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香食肆的掌柜见叶雅芙态度坚决,倒也不敢放狠话。只能笑着,试图周旋,以做最后的挣扎。
“叶娘子,您看……可否再让一些?”
见他如此,叶雅芙反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态度。只见她微笑摇头:“不能。”
掌柜的又一番迟疑后,才总算硬着头皮做出了妥协来。
“好,那就一百五十两。”这个价格,虽在东家给的范围内,但比起他心中的价位来,却是高太多。
他原想着,能多帮东家省一些,他自己也可从中多拿些分成。
可这叶娘子,虽一介女流之辈,看着也是温温软软的,似乎很好欺负般,但其实挺硬气的。
这笔买卖,他做得心中略有些不甘心。
叶雅芙自然看出了这掌柜的的不甘心,想着也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于是又松了些口,笑说:“其实我心里很感激齐掌柜,如果没有齐掌柜的费心搭桥引荐,我可没这个机会一展身手。所以,我会拿出五两银子来,作为给齐掌柜的答谢金,还望齐掌柜别嫌少。”
五两银子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这对齐掌柜来说,算是意外之喜。所以,齐掌柜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说实话,给叶娘子的这个价格,当真是行情价外了。”对这笔生意的谈判失败,齐掌柜仍是心有芥蒂,“但怎么说呢,看叶娘子是实诚人,我们也的确有合作之心,所以亏些便亏些。但还望娘子记着鄙店的好,往后若发达了,可得常回来坐一坐。”
她是秀才公的娘子,若其相公得了前程,往后他们店同叶娘子夫妇的缘分也算是一段佳话。
既眼前利益没能图得到,那就图点长远的利益吧。
叶雅芙自也懂“给人一巴掌后再赏一颗甜枣”的道理,既钱拿到了,这会儿,自然也乐意给齐掌柜画大饼,说些好听话。
“我同梅香食肆有缘,同齐掌柜您也有缘分。若非如此,怎的这条街上那么多食肆我都没去,偏就来了您这儿呢?既是有缘分,往后自然多有来往。”
齐掌柜憨笑道:“我会立刻去回禀一下东家,待东家那儿也松口后,我们便拟定一份契书。到时候,还劳烦叶娘子在契书上签个字。”
“没问题,不劳烦。”这怎么算是劳烦呢?
叶雅芙兴奋之余站了起来,险些要伸出手来与他相握。但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了。
“若没什么别的事,我便不打扰齐掌柜做生意了。我们是约个时间再见么?还是等契书拟好后,您来找我?”
齐掌柜笑答:“不劳烦叶娘子多跑这一趟,到时候,我亲自登门去寻叶娘子吧。”
叶雅芙知道,他必也是想探一探自己的虚实的。
她一直自称是秀才娘子,他心中未必全然相信。
此番登门去,便可一探究竟。
总之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娘子,也不怕谁来探虚实,所以,叶雅芙直接坦荡着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齐掌柜。
齐掌柜却知道那个住址,立刻说:“那不是南山书院老师程夫子的家?”
叶雅芙则笑着应道:“程夫子同我家相公是旧友,此番相公进城考试,便就暂居在程夫子家。”
齐掌柜这才知道,原眼前这位叶娘子的相公竟同程夫子是旧识。立刻又觉得,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付的,倒也值了。
叶雅芙回去后,便把同齐掌柜谈判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丈夫。
吴容秉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别管他脸色好不好,只要这笔买卖能谈得下来,人家就是不亏的。”
这个道理叶雅芙自然也懂。
“所以我庆幸自己坚持了下去。”并也从这次实践中学到了些东西。下次若再有这样的谈判,她心中会更有数些,也会更稳重些。
那齐掌柜次日一早便把契书送上门了,吴容秉问妻子需不需要他陪同,叶雅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让吴容秉陪同。她先自己看,若真有拿不定主意之处,会再来请教他。
但若是自己可以解决,她也就不劳烦身边的这个男人了。
叶雅芙自小便独立惯了,凡事不愿依附男人。她总觉得,只有自己有的才是自己的,旁人给的、哪怕是再亲近的人给的,都不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她摇头:“这次就让我彻彻底底自己一个人面对吧。”
吴容秉尊重她。
那契书叶雅芙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有些细节处,也一再仔细斟酌过后,才郑重的落笔去签下自己名字。
契书一是双份,她这边留有一份。签好后,齐掌柜便直接就把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了她。
叶雅芙按着约定,拿出了五两银子来给齐掌柜。
齐掌柜笑推辞一番后,到底还是收下了。
晚上,循着契书上的约定,叶雅芙继续去食肆帮忙做烤鱼和糖醋小排时,又带了一两银子给那个帮她牵线的店小二。
叶雅芙是把他悄悄叫去一个角落给的银子,店小二见是这么大笔的钱,立刻就摇头拒绝。
