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送来桃花香,小孩和小狗嬉戏打闹,不知谁家抱来的肥鸡离了笼,正被人群惊得乱飞。
鸡主人惊恐大喊:“我的鸡!我的鸡!”
而另一旁,精致漂亮的少女立在台上,弹着琵琶唱着小曲,轻柔甜美的声音险些被咯咯哒压下。
赵云惜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弯唇轻笑,她立在张白圭身侧,温和道:“你们去玩吧,我在此处听戏,等你们要走了,再过来找我便是。”
张白圭见她座次好,给她买了饮品和零食,又将小玩意儿自己提着,安顿好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朝晖被她用糖葫芦的棍戳了戳,顾不得那些翻涌的小心思,也连忙跟上去。
赵云惜坐在戏台子前,拢着兔毛的暖袖,有些出神地望着台上的戏子。
“我主爷荥阳遭围困,好一似孔子困蔡陈,韩信领兵燕赵境,季布彭越往东京……”
她瞬间精神起来,火烧纪信一折戏,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上回听,林夫子还在呢。
她逐渐沉迷,古代的娱乐方式太少了。
在候场间隙,她将白圭的生平来回捋了两遍,从做官到老迈,他都做到顶峰,五百年来,独他一人的天分。
她生无可恋地想,这样的人才,她又如何能为他的锦绣人生添上些许花样。
她在心里做了许多设想,最靠谱地竟然是——他自己活久些。
她要活不死地托腮,被台上铜锣震了一激灵。
她猛然一锤手!
此生,他定然长寿!
赵云惜捏着拳头,望着紫禁城那个饿死自己的某人,虽然还没出生,但她还是要骂:“厕鼠厕鼠!”
很快就被戏文给摄去了心神。
待张白圭他们喊她去吃饭,她还有些依依不舍:“纪信都要被封为城隍了,都快演完了……”
张白圭便安稳地立在她身侧,笑嘻嘻道:“那娘再看一会儿。”
“咕噜……咕噜……”
腹鸣声在耳畔响起。
赵云惜黑线:“走吧走吧,吃饭去,都知道大结局,不看了。”
两人走在浅草上,她视线一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不确定地再看一眼,就和对方对上视线了。
“赵娘子安。”妇人盈盈走上前来,眉眼间带着温婉的笑意。
赵云惜连忙笑着道:“自荆州府一别,如今数年未见,你家也来京城了,你家举子如何了?”
这是在荆州府的邻居,她相公名唤沈榕,先前见过几回,不曾想在遥远的地方碰见了,顿时觉得很亲切。
“他今年来京,中了同进士,如今在六部轮值呢。”妇人笑吟吟道:“奴家姓黄,唤我黄娘子便是。”
两人寒暄着,这才分开了。
能听见熟悉的乡音,赵云惜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眉眼弯弯,不住感叹:“隔了数千里,还能碰见,就是缘分,方才我跟她说了我家的地址,让她有空来找我玩。”
赵云惜心里也有些许遗憾,因着白圭要考科举,一直跟着他迁转腾挪,她没有稳定下来,好友许久不见,关系就淡了,她至今——孤寡一人。
猛然瞧见熟人,只觉心中欢喜,亲近非常。从重心是工作,到重心是孩子,细细想来,就像是梦一场。
赵云惜眨眨眼睛,将些许酸涩放下,她先把炸鸡铺子经营好,攒些银钱,再想办法去做更大的生意。
“娘想吃什么?”张白圭问。
“吃碗馄饨,方才我吃小吃多了,并不饿,你和李春芳他们先去吃饭,不必顾及我。”赵云惜笑着回。
他有一群好友呢。
真好。
往桌上一坐,叶珣便满足地喟叹出声,他笑着道:“许久没走这么多路了,真好。”
他素来体弱,便是多坐一会儿,亦觉疲累。好像呼吸都是负担,他时常想,自己是活不过及冠的,没成想,他都快三十而立了。
“我也来一碗馄饨。”叶珣慢条斯理地摆摆手:“白圭,我在这陪着姐姐,你去置办一桌席面,陪着同僚吃。”
张白圭:“好。”
赵云惜往碗里倒了些醋,琢磨着,要是有辣椒就好了。
要是有……辣……
“辣椒苗!!!!!”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男子抱着花盆从她面前过,视线盯了片刻,肯定是辣椒苗后,将筷子一扔,便追了出去去。
叶珣眼疾手快地接住快要滚落的筷子,也跟着追了出去。
“姐姐?”他喊。
叶珣出去后,就见赵云惜拽着那男子的花盆,顿时面色一凛,眸中戒备非常。
不远处的白圭时刻注意着娘亲的动静,他见几人起了冲突,便快步走过来。
被几人围住的小贩:?
救命!!!
他就来卖个盆栽,怎么得罪这些贵人了!
“这位兄台,你抱的花盆卖吗?”赵云惜察觉到他的惶恐,连忙松开花盆,笑着道:“我看这盆栽很是喜欢,你又行色匆匆,情急之中抓了你的盆栽,实在对不住,你这怎么卖的?”
