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原本清水村的人在听说于家小聋子找到有钱亲爹后, 第一反应都是老于家要飞黄腾达了。

原因无他,“于棠”这孩子虽然是个天生残疾,但实在是十里八村都少有的孝顺孩子。

于永顺因小儿麻痹导致身体半残, 虽然也能自理,但到底不像普通人那般行动自如, “于棠”从很小的时候就承担起照顾残疾养父的重担。

数九寒冬最冷的天气, 清水村也是会下雪的,但自从“于棠”能拿起扫帚扫地起,于永顺就没再亲自扫过雪,也不用担心院子湿滑影响他本就笨重的步伐。

“于棠”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站在板凳上烧火做饭, 又因在于永顺家里柴火也金贵, 不论春夏秋冬“于棠”都要用冰冷的井水洗洗涮涮。

力气太小洗不动衣服还要脱鞋进盆里用脚踩着洗,天稍微冷点,手上脚上就长满冻疮, 即便如此,他手里的活从没停过也从没抱怨过,每天都笑呵呵忙来忙去, 像是不知道疼一样。

而且“于棠”不仅要洗衣做饭收拾屋子, 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别家的电视上学会按摩手法, 不论春夏秋冬都坚持给于永顺敲腿按脚, 努力帮养父恢复下肢力量。

也是因为养子实在乖巧懂事, 还一门心思想学更多的知识给他治腿,于永顺才同意放这么个能干的小劳力去念书,当然,前提是“于棠”不会耽误给家里干活。

要不是“于棠”上了学后就没考过第二,村里人差点都以为“于棠”是个只知道干活的小傻子, 以至于谁提到于永顺都要羡慕一下,祖坟冒青烟才能有这么好的儿子。

见过孝顺懂事的,但绝没见过这么孝顺懂事的,也是因为“于棠”这些年给清水村众人留下了太过深厚的固有印象,是以即便他找到了有钱亲爹要被认走,众人第一反应也是——于家老二要跟儿子进城享福喽!

就连于永顺也是这么认为的,哪怕节目突然中断,眼看着后续的尾款不翼而飞,他也坐得稳稳的。

结果先是接到云市那边的公安电话,又是把城里来录节目的小少爷送走,等了又等也没等来后续。

要不是今年过年早,在城里打工的两个侄子刚好提前回来,于永顺都不知道节目组的人离开那天,全村都被“节目组新来的工作人员”给问了个遍,就连自家房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于家人坐到一块一琢磨,这显然是不仅不想报老于家的养恩,还要往他们身上扣屎盆子,但说破天来,郁棠也是于永平在道边捡的啊。

于永顺没什么见识,但两个侄子却是常年在城里打工的,知道像自家小叔这种情况,哪怕没有正式的收养手续也是正经的养亲,郁棠那个没良心的就算不想着孝顺养父,那边也得把这份天大的养恩偿还了。

节目组走之前,于永顺不止听一个人提起过,郁棠的亲爹比来这边录节目的小少爷家还要有钱,郁棠完全是掉进金窝窝里了,这样的情况下,老于家必然要榨上一大笔。

于永顺腿脚不方便,两个侄子——于槐、于楠当仁不让,连夜就离开清水村赶往云市。

于槐、于楠在路上仔细查了查才知道,郁棠亲爹曾经是个大明星,现在虽然不干了,却嫁进了顶级豪门霍家,郁棠继父的有钱程度是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那是要多有钱有多有钱。

两人满怀期待跑到云市,却发现连霍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霍氏旗下的企业,却说了没两句就被安保人员给叉了出来,差一点就被送进警局出不来了。

好在他们还留着节目组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虽然不同于霍氏企业那般安保严格,但他们依旧没闹出什么结果。

于槐、于楠都有点案底在身上,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去警局,但目前来看似乎也只有去警局询问一条路了……

兄弟俩坐在窄小破旧的宾馆里,一边抽烟一边骂,正琢磨怎么办才好,于槐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交换人生》的导演和总策划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圈里人躲着他们不敢用,主要原因就是郁清许搞出的势头太吓人了。

即便现在有不少人怀疑郁清许和霍明择的婚姻关系是纸糊的,也轻易不敢上手捅破,毕竟谁也不像他们这样已经掉坑里,是真是假耐下心等总会有结果。

导演和策划一方面是担心自己事业就此彻底葬送,另一方面也是真恨上郁清许了,但凡没他两人肯定能借《交换人生》赚个盆满钵满。

而且以《交换人生》的开播势头,大概率会留下不错的长尾效应,成为他们可以吃一辈子的养老综艺。

名声、成绩、金钱……全都被突然冒出的郁清许毁了不说,那人还想借着霍家的势找他们麻烦,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差点给郁棠植入人工耳蜗。

问题是这不还没植入么?也不想想不是他们郁清许有机会找到儿子吗?!

