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吃鸡蛋糕?你看我长得像不像鸡蛋糕。”

“再闹,老子扇死你!”

“可是我想吃嘛!你不知道,白圭给了我一块,我含在嘴里半个时辰,还是化了。”

“娘,你去问漂亮婶婶要一点呗!”

“那东西一听都贵,人家舍了你一点,你便要知足,不能这样胡搅蛮缠,咱家穷,但是也要有骨气。”

“他家不是做生意吗?你买不就好了?要吃鸡蛋糕鸡蛋糕……”

“滚!”

他家邻居时不时就要闹一场,赵云惜也有些无奈,村人嗓门大,吼一声就能炸天了一样,她听得清清楚楚。

索性烤了一锅炉,让白圭提着小篮子,挨家挨户送一块。

免得闹的沸声盈天,徒惹怨憎。

白圭送了,几家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提了一兜糙米过来,说谁家也不容易,这鸡蛋糕都是珍贵材料。

鸡蛋、猪油是家家都有,但是红糖、细面没几家舍得造了吃,也就他家有钱,家底厚。

秀兰婶子心疼坏了,低声道:“送这东西干啥,拿去走亲戚都使得,村里头……吃了你的照样说你闲话。”

她整天帮着张家做工,日日在一处,也有几分感情,自然不愿意他们受委屈。

“怕你受穷可怜,又怕你真得富了。”秀兰婶子听过不少酸言酸语。

赵云惜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自然不是做冤大头、滥好人,而是推出的试吃政策。

小孩嘴馋,知道了什么东西好吃,只会更加惦记。总有疼爱小孩的父母,会忍不住给孩子买些零嘴吃。

“再想吃就要去我娘家买了,她们卖鸡蛋糕呢,秀兰婶子去了,叫我娘多给你送俩,咱感情不一般。”

她笑着哄。

秀兰婶子一听就知道她有主意,便不说什么了。

*

下雨了。

星星点点的雨滴像是轻雾一样飘下来。

赵云惜用手搭成小帐篷挡着雨,连忙去接小白圭。

“白圭~”她喊。

小白圭提着空篮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奶里奶气地说大家都很喜欢。

那个回味的小表情特别可爱。

“娘,大家都很喜欢吃,小虎还对着我笑。

他想想就觉得极为快乐。

赵云惜摸摸他的脑袋,温和道:“喜欢就好。”

经此一遭,大家都知道赵屠户家卖香甜的鸡蛋糕,一升糙米可以换一块,有点贵,但还能接受。

宣传到位后,她便不再关注,而是专注自己的学业,达到林修然的要求真的很难。

闲暇时也会看院子里的柿子,现在才指甲盖大小,青绿色的,像是个小磨盘。

她琢磨,等到秋日无事时,便要摘些柿子做柿漆,到时候可以染羊毛用。

不过后头沤着的竹竿应该差不多了,该到做竹纸的时候了。

赵云惜就牵着白圭的手,一起去找张鉞,见他在家,寒暄过后,这才笑着道:“我后院沤着竹子,想试试做竹纸,不知道大伯可有兴趣?”

张鉞当然有兴趣,他连忙道:“还按着前头的分成走,一百两买方子,再给三成利。”

赵云惜腼腆一笑:“大伯爽快,那你们等会儿过去。”

她交代过,辞别大娘的热情挽留,又回去拿了镰刀割杨桃藤,这东西也是随处可见。

赵云惜就觉得,古代人真的很有智慧,他们懂得将大自然中的每一棵小草,每一棵树都派上用场。

杨桃枝摆在一旁放着,把先前备着的竹帘从杂货间找出来,清洗干净后放着。

夏天阳光明媚燥热,赵云惜甩了甩胳膊,回院子后,就捧着自己的书来读。

“云娘!”门外传来喊声,张鉞带着他妻子过来了。

赵云惜笑着道:“竹竿我已经捞回来了,这玩意儿就没什么技术含量,砍成熟的竹子,劈开,放在河里沤着就行。”

