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许刚认回儿子, 疼崽宠崽都来不及,根本没打算当一个逼迫儿子的严父。
会催儿子多吃两口菜,一方面是因为这崽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 大口吃肉的同时也应多补充些蔬菜,另一方面则是儿子之前没表现出明显的挑食, 在利斯顿的时候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郁清许纯粹是因为父崽中午那顿和牛几乎算是全肉宴, 晚餐见大崽还是一门心思吃肉,虽然能理解儿子是因为之前太缺嘴了,却也担心他会因缺少维生素膳食纤维,引起肠道菌群失调、便秘之类问题的。
没曾想,霍明择会反应这么大?不论是一开始的摔筷子, 还是后来直接被气哕。
郁清许心里揣了一万个为什么, 还是先拿过一旁的空白碟子送到儿子面前:“棠棠吃不下不要硬咽,直接吐出来。”
郁棠红着眼眶确认爸爸没有生气,才颤颤巍巍将嘴里反复吞咽也没能咽下去的一大口青菜吐了出来。
郁清许见儿子根本没怎么嚼, 吐出来后还没忍住呸了呸,不像是吃菜,倒像是刚刚啃了一大口苦涩的药草。
他这边还在给儿子递热毛巾和水, 对面的霍明择已经站起身。
嘭的把椅子撞翻, 男人再也忍不了一秒, 捂着嘴转身疾走。
郁清许循声抬头, 看到的就是霍明择快步跺离的愤怒背影, 心里就更加不解了,难不成这人是被棠棠在桌上吐菜的行为恶心到了?
但他记忆里的霍明择明明没这么抗拒……
“爸、爸,叔叔是生棠棠的气了吗?”郁棠眼尾低垂,湛蓝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主人刚捡回家的可怜小流浪, 彷徨无措谨小慎微,“对不起,棠棠也不想当挑食的坏孩子,棠棠以后会努力吃蔬菜的。”
眨巴着委屈的狗狗眼,他越说眼圈越红。
郁清许也没搞明白霍明择这是怎么了,只能先跳题安抚儿子:“没关系的,不喜欢吃不要勉强自己,世上蔬菜那么多,挑喜欢吃的多吃就好。”
郁棠闻言放松的心又重新绷紧,但爸爸今天实在对他太好了,让他多了一些期待和勇气:“要是……都不喜欢呢?”
桃姐追出去想喊霍明择轻点跺脚,节俭的老年人看不得霍明择糟蹋好东西,而且就霍明择那个跺法,不止是拖鞋要遭殃,时间一长家里的地板都得被他跺漏了。
结果她不论从腿长还是速度,都远不是火燎腚般的霍明择的对手,桃姐追到一半就骂骂咧咧转回来了,刚好听到父子俩对挑食的讨论。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和霍明择的挑食做战斗,变着花样让霍明择尽可能多吃两口菜,而霍明择也是练就了一身挑菜撅菜没事找事的好本领,导致桃姐对挑食这事很是深恶痛绝。
但见郁棠像个小可怜似的,苍白漂亮的小脸蛋委屈地瘪着,眼尾微垂的蓝眼睛湿漉漉的仿佛随时都能滴泪,桃姐却一下就心软了,一下就共情了,一下就能理解了。
甚至颇为专业地替郁棠解释道:“都不爱吃也很正常的,有些人就是天生携带这样的基因,吃什么蔬菜都比普通人更苦更涩难以下咽,尤其碰不得十字花科的蔬菜。”
郁清许之前只听说过不爱吃香菜是因为某些基因导致的,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人会从大部分蔬菜里吃出怪味。
他正想问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或是替代方案,就听桃姐一拍巴掌感叹——
“也是巧了,明择就是这样呢!我活了大半辈子遇到这么多人,除了他不吃蔬菜,就是咱们小棠宝贝了,这缘分合该做父子!”桃姐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郁清许:“………”
这实在太出乎他预料,不论是儿子天生不爱吃菜,还是霍明择也有同款基因……这父子俩之前一直没表现出来,根本让他防不胜防!
