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尚有些冷,小白圭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挨着娘亲。
赵云惜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夜风寂寥,鸟虫鸣叫声便格外明显。
她也跟着闭上眼睛睡去。
许是白日聊起科举,她便做了梦,梦见自己坐在白炽灯下,正在涂高考的答题卡,可手中的笔,怎么也写不出颜色。
她猛然一惊,又梦到张文明去参加科举考试,等视线拉近,却是幼年的白圭坐在那里。
镜头感晃得她头晕目眩。
转眼间又能分她开的作坊规模越来越大,赚得银钱无数。
白圭穿着状元红袍,帽戴宫花,好生潇洒地骑着高头大马。
梦是好梦。
赵云惜醒来细细品味,没忍住嘿嘿笑出声来,小白圭察觉到动静,抱她抱得更紧。
“你自己睡会儿,我先起床。”赵云惜柔柔道。
小白圭抱着她胳膊不撒手。
赵云惜就又躺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睡沉了,就慢慢抽走胳膊起床。
她穿好衣裳,洗漱过,就见甜甜正在挥舞着她的小剑,笑了笑,她上前抱抱她柔软的小身子,温柔问:“怎么醒这么早?”
甜甜笑:“自己醒的。”
早晨还带着些许薄雾,有点冷。
甜甜打盆水洗脸,昂着小脸道:“娘,我让奶教我做饭,这样等你醒了就有饭吃。”
赵云惜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捏捏她小脸:“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小柱跟我说的,他说他姐姐跟我一样大,在家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喂鸡,娘,我都不会。”甜甜一双眸子清澈极了。
赵云惜还记得她当初戒备如狼崽子的眼神,如今好不容易养得可爱乖巧,闻言又捏捏她肥嘟嘟的小脸:“他家是他家,我家是我家,我家的姑娘和伢儿都一样,要干活一起干,不干活都不干,等你再大些,我会教你们洗衣做饭生火打水,但那是一个人基本的生存技能。”
见她没听懂,她认真道:“你只管听娘的就行,旁人说话并不重要,许多人自己生活过得稀烂,看不得你好,就惯常把你拉下泥潭。”
“旁人要管你时,你就问问自己,他给你大米吃了?他给你钱了?都没有就不必听。”
世界纷纷杂杂,太多人有太多想法。
她读书时也会在意室友给她的建议和评价,工作后发现,你在缺钱、缺粮、陷入低谷时,那些建议和评价的人,不会给你丝毫帮助。
“无视就好。”她说。
甜甜震惊地瞪圆眼睛:“那娘和奶的话也能无视吗?”
赵云惜打开厨房门,回头笑:“那你是想挨揍!”
她并不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也不介意给一点爱的教育。
甜甜舒服了。
她嘿嘿一笑:“可我就想做饭给娘吃!”
赵云惜笑:“等你长大了,就能给娘做饭吃了。”
甜甜重重点头。
她会。
正聊着,就见白圭单腿蹦着过来,奶乎乎道:“鞋子被小白狗叼走了!”
“它坏!”
福米在不远处叼着小鞋子,随时躲闪的样子。
“福米!”赵云惜扶额。
小猫咪上前邦邦给它两拳,把鞋子给抢过来,叼着又递还小主人。
白圭:哇哦。
“小白猫你好棒啊!”他夸赞。
猫猫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猫猫!
赵云惜炒好菜,看了一眼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正散发着暖暖的微光。
“吃饭了。”
早上吃饭都简单,香浓的米粥,清爽的小菜,还有暄软的鸡蛋饼。
“给,你俩的蒸蛋。”赵云惜也给自己做了一份蒸蛋,她很喜欢吃,淋了蜂蜜特别好吃。
三人吃完饭,各自读书去了。
赵云惜牵着白圭的手,听着他奶里奶气地背书,他在背宋词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在旷野中响起。
赵云惜也跟着背:“宝马雕车香满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硬是背到林宅门口,白圭满脸震惊:“娘,你是不是偷偷努力了!我都没见你翻过宋词,你竟然会背!”
