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局中人“啊???”

早在幼儿园时代,幼儿园老师就教育过姜近小朋友,打人不能打后脑勺。

姜近一直奉为真理。

但是她从身后发力,要绕过后脑勺从侧前方敲王傲脑袋,一时没掌握好力度。

受害人现在头破血流,成了个棘手难题……

姜近只好先从他家工具箱里找到电工胶带把他捆成粽子,再从医药箱找出酒精和绷带帮他暂时处理好外伤。

待她哼哧哼哧完成了全部任务,叉腰擦汗接通丁俊驰电话说“没事一切都好”的时候,王傲醒了。

也可能在处理伤口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幻觉。

王傲自知在公司树敌众多,他不在乎,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在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女同事用大力神杯敲晕在家里。

王傲扪心自问,到底哪里得罪了姜近,背后调查她,她不可能知道。

即便知道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在宋总面前说几句坏话也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必用这么原始的方法?

王傲不傻,与姜近默默对视一阵,虽然搞不清她来意,但对她这个人有了基本判断,她不能让宋云开知道的事恐怕比自己还多。

她就是辉跃钉在君腾的那个暗桩,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没错。

他缓了缓,忍着头晕和恶心开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姜近从书桌前拖过转椅,与被捆绑安置在沙发上的王傲对坐:“真相。从你把关明月踢出嘉果计划的原因开始说。”

“关明月?”王傲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意外,“你怎么认识她?”

姜近:“现在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王傲被五花大绑,没什么筹码谈条件,只好实话实说:“把她踢出计划是杜总决定的,我只是听命于杜总,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薇为什么要把

她踢走?”

王傲淡笑一下:“当然是因为她太漂亮,整天在宋总面前晃悠,让杜总不放心。”

“胡扯。”姜近略作停顿,“SinoTechGlobalHoldings听起来耳熟吗?EverflowTrust呢?”

王傲看起来仍面无表情,但他咽了咽喉咙,足以暴露他的心虚。

姜近继续说:“我通过金融圈的朋友去查了一下这两家境外公司,一个注册地在开曼群岛乔治城的虚拟办公室,一个注册在新加坡莱佛士坊的共享办公空间,最终受益人通过伯利兹的GoldenCicada基金提现。金蝉,杜总起名还挺任性嚣张的。”

王傲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因为戳中要害还是失血过多。

“怎么洗钱听起来都是杜总的专长,”姜近不顾他死活继续说下去,“可是要洗的钱从哪里来?鑫达、宏安、伟通……这几个虚构的供应商可都跟你脱不了干系,我相信杜总绝对不可能一点辛苦费都没分给你吧。”

“杜总和宋总交情匪浅,我把这些拿到宋总面前,他也不会因为杜总从君腾捞了那么点跟她翻脸,但你呢?”

王傲明白了,姜近手上有足以让杜薇失去信任的东西,但她不用,因为那不是她在追究的事情。

也许,她的目标是扳倒宋云开。

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对她和盘托出,连宋云开都拉下水。

王傲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你找到的答案很接近了。杜薇虚构订单,虚构采购合同,其实不光是为了钱,更是要伪造产量和销量,为了拿到融资加速海外上市。关明月,她发现产量对不上,报告给我。”

“关明月不知道你是局中人么?”

“她不知道这是个局,以为程序出了问题。”

“杜薇收买了你也可以收买她,为什么要踢她出局?”

“因为她漂亮我不漂亮,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看来杜薇也有一部分想把她从宋云开身边清走的微妙小心思,也可能是认为关明月比王傲更草根更微不足道,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小昆虫,不必劳心。

“证据呢?”姜近追问。

“什么证据?”

“你说你完全听命于杜薇,帮老板干脏活,你不可能没留自保的证据吧?”