儿子那边他可以理解,以前为了活命,再难吃也要咬牙咽下,但霍明择呢?他怎么完全没有发现?
虽然笑不出来,但郁清许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不过在看到刚刚还泫然欲泣的委屈大崽,已经呲出小白牙,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开心看向自己,郁清许还是暂时放下了复杂情绪,笑着摸了摸崽的毛脑壳:“是啊,好巧……看来不吃菜也不太影响茁壮成长。”
“那还是有影响的!”桃姐立即掏出自己多年来积攒的经验,“我之前找专业研究员咨询过,回来就挨个给明择试,有十来种他相对吃不出苦味的菜可以勉强吃吃,再就是一些维生素补剂和植物提取……”
郁清许虽然再一次担心起父子间的精准遗传,但还是立即拿出手机认真记录起来。
桃姐大手一挥:“没事没事你不用记,这方面我可太有经验了,以后我会安排的,刚好每天都要给明择单独准备,以后多一份爷俩一起吃就行了。”
郁清许面上笑着感谢,心里万分踌躇,一再告诉自己没问题的。
毕竟桃姐和其他保姆都在笑着感叹世界之大无巧不有,正常人都会把这事当做巧合和缘分,只是两人口味相近罢了,除了他根本没有人会多想。
郁清许努力放平心态,自如地和桃姐交流经验,并在桃姐提到霍明择爱吃糖时直接将儿子的同款喜好说了出来:“……可能是他们这种基因对苦味非常敏感,吃什么都觉得苦肯定就会想多补充些糖分,对甜的需求比旁人高也很正常。”
“你说的对!”桃姐又轻拍了下巴掌,“我之前怎么就没联系起来呢!”
郁清许笑了笑:“我也是你说起时突然想到的。”
很好,逻辑合上了。
郁清许很庆幸霍明择不在现场,现在两人的相似点合二为一,以后桃姐和其他人只会说他们只是很巧和都有吃菜发苦的基因,以至于相对其他人更爱补充糖分。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没人会往男人也能生孩子上想,可即便如此一番自我安慰,郁清许也不能完全放松,因为他深知一切的真相,就自然会在说谎时感到心虚。
好在他演技不错,撒谎时也没有什么让人一戳就破的微表情。
如此思来想去平复一番,郁清许又因儿子吃不得苦,只能再次一口气灌下两碗苦药汤。
回房后他直奔浴室,依旧按原计划推行。
*
另一边,一口菜没吃的霍明择,成功被郁棠强咽的画面苦吐了。
这也不能怪他,虽然多年不吃这类苦菜,但小时候被苦透的阴影还在。
要不是郁清许父子在,这类他最讨厌的蔬菜是连桌都没法上的。
现在即便是上了也是摆在父崽俩那一侧,霍明择本来看都不会看。
结果他不仅意外被蓝眼小挫子吸引了目光,还亲眼目睹蓝眼小挫子勉强吞咽的画面,梦回最无助的童年,大概是因为这会儿他心情本就极差,直接就这么看应激了。
霍明择吐完后食欲全无,勉强接下桃姐准备的果汁。
实际上是加入少量蔬菜的果蔬汁,避免霍明择心里膈应,桃姐每次都偷摸往他最爱喝的饮品里,少添一点他平时不肯吃的蔬菜补充营养。
虽然霍明择不肯吃蔬菜是客观存在的基因问题,但多少也有点心理因素的影响在。
对于一些不太苦的蔬菜,在不知情的时候接受度更高,所以多年来桃姐的这一招都用的很成功,也打算以后用在棠棠身上。
桃姐正这么想着,就见霍明择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就停顿下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不会吧?
