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尽毁时也不吭一声的人,到底有多难受,才会掉下这一滴泪……
玉蝉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她眼前掉泪,哪怕只是倏忽而逝的一点晶莹,她依旧本能地感到惶恐,坐着的姿态变得拘谨万分。
她张了张嘴唇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实在缺少此道的经验,才张口便觉得笨拙,又默默将嘴巴闭上。
这时却听见微生溟喑哑嗓音又响起来,他的声线缓而慢,慢极了,“那是个女孩……”
玉蝉衣连忙屏住呼吸认真在听。
微生溟置于桌面石板上的手无意识收拢,指尖抓挠到石板上发出刺耳异响,他却像是听不到了一样,声音轻得像一场梦:“小师妹,有些人,只消见过一次,你便会知道,那就是你穷极一生想要寻找的人。可是……”
他的话有些乱,“微生溟其人,你已经听闻他大半事迹,知道他的风光,也知道他的狼狈,但你可知他的无能……”
“陆闻枢固然不值得追随,可微生溟却更可恨。”
说话时他并未看向玉蝉衣,反而视线空茫,投向玉蝉衣背后的群山。
巍峨山峦在月色的掩映恍若一道道修长鬼影,他两眼空空俨然自己的魂魄也丢失在其间了一样,听在玉蝉衣耳里有些颠三倒四的话也忘了再说下去。
群峦叠映在眼底,微生溟的眼睛红得彻底。
“可怜、可怜……可怜……”声音一声比一声低,他不知在说着谁。
玉蝉衣几乎分不清,这是他原本的瞳色在加深,还是因泪意而变红。
看神情,他的脸色平静到显得空洞异样,若非方才他眼底那被他轻巧拂去的一滴泪,与他说起话时颤着的嗓音,玉蝉衣几乎难以窥见他情感的裂缝。
那样好听的一把嗓子,此刻说起话来,却像断了弦的琴被迫被拉响时发出的声响,喑喑哑哑的,过分的难听。
有些事,是不言自明的,更何况玉蝉衣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给她将事情拆讲得透彻细致,才能明白的人。
哪怕,微生溟的话语意混乱,玉蝉衣依旧从中拼凑出了一些东西。
这逐渐拼凑出的那个可能,让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玉蝉衣意识到,恐怕、恐怕师兄所说的那位天赋极高,高过微生溟也高过陆闻枢的人,落到了极坏的境遇中去,甚至,如今的境遇,怕是还不如微生溟……
恰巧微生溟说:“我当真见过那样一人,真的不能再真。可是啊……天道对她不公。”
一句“天道对她不公”,玉蝉衣耳边轰然一声。突然之间,四周于她像是变得万籁无声了一样。
隔了好久。
“为什么?”玉蝉衣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在问。
她不理解,为何这巨海十州的剑修,有天赋的一个又一个各受困扰,籍籍无名;却叫那脚底踏着她森然白骨、名号得之不正的陆闻枢在这一千年间,安安心心地掌着正道的高位?
到底是为什么?
为何这天道却不去对陆闻枢不公?!
这终究是个无法完整问出来的问题,别人给不了她答案。
忍着眼眶热意,忍了又忍,玉蝉衣的目光却寸寸冷下来,她又问:“只凭天赋,不够是吗?”
微生溟仍在望着远山出神,眼神空洞洞,像一具傀儡人,玉蝉衣便知道她之后说的这些话,恐怕没被他听到耳朵里去。她默默起身,脸上再没有多余表情,只是手里重新召出了自己的长剑。
她心里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不够。
那陆闻枢做了千年的剑道第一、几百年的正道魁首,恐怕已经成了难以撼动根基的庞然大物,这样一想这天道果真至极不公,她只想凭着自己一身天赋和恨意杀过去又怎么能够?
一阵清风携带着秋日桂花的香气从庭中席卷而过,药田的草叶一阵轻轻摇动,如同一双温柔抚过的手,站在药田中间的两个太微宗弟子却轻轻打了个寒颤。
玉蝉衣的剑尚未出鞘,他们就感受到一阵极强的剑意自她的剑上渗出,遥遥传来仿如凛冬,几乎令他们本能地感到胆颤。
其中一人瞳仁一缩,传了心声给另一个:“他们刚刚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另一人以心声回道:“微生溟肯定又在说些胡话,这巨海十州哪里出过比他和陆闻枢天分都高的人物?之前他便经常如此,都是他被陆闻枢打败之后无能为力杜撰出来的一些东西,当不了真的。”
又道:“但那玉蝉衣好像真的信了……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另一个苦着脸道:“自然是听到了,她说,只有天赋,不够是吗?看她的样子,她应是觉得还不够,于是要更刻苦地练剑了。”
“……”
“……”
沉默。
两个太微宗弟子都沉默了下去。
这一刻,他们都有点不想再当剑修。
“小师妹!小师妹!”