王傲静下来,一言不发。

姜近一字一顿道:“我不介意一直在这里陪你耗下去,只要你命硬耗得起。”

王傲也怕有钱没命享,这疯婆子不像光说不练的。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说:“抽屉最下面一层有个旧电脑,‘我的文档’下‘音乐’文件夹里有杜薇要我处理这些事的每一次录音。”

姜近马上行动,旧电脑连电都没有,找电源充了会儿电才成功打开,找到那一大堆录音倒不费劲。

她试听过一个文件,把所有录音用自己的硬盘拷贝了。

正因为这是把自己摘出来、给杜薇定罪的证据,王傲才交待得如此痛快。

趁着姜近忙于行动,他运用着脑震荡的脑袋绞尽脑汁,揣测姜近的来意和放过自己的可能性。

书房里静得出奇,只剩下破旧电脑运转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姜近突然抬起头问:“这些事宋云开知道多少?”

“他不知道,”王傲摇摇头,感觉到灭顶的头晕,缓了缓说,“所以关明月回过神来一直想搜集证据向他告发杜薇,而杜薇一直在阻止关明月。”

姜近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宋云开不仅没有参与迫害阿月,公司那些要命的事他也不是主谋。可是……

他真的完全不知情,甚至可以不知情到免于责罚吗?

她拿到这份解释得通的洗钱链账面证据时没有欣喜,也没想过立刻设法让王傲归案——毕竟只有他能归案而杜薇还有很多可回旋余地。她更怕自己贸然的行动把宋云开都给拖下水。

而她确实问过自己,在为阿月伸张正义和保护宋云开之间作何选择,答案还是无解。

放下这些后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阻止了关明月去宋云开面前告发?

是证据没有了?

证据被抢走了?

对,既然王傲可以抢走她的本子,那也可以抢走她手里的证据。

不知死活的王傲还敢插嘴:“你能不能先放了我让我去医院,我现在估计是脑震荡了,你给我扎一圈纱布不管用。你让我去医院,我路上跟你说?关明月这事也不是迫在眉睫吧?”

姜近瞪他一眼:“关明月死了。”

王傲舔了舔嘴唇,无言。

“你要下去陪她也挺好。”

“不,怎么说死就死了?不还一直发朋友圈么?”

“那是我发的!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是不是她搜集的证据被你抢了?”

“没,没有啊。我……”

“还说没有?”姜近一手抄起桌上的大力神杯,一手指着自己小书包,“你从她那儿抢的本子还在我包里!”

王傲再次闭了闭眼:“我我我说说说,你别激动。那不是我抢的,是杜薇抢了给我的,杜薇看不懂,让我看看她在搞什么。你听录音吧,这个录音也有。”

“除了本子还有什么?”

“还有两个硬盘。那还真没冤枉她,她在里面拷了很多东西,可不是我的罪证,是各个部门的工程文件,她被裁员了,她不交还自己的工作内容还拷别人的,你说她想干嘛?要不是东西被截下来放我这儿,泄露机密给辉跃的人就是她了,她想报复的是君腾。”

姜近脑子有点乱,阿月是因为搜集的证据和报复的资料全被抢走才陷入抑郁的吗?

“能放我去医院了吗?”王傲虚弱的声音打扰她思考。

姜近转身出了门,她有点饿了,也需要冷静一下。

在王傲冰箱里发现一块原味鸡,微波炉转过吃了。

发现桶装泡面,烧开水冲泡吃了。

吃完想起楼上还有个伤员,到午饭时间不吃饭说不定又要饿晕。但又不想给他冲泡面,冲了还要喂他吃,恶心死了。

姜近发现眼下最大的烦恼成了该怎么处理王傲。

不光是怎么给他吃午饭的问题,还有要不要放他出去的问题,放他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跑出去会对杜薇说什么?会对宋云开说什么?……一切都不可控。

又不可能一直把他绑在这里自生自灭。

姜近想和丁俊驰商量,但还是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怕丁俊驰知道后会飞速赶来拿起大力神杯再给他补一下。