造纸其实很简单,大家模糊也知道点程序,但造出柔软洁白的纸,就显得格外难。

“沤成这样烂烂的,在河里顺便给清洗干净,带回来把青皮剥掉,只要内侧的白丝,然后放在石灰水里再沤上一天。”

赵云惜笑眯眯道:“隔日就用木徨桶蒸煮八天八夜,再漂洗过,再蒸煮几日,反复蒸煮漂洗,这样的原料放在石舂中捣成烂泥状,放在水槽中,加入杨桃枝压出的水,想要多大的纸,就做多大的竹帘,就能捞出纸了。”

赵云惜说着都累,突然理解为什么好纸卖得那样贵。

张鉞:……

他听得眼晕。

“等等等,我都忘了。”他求救地望着白圭。

小白圭就奶里奶气地复述一遍。

张鉞瞪大眼睛,还是记不住。他惆怅一叹,“老了老了……”

赵云惜抿着唇笑:“破竹、沤竹、清洗、捣烂、蒸煮、打槽、捞纸、榨纸、分纸、晾纸……等你看着做上一回,就理解了。”

张鉞低头看侄孙,小白圭从善如流地复述一遍。

“罢了,还是看看再说。”他不为难自己了,记不住真的记不住。所以这母子俩到底什么样的记性,实在太厉害了。

赵云惜轻笑。

两人见他们还有事要忙,便回家了,掐着时间点,后头赵云惜要动作,他们夫妻俩非得自己干。

“我们自己做一遍,心里才有数,记得住。”

赵云惜笑了笑,当初弄这竹纸的时候,没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造化,竟然不缺纸用了。

不过正好卖给大伯,换了一百两银子也很爽。

她好喜欢钱。

这竹纸薄薄一张,做来却万分麻烦,先是沤上百日,又煮上八日,再加上那些零散的工艺,要四个月才够。

“烘焙……夹巷……烤……”她喃喃思索,总觉得这中间蕴含了她很需要的东西。

半晌才一拍大腿:“火炕啊!”

在寒冷的冬季,烧火剩得余温,再添一把柴,就够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夜,那滋味别提多舒坦。

想想就觉得等冬日定要打一个。

她刚觉醒记忆时,已经是初春,却依旧冷得厉害,她睡觉时不自觉地会靠近小白圭,他身上真的暖融融,像个香喷喷的小火炉。

忙了一通,她也饿了。

赵云惜想着去菜园摘些菜回来做,刚一出门,就见荷塘中长出几朵荷花。

她弯了弯唇角。

真漂亮。

多看了两眼,她看向自家菜园,六月天是菜最多的时候,什么都长得很茂盛。

摘了茄子,打算做个茄盒,又掐了一把青菜,炒个青菜吃。

做茄盒也简单,切开,加肉馅,再裹上鸡蛋面液,下锅用油煎,她就喜欢这样吃,吃起来特别的香甜。

外皮炸得焦黄酥脆,内里绵软带着肉香,她尝了一个觉得挺好吃,给小白圭盛上几个,让他端着坐在院子里吃。

小白圭便乖乖捧着瓷碗,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迎着风,嘴巴塞得鼓鼓的,慢慢吃着。

赵云惜回眸看一眼,也忍不住弯起眉眼。

有一种心软软的感觉。

小土松犬窝在他脚旁,偶尔摇摇尾巴,闭着眼睛睡觉,偶尔听到声音就警觉地支起耳朵。

它现在长大了,趴在那里好大一坨。

“白圭,给你弟弟一块吃。”

小白圭歪头:“我只有妹妹呀。”

赵云惜笑眯眯道:“小白狗不是你弟弟吗?”

