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北被燕王带着敌意的眼神镇住。
即便周季北本身也是个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直面传闻中的大齐战神的感觉,依旧是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压迫感。
被陆骋的目光锁定时确实会有短暂的僵直和茫然,像被食物链高几个级别的猎食者笼罩。
大脑转速减慢, 以至于周季北的卡壳有点像心虚。
“不, 不是阿姣约了我。”周季北慢半拍地解释:“如她所言,我们在集市上偶遇, 是我邀请她去酒楼小叙, 她是为了顾全故人颜面, 不便推拒,才勉强答应了, 这不怪她。”
“也就是说, 是皇嫂接受了邀约。”陆骋侧头看向邓姣:“本王记得之前那笔交易,陪同皇嫂的队伍只包含二老。现在,出现了额外的‘故人’。”
邓姣下意识捂住胸口,又急忙垂下手, 低头稳了稳气息, 才抬头迎上他不悦的目光, “是,是我的错,偶遇故人,我一时忘了约定,请殿下责罚。”
周季北急忙揽责:“是卑职失了分寸!卑职愿意承担所有责罚!”
“责罚?”陆骋没有回头看他, 事实上, 他仍然注视着邓姣:“根本不该出现二老之外的活人认出国丧期间出宫的皇后娘娘,他可以承担这样的责罚么?皇嫂。”
“不!不!”邓姣这下慌了,走近一步,仰头注视他保证:“殿下!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陆骋挑衅的目光突然被冲散, 他神色有些茫然地近距离看着这女人惊慌委屈的面容。
喉结滑动了一下。
“求你了,”邓姣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丧失了敌意,于是更加夹子音地哽咽:“我保证,表哥他不会跟任何人说今天的事情,就……求殿下放他回去吧?”
“你保证?”他似乎很快恢复了思考能力:“你可以替一个本王不了解的人保证?万一出事,要摆平一切的人是我,所以实际上你是在要求本王给这场战斗中唯一负伤的弱者做担保,这样的弱者,扛得住讯问吗?”
邓姣吃惊地睁大眼睛。
周季北一个人要保护她和她爹娘三个人,燕王亲自安排的两个保镖都无暇自顾,周季北做到了,就因为受了伤,他就变成“这场战斗中唯一负伤的弱者”了吗?
这个评价可是夹带了超标的私货与偏见啊殿下。
“卑职能扛下任何拷问。”周季北哪壶不开提哪壶,神色坚定地对燕王抱拳:“阿姣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她的信任并非没有根基,任何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事,卑职就算死,也不会做。”
陆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歪头打量这男人。
一同长大。
难怪有机会插燕王殿下的队。
在实力和忠诚之间,这女人选择了忠诚。
呵,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明智。
“你在哪里当差?”陆骋进一步探究他底细。
周季北光明磊落地坦白:“卑职在金翎指挥使司,任镇抚使。”
陆骋闻言侧头观察邓姣。
又是个金翎卫。
镇抚使,和赵勋的佥事一样,都是正五品武职。
但镇抚使管诏狱刑讯,他能掺和宫里什么事?
或许此番确实只是偶遇,此人不是邓姣出宫的目的。
陆骋放下警惕,给出警告:“你的表妹此刻不该出现在我皇兄棺椁方圆一里之外,如果你把今天看见的事说出去,她确实会有麻烦,我会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帮她解决麻烦,如果没有解决,我会让你陪她一起去给我皇兄谢罪。”
周季北脸色一白,神色凝重:“卑职……明白。”
陆骋面无表情一点头,刚准备打发他滚蛋。
周季北又神色坚毅地给出承诺:“卑职愿为娘娘赴汤蹈火,若是娘娘因卑职受难,卑职也不会独活!”
邓姣闭上眼。
你少说两句叭老哥!!!
再说下去,她找老相好私会的嫌疑,是真洗不掉了啊!
陆骋轻哼了一声,侧头看邓姣:“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邓姣绝望掩面:“哈哈……”
陆骋继续发起阴阳怪气技能,点她的身份:“既如此,就让周大人留在府中养好伤再走,免得皇后娘娘牵肠挂肚。”
周季北见缝插针,惊喜抱拳:“多谢殿下关照体恤!”
陆骋侧头:?
周季北望穿秋水般注视表妹,伤倒是无妨,离别一年多,他总算能跟阿姣好好相聚几日了。
邓姣:……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陆骋深吸一口气,“那就不打扰了,皇嫂细心周到,他的住所,就由你来安排。”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地上一团止血用的棉布,被他长靴鞋尖撞飞出很远,看起来走得很急。
邓姣莫名心急。
从刚才开始,她从隐约感觉陆骋不太喜欢周季北的出现,到逐渐确定陆骋确实好像在衡量她和周季北的关系。
这代表这个男人可能已经在暗中计划,将她占为己有。
但经过刚才一番试探,陆骋的飞速离场,有可能是放弃竞争的信号。
他可能觉得她对周季北的感情深度,和周季北表达出来对她的感情不相上下。
仔细回忆,在确定她对先帝没有感情之前,陆骋从来没有对她做出逾矩的试探。
他稍微燃起的一点欲望,前提就是她并没有心有所属。
而周季北打破了他的预期。
陆骋本就会避免成为竞争关系当中先天不被重视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的占有欲,多半只是出于对她罕见美貌的认可。
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容许自己进一步心动,以免争不过对手。
这简直是给邓姣增加征服小皇叔的难度。
“还好燕王殿下通情达理。”周季北欣喜地看向邓姣:“能借一步说话吗?”
