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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倏地一道白影闪过,是涂山玄叶带着星罗宫的仙草回来了。
他回来得急,将仙草往石桌上一放,坐到穿着粉色衣裳、喝着茶的那个人对侧,开始东张西望寻找起来微生溟的身影:“小蝉衣,你师兄呢?”
“师父好歹抬头看看呢?”一道属于微生溟的低沉嗓音响了起来。
涂山玄叶一怔,看了微生溟一眼之后大惊失色,失声片刻,而后带着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容貌逊色我一两分,但也不必为了弥补上那一点差距,偷你小师妹罗裳穿吧?”
这粉色的天女罗裳涂山玄叶认得,其上共有粉、蓝与霜白三色,内衬霜白,粉色为底,蓝色飘带,粉色细腻,蓝色飘逸,这少女娇俏的一身罗裳穿在微生溟的身上竟然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违和,却也没有让他真的娇俏起来,眉宇间依旧保留着英气。
只是涂山玄叶太习惯于微生溟那一身能融入夜色的玄黑,从未想过微生溟竟然还适合穿这样的颜色。
到此刻,一向对他人外貌眼高于顶的涂山玄叶才承认,他这二徒弟的一张脸似乎确实生得不错。
“还是说……”涂山玄叶另将一只袖炉法器塞进微生溟的手里,“难道,你是羡慕我能在星罗宫当灵宠,羡慕你的师姐师妹能去星罗宫做弟子,于是自卑起了自己的男儿身?”
微生溟睨了他一眼,只听涂山玄叶继续说得振振有词:“但星罗宫可不是你换一件女修士的天女罗裳就能混进去的,她们眼又不瞎。”
微生溟:“……”
他道:“多谢师父带回的仙草与暖炉。这天女罗裳是小师妹为帮我抵御寒气,让我穿上的。”
涂山玄叶问:“她让你穿你就穿了?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百依百顺了?”
“百依百顺?”微生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师父觉得我穿上这件罗裳是被迫的?”
涂山玄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很情愿?”
他们男剑修不都是最讲英雄气派吗?他之前那一身血糊上去也看不分明的玄色衣衫就很符合他对剑修的印象。
微生溟却点了点头:“穿上这身罗裳之后,小师妹夸我好看。”
听语气,虽是一贯的平缓,但隐隐的得意还是被涂山玄叶听出来了。
涂山玄叶:“……”
恰巧玉蝉衣这时擦着她的剑走过来,涂山玄叶连忙问她:“小蝉衣,你当真这样说过?”
“是啊。”玉蝉衣应道。
她又看了微生溟一眼,感受与第一眼见他换好天女罗裳时如一——粉色很适合微生溟,适合到让她甚至难得有心思细细多打量了几眼他的五官。
微生溟这张脸生得和“七杀”很不相衬,眼底总是含情脉脉,仿佛剑不出鞘,脸就会叫人放松几分警惕。
见她点头,涂山玄叶大为震惊:“你还未尝夸过我一句好看!我竟是不及他更好看吗?”
涂山玄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震惊与伤心都摆在了脸上,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没有什么是比不夸一个涂山氏的后人好看更残忍的了,涂山玄叶看上去心像要碎了。
玉蝉衣急中生智:“师父自然好看,是好看到叫人第一眼见到,会失却言语,忘记要说什么的程度。”
“此话甚是动听。”涂山玄叶满意了。
所幸涂山玄叶没问她“他与微生溟孰美”的问题,玉蝉衣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还真的要答不上来了。
她坐下来继续擦剑,玉甘泉水敲击在剑上的声音比以往更涩重,剑刃的豁口哪怕用连金泥也补不上了。
确实是一把废剑了。
微生溟道:“回去之后,带这把剑去找尹海卫,他能将这把剑重新锻造,他那里还有我为你准备的另一把剑。”
他见玉蝉衣这惜剑如命的模样便觉得可惜,替“七杀”感到可惜。
将“七杀”托付给玉蝉衣,对“七杀”来说,当真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一听他提剑,玉蝉衣警惕地瞥他:“不是说给我‘七杀’吗?怎么还有一把剑?”
微生溟笑着说:“小师妹,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一个人只能有一把本命剑。放在尹海卫那的,是我曾经在生州秘境得到的一把古剑,虽说不及‘七杀’,也不及‘荧惑’,但也是一把惊世之剑,正适合此时的你。你且慢慢修行,待日后,会找到属于你的本命剑的。”
玉蝉衣这时好奇起来了:“你是怎么得到‘七杀’的?”
微生溟道:“是在幽冥神域,我的血唤醒了它,它本想杀我,却被我驯服。”
“幽冥神域说是神域,但其实是一片废墟,是神弃之地。万万年来,鲜少有人涉足此地,我也是误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赫赫有名的凶剑‘七杀’,居然被埋藏此处,不见天日。后来,它就跟着我重新出世了。”
涂山玄叶道:“说得倒是轻描淡写,那幽冥神域谁去谁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会误入这种地方。‘七杀’出世的动静,可是将整个巨海十州都撼动了一番。”
玉蝉衣却是不知还有这样的故事,“七杀”出世是在她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她又问:“凶剑,都是要用人的血肉才能唤醒的吗?”