白圭呆:“哦。”

他还没吃饱,对着茄盒咽了咽口水,却还是端着自己的小碗,满脸不舍地给小白狗的碗里夹了一块。

茄盒真香啊。

酥脆馅香的炸茄盒,一口爆汁,他很喜欢。

赵云惜又给他盛了一小碗。

都做好了,青菜也炒好了,外头天色擦黑,李春容急匆匆地回来了。

“你先前买的地,他们已经收割好了,我想着去把地整一整,弄了半日就受不住,还是得请人。”她手上磨得全是水泡,有些受不住。

赵云惜噗嗤一声笑出来,温和道:“再租出去便是,我们收着租子够吃就罢了。”

“种地是最苦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一整年,也不见得能落下多少东西。”

“农民苦呢。”

赵云惜也了解过现在的种地,会沤肥施肥,会用草木灰杀菌杀虫,会用苦楝子当杀虫剂。

明朝中后期,科技已经到临界点,非常成熟了,就等着量变引起质变,她除非现在啪一声掏出钢材,那估计还能往上跳一跳。

赵云惜把茄盒端上来,笑着道:“娘,先吃饭,你今天辛苦了。”

李春容叹气,她觉得自己白受罪了。主要赵云惜和小白圭都忙着读书,她一个人在家,这羊毛也理完了,就等着纺线了,她想着趁空档去把地里的活做做,秀兰嫂子他们都是这样的。

“咦,这么香?”具体咋个说,她也说不明白。

连吃了两块才缓过神来。

“乖乖,你要是摆摊卖茄盒,肯定也可赚钱了。”这哪是儿媳妇,简直是金蟾送钱。

赵云惜眉眼微弯,笑着道:“哪有功夫,先把羊毛线纺出来,到时候还要染色。”

她现在又有了许多新的想法,比如可以做成小垫子、小毯子,这样精致漂亮的小物件。

李春容这才作罢:“这能卖上钱吗?家家户户都有织机,都能织布出来,谁能舍得掏钱买人家的。”

“那要是你,你上街是自己带个炊饼吃,还是在街上花三个铜钱买糯米包油条?”赵云惜问。

李春容就懂了,就不是卖给她这个抠门思想的人。

两人絮絮地聊着天,吃完饭后,赵云惜顺手把锅刷了,这才回去练了一张大字。

她把自己的字和白圭的字摆在一处,竟然分不出孰优孰劣。

那她就是输了。

毕竟她前世上过二十多年的学,又是成年人,却被个小岁稚儿比下去了,简直令人惊诧。

看来小白圭的天赋比她想象中更好一点。

赵云惜盯着看了片刻,这才收起来,放进书包。

第二日,一早起来,李春容已经做好早饭了,还是家常的清炒小菜,流油的咸鸭蛋,还有黄澄澄的松软煎饼,再就是白米粥。

甜甜捧着自己的小碗,乌溜溜地眸子望着小白圭,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先红了小脸。

“啊。”发出一阵短促无意义的声音,她蔫哒哒地闭上嘴巴。

小白圭鼓励她:“敢开口就很棒了。”

甜甜就抿着嘴笑,和小白圭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在外流浪多年,跟小狼崽子一样,戒备心极强,总是用眼睛盯着家里的每一个成员,然后小白狗就紧紧地盯着她。

赵云惜说了,让大家都不要太过紧张关注,在家待久了,自然放松自然。

时日久了,果然如此。

她开始没那么排斥了。

赵云惜给她剥了个咸鸭蛋,笑着道:“甜甜,你让你奶奶有空时教你说话,让她不要总是忙着干活。”

踏着晨露,她牵着白圭柔软的小手,慢悠悠地往林宅去。

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是不是长高了?”整日在跟前晃,她总觉得他没长个子。

小白圭萌萌地看着她。

两人到了林宅,就见林子垣哭红了眼眶,坐在座位上大发雷霆。

赵云惜一看过来,他倔强地擦了擦眼泪,露出带着红肿指痕的脸颊。

她皱起眉头。

等林子坳进来时,就见他也满脸憋火,不住叹气。

“你是个爷们,就叫你姨娘辖制住了算什么!好歹才读几日书,比不过我就要来打你,到底是打你的脸,还是骂我教得不尽心!若不是长辈,真想问她一句,可知道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连亲儿子也打成这样?”

林子坳火气喷发,忍不住愤怒地拍桌子。

这时,林妙妙转过脸,亦是小脸红肿。

“我带你们去见祖奶奶去!打下人尚且不打脸,宅子里的公子小姐倒脸上挂了相!”