赵云惜煞有介事地拍拍他小脑袋:“菜,就多练。”她如果不会,高中时期拿着小手本吃饭都在举着背算什么。
小白圭握着小拳头,暗暗发誓,他会多多背书的。
两人进了书房,这次赵云惜骄傲地捧上自己的作业,她用心了,再揍她就不合理了。
林修然瞥了她一眼。
赵云惜瞬间安静下来,她察觉到来自夫子的震慑。
上课时,将周易过了一遍,又从第一篇细讲。古文知识浩瀚如烟,她在里面越游,就越兴奋。
白圭亦是,他就像只快乐的小青蛙。
说起青蛙就想起他养的小蝌蚪,第二日就被小鸡给吃掉了,很是气人。
林修然正讲着课,就听门外传来声响。
几人便侧眸去看。
一道清隽瘦弱的身影立在门口,端的是眉眼如画,姿容出众,春日天,却穿着厚实的大氅,面色苍白,唇色淡淡。好一个柔弱的美少年。
赵云惜瞥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林修然却笑着道:“叶珣快进来,坐子坳身边。”
他沉声介绍:“他往后跟着你们读书,到时候跟子坳一起参加科考。”
赵云惜托腮。
少年还挺好看的。
少年坐下,便轻咳几声,这才拿出书。
他坐在那,就像是一幅画。
*
等下课后,林子垣好奇地围着他,看看他斯文俊秀的脸颊,看看他一手漂亮的字。
“你今年多大了?读过什么书?为啥来我家啊。”
少年撩起眼皮子看看他,皱眉:“今年十四,四书五经都读过。”他亦不想来,但父亲说夫子是难得的贤才,非让他来。
小白圭也凑过来,趴在桌子上看他,见他神情不佳,便起身找娘亲了。
“娘。”他鼓着脸颊,笑嘻嘻道:“想喝水。”
赵云惜就给他倒水喝,将他额边的一缕发丝抿上去,细细打量着他。不知白圭十二三岁时,可否有这样的好相貌。
她看白圭,怎么看都是好看至极。
白圭忍不住和娘亲贴贴。
“娘,你下午上什么课?骑射还是刺绣?”
“刺绣了。”
说起刺绣她就觉得唏嘘不已,怎么有这样的功课,实在可恶。
偏偏她要学,绣娘现在主打一个虽然她学不会,但要懂要熟悉。不再细纠她针法,而是以科普为主。
知识量更多了。
而林念念和林妙妙已经能绣出漂亮的荷花了。
*
放学后,叶珣被小厮引着往外院走去,赵云惜和白圭转身要离开。
林修然皱眉:“你们每日要花半个时辰走路,为什么不买只小毛驴,这样也省力些。”
赵云惜腼腆一笑:“因为想走走锻炼身体,要不然整日里坐着,身子都僵了。”
林修然摆摆手。
接受了她的说辞。
赵云惜就带着孩子回家了,路上就能听见鸟叫声,她仔细分辨半天,大概分为“布谷布谷”、“豌豆多多”等,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反正听着挺有意思。
还有一些特征不强的鸟叫声。
小路两旁被种了好多杨树,这会儿杨花落尽,叶子又大又嫩。
“杨花落尽子规啼,那‘豌豆多多’不会是杜鹃的叫声吧?”她迟疑。
小白圭侧眸倾听,半晌摇头:“不知道。”
他分辨不出。
两人一路走回家,就见李春容正在数鸡蛋,赵云惜来回过了三趟,她数了三回。
“我们早上吃了十个。”她说。
李春容神色凝重:“我第一回 数的时候,咱家有六十个鸡蛋,第二回数,只有五十八。”
她现在对数字很敏锐,寻常不会出错。
赵云惜就回头看福米,它眼神躲闪,偷偷看她,都露出眼白了。
她拍它脑袋一巴掌,它顿时哼唧一声,吐出嘴里含着的鸡蛋。
李春容:……
“还有?”
