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想也不想,维护的话语信口而出,巫溪兰乐道:“我这也没说什么,你就着急维护上了。”
巫溪兰想到什么,眨眨眼,略有些促狭地问:“要是外面有人说我不可靠,师妹可会帮我说话?”
玉蝉衣:“要是有人这样编排非议师姐,我当然要想办法让那人明事理,以后不敢再乱说话。”
“如何让人明事理?”巫溪兰问。
沈笙笙接过话来:“自然是要说服。说服不了,那就打服。”
玉蝉衣赞许地点了点头。
巫溪兰摇了摇头:“少起争执才好。”一瞥眼,对上了沈秀清澈懵懂恰似稚子的眼睛,巫溪兰又无奈道:“算了,天都快被你们捅下来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自己能兜住了就行。”
正道魁首的爹都被“偷”回不尽宗来了,再发生什么巫溪兰也都不吃惊了。
幸好这不尽宗弟子不多,除了殷小乐尚瞧不出个眉目之外,另外两个都是比起一般散修都差远了去的庸才,不然她可真就要永无宁日了。
这样一想,巫溪兰忽然想念起一手好厨艺的樊小凡,问道:“那樊小师弟如今到底在何处?怎么不见他人了?”
玉蝉衣道:“师兄也在寻他,有消息会告诉我们的。师父在时也说了,不用担心樊师弟。”
玉蝉衣自己心里记着这事,在涂山玄叶尚未跟随星罗宫一道返回凤麟洲之前,微生溟拿樊小凡的事问过涂山玄叶,玉蝉衣也问过,两人都只得到了涂山玄叶一句“这小子……”的叹息,后来涂山玄叶找到他们说,不必管樊小凡这人,该回来时,樊小凡自己就回来了。
看涂山玄叶的意思,像是颇为了解樊小凡这个人一样。左右樊小凡如今不见踪影,玉蝉衣便姑且先信了涂山玄叶的话。
听玉蝉衣这样说,巫溪兰颔了颔首,放下心来。
就在她们聊天的这段时间,沈秀不知何时移步到窗边,痴痴看着后院。
巫溪兰最关心沈秀的状况,很快留意到后,也走到窗边,顺着沈秀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见沈秀着迷望着的是她的药田,巫溪兰问他道:“难不成你是个药修?”
巫溪兰连忙取了几样常见的药材来给沈秀看,沈秀却并没有太高的兴趣,问他草药名字,他眼底也是茫然。
玉蝉衣心里有了个猜测,她十指纵起药田旁一只傀儡的丝线,将那只傀儡牵进药庐,牵至沈秀眼前。
沈秀在傀儡踏进药庐来那一刻就偏头去看傀儡,等那只傀儡站到了他面前,他眼底多了一抹柔和的光亮,下意识伸出手去,猜得他想要试着操纵傀儡的意图,玉蝉衣将牵制傀儡的丝线递到沈秀的手中。
从未接触过机关术的人拿到傀儡丝线时,多会手忙脚乱,手指都像是要缠在一起,绞得丝线一团乱。沈秀动作虽是小心,却丝毫不见淆乱。
虽说他心智未全,操纵起傀儡来,动作浑然天成,并不像初次拿到傀儡丝线的人。
玉蝉衣看他这样,心里顿时了悟,对另外两人说道:“机关术,他修的是机关术。”
经玉蝉衣这么一说,沈笙笙也一下子恍然:“玉陵渡修什么的都有,的确有修机关术的修士。”沈笙笙只从流言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沈秀,从来不知道沈秀修的是什么,得知沈秀修的是机关术,好奇看着沈秀操纵傀儡的样子。
此刻沈秀像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一样,只顾着拿丝线操控着傀儡,视线凝着傀儡上的机关,眸色安静温润。
巫溪兰在一旁看了沈秀好几眼,征询玉蝉衣的意见道:“师妹,你这傀儡借给我,拿来给他用用可好?”
“兴许……这能有利于他的恢复。”巫溪兰猜测到。
玉蝉衣自然是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沈秀,这一刻,她心头曾经有过的一些困惑终是迎刃而解了。
玉蝉衣从前就奇怪:承剑门自门派建成起的那一天,门内从来没有弟子修行机关术,大半时间都独尊剑道,藏书阁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机关典籍?