林子坳当即一撩衣袍,扭头就要去。

赵云惜捋了捋,大概是姨娘拿孩子撒气,觉得功课、书法都不如林子坳,就捡林子垣、林妙妙这两个亲生软柿子捏,惹毛了长子嫡孙。

于是——

林子坳当真左手拽着林子垣,右手拽着林妙妙,往荣恩堂去了。

不过一刻钟又回来了。

“你俩搬梅园住去,就挨着前院,往后隔着二门子看一眼,亲香劲儿有了,也省得她打你们。”

林子坳解决过后,便心平气和地叫他们拿书出来读。

白圭尚且理解不了这些复杂的场景,他都记在心里,等下课了,再悄咪咪吃瓜。

“为啥娘亲打了亲生孩子就不让在一起了?”

“那娘亲打我我不告诉别人,还跟娘亲在一起。”

赵云惜拍拍他的脑袋:“我打你做什么!”他懂事的令她害怕,恨不能要他调皮些才好。

小白圭盯着她的眼睛,辨别她话语信息中的真假。

赵云惜没见过这样深宅大院中的宅斗,也很是兴奋,想知道最后林子坳能不能胜利。

却没想到,事情到这里就画上了句号。

林子坳长子嫡孙的名头太好使,就是下一任继承人,他已经过了县试,再下场就要考秀才,让他来教弟弟妹妹读书,也是再把思路理一遍,好生沉淀一番再上场,他的话语很有分量。

赵云惜若有所思,这应该也是林子坳能力强的原因,打铁还需自身硬。

张白圭被顶着指痕的林子垣拖走了:“光围着你娘干啥,哥带你去玩。”

于是——

小白圭被带着去假山后面,拿林子垣藏起来的鱼钩,偷偷钓林修然养的大锦鲤。

许是运来的名贵品种,那鱼肥嘟嘟,在清澈的池水中自由游动。

“走,坐假山尖尖上。”

两人坐在假山尖尖上,晃动着小腿,托腮看着不吃钩的鱼。

“我们今天是姜太公钓鱼哦。”

林子垣拍拍他,小小声地咬耳朵:“你要跟我比比谁尿得远吗?”

张白圭薄唇轻抿:“不比。”

几个丫鬟路过,见两个穿着淡绿直裰的小孩坐在假山尖尖上,吓得跟什么一样,偏偏还不敢猛然出声,万一吓到两个小主子就不好了。

赵云惜接到消息,想想那嶙峋怪石,也是心惊肉跳。

等走到了,发现林修然、林子坳都铁青着脸立在不远处,显然也不敢惊扰两人。

赵云惜想了想,温温柔柔地唤:“白圭,你在钓鱼么?”

小白圭回眸见是母亲,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们会像姜太公一样钓到鱼吗?”

他无知无畏,林子垣被打惯了,却知道害怕,他缩了缩身子,看见不远处的爷爷、大哥,恐惧这才涌上心头。

刚才往上爬的时候简单,现在往下流觉得无处下脚。

赵云惜温温柔柔道:“不好下来吗?没事哦,我搬梯子来把你俩抱下来。”

林子垣观察着她。

云娘穿着浅绿的暗花纱袍,被阳光照出一片光晕,她脸颊细腻白净,眉眼都是慈母的温柔。

他暗自思忖可否信任。

“好呀。”小白圭眸子亮晶晶的,丝毫不担忧。

林子垣怔住,他不怕挨揍吗?打得可疼了。

赵云惜就唤人去拿梯子,再把两个胖墩墩摘下来。

林子垣小心翼翼地觑着她。

赵云惜微微一笑,去小路边捡了一个花盆,和颜悦色问:“你觉得你的头硬,还是这粗陶的花盆硬?”