赵云惜又拍了福米一巴掌。
就见大胖橘舔着嘴出来了,看着它嘴边粘着微黄的蛋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捉住大胖橘,扶着它的头打量,唇周蛋液不少,神情餍足,不时舔着。
赵云惜拍拍它脑袋,把它放下去。
福米以为大胖橘要挨揍,高兴地活蹦乱跳,见又把它放了,顿时很失落,蔫哒哒地低着头。
李春容无语:“傻狗。”
*
“娘,煮几个鸡蛋,我们做蛋黄鸡块吃。”赵云惜笑着道。
其实应该做蛋黄鸡翅,但古代买鸡容易买鸡翅难,有肉吃就很不错了,并不挑部位。
“那我去杀只鸡。”卖炸鸡卖久了,李春容也学会了杀鸡、处理,再不是当年那个拎着鸡无措的人了。
赵云惜点头。
她煮了二十个咸鸭蛋,才凑出来一盆咸蛋黄,碾碎后,放在旁边。鸡肉被婆母处理地很干净,赵云惜不用清洗,直接剁成块,放大料腌着就可以了。
都收拾好了,就去把米饭闷上。
“烧个青菜汤吧。”李春容道。
赵云惜点头,先把鸡肉两面煎得金黄,放到一旁备用。
到这一步,她条件反射地抬眸去看,就见闻见香味的四小只已经集合,甜甜、白圭、福米、胖橘一起站在窗台,乖乖地等着。
她笑了笑,开始煎咸蛋黄,看见冒泡了,再把煎好的鸡翅放在咸蛋黄里翻炒。
“真香。”李春容烧着火,都忍不住探头看一眼。
赵云惜笑了笑。
“挺好。” 她仔细看着,成色不错。就忍不住满意点头。
又顺手烧了个青菜汤,这就简单了,青菜、盐一放,吃的就是个原汁原味。
“吃饭啦。”她喊。
白圭和甜甜就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等着端饭过来吃。
“哇,是啥呀?”白圭有些好奇。
“就是鸡肉外面一层咸蛋黄,吃起来挺香的,尝尝。”赵云惜随口解释。
白圭小心地尝了一口,又沙又香,外酥里嫩,香极了,他连吃了三块。
“娘亲,好好吃呀。”他舔舔嘴巴上沾着的蛋黄。
甜甜拼命点头:“我能吃掉一只鸡!”
赵云惜跟着尝了尝,不住点头:“咸香的酥皮好吃。”
一只小公鸡,四人硬是吃完了,再喝一碗汤,真得超级满足。
赵云惜坐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流云,姿态闲适。
白圭蹲在她边上,看到小白狗啃骨头,他伸手拍了拍:“不许吃,容易卡着。”猫还知道嚼一嚼,狗都是直接吞,最容易被骨头卡。
福米看着骨头,恋恋不舍。
赵云惜也上前拍它,笑着道:“不许吃!你个馋狗。”
在古代,人都馋肉。
她扳着指头想,辣椒、红薯、土豆、玉米现在是不是已经传到南方沿海了?
还是快了?
有生之年能吃到吗?