“要看因缘,也不是随便谁的血都行的。”微生溟说完,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目光垂落下去,玉蝉衣眼睁睁他看着他颈上的纹路往上爬了一点。
“你……”玉蝉衣问,“你的心魔又重了?”
微生溟道:“没有办法的事,一旦用到灵力,它就会更重一些。”
剑也不能拔,灵力也不能用,怪不得会被人说成废人。
但此刻玉蝉衣爱莫能助,她在仙湖旁帮他运功驱除寒气已经将自己的灵力耗得差不多了。哪怕吃了沈笙笙送的“春楹”做成的丹药,还是要花上半天能完全恢复。
恢复之后,她还要御剑离开蓬莱,八成剑上还要多一个微生溟。因此,在灵力全部恢复之前,不能渡给微生溟用。
天色向晚,晚霞徐徐降下,细纱帐一般笼罩着一整个蓬莱。
这将是近百年来最后一次能在蓬莱看晚霞的机会了,过了今夜,蓬莱的几处入口就都会关闭,再一百年之后才会打开。
蓬莱之外,很少会有地方有这么美的霞光。
沉醉看了两眼霞光,涂山玄叶忽然意识到什么,面上一急:“坏了,到我该吃饭的时间了,我得快点回星罗宫去了。”
他飞速站起身来,临走前对玉蝉衣和微生溟再三嘱咐:“记得,见到你们师姐,一定要对她说,师父是在云游四方。”
又单独叮嘱玉蝉衣:“若是再见到不尽树,一定要告诉他说,我在外面功成名就。”
然后,还塞给了玉蝉衣一份名单:“这些,都是听说我功成名就,和我借过钱、至今都还没还的老朋友。手头紧又找不到我的时候,可以和你师姐一起去催一催,到时候,记得多从他们那打劫一些宝物做利息,别对他们太客气。”
接住那份长长一条账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字,玉蝉衣:“……”
好像懂不尽宗为什么那么窘迫了,原来涂山玄叶辛辛苦苦当灵宠往外送钱难不说,赚来的,也不是全给不尽宗用的。
不过,涂山玄叶认识的人可真够多的,其中不乏各宗各派的大能,玉蝉衣已经从里面看到好几个令她感到眼熟的名字了。
想不到这些在巨海十州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背地里,竟然要和她师父借钱,还不还钱吗?
“我该走了。”涂山玄叶说。
“此去一别,他乡有缘再会,你们两个好好珍重自己,也帮我向你们师姐问一声好。”告别完后,他便化作白光消失。
玉蝉衣和微生溟在客栈又待了两个时辰,待玉蝉衣灵力全部恢复,他们也离开了蓬莱。
由玉蝉衣御剑飞行,微生溟照旧抱着暖炉,坐在剑尾。
玉蝉衣认了路后,不用再靠地图之路,她灵力比来时要更丰沛,御剑飞得急,与微生溟两人的衣袂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见周围频频瞥来向他们这边探看的视线,微生溟道:“小师妹,你这罗裳虽好,就是我穿着,实在有些招眼啊!”
他说着理了理衣襟,玉蝉衣以为他是后悔穿她的天女罗裳了,瞥了他一眼说:“你那一身寒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全部驱掉,最好是好好穿着。”
“累不累?”微生溟却看向不远处,“要不要去蹭太微宗的飞舟?”
正说着,另一艘飞舟却自他们身边经过。飞舟上白衣成群结队,几乎与云雾化作一体,靠近了才能将上面的人影瞧清。
是承剑门的飞舟。
“玉道友!玉道友!”一道白衣站在甲板之上,朝玉蝉衣喊着。
玉蝉衣抬眼看去,看到了一位站在甲板上的承剑门弟子。
面容并不令她觉得陌生。
是最后一日与她比试的陆韶英。
陆韶英见玉蝉衣看了过来,连忙说道:“听说玉道友的宗门也在炎州,要不要让我们承剑门的飞舟顺便带你们一程?”
玉蝉衣没有答话,她的视线只在陆韶英脸上停留了一秒,便往他身后看去。
邀请她上飞舟,绝对不是陆韶英的主意。
玉蝉衣往他身后看,只一瞬,见陆韶英的身后,果然站着一人。
也是白衣胜雪,但却是和内门弟子陆韶英不同的服饰,是外门弟子,安静站在陆韶英的身后,仿佛他是陆韶英的追随者。
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面容上温雅含笑,眼底隐隐含着期待地看着她与微生溟,似乎也对他们欢迎极了。
正是在落霞峰秘境门前遇到的那位提灯的白衣公子。
他看似是陆韶英的追随者,陆韶英的目光却要频频瞥向他。到底谁听命于谁,分明是一眼即明的事情。
玉蝉衣心下了然。陆韶英会邀请她上飞舟,果然是陆闻枢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