林子垣满脸茫然。

赵云惜爬上梯子,当着两人的面,松手。

粗陶花盆坠地,应声而碎。

“你看,从高处跌落,就是这般危险!”赵云惜神色严肃,她摸摸小白圭的脸,温和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却也不能没有血性,想要玩刺激危险的项目,要想好自己的安全退路。”

小白圭乖乖点头。

林子垣对上爷爷那狞笑的脸,瞬间就觉出不对了,惨兮兮道:“爷爷,我下回不钓你的锦鲤了。”

他就是觉得好玩。

但是看着大人的表情,就觉得危机四伏。

果然。

林修然长袖一甩,冷哼一声,罚他俩对着假山背书。

背三百千。

一个字都不许错。

赵云惜看着就替他俩点蜡。

林子垣只觉晴天霹雳,此时赵云惜悠悠给他配音:“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俩半只锦鲤都没钓上来,就坐着吹了会儿风,结果被罚。

林子垣心有戚戚然地看着白圭,小小声道:“是哥哥连累你了,你放心,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罩着你!”

林子坳眉眼凌厉:“你偷偷看话本。”

林子垣安静如鸡。

小白圭歪头,这样的惩罚根本不算惩罚,他当即就要背,顷刻间,脆甜的童音就在柳树下响起。

林子垣:……

等小白圭午睡起来,又要上课,他还偶尔卡壳。

下午要站着听课。

他满脸艳羡地看着小白圭,对方才到他肩膀处的小奶娃子,脑瓜子怎么就这样厉害。

“你以前平日里吃什么?”他试图探听食谱。

“糙米,蛋羹,肉沫蛋羹……”小白圭一板一眼地回。

赵云惜轻笑,确实是这样。

“那现在呢?除了在林宅你吃什么?”

“炸茄盒、炸鸡、鸡蛋糕、红烧肉、干笋老鸭汤、炖排骨……”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林子境上前,把林子垣拖走,无语道:“人家娘聪明,生的孩子就聪明,和吃什么没关系。”

几人笑笑闹闹的,各自放学去了。

赵云惜牵着小白圭回家,这条大路,如今两人已经走惯了,路边哪里有棵小草,隐约都有印象了。

如此过了几日,又是旬休。

而赵云惜还惦念着她的竹纸,已经到最后的步骤——荡料入帘。

张镇、张文明、张鉞帮着搅浆,赵云惜和菊月大娘一起荡竹帘。

两人学着配合,几回下来才找到节奏。薄薄的一层纸,看得众人激动坏了。

一层一层地摆,最后合成厚厚的一沓,赵云惜让几个男人搬石头去压。

“真真费时费力,怪不得竹纸卖的那样贵!”张鉞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不敢想能赚多少钱。

这样造纸需要的水、毛竹、石灰都是现成的,最大的开支是人工,自家文人多,定然用不上,那得请人养着,签了长契,成本还能降。

能赚。

张鉞笑呵呵道:“没想到啊,这不光是纸药有讲究,荡帘有讲究,就连捻纸也有讲究。”

没人教永远摸索不出来系列。

他连忙道:“我先回去准备着,明年开春,竹子长得正好,就能做了。”

赵云惜客客气气地留人:“回去做什么?就在这随便吃一口,你们兄弟也好生亲香亲香。”

“今天做了炸鸡,你帮着品品味,看能不能开店。”赵云惜笑吟吟道。

她弄羊毛弄烦了。

到处都是羊毛,喝水的杯子里是羊毛,有时候张嘴,嘴里还要有根羊毛。

还是想回归到吃食上,她对这个兴趣大,提起来就兴致勃勃。

张鉞犹豫片刻,还是留下了。

赵云惜就进去做炸鸡,鸡肉已经腌好了,就等着裹生粉去炸了,她已经做过几回,很是轻门熟路。

就是有些费油,但赵云升隔三差五就给她送油,她说吃不完,说吃完了自己去拿,他才没送了。

赵云惜做了炸鸡,早先做的碗蒸羊肉也快好了,再做一道小葱拌豆腐,而李春容快手炒了几个小菜,还去买了卤肉,硬是整治出一桌来。

张鉞看着桌上的桑葚酒,有些心有余悸。

“这不能醉人吧?”

