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惜拍拍未来首辅的脑袋,哼笑:“他呀,谁知道,世间贤才不计其数,幼时不知珍惜,如今坟土一包,倒无处可寻了。”
张白圭盯着地上的图案瞧了许久,默默地背下,又用树枝将地上的图案弄杂乱,直到看不出原样。
他娘确实挺能给他震撼。
风吹过,带来几缕黄叶,打着旋地飘过。
“走吧。”张白圭从自家娘亲身上学到点东西。
她身上有种浩瀚如海的深沉感。
等回江陵后,又要休整休整去京城参加会试了。
张白圭、叶珣、林子坳、裴寂相约一道往京城去。
“带多少钱啊?”赵云惜有点纠结。
张鉞咂摸半天,认真道:“你去了,还买两间小院,这得备上三百两,一年抠唆些,再要三十两吃食,读书、送礼,你得往一百两备,那是京城,物价格外不同。”
赵云惜摸摸荷包,有些肉疼。
那她存款还能经得起几年花。
“我再给白圭一百两,当是他进京的花销,这个钱是从公中出的,往后每个进京赶考的学子都会给。”张鉞认真道:“收下吧。”
赵云惜没跟他客气,笑嘻嘻道:“你这大爷做得好,再来几个也无妨。”
张鉞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快乐的事说完,提着书箱往外走,李春容嗷得一声就哭了。
“云娘、白圭哎……舍不得你们。”这一走,再回来就是她李春容的亡期。
赵云惜也跟着掉眼泪。
古代车马太慢,分开了,便再难相聚。
“娘,你也跟着一起去,爹,你也去。”她连忙道。
张镇立在门口抹眼泪,哭到难以抑制。
“都不许哭!去京城赶考是好事!都笑!以后回忆起来,都是笑的样子,一回想起来彼此都是咧着嘴哭,像什么样子。”张鉞连忙阻拦,说着说着,自己嗷的一嗓子哭了。
“云娘、白圭啊,你这往后,再见不着了啊……”
他劝人,把自己劝的眼泪直掉。
赵云惜瓮声瓮气地哭。
张白圭眼圈也红了,立在马车旁,不肯上车。
张镇摆手:“走吧走吧,耽误了时辰,船走了,又作难。”
好一番离别依依。
甘夫人送林子坳来,她没下马车,远远地看着,赵云惜想上前去,马车却走远了。
她叹气。
几人坐着马车往渡口去,先是去衙役值房处验明路引,又去和官船交账。
“几位举人老爷快里面请,这船是官船,每三日往江夏渡口一个来回,您回来时,还可以坐。”船公笑呵呵地将几人迎进来。
从江陵发的船比较小,这几个房间也小,勉强人在里面能转身。
“出远门真不容易。”赵云惜坐在床沿上,望着外面的滔滔江水。
她猜着,坐船相当于后世的高铁了。
官船比较多,有衙役值守,这样也安全些。
几人文弱,安全最要紧。
不过一般没有土匪会抢劫进京赶考的举子。
一是学子穷,二是都走的官道。
一般的匪徒听见官字,就跑得没影了。
这官船从江陵到江夏要一日功夫呢。
“千里江陵一日还。”赵云惜哼笑:“要真能千里一日,那就不愁回家了。”
“嗯。”张白圭小脸苍白,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晕船?”赵云惜好奇地看过来。
张白圭嘴硬:“些许难受罢了。”
赵云惜拿出瓶清凉油给他,这样闻着会舒服些。
等到了江夏,又要换马车往开封,这一路颠簸,让赵云惜也没了打趣的心情。
叶珣更是蔫蔫地躺在白圭怀里,一动不动。
他清瘦的身子,愈加瘦弱几分。
等到了汴京,又坐上官船,买了超大套间,才算是舒服了些。
买了炭和热水,被褥也是干净的,打开小木窗,还有干净空气进来。
她蔫哒哒地靠在柱子上,有气无力道:“当年林老头是怎么在风雪中,从江陵跑到广西?”
老头真有劲啊。
“这里还能做饭,你们晌午想吃啥?我给你们做。”赵云惜想,再吃不好,她也想倒下了。
“酸汤吧。”叶珣提议。
赵云惜点头,笑着道:“那便酸汤。”
酸汤要豆腐、胡萝卜、木耳、菘菜等切丝,再稍微勾芡就行了。
确实开胃又好克化。
船上鱼龙混杂,人群繁杂,什么人都有。
但她们一行人穿着圆领襕衫,一看就知道是举人,半个官身,寻常人只有远离的份。
赵云惜拿着小炉子到走廊做饭,众人便各自避让。
她做饭娴熟,很快就把酸汤做好了。
对面的门开了。
一个少年笑嘻嘻道:“兄弟,你家汤分我一口。”
他一抬头,顿时沉默了。
“赵娘子?”他迟疑着唤了一声。
赵云惜打量着他:“王朝晖?”
