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

赵云惜做好饭,叫张白圭和叶珣摆在桌上,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赵云惜捧着水盆,递给一旁伺候的女官,让她端去给嘉靖洗手。就算是洗手这么简单的活,在皇帝面前也有很多的规矩。

她伺候不来。

朱厚熜坐在农家小凳上抿茶,满脸坦然自若。他看似平静,却在打量着面前的一群人。

从低眉顺眼的赵夫人,到文采过人相貌出众的两个官员,还有黑炭江陵县侯。

他满脸若有所思。

赵云惜能感受到若有若无地打量,但她无所谓。皇帝对她评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自处便是。

只要对方不露出獠牙,都没关系。

能被上位者评估能力,也是一种运气。

她想了,只要恭谨伺候着,她就没事。

谁知——

朱厚熜赐膳。

让他们跟着一起吃。

赵云惜很想揉揉鼻子,但有些不敢动,只柔顺地垂眸谢恩,在最末尾落座。

糟糕,跟皇帝吃饭,真的会胃疼。

桌上的餐食很丰盛,都是神种做的,看起来新鲜。边上还摆着酒坛,不管嘉靖喝不喝酒,她得备着。

一旁的太监执壶,给众人倒上酒。

朱厚熜吃着桌上形态各异的饭菜,甚至怕凉,还在下面架了小炭炉。

他捏着酒杯,晃动杯中清澈的酒液,轻笑着道:“此番良种窖藏,明年这一片地都给你们种,争取十年内,能推广此神种。”

张白圭听见训话,便站起身来,恭敬回:“承蒙皇上厚爱,微臣定不负皇恩,好生督管神种种植。”

朱厚熜执壶,亲自给几人满上酒,笑意满满:“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栋梁之才,朕能得此神种,是上天之幸。”

他满饮杯中酒,只觉得畅快。

赵云惜一直屏息凝神,这可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重要的是,掌握着全家的生死大权,自然得尽心竭力陪侍。

熟悉的炸红薯条,还撒上了甘梅粉,赵云惜很喜欢吃,偷偷地多夹了一根。

然而被眼尖的朱厚熜瞧见了,便也跟着尝尝,顿时眼睛亮了,真好吃啊。

他还劝拘谨的几人:“都是家宴,别拘着,如常吃便是。”

他吃好了,把筷子一放,片刻后,几人便也跟着放下筷子。

朱厚熜又拿起筷子。

没忍住又吃了一口甘梅薯条,酸酸甜甜软软糯糯,真的很好吃。

可惜这是他大明稳定的根基,不能拿进宫去,时常品尝。

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造反。

但如今天气愈发冷起来,若不在几年内将神种推行,怕是……不好说。

朱厚熜又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桌上被吃干净的盘子,笑了笑。

他都爱吃。

百姓定然也爱吃。

而且做法简单,本味就已经很好了。

朱厚熜眉眼微抬,对上王朝晖的笑脸,很是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王朝晖顿时激动起来。

*

花下,深夜。

顾琢光正在算账本,翘着尾指,小手拨弄得十分利索。

张白圭坐在她身侧,正慢条斯理地捧着书看。

二人并不言语,一个花下月貌,一个清贵摄人,这样并肩垂眸,各自忙碌,却分外融洽和谐。

张白圭看累了,便合上书,摩挲着书封,侧眸看向妻子。

她神态专注,伶俐又沉醉。

张白圭眉眼一顿。

近来忙着秋收的事,和琢光鲜少亲近,他伸手握住那细白的手,眉眼如初:“琢光,我服侍你洗漱。”

顾琢光瞬间红了耳根,娇嗔地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好,睡吧。”

她如今肚腹越发大了,实在笨拙得厉害,行动不便,无法弯腰。

能有相公帮衬着,自然是方便许多。

睡下前,她小声地咬耳朵:“要找奶娘吗?我害怕喂奶……”

张白圭轻笑:“我家底单薄,素来没有这样的例子。”见琢光神情黯淡,便安抚她:“别着急,听我说完,因为我家没这例子,故而我去信给顾家,让他们帮着寻摸两个奶娘一个嬷嬷,帮着我们带孩子,这样就不会手忙脚乱,累着你了。”

“大夫也请好了,托王朝晖请的,是京中的名医,专看妇科儿科来着。”

张白圭将她搂在怀里,小心地避开硕大的肚腹,温和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就已经考虑好了,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提便是,娘说,女子生孩子时,对身体和心理的伤害很大,让我务必把你照看好了。”

在他不疾不徐的清朗男音中,顾琢光闭上眼睛缓缓睡去,唇角还挂着愉悦的笑意。

秋风瑟瑟,树叶飘零,寒意乍起,枝头的柿子有些想红了。

而此时。

顾琢光快生了。

产房、大夫、接生婆、奶娘之类一应备全了。

顾琢光阵痛不已,她想躺着,却被赵云惜拉起来走动。

“别躺,等阵痛密集了再躺。”她叮嘱。

从孕晚期开始,赵云惜就带着她散步,每天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刚开始顾琢光受不了,便只走上一盏茶,慢慢地增加,那时候赵云惜就说了,女子生产实在艰难,头胎更甚,一定要锻炼,这是保命的法子。

