得益于顾浔那迎头而下的冰水, 柳施琅已经完全醒了酒,神色十分狼狈,还带着狰狞。
“给他下跪?呵, 不可能!”
“谢逾,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配吗?!”
“陆云曦, 你护得了谢逾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只要他在娱乐圈混, 总有我下手的机会!”
知道了那个女人在哪, 柳施琅当然不会再忍辱负重, 至于顾浔录的视频,他丝毫不在意。
私生子?名声?圈里谁不知道他柳施琅不是个好东西!
顾浔瞪大眼睛,他是真的震惊了。
“我去, 你他妈比我还不要脸啊。”
似惊似叹。
夏梓川扯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衣领的水渍,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包厢里的其他人静若寒蝉, 完全不敢吱声,生怕怒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见柳施琅又强硬起来了, 赵河见风使舵,赶紧上去给他清理头发上的冰碴子。
“滚!”柳施琅挥手, 将人掀到一边, 他兀自站起来,走到陆云曦身前, 一双淬着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不就是和潇潇一样, 想要得到谢逾, 所以上演英雄救美?这种招数潇潇早就用烂了。”
谢逾有很多次遇到危机,都是柳潇潇去救场。
每次谢逾都是冷眼看着。
他知道, 给自己带来危险的,就是柳潇潇。
“我承认,你能查到我的身世,确实有点本事。”
“但你想靠着和顾浔这点子关系,来我头上作威作福。”柳施琅勾起一个残忍的笑,“绝不可能。”
“现在想想怎么从这个包厢出去吧,陆云曦。”
外面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为首的人身穿黑色西装,眼神凌厉,对守门的田绍说:“让开!”
高大如铁塔的男人一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黑西装想动手,田绍直接擒住他的手臂往后折,看向陆云曦,在等她的指示。
陆云曦神色淡淡:“任何人不许进来,也不能出去。”
柳施琅正要发作,就听夏梓川出声:“算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柳施琅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指着半死不活的谢逾,暴怒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骑在我的头上撒野。”
夏梓川意味深长看了眼陆云曦,在柳施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们的国际货轮在国外私人港口被强制搁浅检查,对方没有放行的意思。”
你自愿停靠在人家的港口,他是有正规检查权的,什么时候放行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如果要强压着你,你也完全没办法。
这种情况不仅每天要按吨位缴纳停靠费,而且货轮上都是出口的药品,如果有什么变故,比如船舱出现问题,带来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安林制药背后也有柳家的股份,两家向来最重利益,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损失惨重,夏家和柳家其他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掌家权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夏家如今是夏梓川的父亲掌权,而柳家是柳潇潇的亲哥。
如果出现了重大纰漏,这两人很有可能被家族其他人联手从掌家的位置拉下来。
这是安林制药第一次想要进军国际市场,结果被扣押,如果传出去也绝对会成为业内的笑话。
夏梓川柳施琅也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这一切都和眼前的女人有关。
“跪吧。”夏梓川事不关己,轻飘飘道,“你的一切都是柳家带来的,如果因为这件事让家族损失惨重,作为一个私生子,不仅没有人会护着你,他们还会把你扒皮拆骨。”
顾浔听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夏梓川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而且从头到尾,他都在冷眼旁观,只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才会跳出来。
柳施琅眼睛充血,恶狠狠地盯着夏梓川。
对方不仅没害怕,还在他耳边温柔低声道:“为了一时意气,被赶出柳家,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柳施琅最后还是眦目欲裂地跪了。
他这辈子看过无数人在自己面前下跪求饶,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折辱的一天。
“陆云曦,谢逾,好,很好。”
“咔擦。”顾浔拍下他恶狠狠下跪的一面,表情无辜道,“唉,我也不想拍的,但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当然要拍照留念啦。”
“柳施琅,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恶心事做多了,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顾浔笑吟吟开口:“哎呀,谢逾那熊样我没看到,你的死狗样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
这话就是在回怼他之前得意洋洋骂谢逾了。
柳施琅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堪过,抠着地毯的手指充血变形,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个粉碎。
“陆小姐,这样够了吗?”