叶雅芙却说:“这次买卖能谈妥,多亏了小二哥。这一两银子小二哥请拿着,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是小二哥应得的。”
没人能抗拒得了金钱的诱惑,尤其是别人硬塞给自己的。
所以,店
小二在推拒一番后,便就收下了。
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既拿了人家银子,日后必是会多有照拂。
“往后凡有差使,还请娘子但说无妨。”店小二为人性格倒也坦率直接。
见他如此,叶雅芙自然也接过话来:“小二哥放心,日后必会有劳烦到你的时候。”二人也不适合多攀谈,既已给了银子,叶雅芙便说,“我先去后厨看看。”
“娘子慢行。”
待得叶雅芙离开后,店小二则再也忍不住的露出笑容来。他兴奋的把手中银子往空中抛了下,又接住,然后赶紧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则把银子收了起来,又赶紧忙自己的活计去。
平日里店里来的客人高兴的时候也会有打赏,但像今日这般,得个一两银子赏钱的,还是头一回。
他在这食肆里忙,一个月下来左不过一两二的月俸。今日一天的收入,倒是赶上一个月的了。
得了笔意外之财,回去后交给媳妇儿,她也能高兴高兴。 。
昨儿因契约的事没谈妥,所以晚间叶雅芙并没来食肆帮忙。
停了一日,今天店里生意反倒是更加火爆了。
齐掌柜本就对一百五十两银子之事不是很介意了,此番瞧见店里客源不断,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店里生意好,过年时东家一个高兴,得给他们都包一个大的红包。
魏智和吴二郎今日又来了梅香食肆吃饭,看着店里火爆的生意,魏智说:“你这继兄算是得了个宝,他这媳妇儿有两把刷子,照这趋势下去,回头能积累的财富,怕是得把那柳家都比得下去。”
吴二郎原就心情愤懑不快,听这魏智这样说后,更是心中郁气难泄。
魏智看着他脸色,于是更添了把柴火,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脸面,撕破脸就这么难?而且,还不需你亲自出面。很多事我可以暗中帮你去做,只在需要你去证实的时候,你能松一松口肯定我说的那些就行。”魏智说着脸色也沉重下来,“贤弟,人家都要蹲你头上拉屎撒尿了,你难道还能忍?今日若也忍了,往后需要忍的可就更多。”
吴裕贤怒气难遏,原本并不饮酒的他,举着酒杯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那就有劳魏兄了。” 。
这日,程思源匆匆回家来,一进门就冲去了吴容秉院子。
“外面出事了。”
吴容秉正单腿撑地,站在书架前找一本书。听得身后程思源一进门就这样说,不免也好奇着扭过身子来。
“外面都在传,说你不敬生父,父亲还在,就急急分家,以图不供养父亲。如今,只把老父亲留给继弟奉养,而你自己,则逍遥快活。另外,也波及了弟妹,更牵连了人家梅香食肆。如今,外面人都知道你和弟妹同梅香食肆的关系,知道你们的‘恶行’后,都抵制去梅香食肆用饭。我去瞧过,这会儿正是饭点的时辰,可那梅香食肆竟一个人都没有。”
这条街大部分做的都是这些文人秀才的生意,若文人们抱团一致抵制,是可以让一家食肆彻底败落的。
吴容秉闻声,只将刚刚找到的书重重撂在了桌上。
显然也是一腔愤怒。
“他倒是会倒打一耙。从前倒还忍得住,眼下是忍都不想忍了。那我倒要看看,真正怕闹大的人是他还是我。”吴容秉胸有成竹,倒是不怕。
不但不怕,反而这件事还激起了他的斗志。
左右他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
有关吴家的事,程思源多少了解一些。可这些毕竟是吴家家事,若真在这种时候闹开、闹大,无异于是脱光了衣服裸奔,让众多秀才看他们吴家的笑话而已。
这种家丑,闹大了对他们兄弟的谁都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秋闱在即,那些京城来的考官,谁又有闲心和兴致来给两个秀才的家事评理?
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每次的秋闱考,哪回竞争不激烈?有些秀才为能多点考中的机会,常常是不择手段。
“我特意去打探了下,这些消息倒不是从吴二郎口中传出的,散播这些消息的,另有其人。但事情发生后,有人问去吴二郎跟前,他也没否认。这件事,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吴容秉则哼笑道:“左不过就是富阳县县学里的人……但多半是狼狈为奸。若无二郎的授意,就算有人有心多管这个闲事,也会有所顾及,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程思源认真想着吴容秉说的话,不免点头认可道:“你所言极是。若非是吴二郎本人之意愿,那个想挑事的人也不敢轻易这样做。”他肯定也怕最后吴家兄弟二人会一致对外。吴家此番丑闻,只要兄弟二人间不撕破脸,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脚的那个人就是他。
首先,他得保证不会得罪了吴二郎,从而令吴二郎和容秉贤弟联手对付他。
“背后那个人的心思,倒是阴沉得可怕。”程思源严肃着,又看向面前的素衣男子,见他面显轻松,似并未十分着急,程思源不免郑重问,“你心中可有应对之策?”
吴容秉已经坐了下来,手轻轻敲击着桌案,神色认真:“既已开战,那便只能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