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惜连忙道谢:“难为你想着我们,把时间卡得这样好,要不然我们回家来,还得收拾好久呢。”
“哎呀,我们的小院。”还是熟悉的小院比较有感觉。
先把火炕点上,好歹也能暖和些,实在是太冷了。
“还是乡下房子大,看着就伸展。”赵云惜到处清扫一些细节的小地方,喜欢到不行。
张白圭挽起袖子,陪着她一起忙。
几人刚到家,还没坐定,秀兰婶子就过来了,帮着干活,一边笑着道:“你家白圭咋样了?突然回来,可是考中了?”
她猜测是回乡祭祖。
赵云惜乐呵呵道:“是呀,他考上秀才了,回来祭祖呢。”
王秀兰满脸艳羡:“真好!你家白圭打小就爱读书,有出息,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她看向李春容,笑呵呵道:“老嫂子,你真有福气,生个儿子有出息,娶得儿媳知书达理这样能干,生得孙子也考中秀才了!这样的好日子,真是没有烦恼了。”
李春容嘻嘻一笑,她还是有烦恼的,但她不能说。
“家里乱,招待不周,你别介意。”李春容客气道。
王秀兰手里还拿着扫帚,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睛,围着她转圈:“好嫂子,你现在说话文绉绉的,跟我们不一样了!”
李春容张了张嘴,有点不会说话了。
“一时转换不过来,你别介意。”她跟着听多了官腔,耳濡目染,自然学会了。
王秀兰畅想一下,她往后这样带着矜持的说话调调,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甜甜呢?那姑娘如今可说下人家了?”王秀兰随口问。
李春容摇头,也是愁:“你别提了,她不肯嫁人呢,左不行,右不可,说要嫁个她弟弟那样好看又聪慧的书生。”
王秀兰忍了又忍,没忍住道:“要不……我家那孩子?”
现在也是小童生呢。
甜甜读过书,又是张家人,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她越想越觉得行。
李春容却摆摆手:“我跟她提一提,成不成的你别介意,这孩子被我惯得哟,头疼!”
两人聊着天,把家里收拾好了,便要带着火纸、鞭炮去祭祖,王秀兰连忙告辞。
等她走了,李春容才挨过来,眼巴巴看着她:“你说狗娃子咋样?也算知根知底,等白圭和文明考中举人,你们自然要走,甜甜嫁得近,也是个照应。”
赵云惜想想甜甜才十四五,连忙摇头:“再养两年,等她自己懂了再找。”
张白圭双眸黑白分明,认真地看着她:“不若撮合甜甜和子垣,我看两人有那么点意思。”
赵云惜:?
“你还能看懂少年暧昧?”他才多大。
张白圭:……
“够明显了。”
平日里见了,总是只跟子垣笑闹,区别很大。
赵云惜当着甜甜的面说完,用眼神示意:“你觉得呢?”
甜甜小脸红了。
她捏着手指,含羞带怯:“全凭娘做主就是,我听你们的。”
赵云惜懂了。
这是行的意思。
张诚已经在等着了,张鉞、张釴带着孙辈也在等着。
小三元这样的大喜事,值得很隆重地去庆祝。
张诚跪在祖坟的衣冠冢前,哭得嗷嗷叫,他一个次子,什么都分不着,好不容易自己混出来点钱,为了后辈读书,全都撒出去换名声,被人嘲讽,也得笑着应下。
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一门仨秀才,便是这江陵城中,拢共才有几个。
他哭得悲切。
他把白圭拽到跟前,挨个坟头都烧纸放鞭炮,不错过每一个祖宗。
赵云惜也跟着磕头。
这种感觉很神奇,好像真的要跟地底下的祖宗交代事情一样。
这几日天气好,但春日依旧有料峭寒风,张诚哭了几声,有点冻脸,就擦干眼泪不哭了。
主要是老头哭着挺累的。
祭祀完以后,赵云惜又带着白圭、赵淙一道回赵家去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刘氏坐在肉摊前,脸颊被冻得通红。
“娘。”她喊了一声。
刘氏怔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顿时笑逐颜开,但是他们穿着白绫袄,身上不见红,她又不敢说了。
“回来了?快进屋去。”刘氏不敢问。
赵云惜笑眯眯道:“恭喜娘,淙淙和白圭都考中秀才了。”
刘氏:她好像听见了什么爱听的话。
片刻后:!
“啊啊啊啊他俩考中了,俩孩子真争气啊。”刘氏高兴坏了。
她左手牵着赵淙,右手牵着白圭,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道:“真好啊,真好啊,你假真整齐,晌午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赵屠户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天蓝了水清了,整个人都舒坦了,他乐呵呵道:“想吃啥跟我说,吃啥都行!”
正说着,就见一道人影窜了出来,乐呵呵道:“姑姑来了!”
