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团圆节(一)

双鲤像往常那般换上道袍,化上奇丑的妆,便要开始画阵引魂,只是,这一回有些不同。

往日引魂全靠崔小菜来系魂,但因着上回引九喜卡的魂时,它被烤糊了,灵力损耗不少,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故而这一回打死也不愿再动。

“崔小菜!你给我下来!”

“不下!”崔小菜涕泗横流,抱着树干不撒手。

双鲤叉腰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躲在树上的猪,撸起袖子就要上去:“不下是吧?看我怎么抓你!”

“慢着。”

双鲤刚把四肢扒到树干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这一声,一时愣住,“啪”的一下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

“师父!”双鲤回过头,怒瞪过去。

崔山根本不理会她愤愤不平的目光,站在门前,清凉的山风鼓气他不染纤尘的衣袖,掠过檐下挂着的几道红绸,白衣翩翩,目光中是不同往日的淡漠。

“随我进来。”

他交代一句,转身进屋。

双鲤亦发现了他今日的不同寻常,心中纳罕,扶着树干站起身就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屋内,崔山站在靠墙摆放的架子最边上,他静默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弯腰从中间取出一个木匣,与旁边不同的是,木匣上没有一丝灰尘,干净锃亮。

“师父,我来了。”

双鲤推门而入,入目便是崔山捧着那个木匣,指尖留恋地在上头来回摩挲,她知道,这匣子崔山可宝贵了,每日都要擦一遍的。

崔山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双鲤老实地走到他面前。

“打开它。”

“啊?”双鲤讶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才“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拨开锁扣,掀起盒盖,一支雕刻精美,制工极好的乳白色笛子平放在一层上等红丝绸之上,一看便知这主人十分爱惜。

“这是……”双鲤眼中有些微光,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师父放的宝贝,从前她不是没想过偷看,但碍于他的威严,她一直没敢看,生怕惹毛了他。

“这是白骨笛。”

“白……白骨笛?”她刚试探着要摸上去的手收了回来。

所谓白骨笛便是以人骨为料经过匠人打磨雕刻制作出的骨笛,修灵者持骨笛可招魂引魄,与魂灵对话。

“嗯,崔小菜现在灵力不足,它便是有心也是无力,你便以此代之,去招那魂罢。”崔山目光落在那骨笛之上,目光中弥漫一层说不清到不明的情愫,似是在透过它看向某个人。

双鲤想了下,将匣子盖上,推了回去:“师父,这是你放了许多年没用的,我还是不要了。”

“……”那边静了一瞬,猝然一记暴栗锤在她的头上:“拿着!谁说给你了?!让你带出去赚钱罢了!你要是把它弄坏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崔山一脸嫌弃,厉声吓她。

嗯,味道对了。

双鲤放下心来,吐出一口气,从他手中接过了木匣并取出骨笛,她小心摸这支骨笛,兴致盎然地问:“师父,这可是有什么来历?”

崔山楞了下,眉心微皱,轻轻吐出:“没有。”

“哦。”双鲤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呢,没个故事他能日日擦拭宝贵地放了这么多年?不过,她也没继续追问,问起了另一桩事:“师父,秦佑那老头儿这回怎这般好心?这一趟活儿可是河东柳氏家的,柳氏大户,这酬金自当不少,他居然舍得把好活给我们?”

崔山干咳了一嗓子,忆起几日前他去连云阁骂了好半天,还差点将连云阁给砸了,秦佑害怕也深感对不住,便连连保证日后会将好活儿给他们留着,他这才作罢。

“你管这么多作甚?快画你的阵去!”他故作不耐烦道。

“唔。”双鲤扁嘴,一手骨笛一手桃木剑就出了门,心里还兀自抱怨崔山啥都不告诉她。

崔山在她走后,脸上那故意露出来的愠怒平静下来,面上无一丝表情,眼底渐渐爬上一层落寞。

双鲤站在院子中央,如往常那般以血为媒,桃木为引落在地中画了阵法,她神情肃穆,在落下最后一笔时,从怀中取出白骨笛。

夜深人静,云霾遮掩住月光,四周阴风乍起,呼啸的狂风吹来,将满院的花草吹得乱颤,树叶纷飞,杂乱地顺着风席卷至阵法外,爬升翻飞后又落下,窸窸窣窣的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蛇信子,伺机而动。

九喜卡推门而出,站在门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幅场景,一阵空灵的笛音飘荡而来,声音鬼魅悠远,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地不似凡间之曲,他心中一颤,目光落在那阵法中一身道袍的少女手握的骨笛之上。

只见她素手轻按,指尖灵活地活跃在那笛身之上,九喜卡有刹那的失神,目光上移落在她的面孔之上,她神情专注而严肃,这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子。

忽地,笛音骤停,那阵中之人闭眼双手合十开始捏诀念咒:

“阴人上路,阳人上道,助之吾身!万窍通灵!!”骤然,一道不同寻常的阴气涌入阵法,她猛地抬眼,目光中跳动着火光,大声喊道:“柳氏之女柳无许!借道还魂!!”

四周的风更猛烈了些,鼓起她宽大的衣袖,一道白光乍现于阵法之上,虽是黑夜,这一刻却宛如白昼,双鲤抬起胳膊遮住刺眼的光,脚步站稳,不让自己被风吹倒,倏忽,光开始暗淡下去,风也猝然停下,就像是被那抹白光一道带走了般。

双鲤放下胳膊,抬头看向那渐渐显露身形的人——一个十分清丽的女子,身着淡青色裳裙,梳着少女单有的俏皮双髻,一头秀发之下是一张小巧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是一贯死后之人的迷茫,通身气派,俨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双鲤舒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没出差错,引的是灵,看来这姑娘的魂已经进入轮回了,她略微弯腰致礼,再抬手一挥,将其招了下来。

她落到地面,双鲤才发现她个头比她要矮上一些,且瘦得可怜,心道,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会是这样的?况且据她所知,这河东柳氏家主可是河东郡郡守,河东郡虽不如琅琊、陈郡等地富饶,却也是个中郡,且她还是郡府家的小姐,怎会是这么个病态?

