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回家后,满腹心事的小白圭,提着花洒,将院中所有辣椒苗都浇一遍水。还蹲在地上,把小草芽都给薅了。将院中的辣椒苗伺候得明明白白。

等赵云惜忙完回来后,见此情景,连忙夸赞:“小白圭这么厉害!水了浇了,草也薅了,下值回来这么累,都没歇!这也太棒了!!!”

她满口夸赞。

张白圭满腹纠结,在娘亲的夸赞声中,逐渐褪去。

他也想明白了,小苗要一点一点长,除草捉虫施肥。凡事事缓则圆,他近来急躁了。

他索性沉下心来,日日学习,从经史子集到典章制度,他还是不免对经世致用之学更感兴趣。

叶珣和他如出一辙。

翰林院众人难免嘀咕,这状元不像状元,探花不像探花。

年少二字后头,总会跟着轻狂。

年少时,取得巨大成就,难免情绪飘一飘,让横溢的才华抒发出来。

可他俩竟然能沉下心来读书,实在难得。

徐玠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两人的文章,半晌才笑眯眯地捋着胡子。

先前在国子监时,他便看好二人,如今再看,确实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两人在修书,对于首辅、次辅的招揽,表现得极为淡然,并不会一味地贴上去,而是好好地沉淀自己。

徐玠很是惜才,小心翼翼地维护,生怕他早早夭折。

翰林院中才子无数,他唯独看张居正与众不同。

自今年伊始,内阁便下令,着六部各选主事来担任诰敕房的差事。

徐玠就在其中。

他将许多诰敕交给张居正来写,让他先多观察经济、吏治、民生等。

*

趁着春日天好,几人瞅准机会,便相约去爬山了。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赵云惜慷慨激昂地发表重要讲话,说完才想起来,这是写深秋的词。

她索性轻哼:“我要拥抱土地和青草的芳香。”

三人提着干粮,正要出门,就瞧见门口立着两道颀长的身影,是裴寂和王朝晖。

“咦?出门啊赵姐姐。”王朝晖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

赵云惜点头,笑着道:“是,我们打算爬山去。”

于是——

三人行成了五人行。

爬山对几人来说都很轻松,坐在山林间的大石上,周围是交错的树林,还有草木的清香。

徐徐暖风还能送来花的味道。

顾念着叶珣的身体,众人慢慢走着,一路走一路玩,倒也轻松愉悦。

赵云惜手里捧着一束花,都是山间野花,瞧着也有几分趣味。

她还顺手用柳条编了一个花环,插满了山野间的小花,啪得罩在白小圭头上,细细打量过,嬉笑着道:“再撒一把杏花就更好看了。”

张白圭:?

他双手虚虚地扶着柳枝,生怕略微一抖动就落下花瓣。

张白圭眨巴眨巴眼睛,惨兮兮问:“能摘了吗?”

——好一出花枝乱颤。

王朝晖笑嘻嘻:“多好看呀,你不爱戴给我~”他想要。

叶珣扬了扬手中的枇杷,笑着问:“渴吗?”

赵云惜点头:“来吃点吧。”

爬山就是为了找个不一样的地方野餐。

当然要吃。

叶珣垂眸,慢条斯理地剥着枇杷。

张白圭戴花环习惯了,反而察觉出美妙来,笑嘻嘻道:“还不错,花香好似萦绕在鼻尖。”

赵云惜歪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忍住笑出声来:“是,好一个春日桃花般清艳绝生的少年!唔……俏丽如三春之桃!”

张白圭垮下脸:“是夸人的吗?”

众人笑闹成一团。

叶珣轻咳了一声,笑眯眯道:“确实如此,秀色掩古今,荷花羞君颜~”

裴寂忍着笑:“一枝红艳露凝香。”

王朝晖刚要张嘴,想要凑个趣,就见张白圭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大有你敢说我就收拾你的意思,他顿时老实地闭嘴。

人都是视觉动物,瞧见漂亮鲜活的少年,难免想多看几眼。

片刻后,素来老成持重的白圭就耐不住了,他求救地看向娘亲,压低声音道:“娘~且摘了吧。”

赵云惜笑了,看着精心编织的花环,有些舍不得扔,她便戴自己头上。

叶珣:……

“我来戴。”他沉声道。

那些诗词。

是夸在一旁的姐姐的。

她当得起那些极致的赞誉。

戴了花环,更是像春日花神一般。

叶珣伸手接过,郑重地戴在自己头上。

裴寂哈哈笑两声,上前扶着他,温和道:“瞧你,自己都走不动了,还要负重呢。”

赵云惜也有些累了。

她忍着想喘息的欲望,索性停下看远处的山峦。

和山脚下连绵起伏的京城。

离远了,能看到紫禁城的宫殿群,连绵成片,和她后世在景山上看到的感觉并无不同。

她累了,但不能停。

很累。

她想现在就下山。

但为了张白圭不变成“有痔”青年,除了每日的跑步、练剑等锻炼外,她还会在休沐日,带他来爬山。

甚至还想问一句:“可否进行缩肛运动,开展免痔计划。”