邓姣失落的目光从陆骋背影消失的方向转回来,看向周季北:“表哥还是先好好修养,我去找个府里的管事给你安排养伤住所,此地不能久留,还需早日养好才是。”
然而周季北选择硬着头皮留在随时掉脑袋的王府里,显然不是为了养伤。
他需要知道邓姣过得好不好,皇帝驾崩后,她没有靠山,娘家也没有势力,在后宫会不会被人欺负。
邓姣原本不想跟他多交谈。
可听着他小心翼翼地每一句试探,她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心关心她。
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久,邓姣孤零零地四处受敌,还要忍受被活埋的恐惧感,她的心已经有些麻木了。
大概是求生欲,让她不自觉的把关注全都塞给了陆骋。
可一直以来,她其实没有得到过陆骋真的能让她安心的回应。
陆骋对待她,充其量是从一开始的避嫌,名义上的礼节,到后来,对她不似宫中人的疯狂有些好奇与兴致,到这阵子刚生出的一丝占有欲。
仅此而已。
周季北简简单单又铿锵有力的示爱,就轻松吓退了他。
此刻周季北隐忍的爱意,其实才是她急需的归属感。
虽然这份爱根本不属于她,但她对此如沐春风。
邓姣开始真诚地与他闲聊,讲一些自己在宫中遇到的麻烦,以及可爱的小太子带给她的快乐。
她讲也不敢大大方方地讲,梦里的邓姣虽然跟她行事作风有点相似,但口癖不同,她担心自己露馅。
周季北从在酒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表妹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但他以为这是后宫那吃人的地方,把她给变成了这副藏着心事的隐忍性格。
他只是越发心疼,自然想不到眼前心爱的女人,确实不是从前那个被他宠坏了的小暴脾气表妹。
“这都怪我。”周季北皱眉低下头:“倘若我提前一年挣得这份差事,也能提前一年向你爹娘提亲……”
“表哥,”邓姣立即打断:“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该忘掉的事,不要总去回忆。你如今年轻有为,遇见合适的人,也该早日成家了。”
周季北苦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家中长子,成不成家的,无人在意。”
“旁人在不在意本就无所谓。”邓姣态度强硬地说:“你自己什么时候都得在意自己,过好日子是你对自己的责任,你若是不习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就当是对我的责任,成家后,就是对你家人的责任。”
周季北眼睛一亮。
表妹着急的时候,果然又变得跟从前相似了。
虽然遣词有些奇怪,但这大概是宫里那些皇家贵族们的特殊习惯。
“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周季北欣喜道:“其实我这几个月来买通好几个宫里出来采买的太监,他们说,皇后若是当不了太后,有可能会被送去寺庙出家,阿姣,你若是没能……争上那高位,等出了宫,我总有办法照顾你。”
邓姣心中一惊。
对啊。
陆骋现在对她多少算是有点好感,就算不打算拥她为太后,也有可能不让她殉葬,而是打发她去出家,到时候还真有可能需要周季北帮忙。
这回偶遇,也算是运气了,她打算好好跟周季北搞好关系。
穿越到古代,能碰上个真心把她当眼睛珠子的男人,已经等于中彩票了,更何况这男人年轻有为,长得也清爽高大。
邓姣请侍从准备了丰盛的桌宴,补偿周季北在酒楼订的那一桌好菜。
原本打算小酌怡情,但两杯酒下肚,周季北隐忍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
说几句敬一杯说几句敬一杯,邓姣为了不扫兴,也是一杯接一杯。
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意识已经消失了。
但她至少能感觉到天色晚了,她该回家休息了。
支支吾吾地道别,邓姣摇摇晃晃站起身,往东走出了西苑。
也不知道这景区怎么安排的,连个出口的指示牌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暗了,喝懵了的邓姣有些害怕起来。
她发现周围环境很陌生,好像迷路了,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哼哼着闷头往前跑,希望能走出迷宫一样的花园,去马路上打车回家。
直到额头撞进某个温热的胸膛。
“唔……”邓姣双手撑在他怀里,想要站稳脚继续赶路。
但掌心结实的心跳震动,让她莫名安心许多,她像是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
隔着单薄的缂丝布料,她的指尖划过他轮廓分明的胸肌,继续向下,被他腹肌起伏的凹痕引导着,好奇地继续向下游弋。
陆骋没有阻止那只要杀头的爪子,想赌她几时能清醒过来求饶。
邓姣不清醒,她的指尖划入男人下腹左侧人鱼线,走向直逼禁区。
“啊!疼……”邓姣感觉到手腕忽然被人捏住,她还是知道疼的,气呼呼地仰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