“你是谁?为何要招我前来?”

柳如许声音很轻,但十分沉稳。

双鲤刚要回话,忽地耳边一痒,一只黑不溜秋地爪子趴到她的肩上,露出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啧,崔小鲤,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柳如许看到她肩上趴着的东西,面色突地一变,朝后退了步,像是有些被吓到了,抬起手指着它,嘴巴刚张开,崔小菜似是感觉到了她要说啥,脸色骤然一变,紧张地爪子攥紧了她的衣衫。

“这是什么……”丑东西?

良好的教养让她没说出最后几个字,但面上的表情已然出卖了她。

崔小菜登时脸色大变,语气很不和善地在双鲤耳边说:“我突然觉得她长得也不怎么样了!”

双鲤无言,把它的头拍下,旋即正色道:“在下奉令尊所托,要将姑娘送回家中。”

“家?”柳无许听到这个字,失神了一瞬,低头看见自己脚下是凌空的,嘴边牵起一丝苦笑:“是了,在外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姑娘可知自己是被何人所害?”

柳无许蹙起一对远山眉,认真思索片刻,难为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双鲤叹气,想起从前崔山说过世事有恒,灵过了头七便会一点点忘记生平的事,看来这柳姑娘是死了许多天了,她凝神感受柳无许身上的灵,眉心揉在一起——柳无许的灵很微弱,怕是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散在世间。

她眼疾手快地将准备默默逃走崔小菜揪了回来,柳无许既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自然不知道自己死在哪里,看来要寻她肉身还得靠崔小菜。

“到你了。”

崔小菜欲哭无泪,上回差点死了,这回它心有余悸不想再跟着去了,可没想到还是有它的事儿,它看见双鲤已经攥紧了拳头,颇有一副它不配合就死定了的样子,只好不情不愿地飞到前面,从柳无许的灵中引出一条红线。

双鲤见它老老实实地做了,攥起的拳头松了下来,满意地将一脸憋屈但又不敢说话的它揪回来放在肩头。

“等这趟回来给你买一牛车白菜。”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

双鲤本想反驳说,她的损失也很大,干了一趟把命赔上去的活儿结果就得了一对银耳珰,说好的大银矿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还没张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那始作俑者的声音。

“我也要去。”

她猛地转过身,一抹亮眼的红闯入眼中。

九喜卡一身红衣,步履轻盈,一头乌发用红绳束起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颇有灵气的飘动,面上只有少许碎发遮挡,碎发下是额上一条红色的额带,那烙在右眼下的蝴蝶若隐若现,徒填几分神秘,满身张扬不羁的少年气。

双鲤看见他这身衣裳想起昨日崔山让她带九喜卡去街上买两身衣物,顺道给他带两壶酒回来。她本是不愿,但迫于崔山的淫·威之下,还是带他去了。

到了铺子,她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衣服,当时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邪,她想起九喜卡之前的那身红衣,便鬼使神差地花大价钱买了回来,还在他意外的神色之下,说了句:“你穿红色好看。”

说完后,她感觉周围的气氛都变得尴尬了许多,脸腾地就热了起来,赶紧移开了目光,眼角余光注意到九喜卡的耳朵也染上一层绯色,他全程不发一言,由着她买东买西,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少年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似是不解。

双鲤看着少年朝自己走来,忽地又想起昨日的尴尬,声音都没了方才的戾气,但听起来还是十分不善:“你跟去做甚?”

“这里太闷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我这是去赚钱,你当玩呢?不带!”双鲤拒绝地义正言辞。

“啧,”九喜卡古怪地转了转眼珠,轻咳一声:“鱼……唔。”

双鲤登时上前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威胁道:“你敢叫这个就死定了!”

九喜卡眉眼一弯,拉下她的手,低头靠近她,目光灼灼,仿似有点点星光铺洒在他的双瞳,清冽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有意无意地蛊惑:“小道士,你带我一起去呗?”

“你……”双鲤见着他这模样,像是突然被他抓着她的手给烫到了,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地要缩回来,奈何他抓得紧,抽不出来。

她再次抬起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想着也就是多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咬牙道:“好!”

话音刚落,“碰”的一声巨响,府门被人踹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藏在一片飘起的尘埃之中。

“好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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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生》文案如下:

虞西坐在精神病院,对面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文雅医生。

“我没疯。”她是这么回答他的。

事情起因于一场刑事案件,警方看见她在酒吧门口身手利落地殴打了几名醉酒男子。

虞西自然是抵口不认的,她社交很窄且滴酒不沾,从不会去酒吧那种地方,可当警方调出监控放到她面前时,她沉默了。

那就是她。

精神病院诊断结果证明她有人格分裂,将她关在此处。

她无意识地在医院发疯了几回,最终,她尝试给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写信,她知道,她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嗜血的疯子。

——你是谁?

虞西再一次恢复意识时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刀,刀下压着一张纸。

她看着上面的字,全身冰到了极点。

——我是郗厌,杀了自己,你就能见到我了。

午夜梦回,她拿着刀站在镜子前发抖:

恍惚间,她听到身体里的声音在说:“乖乖,别怕,我就是你啊。”

接着,她不受控制地握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再度醒来,她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