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涂山玄叶睄了巫溪兰一眼,他和巫溪兰说他刚云游回来,不敢让巫溪兰发现他在承剑门待了那么久,见巫溪兰只顾着数他带回来的宝贝,没空理会他和玉蝉衣在说些什么,涂山玄叶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这陆韶英是与沈笙笙在会试期间起了冲突。”
“陆韶英怪沈笙笙硬闯枢机阁,沈笙笙说承剑门藏污纳垢,陆韶英紧接着揭起了玉陵渡的陈年旧事,沈笙笙又说承剑门不止枢机阁,从陆婵玑到陆祁是弃徒的事情亦有隐情。陆韶英恼羞成怒,非说陆祁说的话不尽然可信,说陆祁是被承剑门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沈笙笙说陆祁不是这种人,遭到陆韶英的激烈反驳。”
话到此处,涂山玄叶忽问:“这沈笙笙之前是不是认识陆祁?”
玉蝉衣道:“之前他们早就见过几次面。”
“怪不得。”涂山玄叶道,“这沈笙笙倒是位仗义之士,听到陆韶英说陆祁的不是。很快就和陆韶英打了起来。”
“江言琅作为两人的共同好友,匆匆赶来劝架,将两人劝开之后,谁也不服谁。”
“陆韶英说,陆祁到底是犯了错,还是被冤枉了,他会查个水落石出,让别人知道,他们掌门是公允公正的。”
“沈笙笙非要留下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言琅怕自己这两个朋友再次大打出手,也留了下来。”
涂山玄叶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地跑去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
说曹操曹操到,正巧沈笙笙熟门熟路来到不尽宗,看见了在院子里喝茶的涂山玄叶,沈笙笙无比诧异:“这位是……?”
玉蝉衣道:“是我师父,涂山玄叶。”
沈笙笙打招呼道:“见过涂山掌门。”
涂山玄叶忙将茶水吞咽下去,脸上带着一点背后偷偷说人八卦的赫然,他咳了咳,恢复了那一副淡然出尘的做派,朝沈笙笙微微颔了颔首,算作应答,又朝玉蝉衣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别把刚才他们所聊的内容告诉沈笙笙后,自己先离开了这儿。
沈笙笙的目光仍留在涂山玄叶背影上,她仍在震撼当中,喃喃道:“他真是你师父?”
玉蝉衣点了点头,沈笙笙恍然大悟,啧啧道:“怪不得江言琅不想和我一起来你们不尽宗,一个师父一个师兄……他来了你们不尽宗,可就算不得多厉害的美男子了。”
微生溟刚要跟上涂山玄叶,打算去问问那个被涂山玄叶收进不尽宗、而今下落不明的樊小凡到底是什么来路,听到沈笙笙这句话,他脚步微一停顿,目光又不留痕迹扫过玉蝉衣,想看看玉蝉衣什么反应。
玉蝉衣对此毫无反应。
她更关心沈笙笙提到的江言琅,从涂山玄叶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她,江言琅八成是和陆韶英待在一处。
玉蝉衣问:“那江言琅如今在何处?”
“还在承剑门。”沈笙笙道,“我和陆韶英打了个赌,要在炎洲多留几日,不过上回当众指认枢机阁,我算是和承剑门的弟子们结怨了,承剑门我不好待。我就想着来你们这儿借住几天。”
微生溟见状,脸上泛起无奈的神情,去药庐找涂山玄叶去了。
因着沈笙笙的奉承,药庐内,涂山玄叶上上下下扫了微生溟一眼,说道:“我才发现,原来你好好收拾一番,这张脸也算是出众。怎么,活了一千个年头,终于知道爱俏了?”
涂山玄叶对美人的标准一向严苛,微生溟略一挑眉,并不太将涂山玄叶对他外貌的点评放在心上,只轻声叹气道:“是活了一千个年头,终于知道了心头酸涩是种什么滋味。”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想入非非,真是不像他。
听他这么说,涂山玄叶诧异看了他一眼:“听听这老树开花情窦初开的语气,瞧上哪位姑娘了?”
没等微生溟回答,涂山玄叶先琢磨起来:“平日里只见你常常与你师妹待在一起,也没见你能碰上别的女修士……”
话音戛然而止,想到微生溟与玉蝉衣几乎形影不离,涂山玄叶的眼睛忽然危险地一眯:“你这家伙不会是……”
想到什么,涂山玄叶忽然先笑起来,自我否决道:“哎呀,怎么可能?”
他拍了拍微生溟的肩:“我这个做便宜师父的,对你这个半路捡来的弟子品性还是了解的。吃窝边草这种事你定然做不出来——绝无可能才对。”
微生溟很是无奈地笑了笑,他一惯伶牙俐齿,此刻竟是有些不知道回什么好,于是默默将视线移开。
药庐外。
沈笙笙忐忑问:“我要是借住在这儿,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巫溪兰已经将涂山玄叶带回来的璀璨宝物打点收拾好了,她将法袋收起,笑道:“可不麻烦,最近李旭和远铮他们都不在,宗门里的人少,你来了还热闹。”
沈笙笙道了谢,又熟门熟路到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玉蝉衣跟过去问:“你和陆韶英打了个什么赌?”