而当年她所接触的那些机关术典籍,书页往往残缺,术法不全之外,从来找不见著书者的名字。
如今想来,这些典籍恐怕是与沈秀有些关系。
为助沈秀恢复,之后几日,玉蝉衣又用木头做了些简单的机关出来,交到了沈秀的手里,供沈秀钻研。沈秀神智虽然未全,个性却已经初露端倪,他喜静,并不爱说话,除了经常拿着带机关的木块把玩外,常常面朝向药庐的窗外、冲着枝头鸟雀流露出向往神色,看着看着,总会不自觉动起脚步,要走到药庐外面去。
怕被人发现他的行踪,每次看到沈秀要走出药庐,玉蝉衣都会将他拦住,免生事端。
这一日她见沈秀又一次走去药庐门边,连忙上前阻拦,沈秀却自行在门前停住脚步。
他仰脸看着洒进院子里来的阳光,似乎是有些出神。
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沈秀回过头来,他双眸眸色已清,虽然还有些茫然,但那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懂眼前人身份带来的茫然,除此之外,再无前段时日那种半点不通世事的天真懵懂。
沈秀问道:“这是在哪儿?”
玉蝉衣心念一动,忙喊道:“笙笙!”
沈笙笙匆匆赶到药庐,看到沈秀这幅情态,微愣了下,惊喜道:“小叔叔,你好了?”
沈秀因她一声“小叔叔”,面上多了点惊讶,这时玉蝉衣上前道:“沈前辈,这里是不尽宗,晚辈玉蝉衣,是不尽宗弟子。她叫沈笙笙,与您同为玉陵渡人士。”
她又指向巫溪兰,将在场几人身份姓名大概解释了一番,连同药庐外面练剑的小师弟殷小乐也提了一提,免得一会儿沈秀撞见惹他惊讶。
沈秀听清原委,认识了眼前几人,知道了自己此刻身在不尽宗,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几位道友相救。”
却在扫了一眼这空间窄小的药庐和外面整洁却拙陋的小院后,很快忧上眉头。
他独独看向沈笙笙,问道:“你是玉陵渡的弟子?”
沈笙笙清脆应了声:“是!”
“你最近可曾向族内长老提过我的事?”沈秀问。
沈笙笙脸色立刻变得为难起来,她总不能当着沈秀的面,说玉陵渡族中长老都盼望着沈秀死在外面,于是撇开眼,心虚嗫嚅道:“长老们都很挂念你。他们说,你醒了就好……”
沈秀心下却是了然,轻轻叹了一声:“玉陵渡因我蒙羞,恐怕不乐得见我醒来,而是盼着世上没我这号人物。”
他几句话就将真实状况料中,沈笙笙尴尬不已,沉默着,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作答。
“若是玉陵渡对此事置之不理,单单一个小宗门,没办法和她抗衡的。”沈秀焦虑看向屋外,眉间仍然笼罩着郁色,“诸位搭救我大恩大德,一时难以为报。可我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若是我留下来,恐怕会给你们招致祸患。”
玉蝉衣问:“你说的她,是说陆子午吗?”
沈秀惊诧看向玉蝉衣:“你知道她?”
“是我将你从她床下救出来的。”玉蝉衣不想说什么她不怕陆子午的大话,只道,“她此刻并不在炎洲,沈前辈可以安心待在不尽宗。沈前辈若是愿意,可以同我们讲一讲您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玉蝉衣看向沈秀,轻声问道:“外面关于您与承剑门前任掌门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前任掌门……”沈秀道,“原来……她不再是承剑门掌门了啊。”
他眉间的忧虑之色少了许多,神情也镇定下来,不再着急要离开不尽宗。沈秀道:“先同我讲一讲,传言是什么样子吧?”
玉蝉衣道:“传言道,您在与陆子午结为道侣之后,移情别恋,爱上妖女,抛妻弃子,背弃正道,离开了巨海十洲……”
她说完,本以为会在沈秀脸上看到愤怒之类的神色,却没想到,沈秀神色仍是疏淡冷清,平静到了极点,无怒也无悲,只是也没有太多活人的生机罢了。
沈秀沉默了有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下,对玉蝉衣说道:“困住我的那张床,是我亲手做的机关牢笼。却没想到,将我自己困了这么多年。”
沈秀长叹了一声:“我沈某既然已经叨扰诸位多时,也不在乎再多上一时片刻。就让我再多占用诸位一点时间,和你们讲一讲我所经历的事情。”
他正要说,忽然扫见玉蝉衣看他的眼神,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在看向他时,似乎一直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好像并不是一个能轻信他人的人。沈秀顿了一顿:“旷日长久,物是人非,有些事恐怕已无对症,待我说完之后,你们信还是不信,我不强求。”
沈秀叹道:“能重新得到自由,已叫我遂心快意,此生再无其他奢求。”
他这样,反倒叫玉蝉衣心头松了些防备,说道:“前辈心中有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