赵云惜点头:“这次就蒸馏一道,定然不醉人。”

张鉞假装信了,先吃菜填饱肚子,那炸鸡看着有酥脆的外皮,他咬了一口,瞬间就被炸鸡征服了。

这又是咋做的,太香了,外酥里嫩,汁水充沛。

还想着就是鸡肉而已,能做出什么花样来,不曾想香得他很快就吃点一块,筷子不自觉地去夹第二块。

嘿,这滋味真香。

“这怎么炸这么嫩,你真是做什么都香。”

他们以前也试过把鸡肉炸着吃,但炸出来很柴很硬,并不好吃。

入味的要命。

张鉞又吃一块,把鸡腿夹给小白圭吃。

“有腿孩子吃。”他说。

小白圭奶啾啾地道谢。

他也喜欢吃炸鸡,最喜欢吃鸡翅中间那段,但他不会独享,会分给娘亲。

“这碗蒸羊肉尝尝。”赵云惜揭开最中间大碗的盖子。

胡椒和麻椒粉腌制过的羊腿肉,带着独特香味,格外浓郁,这样蒸好了,汤汁金黄,瞧着嫩嫩的,上面撒着葱花和芫荽,闻起来香,看着就令人期待入口的滋味。

张文明起身,给大家分食后,这才尝了一口。

“细滑软嫩。”他惊诧。

赵云惜笑吟吟地看着,乐呵呵道:“我是个俗人,提起来吃,那真是精神百倍。”

张鉞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有花露的分成在,你永远不缺钱买肉吃,我听说银楼掌柜卖得特别好,一瓶难求。”

赵云惜也跟着笑。

碗蒸羊肉和炸鸡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小葱拌豆腐也被抿完了。就剩下清炒的蔬菜,李春容自己都不爱吃。

又趁着月色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了。

赵云惜以为,到了三伏天会很热,毕竟江陵地处南方。

没想到,小冰河时期的夏天,竟止步于目前舒适凉爽的温度。

若是天阴下雨,还要觉得阴冷。

她不免忧心忡忡,盼望着她这一生,不要碰见极端天气。天灾之下必有人祸,个人的些许抵挡,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她记忆中的冬天,大雪封路,铺天盖地的白。

赵云惜抿了抿嘴,手捧着白圭的小脸,心想只求他平安长大就好。

寒来暑往,门前院内的植物,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鲜嫩的花朵变少,而深绿的叶子变多了。

“白圭,你靠着门框,我量量你多高了。”她愁得很,总觉得他长不胖,也不怎么高。

白圭靠在门框上,脊背挺直,好奇地望着母亲。

赵云惜看看过年画的印子,又看看现在,诧异道:“长了三寸?”

她拎着他看。

索性将先前那套玉白的交领小袄拿出来,她觉醒记忆时,他就穿的那个。

小袄压箱底放着,收拾地干净整洁,婆母在收拾卫生的问题上,让人毫无指摘之处。

她拿出来比着试,竟然短了一大截。

“你穿上我看看。”赵云惜心里高兴。

小白圭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折腾的娘亲一眼,还是乖巧地张开双臂,任由给他穿上厚实的袄子。

胳膊就粗得不好进。

勉强戳进去,非得穿上,弄得小白圭又蹦又跳,把自己往紧绷的小棉袄里面塞,只折腾得小脸红扑扑。

“娘,紧。”他胳膊都被绷紧的小袄给架起来了。

膀子炸着,看着可有意思了。

赵云惜没忍住:哈哈哈哈。

她教他抡圆了胳膊,学着人猿泰山的动作捶胸口。

小白圭嘎嘎了两声,就跟着学,但他身上的小袄太紧巴了,让他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赵云惜顿时也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她笑得直不起腰,把小白圭搂在怀里,亲着他头顶的发旋,把小学究逗得小脸红红也很有成就感。

白圭依赖地靠在她怀里,昂头望着快活肆意的母亲,也跟着露出快乐笑容。

“娘,喜欢你笑。”