这时药庐那边传来巫溪兰的喊话声。
整个院子里,只有她的嗓音听上去是欢快的。
玉蝉衣垂下眼,将眼底寒光与手中长剑都收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番情绪,走进巫溪兰的药庐。
巫溪兰正待在脸大的捣药木臼旁,捣着药腾不出手,抬了抬下巴示意玉蝉衣自己去拿旁边的那几个药瓶。
“喏,新的聚灵丹,和剜心丹,旁边还有一些别的丹药,是我拿这阵子养出的灵草炼出来的,专门为你而炼,只于你修行有益,你可以按照一日一粒的分量服用。”
玉蝉衣拿起药瓶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走回到巫溪兰旁边,有些犹豫地说道:“师姐。”
巫溪兰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玉蝉衣眼睛往外瞟了一瞟,忧心道:“我好像……我好像把师兄给弄哭了。”
巫溪兰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笑了一笑。
看玉蝉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这很正常。”巫溪兰道,“我看到好多来我们这的剑修在和你比完剑后,也在不尽宗外面偷偷掉眼泪。”
巫溪兰心道:小师妹如此惊才绝艳,她那个整整花了两百年拔剑都拔不出来的小师弟,看到自家小师妹天赋如此之高,剑术突飞猛进,自形惭愧,伤心落泪,也是可以理解的。
巫溪兰笑吟吟,玩笑道:“真是没想到,我们小师妹竟然有让这么多人为她掉眼泪的本事。”
玉蝉衣:“不……”
算了。
说起来很难解释。
玉蝉衣放弃了从巫溪兰这里问出点东西的念头。
-
入了冬,与天气一起变得寒凉的,是玉蝉衣的剑意。
若说前半年,她一直在因为微生溟说她那句“照本宣科,缺乏经验”的评语苦苦钻研如何叫自己的招式变化莫测,无法被人摸透她下一步的路数,因此常常给太微宗弟子多放几招,好叫他们败得不至于那么快,好陪她多练上一练,到后半年,却不再给太微宗弟子留任何情面。
那些平素日里爱偷懒的、修习没那么勤快的,在玉蝉衣的剑下,连一招都撑不下来了。
他们不能、也不敢再来和玉蝉衣练剑。
和玉蝉衣练剑时,那股寒意凛凛、可破万物的杀意几乎扑面,远比承剑门这地界格外寒冷的冬日朔风更加刺骨,这不是他们这些仙龄低、修为低的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
到后面,哪怕只是远远感受到玉蝉衣的剑气,他们都会一阵寒颤。
李旭偶尔会站到不尽宗的墙头观战,有时他会忘记自己站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多去留心注意微生溟的动向,看玉蝉衣与别人练剑会在不自觉间入了迷。
他早就从自己安排在药田的那两个弟子口中听闻了那一夜玉蝉衣与微生溟的对话内容,自然也听到了玉蝉衣问的那句“只凭天赋,不够是吗”。之后这一整年,窥视微生溟之余,这问题也常常盘桓在他心头。
但看着修为日渐长进的玉蝉衣,李旭逐渐意识到一件事。
他并没有资格去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视野之所见,恐怕只有玉蝉衣,才配去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
时光斗转又一年。
院里的藤兰树枯黄了两遭,玉蝉衣的灵脉在又一岁立冬那天,冲破了第二十四寸。
这一日,正在李旭在自己那布满奇花异草的居所中练剑时,听见段小丰回来的脚步声。
他收了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回头,只见段小丰神情平静中带着一点黯然。
段小丰道:“师兄,我输了。”
“三招之内,十比十输。”
“我在她那,最多只能撑过两招了。”段小丰垂着眼说,“如今我们这儿已经没有人能够在玉蝉衣手底撑过三招,我觉得,她已经不想同我们练剑了。”
段小丰抬眼看向李旭:“若是还想用陪她练剑的法子接近不尽宗,恐怕只能是师兄您去。”
李旭的神情却和他一样平静,他说:“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同段小丰对败给玉蝉衣早有预料一般,他也对今日早有预料。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李旭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确实来得比他想的要快。
