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几人面面相觑。

“杀出倭寇的血,喷涌迸溅,我就会很兴奋。”甜甜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张居正弯唇,看向相处多年的姐姐,笑着道:“好久不见姐姐,竟然成了大英雄。”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甜甜说开了,反而更加胆大,她爽朗一笑,温和道:“戚大人说,我这样壮实有力,天生就是当兵的命!”

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最大的肯定。

那可是戚大人!

她做了好些年的内宅妇人,困囿于旁人的言语、规矩之中。如今踏出来,才知什么是山高水阔。

若有山挡路,攀登过去才是。

若有水挡路,修桥涉水总有法子。

待到晚间,娘俩躺在一张床上,有说不完的话。

赵云惜闭上酸胀的眼睛,和甜甜并排躺着,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甜甜弯唇轻笑。

儿时,她尚且不理解娘的做法,如今,她重复地走着娘走过的路,才知道什么是万事靠自己。

隔日一早。

到了起床的点,她便睁开眼睛,洗漱过出去了。

而赵云惜还在睡。

年岁渐长,少睡一点觉都难受。

她梦里……在杀倭寇,手里拿着长剑,一剑一个小鬼子,杀得格外兴起。

等睡醒后,回味着梦里做了英雄,便愈加开怀了。

甜甜真是好样的!

赵云惜慢吞吞地起床洗漱,撩开床帐一看,早已日中,显然时辰不早。

偷懒的感觉还挺爽的。

“磨个花生豆浆喝喝吧。”她咂摸着,还得是这个好喝。

她近来很爱这一口。

感谢王朝晖,不远万里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

刚晌午,甜甜就带着林子垣过来了!

当年那个调皮的肉嘟嘟的小孩,如今脸上带着长长一条刀疤,身形五大三粗,壮硕无比。

这夫妻俩……

还怪有意思的。

林子垣瞧见赵云惜,亦是十分开心,乐呵呵地喊:“赵姐姐!”

赵云惜羡慕地看着两人的大块头。

“你俩这体格,出门肯定没人敢欺负。”

也太凶神恶煞了!

林子垣:?

这是夸人的好词吗?

甜甜:……

她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故作柔弱:“哎呀~娘亲~”

赵云惜便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林子垣也有些牙酸,他瓮声瓮气道:“娘子,你身上有虼蚤吗?”

甜甜幽幽一叹。

但——

赵云惜一巴掌拍在林子垣肩膀上,毫不吝啬对女儿的赞美之情。

她充满惊叹的哇哦一声。

“甜甜能柔能刚,真棒!”

林子垣嘿嘿一笑,也不恼,忙着给甜甜递茶递点心。

甜甜:“这是我娘家,你能客气一点吗!”

林子垣满脸茫然地看着她:“你娘不就是我娘,还是我做姐姐呢,我有两份关系加持,为什么要客气?”

把赵云惜听得一愣一愣。

*

金銮殿,早朝。

朱厚熜端坐在龙椅上。

他近来心情很好,神种推行顺利,在干旱寒冷的北风也种得很好,甚至家有余粮,很明显能看到新生儿的增加。

一想到人口增加,他便极为愉悦。

再者,后宫里头,又有妃子给他诞下龙子,这么些年,自打他开始修仙,后妃便再无所出。

可见他停了是对的。

只是查探不出这些书都出自谁手,他还想赏赐一二。

一御史站了出来,他百无聊赖地想,又是要奏东家长还是西家短。

谁知——

御史掷地有声。

“臣请奏!严世蕃通倭寇、图谋不轨!”

林润素来温和的外表被撕裂,露出每一寸獠牙。

打蛇打七寸。

朝中苦严家父子久已。

朱厚熜眉眼微挑,他敲了敲桌子,看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严世蕃,和颤颤巍巍的严嵩。

“严卿可有话讲?”

他唇角含笑,不见丝毫动怒。

众人便知,所谓通倭寇,他早已知晓。

朱厚熜是知道的,他从倭国勤勤恳恳的挖矿,严家父子竟然从中作梗,硬生生拔掉他三分。

如何能忍?

因着皇帝淡然的表现,为严家父子求情的人甚至有些拿不准,不敢动作。

严世蕃被收入狱。

张居正看向满脸恭谨立在首位的徐玠,满脸若有所思。

他真是……片叶未沾身。

在狼面前放上一块血淋淋的肥肉,它便不能克制地咬上去了。

张居正垂眸敛神,从长辈处,总能学到很多。

朝堂因为严世蕃被抓,竟显出几分寂静和规矩来,大家战战兢兢,生怕被尾风扫到,通倭寇这样的罪名,向来血流成河。

*

待晚间回院时,张居正便心事重重。

他恍然间才发现,当严家父子落幕,内阁中只剩他和徐玠,反而不好。

两人之间,连个缓冲都没有。

他将手中的玻璃瓶递给赵云惜,便神色恍惚地离开了。

赵云惜拿着玻璃瓶,满脸茫然:?

