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择其实根本没事, 突然外出只是不想被父子俩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
尤其是那个蓝眼小挫子，跟吓傻了一样直勾勾盯着他看，不知道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实际上他只是突然有些兴起罢了。
要怪也只能怪苏安，一张狗嘴天天胡乱汪汪。
说什么孩子该不会是他的, 勾起他猎奇的心, 打开监控又刚好听到苏安骂骂咧咧地感叹“你俩还真在一起了”。
虽然只是霍明择完全不在意的协议婚姻，但他天生智力超群，活跃的脑神经每分每秒都在高速运转，他就算心里排斥也不能阻止闪电般的思绪。
当然，他再疯也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 也清醒知道两人只是协议婚姻, 并非苏安口中的“真的在一起”。
但即便当年他一直不愿承认也要承认，从小和郁清许一起长大的苏安顾妤霏比他更了解郁清许，苏安的话一定更接近郁清许的那颗真心, 所以他很快得出结论——郁清许心里是真的有他！
不论郁清许愿不愿意承认，和他一起长大的苏安一眼就看透了。
霍明择一路兴奋跺上了车，强忍着情绪让司机往家里开, 他现在急需发泄一下过分高涨的情绪。
可没等到家, 霍明择就冷静下来了。
不久前接近狂喜的情绪像是突然爆出的一场泡沫雨, 漫天飞舞眼花缭乱,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碎裂, 很快便消失无踪。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从情绪高点降回来的缘故，霍明择不仅恢复了最常见的冷酷状态，心里还莫名烦躁，像是被人突然关进密不透风的蒸笼里，每一口呼出的气息都粘稠压抑。
过热的脑子逐渐冷静, 他已经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苏安的话高兴了。
他凭什么又要被郁清许牵动情绪？
那个人的心是黑是白，有没有所谓的真心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傻小子了，而现在，也只是一场交易。
男人冷肃的脸色越来越黑，坐在前面的司机默默将车开进库里，默默熄火，默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屏住呼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再一次在心里抱头嚎叫：今天！为什么！又！没开！带隔板的！
他这命~太~苦~了~！！！
就在司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默默体会着老板的低气压和速冻空气的超能力时，霍明择的手机突然响起，好巧不巧正是关于薛文星的调查反馈。
虽然霍明择的诉求是想知道薛文星当年，是否在两人谈恋爱期间对郁清许胡说八道，但这种事情除非能请到哆啦A梦当私家侦探，不然实在很难查到。
所以沈秘书就将目标改为详细调查薛文星这个人，不出意外果然查到了些有趣的内容。
比如据薛文星合作多年的医美机构透露，他一直以来的整容模板都是郁清许，只不过他原生长相和目标模板相距太远，多年精修之下也不算明显。
虽然薛文星每次上班摸鱼都会随手删记录，但这种基础的删除方法想恢复并不难。
所以他们很快就从薛文星离职留下的计算机上，复原出了大量的消息记录。
远了不说就说最近网上关于“霍明择母子不合，娶男妻是为和母亲打擂台”的谣言源头就是薛文星。
再往前，霍明择的几段绯闻也有他大力添砖加瓦的身影。
因着霍明择从不关注这些闲言碎语，多年来始终无人辟谣，薛文星甚至因为长期爆料霍氏八卦，在匿名论坛混成了版主。
薛文星不仅致力于在网上为霍明择塑造风流形象，在公司里也没少使劲，仅是沈秘书知道的匿名交流大群里，就翻出了薛文星十几个小号。
可以说在霍明择和郁清许官宣婚讯前，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明明没有种但努力当种马，却依旧至今颗粒无收……有着这样深入人心的形象铺垫在前，再加上霍家的继承人之争，普罗大众自然会觉得霍明择娶男妻肯定是另有深意，薛文星因势利导成母子之争就更显得十分合理。
而以上种种，前者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定霍明择取向正常，并且一心想跟女人生个继承人，看起来就是个铁血直男，也就断了绝大部分男性上位的可能性，后者则是给郁清许这个最强力的竞争者错误引导。
对于沈秘书缜密高效的分析，霍明择每一个字都看得懂，但串在一起却令他很是不解：“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秘书第一次发现老板脑子十分不灵光，他只好进一步划下重点：“薛文星整容成您初恋的模样，造谣您是异性恋从源头掐断其他男人的想法，努力挤入总裁办成为您的助理，并在您和郁先生喜结连理后再次造谣生事……”
霍明择突然打断：“郁清许不是我的初恋。”
沈秘书：啊？
霍明择冷肃提醒：“灵玉才是，以后不要搞错了，行了，你继续说吧。”
