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几乎是瞬间整个人紧绷起来,她还趴在窗棂上那个被她戳了一个洞的洞口,微微侧头,压低声音:
“活的……还是死的?”
崔小菜爪子紧紧揪着她的道袍,盯着那处辨认了一会儿,才很不确定回道:“好、好像是死的。”
“死的?”
“对,他们……好像没头。”
日月无光,云迷雾锁,看不清屋舍轮廓的夜色下,一抹轻快的红极为亮眼,活跃于一座座屋顶之上,落脚轻盈,点着顶上的瓦片,像条踊跃在水中的鱼,自在极了。
少年像是心情极好,脸上挂着璀丽的笑,眸中像是跳动着火光,对将要做的事抱以极大兴趣。
终于,他在一处靠河的吊脚楼顶上停下了,一跃而下,不轻不重。
九喜卡站在屋门前,手贴在门上,似是激动,犹豫时在轻微地颤抖,他眸中的兴奋愈盛,呼吸也连带变得紊乱。
“吱呀——”一声,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脚步迟缓,但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在提醒里面的人——他来了。
楼下是简单的摆设,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他站在屋内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这里他非常熟悉,可是住了整整十八年呢。
“里阿,九喜回家啦。”
他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疯跑了一天后,乖巧地回来唤他的母亲。
“……”
没有人说话,四周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里阿,九喜离开这么多天,你可有想我?九喜可是想你了。”
他自言自语,眉心微蹙,有些委屈,忽而他看见了旁边的木桌,上头积了薄薄一层灰,有一个角似是比旁的颜色要深些,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摩挲那一个角,跪伏下身,将头靠在上面,回忆道:“里阿,你还记得吗?九喜以前有一次不听你的话,你就按着我的头狠狠撞在了这上面,你看,这上面还有痕迹呢,哈哈,那时,九喜好疼,头上流了好多血,哭得很大声,但里阿一点都不关心我,放了几只蛊虫来舔那些血,在里阿眼里,九喜还不如一只虫吧。”
他眼底流露一丝受伤,从地上站起,目光落在桌上的竹条编成的篮子内的一把红柄剪刀上,他失神地拿起剪刀,轻轻贴在面上,十分温顺,眼神也温柔了许多:“里阿,我记得幼时你总是会用这把剪刀来给我裁剪衣物,寨子里别的孩子穿剩下的,你就都捡回来,给九喜做一件新衣裳,九喜真的好开心啊!能穿上里阿做的衣裳,里阿还是喜欢九喜的,对不对?”
猝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凛,握着剪刀,一下下狠厉地扎旁边的桌子,面目狰狞:
“不!你不喜欢我!你厌恶我!你厌恶我!!这把剪刀最坏了!!!最坏了!!!这上面都是血!!!都是血!!!”
他疯了一样,将剪刀一把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似要将它踩进地面。
良久,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稳,他低头看着地面上坚固,模样完好的剪刀,痴痴笑了一下,蹲下身,也不嫌上头都是灰,再度捡起:“里阿,这上面都是九喜的血,若是你的也在,多好啊,九喜最喜欢跟里阿在一起了。”
他将剪刀紧紧攥在手里,又突然如获至宝,疯了一样,大笑起来:“哈哈哈,马上就要结束了,这该死的一切很快都要结束了!里阿,最后一次了,你陪九喜玩一次吧,你从未陪九喜玩过,其他孩子的里阿都会陪他们玩的,哈哈,这最后一次,一定非常有意思!哈哈,里阿,这一次,九喜求你陪我玩,可就不能再将九喜关黑屋子了哦。”
他目光锐利,看向右手边的楼梯,一步步朝那边走去,他迈上楼梯,左手拿着的剪刀划在靠着的墙面,“刺啦刺啦”的声音伴着他的脚步声一起响起,忽地,他站在楼梯中央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楼梯扶手上一个凹痕处,指尖颤抖着碰了一下,像是被烫到,迅速缩回。
“里阿,还记得吗?那一次你抓着九喜要扔到上面黑屋子,九喜哭闹着不愿,在这里打死不愿上去,然后你的指甲磕到了上面,挑下一个豁口,你疼得大叫一声,将我松开,我看见你那整个指甲都掉了,流了好多血,那还是九喜第一回见到里阿流血,真……好看啊。”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再次朝上面走去,“刺啦”声继续,最终在登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他站在楼梯口,驻足不前,入眼是一片黑暗,一张破破烂烂的架子床靠墙摆放,旁边是些陈旧的摆件,他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过了一遍,落在柜子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暗门上。
他走过去,站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
“里阿,九喜回来了,你出来看看我啊。”
“……”
“啊,我忘了,小黑屋的门是从里头打不开的,好吧,好吧,那我就自己进去找你喽?”
“咔嚓”一声,他推开外头的插销,轻轻推动,房门大敞。
“里阿,我……”
“哗啦”一阵撞倒物体的声音,一道黑影从里头蹿出,猛地将他扑倒在地,瘦枯的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一头糟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极度脱水,瘦得脱相的脸,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困兽。
“小……畜生!”