还是柳逢青更靠得住些,在关心阿月这个出发点上也与自己比较一致,对柳逢青和盘托出也没有什么隐患。

柳逢青果然靠谱,接到电话后半小时就从公司赶到了,进门紧张追问:“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姜近挠挠头,“我不敢上去看。”

柳逢青不禁扶额:“说你胆大吧,也挺胆小的。王傲就交给我,我会让他暂时闭嘴,但你不能等,你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去云开面前参他一本?要先发制人而且让他没有翻身的可能。”

“我,我这些证据只是内部经济问题,他从公司掏了点钱,云开可能会对他网开一面。但我可以栽赃!”

柳逢青:“…………”

死马当活马医,能栽赃也是你的本事了。

这时候除了无条件给她做后援也没有别的办法,站队她还是站队王傲,完全不需要思考,已经被卷进来,站王傲必死无疑,站姜近还有一线生机。

“好,我先送他去医院,顺便给他洗洗脑。你加油!”柳逢青一边鼓励,一边上了二层。

王傲状况一般,不算特别不好,因为起初的失血和没吃中饭有点虚弱,倒靠在书房沙发上,但他神志还清醒,看见柳逢青还知道惊诧。

柳逢青装出他在公司一贯的笑佛样子说:“你看这闹的!没事啊王工,姜近是给国安办事,主要查导航那边信息泄露,云开也清楚的。怎么突然跟你对上,方向偏海里去了!现在我先给你松绑了送你去医院?”

王傲来不及细想,有个中间人能来救命总是好的。

柳逢青撕完胶带单肩把王傲扛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絮叨:“姜近你别去了啊,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赶紧回吧。哎王工你手机在哪?别忘了手机,哦这,怎么电量只有2%了,你家有充电宝吗?”

王傲虚弱地示意了一下桌面。

姜近顺手摸过来把充电宝递给柳逢青。

柳逢青架着他出了门,还能听见声音:“充电宝先带好,失联了可不行……”

姜近没再管那茬,专注眼下,拉开书包拉链把

王傲那一抽屉移动硬盘一锅端了。

今天的工厂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气氛,计划外的事情太多了。

本来宋云开只会在测试场检查测试成果,现在他跑来了生产线抽查机器的数据。

以往他来生产线,总是由王傲亲自陪同汇报,但王傲借口生病就医一去不复返了,现在那三位副总监揣摩不出宋云开突击检查的意图,正挂着尴尬的微笑一头虚汗地强撑。

工程师和工人们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却都在心里惶惶揣测,是不是制造过程出了问题。

一行人在食堂用餐后继续回生产线视察,就在这时,姜近突然出现,从生产线尽头快步走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丁俊驰。

宋云开沉迷于工作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惊喜中掺杂些困惑。

他停下,等两人往自己这边来,过几秒看请还有周谦瓴插着兜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

姜近神色严肃,步履急促,转眼走到近前,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我必须跟你谈谈。”

“你俩也一起吗?”宋云开问过她身后两人,猜测是公事,叫停视察,示意副总监们原地稍等,然后远离远离了生产线的喧嚣,带着三人回到他在工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宋云开坐在大班椅里,隔桌有座位,可他们三个都没坐,前后站成一个大三角。

“根据我查到的情况,王傲就是辉跃安插在君腾的内鬼。”姜近直说结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翻转方向放在宋云开面前。

“啊???”宋云开错愕地发出了一个傻瓜式单音节。

你这和说我是辉跃安全插在君腾的内鬼有什么区别?