她忍不住唏嘘。
她很喜欢吃烤红薯,而且还可以做红薯粉,到时候吃酸辣粉,还有土豆的一万个吃法。
她记得梵高就有一幅画,说的是吃土豆的人。
她发了会儿呆,见天色不早,就去完成今日的课业。
赵云惜打开抽屉,就见几面放着一把牛角梳,她神情微怔,正要略过,就见下面压着纸条,上面写着字。
“赠予吾妻。”
赵云惜摩挲着牛角梳,勾唇笑了笑,又轻轻放回去。她拿出宣纸,用镇纸压了,这才开始练大字。
白圭在洗手,还抹上面脂,态度虔诚。把自己弄得香香的,才过来练大字。
“怪讲究。”赵云惜挑眉。
白圭一无所觉,他要读书习字时,总是万分专注。
临近黄昏时,村里是比较热闹的,不时有鸡鸣狗叫之声,还有大人找不着孩子,拼命扯着嗓子喊的声音。
赵云惜练完大字,收好纸笔,这才起身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地散步。
院后能听到嘿哟嘿哟的号子声,约摸是在建作坊。
再过几日,就要开始招工了。
而李春容此时也在忙,她今年才卖了五只鸡,卖完就推着推车走了,她买衣裳料子去了。
先是做了一套青色棉布的,不大漂亮,好歹耐脏,是在家走动来穿的。
免得都是贵衣裳,孩子淘气一下就心疼衣裳。
她还给买了细罗和烟纱,说是夏天穿着凉快透气,舒服的很。
还有棉麻混纺的夏布,又柔软又清爽。
好的好,坏的坏,加起来都要三两银,李春容想想家里空空的,又去买了点心、油果子,放着给孩子们吃。
有时候饿了,来不及做饭,这点心最耐饿。
李春容路过银楼时,没忍住进去看看,给儿媳挑了一个银手镯,她知道自己眼光老,盯了半天小年轻,特意挑的。
这会儿见儿媳练完大字出来,就提着小包裹出来了。
“你来瞧瞧,我下午逛街时买的衣裳,不过没买齐,想着林宅会发,而且你可以自己去买,省得我给你买的不合心意,穿着讲究扔着可惜。”
赵云惜连忙上前接过小兜,笑着道:“娘眼光老道,要相信自己才是。”
李春容解开小包裹,把几人的衣裳都拿出来给她看,乐滋滋道:“我挑了半天呢!”
赵云惜欲言又止:“我爹的呢。”
李春容一拍大腿:“忘了。”
她只顾着给儿媳、孙子买,哪里还记得相公。
赵云惜指了指她身后。
“爹今天休沐?”
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走过来,开口声音低沉。
“你们吃了没?”他问。
李春容嘴角抽了抽,撒了个小谎:“我和云娘没吃,孩子吃过了。”
她把相公给忘了!
她连忙打岔:“甜甜、白圭,来试衣服。”
小孩的还得试试才行。
给甜甜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小衫,看着裁剪就很好。给白圭的是竹青的直裰,配着他白白的小脸,也很好看。
“好看哎~”小白圭把香包系上,揽镜自照,甚是满意。
赵云惜见他小小年纪就很注意仪容,不由得轻笑出声。
小孩脸嘟嘟的真是可爱死了。
偏偏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他唇红齿白,肤色凝白,最适合竹青,更是添了几分清朗。
“谢谢奶奶,我很喜欢。”他奶啾啾地道谢。
李春容面有愧色,以前委屈了他们娘俩,她现在总想补偿一二。甜甜就按着小甜妹买的,把她萌得肝颤。
“看来我眼光不错,都好看。”
听见她这么说,赵云惜轻笑,确实是这样,给她买的也极好看,她试了试,大小也合适。
古代的衣服放量大,想要穿着合身,反而更加不容易。
她把衣裳都收拾起来,李春容已经去厨房做饭了,硬是拉着她又吃一顿。
她吃得撑到不行,最后放下碗筷,飞快逃离。
回房间后,白圭正在闭目背书,他懒洋洋地打着干啥,眼角沁出两滴泪珠,乖乖道:“娘,困。”
“那你去刷牙。”
“刷了。”
“那你睡吧。”
赵云惜坐在床头,轻轻地拍拍他,哄着他睡。