两人笑闹着,就见葛大姐从院外往里看,神情犹豫纠结。

“甜甜不在家吗?”她问。

赵云惜心头一跳,瞬间就明白,她家丢了女儿,便想来看看。

不等她为难,便笑着问:“你家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

她顺手给她倒了一碗红糖水的热茶。

葛大姐捧着热茶,抖着手,半晌还才回神,憋得眼睛都红了,没敢掉眼泪。

在别人家哭,主家会觉得晦气。

“你知道的,我家最前头那个姐姐,掉到冰窟窿里冻死了,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三年前丢了,我心里惦念着,就叫我男人去找,可他出去也掉进冰窟窿冻死了。”

“后来我就死了心,在家养着他老母,总该养老送终,可前儿瞧见甜甜……你娘说她是你在东台捡的,我就想看看,她是不是我家闺女。”

葛大姐才二十出头,但常年劳作和悲痛,让她面容憔悴,两鬓苍苍十指黑。

她饱含期待,眼眶红彤彤的。

赵云惜也觉得是缘分,就连忙问:“身上可有什么特征?痣啊疤啊,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葛大姐顿时兴奋坏了,她迫不及待地撩开衣襟,露出细白的腰肢,肚腹上面却密密麻麻都是皱成一团的老皮,她却丝毫不介意,让她看腰侧的黑痣。

“栗米大的黑痣,现在年岁长了,估计是像米粒了,我们全家都这样,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痣。”葛大姐兴致勃勃。

赵云惜看着她殷切的眼神,便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轻轻摇了摇头。

她给甜甜洗过几回澡,那孩子屁股上倒是有一颗胎记。

“甜甜,过来。”赵云惜喊。

在二院跟福米玩的甜甜听见她喊,赶紧过来,好奇地望着她。

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甜甜的面容也有极大改变,干瘪的小脸长肉了,她小脸粗糙,就日日用面脂,别人一冬天用不完一罐,这一个月给她用了两罐,又是厚敷又是抹,已经变得白白嫩嫩水灵灵。

穿着白圭往日的小衣裳,玉白的直缀,洗的很干净。

头发剃了,现在就长出毛茬,李春容觉得不好看,就把龟龟的虎头帽给她戴。

红色的棉布底,上面绣着小老虎,后面还有搭下去很长,可以挡着脖颈进风。

猛然一看,谁也不知道她上个月还是乞儿,就像是家里娇养大的小姑娘。

葛大姐看着甜甜,心里跟火烧一样难受,就算听见说甜甜腰上没有痣,她也不肯放弃。

赵云惜让小白圭闭上眼睛,才把她衣裳撩起来给葛大姐看。

光洁平滑,别处都有疤,看出来吃过苦,但腰上没有。

听着耳边的嚎啕大哭,赵云惜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索性不说话,等她静静地发泄着情绪。

片刻后,赵云惜瞧着葛大姐情绪平息些,这才满脸凝重道:“念着我们是多年邻居,彼此间情分足,你想看孩子也给你看了,只是以后再不能提一句,甜甜就是我家孩子,谁提我会翻脸。”

她眸光不善。

“对不住,是我太想念我家二丫了,你别生气,以后我把嘴闭紧。刚才没忍住在你家大哭,等会儿回去我在路口烧点纸,给你家带来的晦气引走。”

葛大姐说完,掩面就走了。

等人走了,一回头就瞧见甜甜在掉眼泪。

“不、不走。”她害怕地捏着衣角。

赵云惜拍拍她小脑袋,轻声道:“你不盼望被亲生父母找到吗?我待你总归比白圭差几分。”

是差很多很多。

她学不会贤妻良母和事无巨细地照顾别人孩子。

不过李春容勤快又良善,待甜甜倒极好,行走都带着,她在家才会放家里。

吃穿上,家里现在有点小钱,就让她和白圭一样,确实没苛待过。

但小孩需要关爱。

甜甜短暂地冒出不走二字后,再想开口又不会说了,急得眼泪汪汪,拽着赵云惜的衣角,憋得小脸红彤彤:“娘……”

又回头看小白圭:“哥……”