夏梓川语气虽然温和,但眼底泛着冷芒。
夏家和柳家是联盟关系,柳施琅没面子,也是在打他的脸。
陆云曦垂眸看了眼谢逾,语气很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大气不敢出的赵河立马爬起来,去扶柳施琅,夏梓川也暗自松了口气。
“小浔,联系律师,将这些年柳施琅做过的事全部整理存档,代表曾经受他迫害退圈或自杀的那些女星起诉。”
“好嘞!”顾浔巴不得赶紧把这恶心玩意弄走。
陆云曦居高临下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柳施琅,眼神很冷:“谢逾以后不一定会继续在娱乐圈,但你的余生必定要在监狱度过。”
“我会让人把消息带给你母亲的,如果她愿意来见你,这会是你们最后一面。”
陆云曦带着谢逾走了,田绍和田白也从门口和窗前撤走,跟在她身后。
顾浔慢悠悠把杯中的酒喝完,又在桌上选了瓶最贵的,拎在手里,准备带走。
“唉,你说你,好端端的非来这一套。”
“现在好啦,这辈子要进去踩缝纫机啦。”
“妈的,我以为我喝喝花酒就挺垃圾的,你他妈还去害人?草,难怪我兄弟说这几年娱乐圈的漂亮妹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三差五就退圈跳楼。”
在柳施琅阴鸷狠毒的眼神中,顾浔快步上去踹了他一脚,唾骂道:“呸!人渣!”
骂完,不等门外的黑西装进来,他赶紧溜了。
只留下一室狼藉。
负责人瞅了瞅柳施琅铁青一片的脸,又看看在打电话询问货轮是否放行了夏梓川,他挥手叫来服务员,让他们把这里清理了。
至于安抚柳施琅……
就去他妈的吧!
呸!狗东西!伤天害理的死人渣!
“陆小姐——”负责人快步追了出去,“我送送您啊!”
柳施琅本来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陆云曦是在虚张声势。
直到收到律师函,以及接到报案过来的民警,他才知道陆云曦是动真格的。
柳施琅彻底慌了。
夏梓川亲眼目睹柳施琅被民警带走,脸色晦暗不明,面对柳施琅的求救怒骂和威胁,他始终没有站出来。
而是拿出手机,给柳家人发消息,让他们将这个私生子从族谱上划出去,而且必须登报声明。
不然等柳施琅那些肮脏事被爆出来,柳家绝对要受到大众唾骂,股价会狂跌。
赵河本来找了狗仔来偷拍谢逾,打算让营销号爆料他参加金主的酒局,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柳施琅给曝了出去。
曾今不可一世的柳家小爷仗着自家的势在圈内横行霸道,如今却被警察带走,即将接受法律的审判,
狗仔们没有放过这个即将震惊业内的大新闻,咔咔就是一顿狂拍。
黑色的迈巴赫上。
田绍和田白没有坐这辆车,车上只有司机以及陆云曦三人。
顾浔坐在副驾驶,谢逾和陆云曦坐在后面。
从陆云曦出现到现在,谢逾始终没有开口,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他脸色惨白,穿着黑色长袖卫衣的身形单薄伶仃,仿佛一碰就会碎。
顾浔把红酒横放在腿上,反手去扒拉后座的谢逾。
“姐,是不是我们去晚了,他吓傻啦?”
陆云曦没有吭声,而是看向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的谢逾。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
“抱歉,谢逾。”
“是我来晚了。”
谢逾眼皮颤动,原本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焦距。
在顾浔和陆云曦都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就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谢谢你,陆云曦。”
谢谢你能来。
还好你没事。
回到家,得知谢逾受了惊吓,忠叔让佣人去给他煮安神汤。
“大小姐,顾夫人半个小时前打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去看看她。”
得知顾浔也在这的时候,自然还说了些别的,比如骂顾浔的话,这些忠叔就当做没听见。
“你帮我回复干妈,过段时间我会上门拜访。”陆云曦目前确实没有什么空,本来节目组的拍摄只要她想推,是可以推的。
可谢逾还要继续去,她想陪谢逾一起。
距离拍摄还有两天的时间,今晚谢逾受了惊吓,她打算明天留在家,后天要参加市政府组织的澜市各大医院院领导的碰头会。
她大概清楚市政府的意思,希望本地各大医院能和LD医疗集团打好关系,这样以后采购医疗设备时也会便利许多。
陆云曦也想和他们这些人见一面,LD除了医疗设备器械还有医药研发,如果想要快速占据国内市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各大医院将LD的药品纳入医院采购清单。
这些都是需要多方机构评估然后走正规流程,后续的事比较琐碎麻烦,到时候交给琳达去处理就可以。
谢逾喝了安神汤,顾浔带着他上楼休息。
上去之前,顾浔还不忘叮嘱陆云曦:“姐,你也早点睡。”
陆云曦颔首,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
关于柳家少爷被警方带走的消息已经在网络上快速发酵,再加上有顾浔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的推动,不到一个小时,微博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柳氏集团小少爷被抓的消息。
有不少受过他迫害选择选择忍气吞声的女孩看到新闻,最终决定站出来,一起指控他。
她们看到了曙光,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陆云曦打开电脑,在浏览琳达发来的,关于谢逾家的详细资料。
谢父谢母都是本地人,资料显示谢逾当年是在市医院出生,至于哪家医院并不明确。
陆云曦把谢母的资料发给孙旭,让他查二十五年前,关于谢母的生产档案。
孙旭在医疗系统这么多年,在本市的人脉关系非常广。
之前也许还会因为他被病人家属缠上被医院发配到社区诊所的事而疏离他,现在得知他重新回了澜市一院,并且还会在下半年去奥利维亚医学中心学习进修时,又全部都凑了上来。
所以他查这件事并不难,也就是打个招呼的问题。
楼上。
顾浔把谢逾送到房间,自己也累得不行
他直接往后一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窗外有风吹进来,白色的窗帘随风飘逸,银白色的月光柔和地倾泻在地板上。
顾浔懒得去开灯,他抬脚踹了踹旁边的人:“喂,真傻啦?”