张白圭在右侧扶着她,见她满脸痛苦,心疼极了。

不时地闷哼,让他鼻尖冒汗,只一双大掌牢牢地撑住妻子。

阵痛愈发密集,顾琢光很明显有些走不动了。

因为痛楚而双眸含泪,看着愈发楚楚可怜。

张白圭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产床上,握着她的手,温柔道:“琢光姐姐,有我在,别怕。”

没顾着在人前,他俯身,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颊,重复:“别怕。”

顾琢光轻轻嗯了一声,她摆摆手,不肯让相公看见自己扭曲变形的脸:“出去吧。”

一时间。

室内只剩闷哼,和偶尔一声惨叫,便是一盆盆血水往外端。

厨房一直在烧开水,煮器械,努力做消毒工作。

夜深了。

愈发寒凉。

赵云惜让叶珣先去睡,他身子弱,整日里唇色淡淡的,这样的冷风他受不了,会感染风寒。

待过了凌晨。

便听见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去看看你家琢光。”赵云惜推了推有些呆愣的白圭,轻笑着道。

张白圭:!!!

他有孩子了!

待两人进入室内,温柔正把草木灰往刀纸上盖,室内便没什么味道了。

张白圭坐在床头,看着面色瞬间蜡黄,变得憔悴不堪的妻子,神色一怔,接过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的脸颊:“你辛苦了。”

顾琢光没什么精神,目光却一直望着稳婆。

“大胖小子,足有六斤!瞧瞧这精致的眉眼,随了爹娘了。”稳婆笑呵呵地道贺。

听着稳婆的描述,两人顿时万分期待。

皱巴巴、红彤彤的猴子家小老头。

两人顿时沉默了。

就算是自家孩子,也夸不出来。

“这……”丑啊。

顾琢光顿时泪盈于睫。

她也没什么力气,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努力劝自己:“罢了,丑就丑吧,健全就成。”

将室内清理干净,孩子抱给奶娘喂,张白圭反而有些睡不着,一直盯着顾琢光看。

他心中柔情万千。

给夫人换了一沓刀纸,这才搬来小竹床,铺铺睡了。

他今天也累了。

*

三日后,小院难得热闹起来。

张白圭摆了两桌,宴请了同僚朋友,来庆祝自家添丁了。

赵云惜怀里抱着小襁褓,如同抱着炸弹。

“我当真能抱?”他也太软了!

像是一团棉花。

赵云惜姿势僵硬地抱着小孩,她好些年没抱过婴儿,实在心虚。

而且小崽崽蜕皮了。

露出白白嫩嫩的皮肤来,看着就更加脆弱了。

洗三过后,就把孩子又抱回去了。

张白圭给他起名——敬修。

张敬修。

*

次日。

赵云惜把自己落灰的长剑又给翻出来了,她要锻炼,要活得长长久久。

顺便把白圭给拉上。

都不准早死。

张白圭起身,洗漱过后,先亲亲娘子,再亲亲孩子,便十分快活地当值去了。

叶珣听他哼着歌,不由得摇头失笑:“你儿时,是不是也长这样?”

张白圭毫无防备:“哪样?”

“敬修那样。”叶珣忍俊不禁。

张白圭:……

*

一时间闲下来,赵云惜还有些不习惯,地里的庄稼不用她去看,店铺早已走上正轨,有国子监的炸鸡铺子在,她就永远有进账。

还有皇帝亲赐的三万两,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要知道,张居正被抄家时,白银也不过十几万两。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明首辅。

才这么点银子。

赵云惜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她抱着孩子哄了几日,实在无聊,便琢磨着上街再扩展个铺子出来。

搞钱啊,啥能比搞钱爽。

赵云惜在街上溜达了几圈,临近寒冬,生意就不好做,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贴着旺铺租售的牌子。

她有些拿不准心里的想法,索性去找王朝晖。

“你说买铺子怎么样?一时拮据些,但慢慢缓过来后,就不用高价租铺子了,扛风险能力也强些。”她试探着问。

王朝晖领着她,慢慢在街上走着,打量着进店的客人,沉吟片刻,才回:“大家有闲钱,确实都是这么做的,主要是地段的选择,我推荐朱雀大街,离皇城近,但周围都是百姓,购买的人肯定多,你觉得如何?”

赵云惜点头:“先看看。”

两人抬脚往朱雀大街走,一路上闲聊着,难免又说起出海的事。

王朝晖说得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赵云惜听得格外认真。

“等来年开春,我还得出海。”王朝晖笑了笑垂眸,温和道:“再去找寻其他神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