白圭眼皮微颤,很快就睡着了。
隔日,早上睡醒,就听见门外破柴的声音。她出来一看,就见是张镇又挥舞着斧头,忙得不亦乐乎。
“云娘起来了,赶紧吃饭吧。”李春容连忙喊。
她在收拾炸鸡,她现在爱上了赚钱的滋味,什么都不如铜钱进兜的声音让她有安全感。
“娘,我陪你一起去。”赵云惜笑着道。她许久不曾去卖吃食了,需要去看看行情。索性将孩子也叫上,去江陵县城热热闹闹玩一回,再下馆子吃两顿。
“成。”李春容也喜欢跟他们一起。
又叫孩子,几人就耽误了,赵云惜带着俩孩子,跟着骡车后面,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阖家出动,福米趴在门口,支起头看了看几人,又趴下了。
去江陵这条路已经走惯了,如今再走,还觉得亲切。
“那时候咱家没钱,天不亮就去摆摊,走的就是这条路。”
赵云惜唏嘘。
李春容也充满了怀念:“还是你二哥送的,还有小树这孩子,跟着跑前跑后,也是累够呛。”
几人聊着天,很快就走到江陵城,按着规矩交了入城费,这才来到熟悉的街道。
他们到时,秀兰婶子和二婶之间有空位,显然是给李春容留的。
“今天带着孙子来了?”王秀兰问。
李春容笑呵呵道:“他们休沐,就跟着一起来。”
小白圭自觉接过钱匣子,帮着收钱,而甜甜就帮着搬小物件。
王秀兰顿时艳羡坏了:“别的不说,你家孩子真懂事。”
不皮,不混。
赵云惜笑了笑,没接这句客气的话。摊子刚一支起来,就有人过来买,她让李春容坐着歇息,自己做炸鸡。
一旁的王秀兰艳羡不已,但她动作利索,很快就出炉一锅烧饼,金黄酥脆的烧饼,闻起来有独特的香味。
“尝尝?”她送过来几个。
赵云惜没客气,拿着一个尝了尝,顿时竖起大拇指:“咸香可口,真好吃。”
麦香味很经典。
“还有红糖空心烧饼,那个圆滚滚的就是,你尝尝?”王秀兰笑眯眯道。
她卖了这么久烧饼,也算颇有心得了。
赵云惜挨个尝尝,感叹:“秀兰婶子真是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干啥都行。”
王秀兰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喜欢听云娘夸她。
小白圭和甜甜也捧着烧饼吃,这样一来,旁人瞧见可爱娃娃要多看两眼,闻见烧饼和炸鸡的香味又要多看两眼。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过来买。
“要两斤炸鸡。”
“好勒。”
赵云惜抓了一点炸,炸过称好就给他。
白圭负责收铜板。
三人不时吆喝着,十只鸡很快就卖完了。
而生意更好更热闹的是烧饼摊子,她的客单价比较低,芝麻烧饼又香又耐饿,很多人都愿意来一个。
但真的累。
秀兰婶子明显干瘦很多,穿着薄薄的春衫,甚至能看见雄壮的肱二头肌。
赵云惜收回视线,在自家小摊子前琢磨,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啥。
“排骨!”
她突然想到。
李春容就笑:“想吃排骨去你娘家买点,你要多少没有?”
赵云惜摩挲着下巴,摇头:“不是哦,回家再跟你说。”
等要回家时,赵云惜先带着俩孩子拐回娘家一趟,远远地就能看见几人在忙,下午应该是生意不好才对,但赵家铺子就人来人往。
买面脂、鸡蛋糕、猪肉,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赵云惜混在一家人后面,闷声闷气地要了两斤梅条肉,又要了五斤猪排骨。
赵云升听着声音不对,抬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价钱,就见刘氏眉开眼笑地喊:“云娘!”
赵云惜这才嬉笑着出来,笑眯眯道:“娘、爹、二哥,都在忙着?”