她赶紧找话题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你说巧不巧……”
话一开口,桃姐才意识到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她立即删除关于苦菜的部分:“棠棠和你一样特别爱吃甜的,我一会儿也给他送一杯果汁去,他肯定爱喝。”
霍明择眉头蹙起,一下就想起郁清许之前买的那两个蛋糕了,顿时冷嗤了一声,仰头将剩下的果汁都一口灌下。
喝完将玻璃杯往盘子里一丢,又是不吃苦菜又是嗜糖如命,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霍明择突然脸色变了几变,难不成……郁清许为了让儿子能讨他欢心故意模仿?不是说不信他会让郁棠当继承人么?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可惜了,就郁棠那双眼睛,别说只是模仿,就算照着他整容都没用。
思及此,霍明择脑中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如此拙劣,以为他会信?
——如此用心,他心里有他!
霍明择思绪电转脸色骤变,越发觉得自己疯病复发,一天天净想些疯话。
正档口,玻璃杯落在木盘里晃了几晃,到底是没稳住倒了下去,啪嚓一声碎裂在地。
霍明择没等发脾气,肩膀上就挨了桃姐一巴掌:“你这臭小子最近癫什么呢?跺烂拖鞋就算了,现在还直接摔杯子,一天天就知道糟尽好东西。”
桃姐没怎么用力,就是忍无可忍提醒一下。
霍明择虽然脸色黢黑,到底也没好意思怪桃姐,只是在桃姐叫人进来收拾时,耐不住焦躁,直接垮着驴脸走人了。
霍明择原本想直接回套房另一侧的房间来着,这些天他每天都被郁清许气跑,每天都在这边睡,已经往这边走习惯了。
但今晚走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不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让他换床睡?该走的人是郁清许!
霍明择灼烧了一整天的心脏,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直接走到夫妻房连接的隐藏门处,一把推开门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没等走进卧室,就先听到浴室方向传来的水声。
霍明择意识到郁清许大概是在洗澡,长腿不自觉转了方向,一直到大掌握上扶手,霍明择才忽地清醒——他在做什么?
他只是来和郁清许换房间的,可不是来睡郁清许的,郁清许欲拒还迎诡计多端,他才不会上他的当,他单纯是懒得再去定制与他身体曲线贴合的床垫……
脑子里的高频碎念尚未结束,霍明择就通过固气双重传导,听到浴室里水声都遮不住的一声难|耐|低|喘。
霍明择呼吸一紧,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回过神时人已经摸上了郁清许白裸腻滑的皮肤。
郁清许也不知是被吓还是被男人滚热的掌心烫到了,顿时浑身一激,挂着几滴水痕的脸蛋腾的红起来:“你……你怎么……”
正是因为过分意外也过分紧张,郁清许并没有注意到霍明择眼底一晃而过的震惊,等他转身时,男人已经恢复往日的冷肃从容游刃有余。
霍明择灼烫的视线自上而下,仿若化作实质般仔细描摹着眼前柔腻的肌理和完美的线条,直到定在郁清许用手遮掩的位置,他才慢条斯理低声作答:“特意为我准备的,我当然要来。”
郁清许脸上的红云逐渐漫布全身,一双手不知是收是挡,仿佛怎么做都是在做实他对男人的蓄|意|勾|引。
殊不知他的赧然,也被霍明择当做了默认,在他妄念陡生时,心里还积攒着满涨的郁愤难平。
霍明择一手按上郁清许的手,将力量拓至更远,一手覆上郁清许的下颌不断收紧,浓墨般的眸底黑云翻涌:“所以,今天这么主动履行协议,是又想让我帮你什么?”
郁清许因猝不及防的大力直接被抵上冰冷的墙壁,削薄的肩撞上,他却无暇感知这份习以为常的痛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更为复杂酸麻灼痒的深……“唔呃!”