谢逾脑袋抵着床头,神色恹恹,垂眸睨他。
过了许久,才开口。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顾浔脑子转了半天,才“哦”了一声。
“你说的是我姐吗?”
想到他被柳潇潇那个癫婆缠上这么久,都没有妥协,今天却为了让柳施琅不要伤害姐姐而放低姿态,顾浔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和陆云曦的事。
“姐姐救过我的命。”
这话一出,谢逾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蝶翼。
顾浔笑了笑,翻过身,单手支头,仰头看向他。
略带一些得意道:“看不出来吧,我以前可是重度心衰患者哦。”
谢逾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姐姐的父母和我爸妈是世交,不过因为他们常年在国外,很少联系。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但也是在九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姐姐,那年姐姐十二岁,和现在变化不大。”
顾浔捋着一头红毛,美滋滋回忆:“姐姐真的很厉害哦,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崭露天赋,被她的老师关注,进了最顶级的医科大学。对了,你不知道她老师是谁吧,其实我也忘了他叫啥,名字很长。就是所有人都说他很厉害,是什么医学泰斗。”
谢逾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当时医学技术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没有医生收治我,说我活不过十八岁。”
“所以我爸妈就让我怎么开心怎么活。”
“再见姐姐时我十六岁,”顾浔陷入回忆,脸颊酒窝深陷,“当时姐姐十九岁,她已经有了独立行医的能力,也被誉为M国年轻一代里的最厉害的外科医生。”
“我只剩两年的时间,我爸妈没有放弃我,姐姐也没有。”
“喏,这是我的心脏。”顾浔拉着他的手覆上来,“世界第一例成功移植的人造心脏。”
“是姐姐亲自给我做的手术,所以我一点也不怕。”
“从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姐姐会是最厉害最好的医生。”
“虽然这次见面,姐姐好像对我印象不深,”顾浔压住心里的苦涩,无所谓道,“没关系,我会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的!”
谢逾还是没说话,他的手掌被顾浔拉着,覆在对方的心脏上。
隔着衣服,感受不到任何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顾浔笑眯眯道,“如果你靠近我的心脏,仔细听,可以听到嗡嗡嗡的机械声。”
“是不是很酷?”
顾浔把他的手挪开,又忽然失落道:“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我要是姐姐的亲弟弟就好了。”
“姐姐真的超级好,她只是看起来性子冷而已。”
很快,顾浔又故作轻松道:“哎呀,更主要的当然是当姐姐的弟弟可以轻轻松松拿团宠剧本啦,姐姐超厉害的,还有未来姐夫!还有陆家大哥,还有姐姐的师兄们……”
“想想就觉得超级快乐呢。”
“喂,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姐的,她怎么会同意和你上一档乱七八糟的什么田园综艺?”顾浔戳戳他的胳膊。
“我不知道。”谢逾说。
“没意思,我跟你掏心掏肺,你跟我玩心眼。”
谢逾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在想,原来她真的是医生啊,还是这么厉害的医生。
梦里的一切又开始清晰起来,谢逾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忽然问:“那她现在,为什么不上手术台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段时间姐姐好像很消沉,就是前两年的事。”顾浔苦涩道,“我和姐姐的联系很少,想知道她的消息只能看国外的医学专刊。”
他自顾自叹气:“我问了我爸妈,他们也不太清楚,不过可能牵扯到姐姐的一位师兄,一位当代医学领军人物。”
“这也是我偷偷去查的,你别到处乱说,特别是在姐姐面前。”
顾浔搓搓脸:“姐姐最早上手术台是这位师兄亲手带的,可两年前他死于一场枪击案。”
再多的细节他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去问陆云曦。
谢逾坐在黑暗中,想到她说的那句,以后不会再上手术台,脸色晦暗不明。
那为什么在梦里,她还是上了手术台?
是为了谁吗。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等谢逾回神时,顾浔已经轻微打起了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