听见她喊,几人瞬间就笑起来,赵屠户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这孩子,终于回家来了。”
赵云惜走进摊位,拿着砍骨刀帮忙剁排骨,笑着道:“想你们呢。”
刘氏:“想肉吧。”
赵云惜满脸无辜地派出己方雄兵,四岁的白圭和七岁的甜甜。
“嘎嘎,我好想你哦。”他奶唧唧撒娇。
甜甜也软乎乎道:“嘎嘎,想你。”
刘氏把两人搂在怀里,亲亲这个,香香那个,笑得开怀。
“进屋坐,让你哥招呼摊子就行。”
赵云惜就跟着进去了。
她知道娘家有钱,并且现在卖鸡蛋糕、面脂,又狠狠赚了一大笔。但是瞧见嫂子头上戴着金钗,才有实感,真的赚了很多。
“云娘来了,快屋里请。”她笑眯眯道。
“谢谢大嫂,不用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这才落座。
“先别忙着回家,吃过晚饭再走。”刘氏舍不得,拉着她的手。
赵云惜想了想,索性直接在这做了。
“我今天跟着婆婆去卖炸鸡,突然想到,光是炸鸡品种有点少,还可以炸点排骨、小酥肉去卖。”
“虽说自家可以炸,但有些人家就爱吃不同口味的。”
赵云惜解释。
就像他家的炸鸡,都知道是炸鸡肉,但想做出她家那味道,并不简单。
听李春容说,也是有人模仿,只不过失败了而已,刚开始还有人上当,发现味道不对,后来就认真她了。
刘氏很感兴趣,连忙道:“那你快试试?”
赵云惜就开始做,先开始做小酥肉,寻常的小酥肉就是裹面糊就炸,讲究点的再打个鸡蛋。
但她的不同,要像炸鸡一样腌制、炸,等炸排骨和炸小酥肉出锅,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香啊。”
她陶醉。
还在滴油的小酥肉瞧着就好吃,外表金黄,闻着香喷喷的。
“娘,要香迷糊了。”白圭满眼都是惊叹。
赵云惜给他们发着吃。
“外酥里嫩还多汁,好好吃!”白圭赞不绝口。
小树:“对,小酥肉一出锅我就香迷糊了!”
刘氏和赵屠户也过来捞了一根吃,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排骨……”
那肉更香。
赵云惜笑眯眯点头。
很快炸排骨也好了,她闻了闻,觉得很喜欢,尝一尝,心情就格外满足。
“你每次吃肉,那表情就跟吃仙丹一样。”
刘氏不住感叹。
赵云惜笑嘻嘻点头。
吃肉和吃糖,是她人生两大喜事。
“这回做你们看着,你们试试,也可以卖。”赵云惜扳着指头算,“有炸鸡、炸小酥肉、炸排骨……”
“可以炸个半熟放着,等有人要时,再回下锅,这样就像是刚炸出来一样好吃。”
刘氏登时很感兴趣,鸡蛋糕请工人做的,杀猪是惯常做的事,而面脂更简单,做一回能卖很久。
要是加上炸排骨,确实能添点新鲜感。
她就着剩下的材料,又重新炸了一份,大家尝了尝,虽然给予肯定,但还是弱弱道:“感觉姑姑做得更好吃。”
好像她手艺格外好一样。
赵云惜喜滋滋地笑:“也很好吃了。”
“可以卖了。”她挥挥手:“那我带着白圭和甜甜回家去了。”
刘氏将分红的钱匣子递给她,很是舍不得她走。
赵云惜摆摆手,带着孩子回家后,又重新教李春容炸了一遍,笑着道:“我今天看着炸鸡,就想到,都是肉,没道理能炸鸡肉却不能炸猪肉,一试果然得行。”
李春容满脸艳羡:“你这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我天天卖炸鸡都没想那么多。”
赵云惜心想,她对现代的记忆是加强版,刷到的小视频,看过的书,记住太多了。
拿到古代来,当然是降维打击。
“我再尝尝。”李春容品了又品,越吃越喜欢。
*
得到两家的肯定,赵云惜去了林宅,就去厨房做给甘玉竹吃,她快生了,肚子大得惊人。
甘玉竹也胖了许多,身上浮肿得厉害。整日里郁郁寡欢,有些无力承担孕期的苦。
赵云惜很是心疼。
“你尝尝,我昨天陪着婆母去卖炸鸡,突然想到炸排骨吃,竟然挺好吃,还有这小酥肉,小指肚样,可香了。”
她絮絮说着话,劝她多吃些。
甘玉竹愿意陪着她,很给面子地打起精神,两人对坐而食。
“确实好吃。”她神情缓和许多。
赵云惜温柔地将手印在她肚子上,温声问:“你这产期是什么时候?”