他有点想笑,低头掩饰的同时打开文件夹,免得暴露了表情显得不够稳重。

不过当他快速扫过里面的文件就不想笑了,银行开户记录、签字笔迹、交易对账单、购房合同、房主信息,条条证据指向王傲的海外账户,有巨额资金流入。

“2200万美金,远远超出他制造总监的薪资和奖金。他用其中253万在美国购置了一套房产,居住人是他父母。”姜近在他翻到相关证据时一一简要说明。

宋云开眉头紧锁:“可他有什么必要……他是公司的骨干,将来分红也不会少……这里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是辉跃买通他。”

当然,壳公司再往下追是杜薇。

姜近淡然道:“是没有直接证据。但什么事值得这么大笔酬金?我不禁想起新车信息泄露的事。”

宋云开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丁俊驰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开哥,”他打开手里端着的一个小盒子的盒盖,“你让我调查暗桩,我早发现王傲不对劲,所以趁他不在搜了他办公室,发现了这个。”

宋云开拧眉朝盒子里望去,是七个移动硬盘。

丁俊驰用手指比划一下:“其中这两个,存着我们研发部的资料,都是写跟他工作完全无关的研发机密。私下储存这些本来就是违规的,再说你说他没事儿存这些干什么呀?活到老学到老吗?”

宋云开拿起一个硬盘翻看了一下外观,目光落向盒子里剩下几个:“那另外五个呢?”

“存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资料,更加详细。估计都是要卖给辉跃的。”丁俊驰断言。

宋云开的疑虑越来越深。

关于这硬盘里的内容,丁俊驰应该不会造谣,否则转身就能被拆穿。

这些硬盘属于王傲的可能性也比丁俊驰污蔑他的可能性大,丁俊驰要短时间内搞五个硬盘的制造部机密资料……

先不说没那时间精力,无利可图的事他也不爱干啊!2000美金又没到他账上!

宋云开支着脸,示意他把盒盖盖上:“留下我看看。”

接着他掀起眼皮看向周谦瓴:“你还有什么补充?”

周谦瓴把三本牛皮纸本和王傲的笔记本一股脑堆到姜近的文件夹上面:“这是关明月遗物里的工作笔记,这是王傲的笔记,你看我标注的地方,王傲很显然看过关明月的笔记,在一年以前。”

宋云开翻开他贴好荧光标签的几页,上面满是草图和注释。

谁抄谁的一目了然,王傲的笔记比关明月的笔记多了验证结论。

周谦瓴义愤填膺:“他抄写就说明认为有价值,有一些的价值确实得到了验证,可他开会时一直在强烈反对我的设计,声称问题无法解决。他从没想把方案用在我们生产线上,反而辉跃那辆试验车解决了这些问题。”

原来如此,是关明月,一系列异常现象的核心又回归到关明月这个人身上。

宋云开此刻心中迷雾散了一半,仰起头靠向椅背,垂眼看看桌面上这些证据,再抬眼扫过面前三个人——

他的好兄弟,他的左膀右臂,他的妻子。

他们聚在这里指控王傲,为了关明月。

滑稽!滑稽!

宋云开快憋不住笑,要不是今天早上五点才收到韩锐的调查报告——关明月就是那个暗桩,现在他都要被大家说服了。

韩锐通过人脸识别大数据对比,发现光明月与辉跃的一个员工张皎面部特征高度一致,可以断定完全是同一个人。

去年夏天,张皎在辉跃上过将近两个月班,她是空降的车型项目总监,横跨研发与制造团队。

辉跃在年中时招聘的所有参与研发新车型Symbion的中层管理者Offer上都写着“向张皎汇报”。

空降高管使用化名很常见,一般是用来应付竞业协议。

看起来她在辉跃如鱼得水,君腾的工作和裁员并没有造成她的抑郁症。

宋云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赶在表情管理崩盘之前起身,掷地有声地给出承诺:“好!我一定严肃处理王傲。”

三人缓缓松了口气。

宋云开没有挽留另外两个活宝,只叫住姜近:“你后面还有事吗?”他看了眼手机,笑眯眯说,“我们一起早点回家。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研究一下。你晚上想吃什么?”

怎么感觉他捉住内鬼后丝毫没有被背叛的失望,反而心情一片大好?

“正常饭。”姜近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