赵云惜一抬眸,顿时呆住。
小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成了一棵小树,瞧着比赵屠户还壮些。
“这哪是小树,这是雨后春笋啊,过年时有这么壮吗?”她满脸狐疑。
把白圭衬成小手办了。
“考中了?”小树满脸艳羡:“我读书就很废,没你们的天分,也坐不住。”
“你俩真是太厉害了!”他不住口地夸。
他那时候和甜甜在族学读书,那真是知识左耳进,右耳出,管不了一点。
“秀才已经是万里挑一,真不知道考举人是什么感觉?”小树憨厚地挠了挠头。
他想想都觉得不能胜任。
赵淙见寒暄过一轮,这才不疾不徐地上前见礼。
他这样斯文秀气,让赵屠户梗了下。
总觉得这情况似曾相识。
“岳丈安好。”张文明上前作揖行礼。
赵屠户知道了,跟张文明这烦人劲一样。
劲劲儿的,装装的。
几人寒暄几句,刘氏也没心情做生意了,索性叫赵云升去看着摊位。
赵屠户亦是感慨万分,白圭从两三岁就不跟别人玩,自己背书、读书,可谓辛苦至极。
而赵淙没他的聪慧和天分,更是冬练五九夏练三伏。
但怎么也没想到,真的过了。
当年张文明二十岁考中秀才,旁人都要夸一句少年英才,百年难遇。
而淙淙今年才十七,白圭今年十三。
他越想越高兴。
几人做了一顿饭吃,热热闹闹的,此番将赵淙送回来,让他们一家也团聚团聚。
在荆州府读书,真是少见了多少回。
“娘,我们先回了?”她笑着道。
刘氏有些舍不得,握住她的手,半晌不肯放开,她见闺女也见得少了。
赵云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笑着道:“你们还要忙几日呢,等几天我再回来。”
毕竟赵淙是赵家第一个考上秀才的,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刘氏想想也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
等走出去很远,赵云惜回头看,就见她娘还站在门口,手还在摆动着。
“常回家看看啊。”她大声喊。
赵云惜眼泪汪汪地大声回:“好~”
她想想就觉得心酸。
等回小院后,她半晌还有些回不过神,刚回来,就见赵掌柜等在院门口。
“东家。”他喊了一声。
赵掌柜很老了,胡子花白,他身旁跟着一个青年男子,这会儿正躬身行礼。
“东家。”男子道。
“这是我家二孙子,读过几年书,在作坊历练了几年,你瞧着用着看顺不顺手。”赵掌柜颤颤巍巍道。
赵云惜连忙将他迎进小院,笑着道:“你家人我自然是放心的,你把他教会了就成。”
她认识这少年,名唤赵让,性子沉稳聪慧。
赵让躬身又作揖。
“谢东家赏识。”
赵云惜给两人上茶,笑着道:“也不必先谢我,你先去售后做事,磨练磨练,你爷爷还能干呢。”
越是年迈的老掌柜,越是不能撒手。浑身都是经验,根本离不开一点。
“恭喜小公子考中秀才,未来蟾宫折桂,平步青云。”他笑着恭维。
赵云惜笑了笑,温和道:“借你吉言。”
将赵掌柜送出去后,就见里正来了,说的就是他家白圭中秀才,要不要摆几桌庆祝一下。
“这个钱,村里可以出,不叫你们费心。”里正言辞恳切。他家孙子也进了张家族学,他心里感念万分。
再加上,白圭能考中秀才,就又能挂靠赋税了,这选谁也是有门道的。
这样一想,他神情愈加殷勤起来。
赵云惜听着,便忍不住笑。
“我想着,随便摆几桌,我们远亲近邻吃吃饭就好。”她随口回。
里正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拿眼去看张镇和张文明。
赵云惜见此皱眉。
她知道里正的意思,这个钱如果由村里出,那挂靠名额自然也是村里定。芝麻大点的小利益,就已经玩起花样了。
“文明,你怎么看?这家里头的大事,到底还得问问男人才行。”里正笑呵呵道,像是开玩笑一样道:“总不能家里头是女人做主吧。”
张文明皱眉。
里正心里一喜。
就听张文明理所当然道:“对呀,我们家是云娘当家做主,她说小办就是小办。”
里正脸上闪过恼意,又不敢得罪,他家里两个年轻秀才,这可是见县官都不用跪,他这个里正说话还真是不好使。
“成,你们有主意,我们自当遵从才是。”他笑着又问了时间,想想怕他们生气,把他的里正给撸了,又连忙找补:“我也是想着问得突然,你们一家子没商量商量,这才挨个问。”
张白圭似笑非笑:“无妨,我娘善良又记恩,旁人对她好,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从不肯和人起争执,玩心眼,她不会介意。”
他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