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休沐日,赵云惜带着众人去育苗。
“你常吃的水果都洗好在果篮里,爱吃的点心你自己知道,在家看看书,玩玩就好,我们晌午不回来,你让厨娘给你做、出去买着吃都行。”
赵云惜仔细叮嘱,顾琢光在家养得娇,嫁给白圭,过得有些委屈了,毕竟他家实在微末。
“我知道了。”顾琢光弯唇微笑,柔声道:“倒也不缺什么,娘亲,你放心去便是。”
这家里头,从未压制过她,都随着她自己的性子来,实在舒坦。
吃、喝、睡、玩……
顾琢光有些懊恼,她好像太放纵了。
她视线望过去,就发现婆母神态柔和,郎君的眼中亦是温和的怜爱。
而祖父、祖母更是隔辈亲,夸娘亲把她养得好。
很好很好的人家。
*
城郊,农庄。
赵云惜买了一百亩民田,用来种植辣椒,现在她的辣椒生意做得极为红火,不光自家炸鸡铺子用,京中许多店铺开始引用,她卖成品辣椒也很好卖。
从油辣子、剁椒酱、辣椒粉等等,价钱不贵又好吃,许多人都喜欢。
而现在,辣椒也在育苗了。
赵云惜珍惜地将土豆、玉米、红薯育苗,双手合十祈祷:“你们好生长大……”
这不光是王朝晖封侯的希望,更是万千黎民百姓在小冰河时期安然度过的希望。
“望土豆保佑我封侯!”
王朝晖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惊天动地喊了一声。
赵云惜被他吓得一哆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派两个心腹守着,不能出星点差池。”赵云惜满脸凝重道。
她环顾四周,只觉得处处都是危机,老鼠会啃黄鼠狼会啃人也会啃。
可恶。
恨不能抱在怀里。
张镇见他们又是神神叨叨,又是奇奇怪怪,便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赵云惜满脸深沉:“这是大明的希望。”
张白圭:?
“大明的希望?封侯?”他皱起眉头:“娘亲,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赵云惜摇头不语。
“等结果时,你自然就知道了。”赵云惜笑着道。
“这庄稼咋伺候啊?”一旁侍立的老农只觉得头疼,他种麦种豆都是一把好手,种辣椒也颇有心得,但是没种过这稀奇古怪的东西。
“高粱会种吗?”赵云惜问。
老农一脸都是你看不起我的样子,肯定点头。
“会!”
“那就得了。”赵云惜摊手。
老农:……
能不能不要说这么简单,这东西都没见过!
老农看了看几个贵人,叹气。
“若有差池,还望贵人别介意。”说着简单做着难!
然而——
比老农想象中要简单多了。
那玉米一尺间距,只管除草就行,它自己就长得很好。
等开花时,帮忙用鸡毛掸子扫一扫,帮着授粉,旁的不用管。
而土豆和红薯,更是跟种萝卜没啥区别,除草浇水捉虫,虽然他伺候的精心,但很显然,不精心伺候也问题不大。
中间赵云惜还掐红薯尖来吃,炒菜和凉拌都好吃。
而此时,玉米已经开顶花,开始结穗了,红薯也开出白色、紫色的小花,而土豆已经能收割了!
赵云惜想了想,认真道:“白圭,你去请徐大人来。”
白圭点头。
于是——
休沐日。
徐阶推掉无数宴请,跟着白圭赴宴,说的是请他吃点不一样的东西,结果直接带他去了城郊农庄的地头。
赵云惜立在地头。
初秋的太阳还有些毒辣,把她的脸晒得红彤彤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铁锨递给徐阶,温和道:“大人,这是王朝晖远赴海外,带回来的救世良种,我们已经种出来了,它亩产五百斤。”
王朝晖紧张地直咽口水。
只觉得在海上遇见风浪都没有这么紧张。
那时候只觉得,大不了就死了。
可如今,这代表着他能不能封侯。
封侯拜相。
他从前不敢想的事情。
五年的海上漂泊,让他心硬如磐石,可寄予这么多希望,更是让他此刻心如擂鼓。
而徐阶只觉得莫名其妙。
甚至隐隐有些生气。
他确实待白圭如亲子,但也容不得丝毫戏弄。
说好宴请,却让他来挖地。
他又舍不得骂他。
罢了,区区挖地,挖就挖了。
徐阶几锨下去,就发现了不对。
“这是什么?”拳头大的块茎,有点像圆形的山药,亦或者是木薯之类,这个是草薯吗?
“此物亩产……也就四五百斤吧。”赵云惜琢磨,后世能亩产千斤,但此刻没有化肥之类,她就砍半说了。
徐阶有点握不住手里的铁锨柄,他呆呆重复:“也就四五百斤?”