“也就这个月了。”甘玉竹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高。
赵云惜也就没多问。
谁知——
甘玉竹突然捂着肚子,满脸惊慌地捂着肚子,抓着她的胳膊,大声喊丫鬟。
赵云惜手足无措。
“要生了吗?”
她记忆中生过孩子,就是这样,突然见红,然后就生了。
丫鬟、嬷嬷、大夫一起进来,要把甘玉竹扶上产床,结果都没什么力气。
赵云惜试了试,将她打横抱起,神色慌张:“放哪放哪?”
跟着丫鬟放在产床上,看着甘玉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连忙低声道:“没事,我陪着你,生孩子不麻烦……”
为了甘玉竹能放松心情,赵云惜只能捡好听地安慰她。
林修然很快赶过来,他进门来,看着泫然欲泣的妻子,担忧道:“去切片老参备着,务必保夫人无恙!”
赵云惜松了口气。
真怕他说出什么保小之类的话。
大夫又忙着去切参。
赵云惜很有眼色地让开位置,让林修然坐在床头哄她。
“老爷,产房不吉利,您快出去休息吧。”一旁的嬷嬷觑着他的神色,为难道。
“一个是夫子的妻子,一个是夫子未来的孩子,何来晦气之说!”赵云惜冷着脸。
嬷嬷被截话,不敢多说,只拿眼觑着自家夫人。
甘玉竹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沉声道:“相公,你出去吧。”
嬷嬷事先也跟她说过,男子见了女子生产的画面会吓坏。影响夫妻情分。
林修然平淡地坐着,他握住妻子的手,笑了笑,温声道:“你相公这辈子,见多识广,又岂会被生孩子吓到,倒是云娘有些娇弱,不若出去?”
赵云惜:我吗?.jpg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怕啥?”
都是女人。
*
从日出等到日暮。
甘玉竹一直在呻吟,她看起来痛苦极了,有时候又静默不语地看着窗外晃动的花影。
渐渐地,她捧着肚子,牙齿紧咬,像是忍不住要大叫,又兀自吞下,嬷嬷已经眼疾手快地给她嘴里塞块花椒木。
赵云惜怔住。
她吓得掉眼泪。
那样凄惨痛苦的闷哼声。
“要注意呼吸,不能夹腿。”稳婆沉声道:“要看到头了!”
赵云惜茫然地看着。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原来生孩子真的血腥又荒唐,她眼睁睁看着一个青白的胎儿从血水中划出,身上还带着黏腻的胎脂。
稳婆利索地擦拭、包裹,在她还没看清楚时,就已经放进襁褓,把脚底一拍,“哇”地一声啼哭就响起了。
赵云惜恍恍惚惚:“你好厉害啊,你生了个人。”
甘玉竹:?
不然呢,她要生个什么。
她力气用尽了,正歪着头喝水,闻言都没忍住笑。
赵云惜依旧恍恍惚惚,比划:“你生这么大个人……”
以前她知道生孩子是鼻孔挤西瓜,也看过科普动画,但是和现场的冲击力比起来不值一提。
林修然瞥了她一眼,弯唇嘲笑:“就说你娇气,你这都恍惚了。”
赵云惜这才回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怜巴巴道:“夫人,你太了不起了。”
她就是个怂包。
嬷嬷屏风把两人视线遮住,快速地清理着。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给两人看。
“是个精致聪慧的小公子。”她笑眯眯道。
林修然也高兴,乐呵呵道:“赏!”
