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抱着小太子回去的路上, 刚好撞见急匆匆打探军情回来的周季北。
“别去了,周大哥。”宜宁拦下他:“我哥已经回来了,他正在秦将军营帐里安抚我皇嫂。”
周季北知道陆骋已经凯旋。
但得知陆骋跟邓姣单独待在一起, 周季北神色更加忧愁。
“我们回大营去吧, 我有事想请教周大哥。”宜宁跟着周季北继续往回走,一脸委屈地说出心中的疑惑:“你有没有感觉我皇嫂比我还担心我哥的安危?刚才听说敌军有埋伏, 我吓坏了, 但是秦岳一说燕王自有安排, 我就知道我哥肯定能摆平,没想到皇嫂却非要亲自带兵驰援!她也就比我大两岁, 居然敢带兵上阵去救我哥!”
周季北点点头, “阿姣很在意燕王。”
宜宁对他简洁的结论很不满意,于是继续暗示:“还有我哥!我七哥怎么感觉也怪怪的,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起闲聊的时候, 我七哥那双眼睛就跟粘在我皇嫂脸上了一样, 我都发现好几次了, 我哥老是一脸呆滞地盯着皇嫂看,我跟他说点什么他还老嫌弃我烦人!”
周季北绝望地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沉重地点头。
“所以呢?”宜宁压低嗓音问周季北:“你觉不觉得,我七哥好像想要对邓姣做点什么?”
周季北摇头,气若游丝:“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宜宁怀里的太子殿下也压低嗓音, 参与探讨,并破解谜题:“老七想要姣姣抱抱他,听姣姣讲很好玩的故事。”
宜宁捂住崽崽的嘴,继续质问周季北:“周大哥,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太子殿下从公主的指缝里参与问题探讨:“你也知道小红帽的故事吗?”
宜宁一条胳膊抱不住了,只好松开崽崽的嘴,两只手抱紧了,抬起膝盖托了一下崽崽的屁屁,才让这个小胖子回到她怀抱靠上的位置,“阿渊越来越压手了,我都快抱不动了,你想帮我抱会儿吗周大哥?”
太子殿下闻言立马惊愕地看向小姑姑。
天塌了。
小姑姑不想抱他了。
从前在皇宫里,宜宁和小太子的几个姐姐时不时吸崽的瘾犯了,就会冲去东宫抢着抱小太子玩。
而此刻,宜宁从刚才抱着崽崽追赶邓姣到秦岳的营帐,再到现在走回大营,她竟然主动把抱太子殿下的机会转让给别人。
周季北转头看了眼小太子,哼笑一声,无奈地调侃:“这小家伙养得真好,这一路马不停蹄赶来漠北,我们三个都瘦了一圈,就他还这么敦实。”
太子殿下立即转头提醒宜宁:“听见没?爷真好,很吨时。你知道吨时是什么意思吗小姑姑?”小太子殿下用自己的理解为宜宁解释:“就是很乖乖的殿下,大家都爱抱,越抱越开心。”
宜宁向周季北求救:“那你现在想要开心开心吗周大哥?我已经开心了快半个时辰了,胳膊都开心得要断了。”
周季北被逗笑了,立马弯身从公主怀里接过小胖子。
-
秦岳的营帐里,死寂。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还在对峙。
邓姣抬头,捧起陆骋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满是不舍。
她自言自语般小声呢喃:“嗯。不闹脾气了,到此为止。”
陆骋眯起眼,看着她:“你这句话也像在闹脾气。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你又要跟我结束交易了么?”
“我们的交易,上回在温泉池就已经结束了。”她仍然专注地看着他的眉眼,像是想要牢牢记在脑子里:“我当时很舍不得,如果继续交易,我就能随时拥抱你,亲吻你。”
陆骋一惊,沉默了片刻,“我不懂你的意思,邓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总是想要推开我,却又会说这种话让我无法死心,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你难道想跟我保持一种藕断丝连的关系?为什么?”
“不,不是的。”邓姣轻声说:“我上回结束交易,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交易,你也想要睡我。就算没有交易,我也可以继续跟你保持不成体统的距离。”
陆骋的脑子已经快烧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善于看透旁人的目的。
这太简单了,从一件事中抓住对方有利可图的关键点,简直轻而易举。
可邓姣简直是个谜。
他最终投降,虚心求教,“我以为你是不想跟我不成体统,才结束我们的交易。”
邓姣笑了,表情却像是哭泣。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他鼻梁,而后划过脸颊,抚摸他下颌流畅的弧度。
她摇头,“我维持跟你交易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凤印,不论你信不信。如果皇宫能给我的报酬只有凤印,我会要求你放我出家,重获自由。这世上有人跟你一样不喜欢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更喜欢自由,我压根不在乎后宫之主的权位,我去任何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她的话,再次击碎了陆骋顽固的认知。
他们对视很久。
他沉声说,“继续。”
她又笑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还听不懂她的表白吗?