现在大明朝的庄稼,亩产大概都在百斤左右。他还没听过亩产四五百斤的粮食,这得养活多少人。
他心跳加快,一时间甚至激动到有些眩晕。
徐阶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土豆,一颗就结了五六个,每个都有一斤左右的样子。
如此推测,四五百斤并未多说。
“沙地、山地都能种,气候也不大挑。”赵云惜捡起挖的几个土豆,笑眯眯道:“今天中午我掌厨,让大人尝尝土豆……”
土豆能做的菜实在太多了。
从土豆炖鸡、炖牛肉,炒土豆丝、土豆片、蒸土豆、土豆泥……
赵云惜能想起来的都做了。
“大人尝尝,土豆宴。”
赵云惜厨艺极好。
让众人坐下,一起吃,只顾琢光面前是常规食物。
“毕竟是新来物种,琢光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尝了。”赵云惜解释一句,徐阶表示很理解。
他现在还觉得有些梦幻。
“真有这样的好东西?”
“嗯。”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了三回。
“好吃!”徐阶发现,他一直推不动的内阁路,此番板上钉钉。
清炒的土豆丝脆脆的,炖肉又很软糯。
怀揣着炸土豆条,徐阶哼着歌。
回宫去。
他打算忽悠嘉靖出宫去看土豆。
在他绞尽脑汁想怎么劝时,嘉靖却闻到了他怀里炸土豆条的香味。
“你越发放肆了!”朱厚熜不悦。
徐阶正绞尽脑汁中,闻言有些呆:“我带回家给孙子的小吃……”
感受到殿中冷厉的压迫感,徐阶索性直接道:“臣偶然得知,国子监司业张白圭之好友王朝晖,出海后,带回海外良种回朝,此物可亩产五百斤,沙地、山地都可种植。”
他决定实话实说。
已经很震撼了。
不需要他额外的说辞。
于是——
嘉靖袖子一挥:“走,去看看。”
如果真的有亩产五百斤的良种,那千古一帝未尝不可是他朱厚熜。
*
赵云惜正在地头计算,想着亩产能不能有五百斤。万一说多了,徐阶上报给皇帝,她却掏不出来,那就不好了。
“你这在作甚?”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云惜茫然抬眸,就见对方穿戴精致,身上的锦衣自带漂亮的花纹。
缂丝。
海龙云纹的缂丝。
对于现代人来说,龙袍的文物可见得太多了,低调也不行。
这种海龙云纹,只有皇帝可以用。
赵云惜眉眼微闪。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刚让徐阶知道,转瞬就来个非富即贵的中年男子,她心念电转间想明白了,面上却一片苦恼。
“我在算算数,但是有些算不明白,看你生得不凡,看起来就聪慧,你能帮我算算我算的对不对。”
“我这亩地,种了一百零六株庄稼,平均每株能结五斤果子,下来是不是有五百三十斤左右?再要预估出五十斤左右的虚头……”
朱厚熜:?
五百三十斤。
就算有五十斤虚头,也还剩四百八十斤。
他突然想起来今年递上来的庄稼收成。
寒冷的冬季只有几十斤,而气候正好的春夏才有百斤。
这妇人一开口就是五百斤。
“怎么可能?”他皱眉。
纵然有徐阶铺垫,也觉得心中不悦。
他不信有庄稼亩产五百斤。
赵云惜递出手里的铁锨,不好意思道:“我确实也担心是不是算错了,那你能帮我挖一株做样本吗?”
她补充:“好心人。”
好心*朱厚熜*人握着锨,有些不大会使,却还是依着本能往下一踩。
“哇!你力气好大!”赵云惜夸。
藏起来的徐阶冷汗直冒。
这女人竟然敢使唤皇帝。
“你真厉害,几下就挖出来了!”赵云惜笑着夸赞。
朱厚熜听多了辞藻华丽的马屁,突然听见这样纯粹直白的夸赞,顿觉心喜。
他刚开始只是想亲自验证罢了,才不是什么被使唤的好心人。
“这边挖吗?”他主动问。
赵云惜连忙摇头:“不挖了不挖了,真是谢谢你了。”
朱厚熜蹲下身,轻轻地将土豆上的泥块掰掉。土豆圆滚滚的,光滑的表皮上带着小凸点。
朱厚熜捧着土豆,又看向两旁那不认识的作物。
“这是什么?”
赵云惜闭口不言,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而此时——
徐阶出列。
“皇上?”他故意装作刚碰见的样子。
赵云惜在心里吐槽他演技差,面前却惊讶惊慌地要俯身行福礼。
朱厚熜故作亲民地弯腰扶起赵云惜,挑眉问:“这是你发现的?”
赵云惜连忙摇头。
“是王家子嗣王朝晖出海发现的,他用三大船的货物,换了一船的土豆、玉米、红薯。”
朱厚熜敏锐地听到两个陌生的词汇:“玉米?红薯?跟这土豆一样亩产五百斤?”
“不。”赵云惜面容冷静。
朱厚熜神情有些失落。
“玉米亩产差不多,但红薯千斤起。”赵云惜温和道:“玉米和麦稻一样,而红薯是甜甜的,可以生吃、煮着吃、晒干吃,做成粉条吃……土豆的做法更多……可以当菜,可以当主食,都好吃。”
朱厚熜顿时面色凝重:“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