又让丫鬟去恩荣堂报喜,就说夫人生下小公子,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赵云惜怀里抱着孩子,她以为自己会像揣地雷一样,结果她姿势娴熟地抱孩子。
稳婆看了一眼,就没说什么。
嬷嬷把屏风撤了,室内已经摆上冒着袅袅香烟的紫金铜炉。很快就冲散了血腥味,又变得香喷喷起来。
“给我看看。”甘玉竹头上戴着白兔毛的昭君套,好奇地想要看看孩子。
赵云惜连忙给她塞被窝里。
怪丑的嘞。
黑红发皱的皮肤,肿成□□的眼睛,这会儿咧着嘴巴哭,有点像黑洞。
“瞧瞧小公子多好看,眼线长长的,到时候是个双眼皮的大眼睛。”
“是不是还有酒窝。”
“肯定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嬷嬷和稳婆你一言我一语地夸。
赵云惜闭着眼睛:“好可爱好乖啊。”
林修然用锦帕擦拭着妻子额头上的汗珠,温声道:“一说瞎话就闭眼睛的毛病改改吧。”
赵云惜:……
可恶啊。
不要拆穿她。
甘玉竹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说好的跟白圭一样呢?这差得也太远了。”
像个小怪兽。
和她心目中白白胖胖的可爱婴儿完全不一样。
稳婆连忙道:“还得养两天呢,刚生下来这样,以后才好看,你看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随你和林老爷的优点,以后这孩子肯定好看,是一等一的人才。”
她头一回见主家因孩子太丑而哭。
甘玉竹吸了吸鼻子,摸摸自己鼓起的肚子,再看看怀里的丑孩子,颇觉生无可恋。
“罢了,罢了。”她劝自己。
生都生了,又能如何。
赵云惜不由得笑了,她听了解释也信了,以前在网上也看过丑孩子先别扔养养还能要的视频。
她又忍不住闭眼:“白圭生下来也这样,长长就好了。”
并不是,她记忆中白圭生下来就秀致可爱,隔了几日,掉了一层胎皮,就更是精致可爱,跟年画娃娃一样。
甘玉竹控诉:“你闭眼了。”
她刚才听到两人的对话了。
赵云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真的!”
甘玉竹不信,并且白了林修然一眼:“都怪你,这孩子随你。”
林修然看她精神头不错,便放下心来,痛快承认:“对对对,随我?”
几人正聊着天,就见老太太带着几个孩子进来了。
她看看婴儿,立马就笑了:“是个俊孩子,跟你爹小时候长一样!”
林修然不服气,但是不敢反驳。
白圭和林子垣靠在床沿,看着小婴儿,纠结半晌,白圭素来嘴甜,一时也有些说不出。
“我会好好读书,好好攒钱,给小弟弟攒钱娶妻。”他神色凝重。
林子垣盯着看了半天,纠结:“丑啊。”
刚说完,脑袋就被林子坳敲了:“好看,你小时候才丑。”
林子垣瞬间瞪圆眼睛,他是个俊孩子!
“小叔叔,没事,以后我罩着你!”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吵起来,林修然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不许再吵。
老太太拿出他儿时戴过的平安锁,笑眯眯道:“我一早拿去洗过,你小时候戴的,给你的小儿子戴。”
大家/孩子都表示万分感兴趣,盯着看了半天,就是裹裹小嘴巴,也要惊呼一声好厉害。
赵云惜回想白圭小小一团时,忍不住闷笑出声。
林修然望着平安锁上缺了个小口的铃铛,笑了笑:“谢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