这次他们直接对着郁清许贴脸开大,霍家那边要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那所有人心里就都有数了,两人的婚姻不过如此,他们实在没必要真将郁清许当回事。

不过导演策划二人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大胆,虽然打定主意替于家人发声,以此来戳破郁清许身前的虚假保护伞,但也没亲身上阵,而是找了一个一向以热度为王的网红。

网红急着蹭热度,凌晨就把于家两兄弟请进直播间了,标题就是揭秘郁清许抢儿子始末。

时间虽晚,但当代年轻人各个都是修仙圣体。

近期郁清许热度居高不下,民众关注度奇高,再加上该网红本就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开播不久就被自然讨论度刷上热搜,没一会儿直播间观看人数就破百万了。

【一分钱都没给吗?就这么把郁棠直接带走了?】

【蛤?郁清许都嫁入豪门咋还这么抠?人家养了十二年一毛都不给吗???】

【穷鬼实锤了,哎呀笑死,郁清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跟霍明择假结婚的事会这么快就露馅吧?】

【yqx是想扯虎皮拉大旗,问题是大家又不是傻子,从他买七万块助听器就漏了陷了,更别说还立即厚着脸皮去捡我家星河哥哥的剩饭[白眼][白眼][白眼]】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之前不是还有很多人怀疑郁棠是被拐来的吗?那给个锤子钱,不凿死他丫的就不错了。】

【前面的刚来吧,于家两兄弟已经仔细讲过了,郁棠是于家老大在医院附近捡到的病弱弃儿。】

【我靠!该不会是当年郁清许发现救不活,不想再浪费钱才丢的吧!?】

【不至于吧我记得郁清许退圈前挺红的……但有一说一严重的先心确实很棘手,我家亲戚开胸三次才保住,郁棠只开胸一次就顺利活下来相当幸运了。】

【郁清许当年是红过,但年龄不够一直演的都是配角,而且那个年代的明星可不比现在的208[doge]】

【点了,就他这个给亲儿子买七万助听器的抠劲儿,我严重怀疑他当年就是不舍得再给孩子砸钱了,现在儿子红了他一下冒出来相认,啧啧,你们细品。】

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当事人郁清许却对此一无所知,准确来说是一家三口都没顾上看手机。

父子俩睡了一路,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郁清许和霍明择都不太饿,郁棠则睡迷糊了,原本没想吃晚饭的。

但郁棠还是被桃姐的报菜名给馋醒了,一听说有佛跳墙,郁棠一下就精神了,郁清许也只能陪儿子又吃了一顿。

霍明择也以“不能浪费桃姐心意”为借口,跟着多少吃了些。

饭后郁清许还带着郁棠绕着湖边散了会儿步,没曾想十一点的时候,却还是收到了电话小手表的低烧提示。

彼时霍明择才刚回房,他倒是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白天相处的很习惯,父子俩饭后突然一起消失让他难免有些不适,到了睡觉时间也就顺腿就走进来了。

他也惦记他那张极为舒适的大床,郁清许不肯归还,他就只能一起使用了。

而且沈秘书发来的汇总数据他都看了,倒不是他多么关心那小……霍比特,单纯是好奇这么明显的人贩子,霍比特小崽子还想维护不成?郁清许也能忍?他可没有这样的好脾气,既然他名字都给起了,自然要承担好应尽的责任。

霍明择在书房胡思乱想两小时,总算扒拉出足够多的理由,结果刚进房间没等他摸上床,郁清许就已经着急忙慌翻身下床。

霍明择自认很了解郁清许,却也没见过他这么慌乱的模样,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往外冲,霍明择一把将人扶住:“怎么了?”

“棠棠发烧了。”郁清许说完就要把人推开,霍明择突然上了轴劲,心道那小霍比特发烧而已至于吗?而且凭什么郁清许要推开他就得顺着?他偏不肯配合!

霍明择就这么攥着郁清许的胳膊,陪着他一起快步赶到儿童房。

郁棠小脸烧得粉扑扑的,整个人捂着肚子蜷成了虾米,脸上还渗出一层薄汗将额前的碎发打湿,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郁清许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腿一下就软了,但还是撑着身体立即将孩子抱进怀里,一边用手背测量体温,一边颤着声音询问:“棠棠,肚子疼是想上厕所吗?”

