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指望有人能从外面救你。”
顷刻之间,屋子里就换了种情形,院子里生长的花草成为了摆在窗台的花盆,傀儡、摇椅、院子里一切东西都被吸进屋子里面,次第摆放整齐,房屋内部的空间看上去比方才更拥挤了。
玉蝉衣抬剑冲墙壁一斩,凛然剑意碰到墙壁,却撞出一圈圈水波散开似的波纹,充满杀机的剑意登时被化于无形。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陆闻枢,陆闻枢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种无言的期待,似乎对于他的作品十分得意。
过去,在陆闻枢告诉她他在各宗弟子的比试中取胜消息的时候、在陆闻枢将她用的傀儡细致雕好面容的时候,他也会朝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怎么,是还想听她说一句闻枢哥哥很厉害吗?
她现在一心只想给他送个让他终生难忘的终。
玉蝉衣定了定心神,一连又是几道剑气挥过去。随着她不留情面的攻击,机括声不时响起,再猛烈的攻击也会被化解,重重的禁制再加上复杂的机关术,找不到半点能逃出去的机会。
陆闻枢不言不语的,安静看着她,也欣赏着这间由他自己亲手改造出来的牢笼。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对着它使出的力气越多,只会让它变得更坚固。”陆闻枢终于开了口,看似好心地提醒道,“别屡败屡战到最后,生太大的气,伤到自己。”
玉蝉衣不理会他,她直到自己确定了暂时无计逃脱之后才收起了手中的剑,沉着一张脸在想对策。
不过是用机关术和一些邪术一起造出来的玄机,不可能没有破解之法。
她对机关术只是没有像陆闻枢一样了解,但并非一窍不通。
“在想什么……?在想这里能困得住你一时,却困不住你一世?”陆闻枢自言自语着,好心情地坐回到摇椅上,“我等着你用一生一世来与我纠缠。”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陆闻枢安静了片刻,看着那道在房间内不停巡视的身影,他问:“你从哪里得到的‘修月’?”
仍然不得回答。
陆闻枢并不难堪,耐心十足地继续说道:“薛怀灵已经死了,可她死后受人敬仰,还得到了怀灵仙长的追称,这件事是不是也会让你生气?”他声线缓缓的,似乎是心里起了什么主意。
玉蝉衣几乎能感受到修月上附着的那一缕如丝般的残魂正在愤恨地震颤,她的心头也跟着一颤,浑身都要发起抖来,忍无可忍道:“你没资格提起她的名字。”
她终于说话了,陆闻枢本该感到高兴,可是他很快皱起眉头:“你如今……对她的在意甚至都高过于对我的?”
玉蝉衣道:“我本就该在意她,多过于在意你。”
倘若没有陆闻枢,她何至于在薛怀灵生前连一句话都没能同她说过。
愤怒与怨气将玉蝉衣浸没,她怒视陆闻枢一眼,见他姿态悠然,却陡然间冷静下来。
陆闻枢说得没错,她每一道挥出去的剑气,都会使得困住她的屏障更加牢固。强攻势不能行,软攻又不见效果,杀了他也改不了她受困的局面。而传音石这种法器在这屏障内完全失去了效果,想联系外面也联系不上,见陆闻枢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的意图,玉蝉衣索性盘腿坐到房间的另外一端,运功调息起来。
她对陆闻枢视而不见,陆闻枢却一直注视着她,心底的不满仍在叫嚣。哪怕玉蝉衣就在他眼前,以前来到聆春阁后那种宁静的心情还是找不到,那块空落落的地方似乎永远无法被填满了。
但只要玉蝉衣在这儿,和他一起被待在这窄窄小小的一方天地中,至少不是彻底的绝望与无望。
他心中怀着这样一丝慰藉,想触碰又缩回了手,最后决定闭眸,安抚起识海中的“荧惑”,不知多久,察觉到什么,陆闻枢猛地睁开眼睛。
远远的,玉蝉衣正不错眼地看着他:“天已经亮了,难道你这个做掌门的,不该去承剑门看一眼吗?”
