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踏出不尽宗后,先用传音石给沈笙笙传音。
她与沈笙笙约定好在一棵槐树下见面,一日后,当玉蝉衣抵达时,沈笙笙已经在槐树下等她了。
不远处,就是上次那个枢机阁线人消失的悬崖。
禁制仍在。
沈笙笙见玉蝉衣在看那道禁制,她朝玉蝉衣抱怨了一句:“这枢机阁的阁主是个高人,这禁制设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又问玉蝉衣:“你来找我做什么?这里有我,不用担心。莫非……你和薛道友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玉蝉衣说:“还是猜测。”
“你说话那么谨慎,会为了一个没用的猜测专门来找?”沈笙笙道,“估计在你自己心里,已经不是猜测,算是定论了吧?”
玉蝉衣叹口气,道:“是有一些猜测……枢机阁想做的傀儡,可能是活人傀儡。”
见沈笙笙满脸错愕,玉蝉衣说:“他们之所以大肆收购水梭花鱼骨,为的不是修补神魂,而是真的将鱼骨用成装脏傀儡时的骨架。聚窟洲的不少神兽内脏丢失,也许也是他们弄的。”
说着,玉蝉衣屈折了下自己的指骨,心头乱得要命。
傀儡装脏、那本著作者是陆婵玑的书、行踪成迷的枢机阁……如果这些事真和陆闻枢有关,她完全猜不透陆闻枢在做什么,更无从揣测他的动机,只知道陆闻枢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也许,他想创造一个新的“陆婵玑”出来。
这种猜测让玉蝉衣仿佛陷入泥沼当中,每一次喘息能感受到的只有窒息。
玉蝉衣对沈笙笙说:“我不希望你再牵扯进来了。你先回去,这里我来看着,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但你千万别再让别人知道,你在查枢机阁。”
如果陆闻枢真的想避人耳目地做一只活的傀儡出来,那么一直在翻查枢机阁的沈笙笙会变得很危险。
玉蝉衣神情格外严肃,沈笙笙却一点都不怕。
她说:“哎,我当什么。”
沈笙笙语气轻松道:“你看我使剑的风格,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再说了,如果真这么危险,哪怕我真胆小到要逃回玉陵渡去,这里也不该让你来看着啊。”
“可是——”
没等玉蝉衣说完,沈笙笙打断她:“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没和你说。”
沈笙笙说道:“我的打法常常被说成怪异、被说成像是没脑子一样的不要命,玉陵渡的长老说我早晚会死在自己这种打法上,我却觉得这样才好。你不知道我在蓬莱时,看到你和陆韶英最后比试的那一场打得那么痛快,我有多开心。”
那时候玉蝉衣面对强敌,用了她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再想起来,沈笙笙依旧能感受到血管血液沸腾。沈笙笙语调雀跃:“我就是喜欢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然后,靠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赢过他们。”
“而且,枢机阁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沈笙笙从她的法袋中取出一物,放到掌心,施加了几个咒法后,如同画卷在她们二人面前展开,腾空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一狭长的建筑物,坐落在山谷中。
其中,有几个弟子抱着书卷走动的身影,在他们所处的这栋建筑里,随处可见傀儡,虽然只有几个活人弟子,但加上傀儡的存在,人就显得多多了。
沈笙笙说:“这是水天镜,是我们玉陵渡的法器,能突破禁制,看到里面的情形,我已经偷偷看过枢机阁里面的样子了。”
“那里面到处都是傀儡,还有书册,好多都是一个叫‘陆婵玑’的人所写的,我看那些弟子每日都要给书拂尘的样子,这‘陆婵玑’应当就是他们的阁主。我已经盯了他们好几日,他们每日勤勉学习,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机关要术,秩序井然,这是一个学风扎实的宗门。而且,我还在他们的藏书阁里看到了其他机关术的宗门给他们写的感谢信,貌似,这个枢机阁为巨海十洲机关术的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玉蝉衣听得眉头直皱,可当她看向空中的这幅画卷,枢机阁弟子们在枢机阁里活动的画面,确实像是沈笙笙所说的样子。
“里面所有的地方你都看过了吗?”玉蝉衣问。
沈笙笙点头,她说:“放水梭花鱼骨的那个屋子是最隐蔽的,但那个房间我也看过了,里面只放着一些药材。”
“药材?”
“对啊,放在瓶瓶罐罐里装着。”
玉蝉衣:“带我看看那个房间。”
沈笙笙又连施几道咒法,空中悬浮的画面逐渐扭曲,再度变清晰后,画面变了内容,变成了一间无人的小房间。
沈笙笙皱着眉头:“这间房间外有额外的禁制,我们看不了太久。”
玉蝉衣一眼掠过,扫过了水梭花鱼骨,也扫到了架子上摆放的几个药缸。绀红色的缸身让玉蝉衣无法窥见药缸里的场景。这时候,注意到什么,玉蝉衣说:“你这法器,密室能看吗?”