沈秘书虽然顶着一脑袋问号，还是保持着专业素养致歉，并继续说道：“薛文星看起来是在下一盘大棋，虽然荒诞离奇，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要成为您的伴侣。”
“即便无法确定他当年是否对您的初、前任造谣您，但从他十三年来一直为成为您的伴侣苦心钻营来看，大概率是有的……霍总？”
霍明择那边半晌没动静，沈秘书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紧接着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连串的干呕。
“他……！”考虑到人一早就开除了，总不能再召回来重新开除一次，霍明择立即转移怒火，“谁把他招进来的！”
薛文星的个人履历并不出彩，能进分公司都是撞大运了，但他的起点却是霍氏总部，沈秘书也好奇过，所以他很快给出答案：“您。”
霍明择脱口而出：“我疯了吗我！”
转念一想，他还真疯过一阵……脑中闪过无数狼狈的画面，让霍明择漆黑的俊脸顿时气成了炫彩霓虹灯。
他深吸气，磨着后槽牙下达命令：“告他，往死里给我告他！”
“好的，霍总。”沈秘书爽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不喜薛文星，就想看对方倒大霉，而是他已经把宝押郁清许身上了。
虽然霍明择一直嘴硬，但行动上一直都是利好郁清许的，包括这次对薛文星的处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看广告要看疗效，不是，是不要相信男人怎么说，要看男人怎么做，目前来看就是霍明择超爱啊！
沈秘书贼笑到一半，突然想起霍明择纠错时提到的初恋问题，等等，灵玉是谁？？？
沈秘书顿觉专业性遭到挑战，他给霍明择当了这么多年心腹秘书，竟然不知道对方还有除郁清许以外的恋人？这不科学！
一小时后，查了一大圈的沈秘书总算挖出“灵玉”真身，搞了半天竟然是郁清许人生中第一个演绎的角色！
准确来说是试戏后被刷了，压根就没留下什么记录，沈秘书之所以能查到，是因为那部戏的导演曾在郁清许走红后，在采访时说后悔没能亲手挖出这块璞玉。
费劲周折查到真相，沈秘书是真的挺想报警的:)
*
霍明择本就烦躁，得知自己被薛文星惦记十几年后，就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但不同于霍明择的备受煎熬，郁棠却是度过了美好到近乎梦幻的一个下午
郁清许对利斯顿的印象极差，但也不能否认利斯顿全校除了厕所都覆盖了多角度高清监控，为他带来极大的便利。
其中沈秘书又帮了他很多，郁清许在得知沈秘书让人拿到了《交换人生》全部原片时，顺便询问了利斯顿那边的监控记录，沈秘书就第一时间让人将两边的视频数据剪辑整理，并打包发送给他查看。
郁清许也就不用在海量监控存档中大海捞针，直接按时间排序逐一查看，就能清晰获知郁棠转入利斯顿后的每一天。
即便如此，郁清许也只是粗略速览了一遍，倒不是时间不够，实在是他最近睡眠质量太好了。
很多时候他只是想稍微打个盹，或者根本没打算睡，但稍不留神眼睛一闭一睁就七八个小时过去了，这让当了多年短眠者的郁清许很不适应。
好在可以通过多倍速播放，他还是很快就看到了儿子在食堂遭受霸凌的画面，以及在王子涵几人走后，郁棠吸着口水将对方丢给他的烤肉吃个精光。
郁清许万分心疼之余，又不免为儿子的嘴馋感到一丝无奈笑意，他集中找出郁棠每天在食堂留下的全部画面，就发现儿子每天都会在肉类面前多停留一阵。
节目组不许郁棠从一开始就敞开了吃，否则长肉太快影响原定剧本推进。
按照节目组设定好的剧情，郁棠是在拥有人工耳蜗后重获新生，才开始勇敢地拥抱生活中的一切，为了彰显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后胖瘦对比自然是最为鲜明的一种体现。
所以郁棠不仅不能吃食堂的米其林定制餐品，就连其他肉类也颇受限制，不过据他观察唯一能让崽失神驻足的，就只有米其林定制区的和牛烤肉。
这自然成了郁清许带崽用餐的首选，果不其然，顶着一双湛蓝|灯泡眼的郁棠，在看到一大盘雪花纹细密丰富的优质和牛时，眼睛瞬间直了。
一顿和牛宴吃下来，郁清许能感觉到挡在他们父崽间无形的厚墙明显变薄了不少，就更觉得自家小馋猫可爱极了。
没忍住在大崽毛茸茸的发顶上轻啾了一口：“在棠棠吃腻前，爸爸每周都带你来吃一次好不好？”
突然被亲，虽然只是发顶，依旧让郁棠很不适应，不过微僵的小身板很快就被亲爹一周一次和牛的承诺融化了。
“可以吗？”虽然知道爸爸有钱，霍叔叔更是比利斯顿的那些同学家还要厉害，但郁棠依旧觉得一顿饭花费几千块很夸张。
郁清许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只要棠棠喜欢。”
大概是儿子笑得太软萌可爱了，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满是兴奋雀跃，郁清许没忍住抱着儿子贴了贴。
父子俩都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屏住呼吸压下上涌的泪意。
吃完饭，郁清许就先带儿子去配了助听器，也是怕霍明择那边情况不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两人叫回去了，优先解决最重要的事项。
郁清许提前在网上做了功课，之前也咨询过翁教授，加之郁棠在不久前已经做过全套的听力测试，所以到店试戴后很快就付款买了一副。
