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圭见她吃得香,满脸骄矜道:“许是得了娘亲的手艺。”
说完,他便将炸鸡铺子到处洗洗擦擦,收拾干净。他总想着,自己多做点,娘亲就能少做些事。
叶珣把东西都归位,等赵云惜把菜吃完,两人已经把炸鸡铺子收拾得锃光瓦亮。
她要去洗碗,被叶珣接过,笑着道:“我去洗,姐姐歇歇。”
等都收拾完了,几人无事可做,想着下午没课,便去京城逛逛。京城繁华,先前几人却没闲心去逛。
刚转过国子监的小街,往前走了一段,便听见“刺啦”一声。
紧接着是浓郁的油香味。
“炸油条的吧?”赵云惜露出怀念的神情。
想当初他们在江陵卖糯米包油条,炸油条炸到眼前一黑。后来许久都不爱吃油条。
离了那地界,现在又怀念起来。
几人往油锅前去。
一条长长的面剂子在油锅中翻滚,浸泡在冒泡的滚油中,被师傅不停地翻滚。
米黄色的面剂子逐渐蓬松,成了漂亮的金黄油条。
油条的香,不需要向其他人阐述,闻见味,自然有人围过来。
赵云惜咽了咽口水:“来三根。”
她馋了。
酥香的油条用笊篱搭上来,还能听见碰撞的簌簌声。
“再来三碗豆浆。”她说。
豆浆当然要油条配。
三人围着小桌坐了,赵云惜吃了一半油条,又瞧见前面有卖烤鸭,顿时想放下油条。
“白圭你把我咬过的掰掉吃吧,我还想吃烤鸭。”既然出来了,自然要吃上一条街才快乐。
张白圭接过。
“你豆浆喝不完,我给你喝。”叶珣拢着袖子,浅声道。
京城比江陵冷太多了,在江陵尚且承受不住,在京城更是不成。
他这几日都在喝苦药汁子。
“那你喝吧。”赵云惜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她要留着肚子吃别的。
这油条和江陵也有些许不同,那边是一味的酥脆,这边皮酥,但里头是软肉,吃起来口感不一样。
赵云惜却有些恍惚。
她前世的油条,是整个绵软的,连酥脆的外皮都不曾有。
这风也格外凉。
“下雪了。”叶珣道。
几人便条件反射地往空中看,果然,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大朵的雪花让天空一片静谧。
张白圭伸手,接了一朵雪花。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赵云惜望着枯枝间飞扬的雪花,整个人佩服至极。
古代诗人的诗词,说尽了她一切想说的话。
叶珣指尖苍白,被白雪一冻,反而泛出一抹红,他垂眸一笑,温和道:“这样的雪,下上一个时辰,就能打雪仗了。”
雪落在锦衣上,一弹就掉了。
赵云惜戴上兜帽,走进烤鸭铺子,闻着浓郁的肉香,笑嘻嘻道:“来一只烤鸭,要甜辣酱。”
他们三人刚一落座,就瞧见一个熟人。
“子实!你也在此处?”张白圭上前打招呼。
李春芳听见回眸,他搓了搓手,露出一抹笑:“居正。”
“赵娘子,叶珣。”他一一打招呼。
几人寒暄过,得知他是一人在此,便邀请在一处吃用。
“明日旬休,下午没课了,就想着来逛逛,免得我娘整日里闷在国子监无聊。”张白圭含笑解释。
李春芳笑着点头。
几人闲闲地聊着天,赵云惜发现,他并非一味地爱掉书袋,而是言语风趣,不管你说什么都能接得上话。
不愧张居正那届的状元,不光智商高,情商也极高,生得也极俊秀。
赵云惜极为赞赏。
叶珣摸了摸她跟前的茶盏,见茶水凉了,便倒掉重新又给她续一杯。
几人笑着聊天,突然话题断掉,因为都闻到了烤鸭的香味。
果然,店小二端着托盘进来了。
五格托盘上,摆着片好的烤鸭片,还有深褐色的甜辣酱,边上是细细白白的葱丝,绿绿的胡瓜丝,还有薄到透亮的饼皮。
因着有李春芳在,就算赵云惜馋死了,也强忍着。
她在脑子里已经演好了,先拿起饼皮,再用烤鸭片蘸酱,摆上葱丝、胡瓜丝,卷好后就可以吃了。
几人客气一番,张白圭和叶珣各包了一个,按照惯例,先给她吃。
李春芳:?
他不懂,但是遵守规则,将自己卷得也放过来。
赵云惜险些嘿嘿一笑,她努力绷住神情,离开江陵后,真的是天大地宽,让人无比快乐。
咬下的瞬间,丰富的口感就让人非常幸福,软香的饼皮,香浓的鸭肉,真好吃。
鸭片很腻,葱丝和胡瓜丝很好地中和了。
爱吃。
能传世都是有原因的。
几人吃着,外面的雪渐渐大了。
赵云惜凭栏而立,望着纷扬的雪花,忍不住勾起唇角。
几人索性不出去了。点了一炉梨汤,喝着汤,赏着雪景。
窗外是枯枝丫。
有一棵柿子树尖,还挂着几个红彤彤小灯笼一样的柿子。
她抿唇轻笑,真的挺有意思的。
瞧着就觉得十分美好。
底下还有人端着一盆水出来,她好奇地去看,就看那人手一捏一捏的,那低矮的梅花树上,就像开满了梅花一样。
红蜡做的小花。
叶珣立在她身侧,陪她一起赏景,笑着道:“是不是很美好?”