小贩屏息凝神,价钱都不敢抬了,连忙道:“这是从海外来的好苗,等夏日长大了,就顶着红红的果实,极有趣味,能让家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客官若是诚心要,一棵苗要一两银子,京中贵人家都稀罕这东西。”
他也是来试试运气。
赵云惜让叶珣接过盆栽,递给小贩一张十两的银票,这才神色放松些许:“喏,你验验银票。”
小贩验了银票,扭头就走。
张白圭见此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都值一两银子一棵苗。
叶珣也有些懵。
“嘿嘿,好东西!好东西!我这些日子做生意,偶然听说过,今日总算是见了。”赵云惜爱怜地轻抚着辣椒苗,已经能想象到火红的朝天椒看着有多可爱极了。
“真好呀。”她欢喜地要命。
如果炸鸡铺子能红火出京,估摸着还得靠这辣椒。
众人一脸懵地回去吃饭。
赵云惜却美滋滋地吃着馄饨,还忍不住想亲亲辣椒苗。
可惜辣椒不能插扦,要不然今年就能印开。
小贩才十棵!可恶。
王朝晖盯着看,半晌才满脸若有所思问:“这是海椒?”
“这家今年也种了几棵,打算进献给上峰,你家也是吗?”他随口问。
赵云惜拢着自己的辣椒苗,比看情人还深情,温和回:“我自己喜欢,你家有不漂亮的弱苗可以送给我。”
发家致富就靠这个了。
她的红汤火锅!麻辣香锅!香辣炸鸡!
爽!
果然出门就捡宝。
轮到自己真的爽!
赵云惜吃完馄饨,便一直抱着自己的辣椒苗,丝毫不肯放手。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气运在身上,不管缺什么,念叨多了总会来。
嘿嘿。
没忍住傻笑。
张白圭扶额,她娘出来玩都高兴傻了。
平素里清冷如仙的一个人,现在都会嘿嘿傻笑了。
赵云惜和他们挥手告别,笑嘻嘻道:“你们接着玩,我回家把它安稳种下才行。”
她话音一落,扭头就走,回家后,把院子里种的花薅掉,把辣椒苗种下。
“挖坑,种下,浇透水,醒三天苗……”她一边种,一边念叨。
看着喝饱水的辣椒苗支楞起来,这才愉悦地坐在躺椅上,悠闲地哼着歌。
据说植物听歌会长得好。
快乐快乐~
*
等张白圭回来,就发现娘亲平日里珍视的花卉都薅了,刚买的几株小苗种在中间。
他蹲在边上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神异之处。
叶珣伸着懒腰,也盯着看。
赵云惜用细棍将两人隔开,满脸神秘道:“不许用手指我的辣椒苗宝宝,它会不开心的。”
张白圭:?
叶珣:?
他俩现在就不太开心了!
非常!
赵云惜却不管,耳提面命,一定不能碰,一定要保护好。
*
隔日,王朝晖又送来十棵,说是家中就这么多了。
赵云惜眯着眼睛笑,心中万分欣慰,这孩子虽然不爱读书,但和气热情,心肠好,嘴巴利索,王家这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若是能联动,白圭的做官之路,怕是能送快些。
赵云惜又将新的辣椒苗种下,宣布这就是她的心肝了。
小心肝,快快长。
谁知——
再隔日,王朝晖又送来一百棵,说是在市面上收购的。
赵云惜觉得这辣椒苗有些烫手了。
上千两银子。
情谊也太重了。
王朝晖正指挥着小厮把辣椒苗往院子里搬。
“你过来。”赵云惜招手。
王朝晖凑过来,眸子亮晶晶的:“赵姐姐你喊我?”
赵云惜从荷包里掏出一沓银票,笑着道:“怎么能叫你费钱?给。”
王朝晖捏着银票,眼圈都红了,他抖着手,张嘴又闭嘴。
半晌才别开脸:“赵姐姐可知,我家是盐商。”
她点头。
他家是盐商,现在搭上宫中的公公,生意做得更大了,家里的银票像是纸一样,但这和她没关系,她不爱花别人的钱。
“我爹有十八房小妾,加上正妻和通房笼统有二十个,孩子有四十个……”
赵云惜:这么能生。
“我娘生了八个。”
赵云惜呆住,他娘能生八个人!太厉害了!
“我是我娘第五个孩子,她喜爱会读书的幼弟,喜爱拿了差事的大哥,我……第五……便是厌恶都轮不到我。”
“碰见赵姐姐以后,我很羡慕白圭,他有这样好的娘亲,坚定地护着他一个。我连做梦,都只敢想娘亲能对我笑笑,哪里敢想娘亲心里眼里都有我。赵姐姐,我知道拿你当亲姐姐不好,让你多了负担。你若介怀,我克制些就是。”
王朝晖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银票像是烫手,他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如果赵姐姐嫌我烦了,明日派人把银票送给我就是……我只当自己命苦,这世上再无疼我爱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