郁棠瘪着小嘴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去过了,但即便感觉肚子就要胀到爆开也始终没能成功。

霍明择原本是打算叫家庭医生的,但见小霍比特难受得就要抽过去,他心里也跟着又闷又胀的,直接叫保姆给两人各拿一件长款大衣,再把郁棠用毛毯一裹,他亲自开车送医。

霍明择以为这孩子是急性肠胃炎,结果到了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十二岁的郁棠积食了。

虽然是面对霍明择这种大人物,但医生在问完孩子今天都吃了什么后,还是没忍住袒露真实情绪:“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外加四份薯条小食,半下午又吃了牛排龙虾,回来还吃了佛跳墙?!”

霍明择虽然也觉得这孩子的确吃了不少,但他清楚记得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能吃。

以至于桃姐经常感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所以完全没觉得孩子一下午吃了三大顿是多么夸张的事。

实际上正常孩子六岁后消化系统逐渐成熟,积食概率会大幅度降低,但也不能说长大了就一定不会再积食,郁棠看起来又是个明显发育不良的,胃肠功能弱一些也很正常。

“……而且这孩子之前一直吃的比较差,分量也少,饮食水平突然提高,量也翻番增长,他这小胃哪里受得了?”

虽然郁棠体温已经上了39℃,但因为没拉没吐很显然就是积食引起的,医生先开了点退烧药,给孩子治治标,然后教了一下揉腹的手法,让郁清许给孩子揉肚子。

郁棠本来就不喜欢吃药,这会儿生病难受又窝在明显对他担心不已的亲爹怀里,就更吃不下一点:“呜呜爸爸……难受呜呜呜……不要不要喝……”

小孩说完就把嘴捂住,一副说什么都不会配合喝药的小模样。

说来也怪,以前在清水村缺医少药,大病小病都得硬扛过去不说,还得坚持下地做饭收拾屋子。

那时候的郁棠从没觉得发烧肚子疼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这会儿却只想在爸爸怀里哼唧打滚,看对方因心疼自己而手足无措眼圈泛红。

一直站在一旁的霍明择沉默片刻,还是上前接过装药的小量杯。

倒不是他多担心这小小的霍比特,或是看小霍比特烧红一张小脸哭唧唧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单纯是觉得小霍比特这次生病他也得负一定责任。

霍明择原本是想硬灌的,拿起来才闻到甜味,越近味道越重,以他多年吃糖的经验这药绝对不苦。

低头一抿,男人的眉头瞬间散开,脱口而出:“诶,这是甜的!霍比特快别哼唧了,来试试这药好喝得很!”

不仅一点不苦,对他这种嗜甜如命的人来说,齁甜的口感恰到好处,实在让霍明择倍感惊喜,第一反应这么棒的退烧药他以前怎么没用过?只有儿童款的吗?!

霍明择思绪电转的同时还负责掰嘴给孩子喂药,完全没觉察到他一不小心把心里话漏了出去。

等郁棠也发现退烧药比蜜还甜,乖乖捧着小杯子喝了起来,郁清许才皱眉问道:“霍比特??”

霍明择:“……”

“没有,你听错了。”霍明择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副就是不承认的模样。

郁清许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怀里美滋滋吧嗒嘴的好大儿,想了想还是没去戳破男人的谎言。

郁棠虽然眼巴巴想要续杯,但郁清许不让他也就没挣扎,又窝回爸爸怀里乖乖给对方揉肚子,以图早些结束当下的痛苦。

不过看似注意力全被美味退烧药吸引走了,实际上郁棠的小脑袋一直飞速转着。

不仅将亲爹每一刻的焦急心疼尽收眼底,也没错过亲爹和继父间关于“霍比特”的短暂讨论。

不同于郁清许能瞬间和欧美大片联系到一起,清水村长大的淳朴小孩只以为这是继父给自己取的新名字,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虽然霍比特听起来很洋气像外文名,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名字。

即便继父给他花了很多很多很多钱,他还是更喜欢亲爹更想跟爸爸姓,但另一方面,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够理解改名换姓是一种对继子的认可了。

不过听起来爸爸似乎很不赞同,只是霍叔叔想这么做?虽然不想改叫霍比特,但郁棠还是觉得自己又幸福了一点。

似乎他真的可以放心信任他们了……

但是,爸爸和继父会帮他实现“娘”在临终前的嘱托吗?他的亲生妈妈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