一时失控,泄露了努力压抑的低吟,郁清许对上男人唇侧恶劣的嘲弄,脸色一白立即咬牙说道:“是,我想让你帮忙,呃啊!别嗯……给棠棠的基因治疗投一笔钱。”
郁清许顶着被搅散的一颗心,还是坚持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仿佛只要说出来,一切就只会是他为交易而献身。
回应他的是霍明择横冲直撞的吻。
微微眯起的黑眸显得越发狭长狠厉,浓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郁清许被一把扯进怀里,紧接着背便再次抵上冰冷的墙壁。
一面是灼烫的热、吻,一面是冰冷的硬壁,郁清许的心也仿佛一会儿被放入冰水,一会又翻进油锅,同时还要忍受被男人肆|意|翻|搅带来的混乱感。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痛苦的时刻,但很快他就发现,当男人放弃乱搅才是他真正的苦难。
虽然提前灌了半瓶精油,但霍明择实在来得太早,他根本没来得及做好细致准备。
当疼痛提前到来时,郁清许只能咬紧牙关反复念叨一句“雷厉风行”安慰自己。
霍明择积蓄多日的怒火,和不知何时起且始终难以平复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焦躁烦闷,在一夕间冲破了他的理智。
此刻他心中只有不断膨胀爆裂的恨意。
他不仅恨郁清许的始乱终弃,更恨那个时隔十三年依旧无法走出当年的漩涡,一再被其牵动情绪的无能的自己!
甚至,连当年他可以凭着惊人意志力轻松走出的精神问题,都再一次因郁清许卷土重来。
不是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分手吗?为什么又来找他!
某一瞬间,他真是想直接杀了他算了,只有郁清许死了,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回来,并将他好不容易安稳下的生活搅成一团乱麻!
可惜他手里没有刀,但下一刻,他依旧捅了进去。
作为行凶者,霍明择的大脑都被疯狂的情绪裹挟,一时间并无太多实感,而郁清许这个受害者又忍耐力惊人,明明是白刃进红刃出,他却能一声不吭地忍了下去。
直到霍明择恍惚间觉得缺了点什么,伸手去掰郁清许的嘴,却摸到了满脸的泪痕,浑噩的双眼才瞬间恢复清明。
他很快从无比清晰的视线中,看到了一抹刺目的血色。
霍明择从始至终一共动了两下半,就这么直接吓没了。
即便郁清许深谙霍明择实力,但比预计更早完成多少还是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顶着一脸冷汗猛地松了一口气,郁清许总算有精力胡思乱想了,竟十分乐天地感叹起来,看来能“战胜”当年二十岁的霍明择的只有十三年后三十三岁的霍明择。
同样的又大又烂,同样的点到即止。
虽疼,但转瞬即逝,也算不幸中的万幸,郁清许甚至快速对比了一下,这比当初凄惨的初次好多了。
霍明择则像是被人按下定格键一样,呆立当场一动不动,只知道瞪着眼睛往下看。
郁清许犹豫着开口:“你……”
霍明择如梦初醒,突然大叫了一声:“啊!!!”
叫完脸色更加惨白,这次郁清许没错过男人眼底的惊慌失措,但他来不及动作,霍明择就已经拔腿飞奔。
然而男人忽略了脱到一半的长裤还松垮地挂在身上,虽然起不到什么蔽体的效果,但却能有效阻碍他慌乱的步伐。
是以下一瞬,郁清许毫不意外看到了男人被裤子绊倒,撅着屁股扑摔在地的惨烈画面。
然而一声低沉闷哼尚未落下,霍明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提裤消失,只在瓷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两道鲜明的血痕。
直面霍明择狼狈逃窜的全过程,郁清许心里那点伤痛早被搅散,忍不住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不是,他跑什么啊?怎么搞得像他才是被捅的那一个?难不成晕血?
但霍明择的夸张反应,与其说晕血,更像是血来疯……世上有这个病吗?
半夜。
胡医生被紧急叫到医院时人还是懵的。
虽然听说这些豪门霸总很喜欢半夜叫家庭医生加班,但……他是精神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