王朝晖本来还有些腼腆,一见是熟人,顿时兴奋起来。
“快,给我一碗,我真的要饿死了。”
他上船后,就没正经吃过东西。
他一张小脸惨白,唇色也淡了几分。
王朝晖连忙撒娇:“好姐姐,赏我一口吧。”
赵云惜点头。
给他盛了一碗:“可怜见的,吃吧。”
说完又往房里喊:“白圭、叶珣出来吃饭。”
王朝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笑眯眯道:“我来端,我来端。”
酸香味扑鼻,王朝晖嗅闻着,便觉得十分好喝,颇有些迫不及待。
他刚一打开门,就见张居正神情厌厌地看过来,连忙露出笑:“你娘做的,可香了!”
他一抬头,就见四个人从房中出来,顿时有些呆,那么一小陶罐,分给他还能有多少。
呜呜。
孩子真得很饿。
几人喝着汤,便能注意到不时有人望过来,紧紧地盯着他们,打量着他们的吃食和穿着。
见都穿着圆领襕衫,这才离远了些。
那圆领襕衫,可是有了功名的举人才能穿。
香气在船舱中,好一会儿才散去。
一人一碗酸汤,很快就喝完了,王朝晖很有眼色,让自家丫鬟去洗碗,笑嘻嘻道:“赵娘子,你这再做了能不能喊我?我给你出伙食费!”
他很喜欢吃她的手艺,又不敢白吃白喝,到京城还有三日,他饿不动了!
“你去京城做什么?”张白圭吃饱了饭,身体也舒服些,便笑着问。
王朝晖哼笑:“我爹搭上了一个公公,做些皇城买卖,好像是……绒花还是什么?赚钱了,喊我去帮忙。”
他叹气。
虽然他读书不好,但真的不想做生意。
他就想瘫在江边,晒着太阳做个小废物。
赵云惜笑了笑,他家是真有钱啊。
“你们呢!我猜是参加会试吧?”他满脸艳羡,说好每三年武昌府就录取八十名举人呢?瞧瞧,他们这都四个了。
谁家夫子教出来的,太厉害了。
王朝晖想往他们船舱里挤,却被张白圭捏着衣领丢出去:“挤。”
最豪华的被王朝晖包了。
“那你们来我房间?很宽敞很明亮。”他诚恳邀请。
船上做饭并不容易,赵云惜做汤炖羹,吃了满肚子的汤汤水水。
发誓等上岸后,一定好好吃碗饭。
然后——
上岸后,她从这头吃到那头。
“打个商量,我点一份,然后要双碗筷,分开后,你一碗我一碗。”赵云惜琢磨,带着五个少年,吃一条街应该轻而易举。
王朝晖兴致勃勃:“先吃这个芹菜肉酱汤饼!我闻着很香。”
叶珣眸光微闪,他抿了下唇,笑着道:“姐姐坐许久的车,先吃碗馄饨,开开胃再说。”
赵云惜一想,有道理。
“包子!热腾腾的香菇肉包子!大葱羊肉包子!”
赵云惜:“来个包子。”
她掰了一点吃,剩下地都给王朝晖了。
吃完饭后,对京城的民风也有些许了解了。赵云惜这才找着客栈住进去,开始找房子。
她绕着京城跑了几圈,在买菜时,跟小贩多聊了一会儿,片刻后,便有些纠结地想。
贡院离翰林院太远了。
她琢磨片刻,还是决定离翰林院近些,那就不能急着买,先在贡院附近租房子,等来年考试完再说。
会试、殿试,这些他应该都没问题。
赵云惜信心满满。
谁知——
白圭拿着顾璘给的推荐信,以游学的名义进了国子监,读书去了。
她扳着指头算,还要四个月才会试,便琢磨着做点小生意。
“我若是在国子监摆摊,会不会影响你?”赵云惜有点偶像包袱了。
在江陵时,大家都穷,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谁能赚钱谁就是大英雄,但京城不是。
这里讲究尊卑有序,将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不会,若有人因此看不起我,定然是我学问不够碾压,和娘亲有什么关系?”张白圭慢条斯理道。
赵云惜叹气。
“罢了,我们也没那么缺钱,世人的嘴巴如刀,我还是别留下话柄,我再琢磨琢磨还有什么能赚钱的。”
若是开店,藏身幕后,就没这个问题了。
“我近来见国子监小食堂有空档,娘要去吗?据说一天能赚百两银子。”张白圭笑吟吟道。
赵云惜:!!!
“你知道的,我没那么爱钱。”她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报名啊?”
张白圭轻笑:“我看了,有卖面、卖粉、卖炒菜、包子等,你的炸鸡和炸排骨目前还没人卖呢。”
在江陵时,大家对炸鸡的热情,那真是如火般炽热。
他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
赵云惜抱着钱罐子,满脸忧愁地望着外面。
做还是不做。
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张白圭捧着书,不由得抿着唇笑,娘亲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做吧,到时候我帮着你卖。”有钱花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