他是真听不懂。
还是不想面对她的感情?
他已经准备好逃跑,彻底结束这段关系了吧。
可以的。
这一次,她也准备好了。
暗恋只适合淡淡的情愫,不适合现在的她。
梦里混乱的记忆残缺不全,她对陆骋的爱意与思念却像是几辈子叠加起来了。
她没法忍受再被他当成一个炮友。
也不想当一个经常莫名其妙失控的疯子。
她如果坦白说出来,她的失控次次都是为了陆骋,而非他皇兄。
陆骋甚至可能以为她另有所图,野心泼天。
她不是受不了委屈。
而是受不了感情如此剧烈的不对等。
所以。
可以了。
当断则断。
“我结束我们之前的交易。”她目光垂落在他嘴唇,右手摩挲着他耳廓:“是因为交易的时候,你给我的条件,是不允许爱上彼此,我那时候已经破了这条规则,而且我想要你也破戒。我一刻都等不了,我想要你无所顾忌地爱我,所以我立即结束了交易。”
“我宁可不要凤印,我宁可欲擒故纵,我宁可没名没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想要赌。赌你或许会不小心爱上我。”
“我结束交易,放弃凤印,”她突然咬住下唇,缓了下酸涩的哽咽,自嘲地笑:“就只是为了减少让你爱上我的阻力而已。”
“即便如此,我对你没有任何所有权,看见有牧民姑娘对你脸红耳热,听见你对她说我听不懂的语言,我气急败坏!”
她眼神变得愤恨:“你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光明正大地警告周季北远离我,而我呢?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干看着。”
“因为你不准我爱你,我就得假装不在乎,我就得扮演你以为的冷血野心的皇嫂!我吃醋还得吃得拐弯抹角,还得被你说不讲道理,完了都是我欺负你?”
“所以,结束了。”
邓姣神色变得坚毅。
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从他温暖结实的怀抱里站起身,神色高傲地理好衣裳,调整发髻。
“陆骋,你的生母和养母是两个很极端的人,我可以理解你没勇气放手去爱某个人。”
邓姣神色恢复平静:“但我不会继续玩你的游戏,我是正常人,我需要一个有勇气爱我的男人,而非只想跟我上床的男人。如果你做不到,从今往后,你是我的皇叔,我是你的皇嫂,请皇叔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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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带着小太子在大营外的篝火旁歇息。
时不时看向秦岳营帐的方向。
“他俩怎么还不回来啊?”宜宁看向身旁正在整理烤架的周季北,“怪不好意思的,周大哥,我从前误会你了。”
周季北停下动作,侧头看她:“误会我什么?”
宜宁叹息着回答:“我之前怀疑你对我皇嫂图谋不轨,所以你每次跟她说话,我都横插一脚,挡在你俩之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怪不得。”周季北尴尬地继续整理烤架,倒也不觉得冤枉,他原本还以为这小公主只是话多,没想到还是有点小心机的。
宜宁越想越愤恨,“没想到,真正想偷食禁果的,竟然是我自家人!他怎么会是这种人?真是疯了!”
刚从烤架上悄咪咪拿起一串烤肉的小太子立即把肉放了回去。
周季北放开手里的火钳,走到宜宁身旁坐下来,认真询问:“如果真如公主所料?您会尝试劝您的兄长不要乱来吗?”
兄长?小太子耳朵一抖,再次悄咪咪拿起了烤肉。
“我肯定会质问我哥的!”宜宁气得直喘:“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我七哥跟我二哥关系很糟糕,我很怀疑我七哥……”
话没说完,宜宁余光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近,眼睛一亮,立即站起身迎上去,“皇嫂!你回来了?你没事了吧?”她低头打量她双手,“虎符呢?这东西可要紧的很,不能弄丢了。”
邓姣唇色苍白,神色却如释重负:“虎符还给你哥了,我要那东西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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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岳拿着军报走进营帐的时候,燕王背对着他站在营帐中央。
掀帘子的声音让他陡然转过身,目光带着惊喜如野兽般一口咬住秦岳,吓得秦岳差点又退出门外。
但他克制了惊慌,躬身递上军报:“殿下,孙指挥使的奏报。”
陆骋的眼神可见的颓然下去,他踱步走到衣柜旁,慢吞吞穿回锁子甲,又慢吞吞走到秦岳身旁,接过他手里的竹筒,一声不吭地走出门。
秦岳看见床边上放着的虎符,赶忙冲过去拿起来,转身追上去:“殿下!您有东西落下了。”
这玩意要是赖他偷来的,那可是世代军功都保不住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