她的声音沙哑撕裂,声线颤抖,目眦欲裂,血丝遍布整个眼眶,像是要将手上的人生吞活剥。
“咳咳,里阿……”九喜卡几乎被掐得喘不过气,但还是在笑:“您还没死……真好……这样……”
“嚓”的一下,剪刀没入□□,女人身子一顿,手上力气松了些,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腹部那把剪刀,眼眶通红。
九喜卡将她一把推开,摸着脖子从地上站起,阴森地俯视地上捂住腹部抽搐的女人。
“这样……我就能亲手杀了您啊。”
“小畜生!我当初就不该将你捡回来!!我当时就该掐死你!!!”女人阴狠地说道。
“是啊,你为何那时就不杀了我呢?哈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里阿,对吗?”少年目光带了些疯狂:“你杀了我的亲里阿,将我领了回来,从小拿我当狗一样,不,我还不如一条狗!”
女人一愣,目光闪躲,心虚地低下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早,不过上月祭祀时,哈哈,你同族长那老头说的话,我可全听到了,”他的目光突然温和下来,蹲下身将女人面前糟乱的头发拨至耳后,动作温柔至极:“里阿,九喜打小最喜欢你了,不管你对我做什么,九喜都接受,因为你是我的里阿,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知道,肯定是我哪儿做错了,所以里阿才老生气,但九喜一直都以为里阿是喜欢九喜的,可是,那一日,我才明白,里阿不是真的里阿,也是真的厌恶九喜……对吗?您方才还要杀了我呢。”
他抬眸对上她心虚恐惧的目光,轻快地笑了一声:“哈哈,里阿别怕,九喜唤了您这么多年里阿,肯定不会伤害您的,您跟其他的臭虫怎么能一样呢?”
女人愣了一下,突地醒悟,惊恐地看着他:“九喜、九喜、九喜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对不起你!九喜!你放了我吧!”女人强忍着身上伤口撕扯的剧痛,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
少年眼底一片晦暗。
“里阿,别哭,没事的,”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背,像个急于跟大人分享趣事的孩子,高兴道:“你知道吗?九喜这次出去遇见个妙人,她可好玩了,我想把她做成人蛊,你说好不好?”
“好、好!”女人没听懂他的话,出于本能地应和。
“哈哈,真的吗?太好了,不过……在此之前,里阿能陪我玩个游戏吗?等玩完这个游戏后,我就跟她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好!只要你能放了我,什么都行!”她不停的点头,声音颤抖,眼眶早已干涩的流不出泪了。
“太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少年眉眼一亮,从地上跳起,兴奋地看着她。
“什么游……唔!”女人瞳孔突然紧缩,双眼泛白,整个人颤抖起来,猝然,“咔嚓”一声,她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折断,直直垂落下来,没了生气。
“嘻嘻,最后一个了。”
双鲤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突然就理解了崔小菜说的没头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三个人并排站在黑暗中的人,看体型轮廓,当是一家三口,三人的脖子上……都是空的。
“头呢?”
双鲤试探着上前,凑近了些后,看清楚了——他们不是没头,而是脖子断了。
一家三口断得整整齐齐,双鲤蹙眉,发现了奇怪之处,她曾经赶尸见过脖子被掰断死的,那些人的死状和这个很不一样,虽然同是断了脖子,可前者脖子上会有一圈乌青,但面前这个却没有,脖子瞧着很干净,而且像是从里头开始断的。
崔小菜看出了些头绪:“崔小鲤,他们好像是中了落颅蛊。”
“落颅蛊?”
“没错,传言中了此蛊,会被蛊虫咬断脖子上的颈骨,从远处看,就像是没有头,不过若非下蛊人发动,他们就跟死物一样,不会动的。”
双鲤恍然大悟,嘉奖似的拍了下它的头:“可以啊!崔小菜!终于出息一回了!”
崔小菜颇为骄傲地扬起头:“那是,谁让我见多识广呢!”
“呦呦呦,了不得了。”
双鲤揶揄地斜它一眼,上前一步,想好好看看他们脖子被蛊虫侵蚀的地方,脚尖不小心碰到那个男人的鞋,猝然,她身子一滞,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着他的手动了一下?
她退了一步,低头看到他的鞋尖被自己沾满血的鞋染上一点红痕。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问道:“崔小菜,除了下蛊人发动,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方法会醒过来?”
“唔……好像是血。”
“咔嚓”一声,几乎是同是,面前的男人活了过来!
操!双鲤暗骂了一句,赶忙退后几步,“碰”地紧紧贴在门上,紧张:“崔小菜,麻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区有问小九为啥会被族人埋进土里,为啥又要小鲤找他的魂,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具体的原因就不透露了,后面情节会具体解释的,只是小小透露一下。
1.小九被埋土里是小九“游戏”计划的一部分(算是小插曲,他是假死,然后被族人埋土里了)
2.需要小鲤去招他的魂,这是属于本书世界观设定的一部分,在本书世界里默认人们都是知晓赶尸匠这一特殊职业的,而赶尸匠中白凤级别之上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招魂赶尸,所以才会有神婆找到女主招魂,至于为啥非是我们小鲤来了呢,这只能说因为她是女主,而小九是男主,命运使然。(嘿嘿,就答疑到这儿啦,后续情节还会提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