折后不到七万，比郁清许最初的预算低一些，但排除特殊的高端定制款，已经是适合郁棠这种中度听障患者的最优选择了，且短时间内无需更换。
新助听器的效果让郁棠满意极了，不仅让他听得更清楚，而且一字一句都无比轻柔明晰，戴上后仿佛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望着儿子脸上灿烂的笑颜，郁清许的内心却越发苦涩。
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弄丢孩子，以他十余年的财力积攒……
即便儿子突变的基因位点比较少见，但如果一开始就有他投入大量资金支持，说不准现在和OTOF基因一样，已经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
可事实却是他不仅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幸福的童年，甚至现在都不能为他的听障问题做出最大程度的努力。
只因他在国外漂泊十余年，并没有存下太多。
脱离了最擅长的领域，他只能一边忙于学语言打苦工，一边吃法棍抢特价菜攒钱上学，但他除了演戏，在其他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后面情况稳定一些，偶尔也能靠脸接到几个平面广告的拍摄缓解经济压力，但那边对亚裔男性的需求实在太少，尤其是他的身高作为模特又有着明显短板。
所以即便郁清许失忆后依旧想要站在镜头前，但他能够抓住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在异国他乡摸爬滚打六七年，郁清许才勉强攒够了开店的金额，在小镇上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经济来源，只可惜多年的积攒哪怕有着汇率优势，拿回国内依旧无法立即替他解决儿子身上的难题。
虽然郁清许之前就已经做下决定，最多再等一年，他就将赚到的全部片酬都投给翁教授，孩子的基因治疗不会拖上太久。
但当他看到儿子戴上高端助听器后，露出最为纯粹美好的笑容，他却心如刀割，恨不能将自己的耳朵换给儿子。
郁清许俯身亲了亲郁棠的耳朵，在心里无声致歉的同时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
虽然霍明择没打电话来催，但父子俩还是提前结束了逛吃玩的行程，回家跟霍明择一起用晚饭。
一方面郁清许惦记桃姐炖的补汤，另一方面他也存了讨好霍明择的想法。
两人到家时，保姆正在整理鞋柜。
桃姐捏着一双被穿报废的大码拖鞋，晃了晃就快散花的鞋底，在一旁小声嘀咕：“这批的拖鞋质量这么差的吗？感觉没穿几天啊……呀！清许棠棠回来啦！”
“下午在外面玩的怎么样？”霍明择一个人回来时她就多嘴问了句，虽然对方回答时语气极差，却也还是告诉她父子俩喜提半日自由行的好消息。
郁棠一向呆萌乖软见人带笑，但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特别开心！”
每个音节都透着兴奋雀跃，不知道还以为郁清许带他去哪里嗨了呢。
实际上只是吃了一顿饭，配了个新的助听器，之后又在逛街时一起玩了一家小型的室内游乐场。
桃姐可太喜欢这样漂亮乖巧的大宝贝了，笑眯眯听孩子说完，立即给予情绪价值拉满的响应。
一直到晚餐开始前，三人都有说有笑的，直到霍明择阴沉着张驴脸出现，三人才颇有默契的同时噤声。
不过这对心情极差的霍明择来说用处不大，因为只要那双酷似顾妤霏的湛蓝大眼睛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就能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更下一层楼。
不经意间视线相对，更是令他时刻感到无名火起，而其他与郁清许高度相似的四官，又总是能让他莫名熄火。
然而不论是起火还是熄火，都说明他依旧无法屏蔽郁清许带来的影响，这才是他真正不满意的地方。
霍明择本就不爱吃青菜，心情不好就更是看到就烦，往常还能勉强无视，这会儿却在夹菜时直接将菜叶子撇开，仿佛仅是存在就已经污染一旁的肉粒。
站在一旁的桃姐就看到，霍明择用他那一身使不完的牛劲直接把菜叶撅飞了。
桃姐无语极了，但凡不是因为郁清许父子都在，她都得说他两句，不爱喝苦药也就算了，一把年纪还挑食！
桃姐这边正深吸气忍耐，就听郁清许突然开口：“不可以挑食，叶子菜也要吃。”
他声音不大，也不严肃，却依旧带着几分上对下的训导口吻。
不仅桃姐惊到了，霍明择更是直接摔了筷子：“你！”
呵斥声脱口而出，霍明择一抬头才发现郁清许是在低声念儿子，他属于强行碰瓷捡骂上赶子给人当儿子了。
“哎呀，原来说的是棠棠啊！”桃姐实在憋不住笑，捂住嘴努力转移注意力，“棠棠也不爱吃青菜吗？”
完全在状况外的郁清许：也……？
被摔筷子以为自己犯了大错的郁棠，被吓得肩膀一缩立即否认：“我、我不是挑食的坏孩子，我爱吃的！”
说着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几乎将整个口腔撑满，浓重的苦涩滋味让他一再反胃，咽得无比艰难。
没等郁清许阻止儿子的硬着头皮吞咽，郁棠小朋友竭尽全力的好孩子表演，就成功把有着同款不吃菜基因的霍明择看得眉头紧锁五官扭曲。
片刻后，男人忍无可忍：“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