沈笙笙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我试一试。”
她念念有词,额头因调动大量灵力掉下汗珠。
“这屋子里竟然还有禁制,真有密室。”沈笙笙说,“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玉蝉衣看到她额头汗水,说:“不容易看到的话,就先不看了。”
沈笙笙咬牙道:“我再一试。”
她重新念起法咒来,随着她额头汗落如瀑,法器投射出的画面终于变了。
十分模糊。
但玉蝉衣看到了一袭青衣,那是陆婵玑……是她从前的那张脸!
“她”双眸闭合,由丝线牵着,挂在墙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一刻,玉蝉衣身体彻底发凉,如坠冰窟。
沈笙笙也怔愣住了。
下一刻,法器使用时间结束,投射出的画面也一瞬间碎裂掉了。
玉蝉衣掐着手心,唇色发白,在来时这一路上,她头脑乱乱地想了许多。
她想也许陆闻枢是要创造一个比她更合他心意的“陆婵玑”,但没想到陆闻枢想要装脏的傀儡就是她本人。
那枢机阁里摆着的那些以她的名义写的机关术的书籍,又是怎么一回事?
玉蝉衣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陆闻枢为什么要再创造一个“她”出来。
怀念她吗?
别搞笑了。
她作为陆婵玑活着的那十三年也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真要找一只傀儡来代替她。还是说,他能舍得放下“荧惑”将她的神魂投入到这只傀儡里将她复活……那又何必让她来祭剑呢?
玉蝉衣身体忽然冷得厉害,不自觉地颤栗。
她对沈笙笙说:“你知道吗?聚窟洲的三只神兽、龙、凤、麒麟,它们的肝胆心分别被人挖走了。龙肝凤胆麒麟心是药材没错,但也是装脏可用的材料,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找星罗宫宫主问问。以我看,那间隐蔽的房间里的药缸,里面放着的就是这些神兽的内脏。而密室里的……那只傀儡,就是陆……枢机阁阁主想要装脏变成活人的傀儡。”
沈笙笙脸色一变:“龙肝凤胆麒麟心?这些神兽可都有着通天的本事,谁能将它们的肝胆心挖出来?”
“那得多痛……”沈笙笙心都在颤,紧接着,她怒道,“我等不及了,哪怕破禁制要弄出动静来,我也要闯进去,将那个傀儡带出来。拿我们玉陵渡的水梭花鱼骨来做一个活人傀儡……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谁知道他最后会造出个什么怪物出来!哪有人造过活人!”
她的话每多说一句,玉蝉衣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在沈笙笙召出她的两把短剑,握在手里就要硬闯时,玉蝉衣拦住了她:“不要贸然行动,那里面还有枢机阁弟子。”
沈笙笙说:“枢机阁弟子总共六人,不过是几个文弱书生,我根本不怕他们。”
玉蝉衣道:“时机不到,你也说了,那些神兽都有着通天的本事,谁能将它们的肝胆心挖出来?你敢和这种人作对吗?”
沈笙笙握紧短剑的手逐渐垂落下去,但她说:“那人并不在枢机阁里,我将傀儡带出去后,会立马赶回玉陵渡,将傀儡交给我们玉陵渡的长老,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与一整个玉陵渡作对。”
“那只是一个傀儡,还不是活物,你不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它就不会被转移走。笙笙,你别急,等有万全把握再行动。”玉蝉衣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在考虑着,要怎么将沈笙笙调开了。
枢机阁的事情只和她有关,她绝不会让沈笙笙在这件事情上受到任何的伤害。
因为她受到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
“等等等,再等下去,万一那傀儡真的活过来了怎么办!”沈笙笙说,“万一,就今夜,那枢机阁阁主突然回来把傀儡给弄活了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玉蝉衣也急,对她来说,如果沈笙笙说的事情真的发生,明日她可能就会面对另外一个自己!这样恐怖的事情这世上哪有人经历过?
“不会的。”看到了远处的雪山白影,玉蝉衣忽然冷静了下来,“想让傀儡变活的人今夜不会出现。”
五大宗门最优秀的一批弟子云集承剑门,陆闻枢脱不开身。而且……她根本没死,哪怕陆闻枢真有办法让“荧惑”吐出所吞噬掉的她的神魂,神魂对她来说又不像其他的修士那么重要,没有抓到她的影子就根本不叫什么,谈何让她复生?
“你先回不尽宗。”玉蝉衣说,“这边我来看着。”
沈笙笙说:“我可以听你的,今天先不硬闯枢机阁,但这里必须由我来看着,这点没得商量。”
说完,沈笙笙郁闷地长叹一口气,但态度很坚决,寸步不让。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不破这禁制的。”沈笙笙说,“不然我怎么着都要将那只傀儡给抢了,龙肝凤胆麒麟心我也要抢出来,还给聚窟洲那几只神兽。不要用那么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你放心,我沈笙笙说话算数,答应你不硬闯,就是不硬闯。”
看到沈笙笙有些郁闷的脸色,玉蝉衣知道,沈笙笙对现在这样的安排心有不快,但哪怕沈笙笙再不高兴,玉蝉衣也决意不让沈笙笙真的卷进枢机阁的事情里来。她暂且让沈笙笙留在枢机阁外,留意枢机阁的风吹草动,自己先回到了不尽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