在这个时代,重度痔疮不可治愈,张居正就是死于此疾。

赵云惜看着高高的山,有些不想爬了。

张白圭尚且不知来自娘亲的良苦用心。

他这会儿饿了。

“要不,吃点东西?”他问。

这时节,山上并无吃食,但他们带了好些点心,能吃点垫垫也不错。

几人把点心盒子摆在大石头上,围成一个圈,各自找小石头做凳子,拿着点心开吃。

赵云惜觉得蹲着不雅观,便立着吃。正吃得嘴巴鼓鼓时,和一个陌生狗对上眼神。

那狗看着很是健壮,眼神凶恶。

赵云惜并不想挑衅大狗,索性收回视线。

谁知——

大狗狂吠着冲过来。

赵云惜面色一变,当时就扔下点心,捡起一块石头做防御状。

张白圭把她往身后一推,顺手也捡了石头,叶珣稳稳地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露出分毫。王朝晖踏前一步,和张白圭并肩而立,共同和凶狗对峙。

凶狗看到有这么多人,胆怯片刻,却还是撕咬着上前。

张白圭抄起石头就砸。

王朝晖紧随其后。

凶狗垂着尾巴,凶狠地盯着他们,吃痛后,这才叫着远去。

赵云惜扔掉手里的石头,皱着眉,有些无语道:“回家吧,不玩了。”

被狗追咬,有点晦气。

*

待到杏林出榜时,才知裴寂已中举,他是二甲,现在被选为庶吉士,先规培三年,待日后考试过了,再定去哪一部门。

若气运拔尖,便也会进翰林院。

这是最好的部门。

也能说是最差的部门。

若能乘青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不能,便蹉跎岁月。

而这回,裴寂轮值到翰林院了,他一进去,就瞧见张白圭和叶珣并肩立着,正对着书册讨论。

“居正、可期。”他客气地打招呼。

张白圭听到自己名字,抬眸:“裴兄。”

各自寒暄过,这才看向手中的书册。

“河套?”裴寂皱眉。

张白圭点头,笑着道:“我和叶珣在讨论河套地区的问题。”

河套说起来很久远,大概是开国皇帝将蒙古人逐出边境,却无法赶尽杀绝,但他做了许多防御措施,比如将藩王封在边境,以藩王为小势力中心,抵御外敌。

但多年发展以后,边防没有变得完美,反而愈加薄弱和漏洞百出。

而如今,三边总督多次透信儿,想要把蒙古人逐出河套,恢复安宁。还没正式上书,就是想要探探朝廷的口风。

这也是老生常谈,每一任三边总督都要走这么一出,然后被搁置。

但张白圭却很感兴趣,也很赞同,娘亲常说有伟人说过一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觉得深有道理。

但他知道,不能空谈。

先是把大明的典章制度和朝廷的执政文书看了一圈,财政、军事、民生挨个计算,最后神色复杂地放下书。

搁置……是对的。

朝廷没钱没兵没粮没人。

他满眼郁郁。

*

回家后,他捧着茶盏长吁短叹。

赵云惜瞥了他一眼,猜测在翰林院受委屈了。

他的当官路,没那么顺利。

宦海官途,沉浮不定。

天才如张居正,亦要收些磋磨。

“我今日才知,朝廷竟是拿不出银粮,也拿不出兵卒。”

他压低声音叹气。

赵云惜猜测:“你在关注河套问题?”

张白圭呆:“对。”

赵云惜立在屋檐下,满脸爱怜地给辣椒地除草,闻言回首道:“几千年的老问题,非一日之功可除,比如这辣椒苗,我看见之时就想用,可它要长苗,要开花,才能结出我想要的果实。白圭,你如今还在吸取水分和阳光,等待着开花。”

“如今天寒地冻,十月入冬,四月开春,能留给作物生长的时间不足半年,如何攒出钱粮?”

赵云惜知道,此时哥伦布已经发现了新大陆,除了红薯传入大明的时日晚些,土豆、玉米说不定已经在大明境内了!

她想着,托王朝晖帮她找找。

碰见辣椒,让她心中充满了希望。

小冰河时期,还有个根本原因就是粮食不足,气温太低导致收成紧缩,连基本温饱都无法解决,更别提攒钱攒粮打仗了。

“娘,你想啥呢?”张白圭俯身歪头,在她面前晃晃手。

见她没反应,还用小猫咪的鼻子去碰触她,颇为纳罕。

“在想家国大事。”赵云惜满脸深沉地开口,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浅声道:“比如明天吃啥!”

张白圭望天:“那确实是蛮家国大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叶珣提着洒水壶走过来,满脸茫然:“么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