这孩子咋了。

她又顺手递给甜甜:“你拿回去使。”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甜甜连忙摆手。

赵云惜:?

贵重?

她笑了笑,温和道:“给我三天时间,我能给你烧一千件。”

刚飘出去的张居正又飘回来了。

“比如说?”他满脸恳求地问。

他找到不和徐阶对立的突破点了,那就是各有分工!他刚入内阁,羽翼未丰,又得徐阶一手提拔,不可有分歧,现在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

“玻璃的本质,就是无色透明,然后我们日常所需的物件中,便有这东西。”赵云惜摸了摸玻璃瓶。

先前位卑,不敢给白圭惹麻烦,这些她就没提过。

张居正目光寻觅,很快定格在桌上的白瓷杯上。当有人特意点出来后,才恍然发现,确实是这样。

瓷器上的釉质,确实具备玻璃的性征。

“等我试试。”

他隔日便找了窑,亲自督管着,试图烧出一炉玻璃来。

而徐阶一直绷紧神经,他怎么把严嵩拉下马,张居正就能怎么把他拉下马。

然而对方却沉迷烧玻璃去了?

虽然尚未成功,但没有一味和他别苗头,露出这样的退让之意,就让他心中安定。

当皇帝问起时,他便含笑说他研发玻璃去了。

朱厚熜眼睛瞬间就亮了:“研发玻璃?”

什么小实验,他也要玩。

徐阶:?

他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当年严嵩看他,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于是——

朱厚熜龙袍一脱,跑了。

当张居正拿着失败的玻璃块,有些愁的和赵云惜商讨时,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皇……?”

“嘘。”

“大人。”

赵云惜和张居正见礼过后,顿时对嘉靖有些苦恼,他不在后宫里待着,出来作甚。

她学历史时,看见明朝皇帝不羁,还不知其中痛苦。

他还不如去修仙。

或者和某个女子来一场虐恋情深,和某个男人也行。

总之,离他们远一点。

赵云惜听着朱厚熜侃侃而谈,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要飞舞了。

朱厚熜打量着两人,突然满脸若有所思。

能写出那样缜密易懂,环环相扣的小说,又懂科学小实验,这人才已经被极限圈到一个小范围。

他试探过张居正,对方确实不会。

那……他破格封为二品妇人的赵娘子呢?

明明乃闺阁妇人,却懂农桑、推行,偶尔会在张居正嘴里听到家母二字,提出来的观点也很关键。

赵云惜屏住呼吸。

被上位者打量的感觉让人如坐针毡。

朱厚熜笑了笑,温声道:“怎么想起来折腾这个?”

张居正垂眸,温和道:“近来天气日益寒冷,北风又吹得紧,家母上了年纪,便觉风吹头疼,想着若是能将纱绢换成不透风的东西,想必会好很多。”

“我和家母商议许久,窗户要透光、要结实、要不透风,刚好皇上赏了一个玻璃瓶,家母就说,若能将玻璃做成一个平板就好了……镶嵌在窗子,想必又透光又不透风。”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说辞。

既能显出张居正的孝顺,也能显出他的聪慧。毕竟在内阁,就算略有退让,也不能是负面效果。

朱厚熜看向赵娘子,根据张居正的年岁,估算她已过天命之年,但是和张居正立在一起,更像兄姐,实在年轻。

会风吹头疼?

他年岁渐长后,确实觉得身体大不如前。

他看着张居正手中的书册,接了过来,片刻后,意味深长地摩挲着字迹。

“赵夫人,朕前些年,得了几本修仙小说,奉为圭臬,颇为看重,更喜其中的科学小实验,朕一直以来,都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赵云惜心都凉了。

皇帝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对方猜测出来是她,并且要秋后算账?

救命。

她活得挺快乐,不是很想死。

果然皇帝就应该坐在金銮殿中,不要出来乱跑。

朱厚熜:……

他就炸一炸,对方便绷不住神色了。

和朝中那些不动声色的老油条比,简直鲜活到可怕。

他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

赵云惜顿时屏息凝神,总觉得那眼神复杂到可怕。

写修仙小说在当时很时兴,所以拿了稿子,大家都很高兴,可劲地印印印,现在甚至各大流派更加完善了!

朱厚熜没再露出星点异常,而是跟着做玻璃,他近些年沉迷科学小实验,也做过玻璃,见他们这里原料不同,加上自己的一点小感悟,瞬间玻璃成型。

将一大坨玻璃液缠出来,放在铁板上,用铁制的擀面杖擀成大薄片。

再快速地切割成方形。

看着很多气泡的淡绿色玻璃,朱厚熜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成了?”

赵云惜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老朱家的科技点太可怕了。

张居正立马回神,恭谨道:“皇上天纵英睿!我等苦练多日,竟不及御火半分,终成冰魄琉璃之器!此器一出,寒冬又得一法,皇上圣明!”

赵云惜:……

朱厚熜唇角带笑:“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