她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在逼急了时,终于脱口而出。

赵云惜笑着捏她小脸:“不是你的父母,就带不走你,放心哦。”

甜甜眼尾都红了,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

“不走不走。”白圭拍拍她的背,学着娘亲哄他的样子,哦哦地轻声哄着。

赵云惜看了看,见甜甜还有些坐立不安,连忙解释:“她找上门来,又是邻居大姐,自然得让她看看,免得日日暗中窥视,我们日子没法过,这个时代,丢的姑娘,若是尽心去寻,那就不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你就算跟着回去也有好日子过,跟我们当做一门亲戚走,也是极好的。”

甜甜看着她神色,半晌像是确定了一样,破涕为笑。

“妹妹会说话了,妹娃真棒。”白圭冲她竖起大拇指。

几人说说笑笑,李春容提着小篮子回来,捶着腰道:“这羊毛看着轻省,勾得我脖子疼,太磨人了。”

赵云惜想想确实磨人,她连忙安慰:“不做了,这个弄完,我做些毛毡、小毯子,留着送人,往后不做了。”

“你累了就别做,请人来做就好。”她有些无奈。

李春容皱着鼻子轻哼:“他们哪里有我做得好?我得盯着才行,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她一边喊着累,一边又拿起扫把扫地,地上就两片落叶。

“娘,你歇歇,仔细保重身体,文明说,等他考上举人,一定好好孝顺母亲,若是累坏身体,可就只能干瞪眼了。”赵云惜劝她。

李春容嘴里应下,手却停不下来。

赵云惜万分佩服,她就没有这样勤快,闲暇时就想看个花看个草,再发会呆,偶尔还想明媚忧伤一下。

“今天刘猎户打了只野鸡,我要了几根鸡毛,想着给甜甜做个毽子,瞅着兔子挺肥的,又买了只兔子。”

李春容絮絮地说着,野鸡的鸡毛色彩斑斓,做毽子好看又好玩。

说着她就去做了。

甜甜亦步亦趋地跟上。

小白圭跟着甜甜去了,福米跟着小白圭去了。

看着他们颠颠的背影,赵云惜就露出温和的笑容,她在用自己造的纸写字,那种成就感真的不一般。

想了想,整理一刀纸,明天带去给同窗分分。

走半道她就后悔,纸比较重,像是背着个秤砣,她自忖力气大,没当回事,但背篓磨着她肩膀,很疼。

受不了。

提在手里磨手。

扔了又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

等到了书房,她整个人都蔫吧起来,把背篓往地上一摆,有气无力道:“我带了些自己做的竹纸,你们拿去分了吧。”

林子坳走进来,见她难得不支棱一回,就忍不住笑:“这么点重量,你就受不了了?”

他说着,笑嘻嘻地去拿背篓。

没拿起来。

“这样重?”他吃惊。

赵云惜缓了片刻,肉更疼了。

林子坳到底是半大小伙子,再次多用些力,就能抬起来了。

“你自己做的竹纸?”林子垣好奇地凑过来,满脸都是惊叹:“乡下人这样能干吗?”

“啪。”林子坳给他后脑勺来个大巴掌:“云娘是我们的姐姐,不可以总是把你姨娘那套乡下人理论压在她身上。”

“你如今也在村里住!她是乡下人你也是!”林子坳斥责。

林子垣捂着后脑勺,趴在她桌子上摇着屁股嘿嘿笑:“好姐姐,别跟我生气。”

他们各论各的。

问她喊姐姐,问小白圭喊弟弟。

赵云惜忍着疼,看着林子坳给大家分了,这才慢悠悠道:“乡下人这话,可万万不能提。”

当朝太祖朱元璋就是从小乞丐捧着碗,结局一个国,厉害到起飞。

就算是再威武不屈的帝王,穿到朱元璋身上,捧着一个碗也攒不下他这么大的基业。

林子坳自然也懂得其中关窍,要不然不会直接揍他。

小白圭挨在娘亲身边,虎视眈眈地把林子垣隔开,他要跟他抢娘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