沈笙笙道:“赌陆祁是承剑门弃徒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冤情。”
“陆韶英那人,实在是小心眼!”沈笙笙恼怒地拍了拍桌,“他以为我是看不惯承剑门,故意找茬,可我只是有事说事罢了。”
“他要是真能向我证明陆祁没受冤枉,证明赶陆祁离开承剑门的陆闻枢是无辜的,那我就当陆闻枢还是那个公正公允的正道魁首不就行了?”沈笙笙嘟囔道,“我才不是故意去冤枉人的。”
“乐观点看,如果这个赌注我赢了,那就是说陆祁真的像我想得一样可信,要是我输了,那就说明陆闻枢还是我心里那个公正公允的正道魁首,我都可以开心,不是吗?”说到这,沈笙笙看向玉蝉衣,有些不确定地问,“阿蝉,掌渡说,哪怕枢机阁是陆子午弄出来的,陆闻枢也不可能全然无辜,她说的是真的吗?”
玉蝉衣听得出沈笙笙语气里的惶然,她知道沈笙笙一向以有剑道第一之称的陆闻枢为目标,倘若陆闻枢有污点,对沈笙笙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玉蝉衣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说不好。”
玉蝉衣问:“那你知道陆韶英想怎么查吗?”
总不会是直接跑去问陆闻枢吧?那可是什么有用的都闻不出来。
玉蝉衣放出去的影子正跟在陆闻枢身后,以她现在能操纵影子的时长,还能让这片影子跟在陆闻枢身后活动半日久。
陆闻枢此刻正在议事堂的院子里站着,入定似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玉蝉衣便将影子放出了议事堂,没想到,这一放出去,竟然真的在主峰的山脚下,看到了陆韶英的身影。
陆韶英皱着眉头,踌躇地在山下踱着步,似乎是想闯上去,找陆闻枢问上些什么。
但很快,江言琅也出现在此处,他拉住了陆韶英,说道:“你想做什么?”
江言琅脸上隐隐有愠色:“想直接去问你们掌门陆祁的事吗?”
陆韶英唇绷得直直的,唇色抿得发白,他道:“掌门从来没有骗过我们!”
江言琅道:“要是真想给笙笙一个清楚的交代,你就不该去问你们掌门。”
“你明明知道,去问你们掌门,他只会告诉你,陆祁就是犯了错才成为的弃徒,哪怕不为了他自己,为了你们承剑门戒律堂的威严,他也会这么说的。你不能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做这种欺负人的事情。”
陆韶英身体一僵,仿佛有什么难堪难言之处被道破,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江言琅声音缓了缓:“韶英,恕我直言,这阵子你最该想的是,倘若陆祁真的是被冤枉,你要怎么做?”江言琅道,“你是他的同乡,如果你知道他成为承剑门弃徒的事另有隐情,你是会帮他伸冤,还是要为了你在承剑门的前程,替他隐瞒下来——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别让自己后悔。”
陆韶英面色生出隐忍的痛苦,他道:“陆祁为什么要回来!他为什么要回来!”要是陆祁不回来,他也就不用这么痛苦煎灼了。
江言琅抿唇不言,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什么,扬声道:“陆掌门。”
陆闻枢御剑而出,并没有看向江言琅与陆韶英这边。江言琅这一声,主要是为了提醒陆韶英,让陆韶英别在陆闻枢面前失态。
陆韶英反应也很快,他看到了空中那道御剑的身影,连忙收拾好脸上表情,低头道:“掌门。”
陆闻枢并没有经过他们面前,自始至终,陆闻枢都没有看过他们。
他急匆匆离开承剑门主峰,玉蝉衣操纵着自己的那一片影子,及时跟了上去。
她跟着陆闻枢一路行走,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玉蝉衣的心逐渐提了起来。
这是来不尽宗的路。
在五宗会试结束之后,陆闻枢先是到她和微生溟两人所居住的院落外古怪地停了片刻,又是不间歇地直接找到不尽宗来——陆闻枢到底想做什么?
一路上陆闻枢沉默寡言,玉蝉衣猜不到陆闻枢的意图,心底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当时留了一片影子在承剑门,本意只是为了放在院子外面,看陆子午有没有死心离开,没料到却等到了陆闻枢。
玉蝉衣藏在陆闻枢衣角的影子里,警惕心不敢放下地跟了一路,直到跟着陆闻枢来到那条通往不尽宗的唯一的小径。
院子里,玉蝉衣抬头看向云端,身体已经微微绷紧了。
陆闻枢却只是御剑停在云端,遥遥望着不尽宗的小院,并没有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