赵云惜点头。
如今彼此都还安好,自然无限好。
李春芳和张白圭也站过来,看着外头的雪景,笑吟吟道:“真好啊。”
然而——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几人便赏不动雪了,这样大的雪,是灾。
赵云惜叹气。
小冰河时期的北方,真的滴水成冰。地里的庄稼,估摸着又要减产了。
这温度也太低了。
她穿着狐裘,外面还披着大氅,怀里拢着火炉,依旧觉得好冷。
国子监中,学生的家境,明显可以从一双手上看出来。许多人冻得手指红肿不堪,还有破皮的,看着极为吓人。
赵云惜给两小只裹到最厚。
羊绒毛衣和毛裤都安排上,羊绒围巾也不能少。光是露出来的眼睛,那眼睫毛上必然哈气成冰雾,结成一块。
“读书要紧,身体健康也要紧。”赵云惜心疼坏了。
每次过来都是白的眼睫毛。
好在食堂中一直烧着炭,极为暖和,赵云惜还没受冻,瞧着孩子受冻,便格外心疼。
“哎,读书真苦。”她再次理解了宋濂。《送东阳马生序》真的没有夸张。
而且嘉靖时期,文风鼎盛,出了许多文人。这时期有才华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感觉。
赵云惜看谁都觉得厉害。
她本来觉得自己也挺聪明的,突然就理解了清北的学霸碾压。
张白圭年轻,火力壮,手还是热乎乎的。
赵云惜用手背碰了碰叶珣的手,冰凉,顿时皱起眉头。
他穿着羊绒的毛衣毛裤,穿着狐裘袄,穿着大氅,却还是这样凉。
“狐裘不暖锦衾薄,你这,可别再受凉了。”她也有些没辙。
再厚,就裹成球了。
叶珣指尖微曲,摇头失笑:“就是手有一点凉罢了,并不觉得太冷。”
赵云惜不信,让他去烧火。
烧火最为热乎。
一忙起来,就不冷了。
要买炸鸡的监生冲上来,将他们围了起来。
“我要一个鸡腿,一个鸡翅,一个炸蘑菇。”
“我要鸡排!”
刚下学,炸鸡铺子是最忙的时候。
赵云惜备货又多了许多,把里脊条和炸蘑菇添上,一时也卖得挺好。
“新鲜萝卜下市了,过几日还要加萝卜丸子,看谁喜欢吃。”这时节的萝卜很好吃,脆甜脆甜的。
凉拌和炒着吃都香。
这做萝卜丸子,自然也好吃。
张白圭闻言,细细端详她片刻,皱眉:“是不是下巴尖了?”
叶珣也过来看,连忙道:“好像是,不能听姐姐的了,赶紧去招工?”
两人二话不说,忙完立马去找人牙子,说明要求,要两个中年妇人,要踏实能干利索的就成。
三人打小接触这些,挑人也有章程,很快就挑中了两个。
一个王娘子,一个夏娘子,面相瞧着舒服,不是那种奸诈尖酸的性子。
赵云惜瞧着也觉得好。
去官方定了契约,先试用三日,看看到底如何再说。
用了三日,便觉得十分好。
主家给的福利好,两人干活便格外卖力,生怕被赶走,到时候少了这样好的差事。
赵云惜并非苛责人的性子,先是教了分鸡和炸。
两人做惯了厨房的活,一教就会,格外省心。
张白圭和叶珣过来帮忙时,便觉得无事可做。
“你俩好好读书就成了。”赵云惜笑着道。
张白圭笑着点头。
*
很快就要过年了。
赵云惜带着两人去置办年货,想着就算和家人不在一处,三人也是小家,也要好生过年。
“多买点鱼,我给你们做鱼丸吃。”
“这黑鱼最好。”
“莲藕也买点,炖汤等都极好。”
“鲢子买吗?”
“葱买多少啊?”
三人立在菜摊前,嘀嘀咕咕的,很快就买了一推车。
“不行了,先运回小院,再回来买。”赵云惜道。
买年货,也是个体力活。
“我先运回去,等会儿再来接你们。”林子坳连忙道。
他也能做活的。
赵云惜闻言笑着回:“成,你路上小心些,人太多了。”
林子坳望着江陵的方向,幽幽叹气,他想青瑶和孩子了,也不知他们在家可还好。
等年后二月参加完会试,他便要立马回家。
真的受不了分离的滋味。
将年货卸下,他又推着推车往集会上赶。
路过一处面人,他没忍住买了一个,想着托人捎回去,给孩子玩。
他家小儿子应该会叫爹了吧。
可惜他不在家。
不过无妨,来年四五月刚好回去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