陆闻枢笑了,原来她在打着等他离开的主意。
他先是说道:“哪怕我离开了,你也逃不出去。”
而后又缓声道:“宗门里的事务已经交给了我的首徒,不必非要我在。”
他格外开心玉蝉衣能主动对他说话,轻声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也没有那么在意承剑门了。”
玉蝉衣心底冷哼一声,心道:“自欺欺人。”
玉蝉衣道:“魔族异动的消息是你广而告之的吧?你要拿这来当为承剑门正名的机会,故意弄得人尽皆知人心惶惶,好显得你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陆闻枢听着听着,眼里堆起了笑意,轻轻叹息着说道:“阿婵,你怎么能让我放下你呢阿婵?只有你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
没有谁能和他真正说上话,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很容易就会在面对他人时感到厌烦。只有玉蝉衣不会。
魔族异动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要的就是人心惶惶。不然哪怕平定得再好,赞誉也落不到承剑门头上。在承剑门备受非议的这个时期,他必须得这样做才能挽回一点声誉。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首徒他们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轻轻松松就会将事情办成,简单到没有什么能出岔子的地方。
他看着玉蝉衣这张和陆婵玑不再一样的脸,心下稍稍有些遗憾,但还是说道:“什么时候,你答应做我的道侣,什么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
“你以为将事情交给你那首徒就万无一失了?”玉蝉衣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魔族异动的事情成了人尽皆知的消息,自有有志之士前仆后继,你怎么就那么自信承剑门能摘得最后的功劳?”
“不是问我师兄为什么没有过来吗?”玉蝉衣面不改色扯谎,“因为我要平定魔族异动的功劳和好处,都落在不尽宗、落在我师兄的头上!他正在处理魔族异动的事情。微生溟没有你想得那样无能,你在这里多待一天,你的如意算盘就更可能落空。怎么,难道你觉得,你的首徒比得过我师兄?”
玉蝉衣在赌,赌陆闻枢到底愿不愿意放下他对事情的掌控欲,赌陆闻枢到底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再在意承剑门。
只有陆闻枢能离开这里……她就有了逃出去的可能。
比起困死在这里,她更想好好地将手稿带出去。
玉蝉衣这一番话说完,陆闻枢的脸色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看起来,他似乎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但第三天,在玉蝉衣又一次打坐调息时,陆闻枢却第一次错开凝望着玉蝉衣的视线。
他看了一眼静坐调息的玉蝉衣,很快往外瞥了一眼,心道是哪怕玉蝉衣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聆春阁里逃脱。
而他只会离开片刻,看一看首徒处理魔族异动一事的进展,很快就会回来。
拿定主意后,陆闻枢捻了心诀,逃逸出聆春阁。
离开前,他特意往身后看了一眼,不免有些放心不下,但到最后,还是转过头去离开了。
他设下的禁制滴水不漏,玉蝉衣身在其中,无法轻易逃脱。而且他能感受到,在他离开聆春阁之后,玉蝉衣并没有发起攻击。
他知道玉蝉衣不是喜欢白费力气的性子,在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至多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会回来。
陆闻枢这样想着,召剑踩在脚下,浑然不觉他那道长长的影子在与路边一株野花的影子碰触时,一团黑影从他的影子中钻出,悄无声息地滑进野花的影子当中。
那株野花因为他腾空时的气浪摇摆起来,影子轻轻晃动。
随着他御剑飞至高空,花与影离他越来越远。
而陆闻枢当然感受不到聆春阁里的玉蝉衣向外发起攻击,因为在他身后的聆春阁内,已经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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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蝉衣离开了三天三夜后。
不尽宗内,微生溟已经等到了他品德告罄的边缘,再也顾不得什么承诺,他将巫溪兰和殷小乐召集了起来,正打算将这两人送去太微宗或是星罗宫,自己就去找玉蝉衣。
至于李旭——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巫溪兰出现在太微宗的李旭,又或者是绝对不希望不尽宗弟子出现在星罗宫里的涂山玄叶,则是完全没有出现在微生溟的脑海中,更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列。
就在微生溟搜肠刮肚地想着要以什么理由送走这两人时,忽然听到禁制一阵响动,玉蝉衣黑着脸从外面跳进来。
看见玉蝉衣活蹦乱跳地回来,微生溟紧绷到像是在逐渐死去的心终于死灰复燃,脸上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重重松了一口气。
哪想到玉蝉衣走到他身旁,却没有像从前那样自然而然地来到他面前凑近,反而在距离他两步开外的位置站定,先是照着自己的手心看了一眼,而后慎重其事地用目光丈量与他之间的距离,往后稍稍退了半步,似乎是特意不离他太近。
微生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