去往不尽宗之前,李旭用连金泥拭剑,又用玉甘泉水洗剑,好好养护了一番他的剑。
次日,一早,他来到不尽宗。
玉蝉衣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他。藤兰树到了冬天,树叶子都掉光了。她披着一身霞光,身上结着露水,仰着颈看向群山微微出神,像被露水涤湿的一片洁白花叶。李旭扫了她一眼,便知道昨夜玉蝉衣恐怕又是整夜都在练剑。
她应当已经知道是他来了,不然早该对院里进人有所反应,李旭开口说道:“昨日,段小丰告诉我,他输了。”
“到如今,太微宗的弟子,除了我之外,恐怕无人能与你过上几招。”
“因此,我来了。”李旭抱拳朝玉蝉衣行礼,而后,亮出了剑。
“玉道友,请。”
-
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程度非往日能及。
其间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剑修,巫溪兰挤在其中,好不容易才挤进她想进的那家药店。
“真是捅了剑修窝子了。”巫溪兰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在心里嘟囔道:“每过一百年,快要到论剑大会,那些没宗没派的散修剑修就爱跑到承剑门底下来买剑买药,真以为这里的药和剑都是好的?哼。”
连承剑门的外门弟子都卖假剑,这山脚下的这些店可更没保障。
巫溪兰目光往周围扫了扫,看着那些来往剑修,一时有些暗恨自己不能分辨这里这些剑修哪个厉害。
不然说不定能抓回去一个厉害的,陪她小师妹练练,也好助她小师妹早点将那李旭给打败了。
这一整年巫溪兰总时不时瞧见李旭在墙头站着看玉蝉衣和别人练剑,因着之前见过玉蝉衣在李旭那败得格外惨烈的那一次,每每看到李旭在墙头看玉蝉衣练剑,巫溪兰的心头便有些不快意,她总觉得李旭是不怀好意,在琢磨着怎么让她的小师妹再败上一次。
巫溪兰已经知道了,别看李旭长了一张不显山不露水、温善可欺的娃娃脸,能打败她小师妹,剑术水平好像没她想得那么烂。
毕竟自上次败给李旭之后,败在玉蝉衣手底的人恐怕已过百个,其中不乏四五十寸灵脉、灵力高过她的修士。哪怕李旭七十二寸灵脉尽通,若是没有点真本事,也不可能在她小师妹手底占到那么多的便宜,这点简单的逻辑,她巫溪兰还能分析得出。
小师妹何时能打赢李旭,就成了巫溪兰心里惦着的一件事。
这论剑大会将至,集市上的剑、法器以及能给修士助益修复的丹药都变得极为紧俏。巫溪兰往年都要趁此大好时机,摆摊卖丹药的,但如今不尽宗里多了个剑修小师妹,那她的丹药自然要给她小师妹留着。
而为了准备上充足的丹药,巫溪兰早早做好了准备。
她特意提前和药房老板订了一些她没有种植的草药,今日来到集市上取货。免得等到了论剑大会前半个月,市面上的丹药紧俏到连做它们的原料都被洗劫一空。
往年这个时间,剑修们还在急着买现成的丹药和法器,还买不到草药的头上,哪怕她没订货,今日出来采买,也是来得及的。
“老板。”一进药房,巫溪兰拍了灵币袋子在桌上,“灵币我带来了,给我我订的三十斤云栖草,九斤望月苔,和三两鹿霜。”
巫溪兰是集市上各家药店的熟客,药店老板早就认识她,听见巫溪兰的声音,正在里间的他走出来。
巫溪兰在外面明明听见他在里间笑声连连,却见他走出来后,脸上并无半点笑意不说,反而一脸抱歉。
一见巫溪兰,药房老板重重拍了一拍脑袋,“哎呦你瞧我这记性!”
药房老板愧疚万分地说道:“巫道友,实在对您不住,您要的这些草药,我这儿已经卖完了。”
“什么?”巫溪兰拧起眉头,“可是,我上个月便同您订好了药材,说好了今日来拿的。”
店老板说:“就在您来的前一刻,来了位大主顾,他一来我才想起来,他更早同我这边订好了药,比您还要更早半年呢。就是太早了,叫我给忘了。”
巫溪兰抿了抿唇:“和你何时再去进货。”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之后的草药,那位大主顾他全也包下了。怪我怪我,您放在我这做订金用的灵币,我还给您。”
“大主顾?”巫溪兰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她看向店老板身后的那间房间,只见里面隐隐约约一道白色身影,看上去高洁素静,巫溪兰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高声道,“半年之前就订了,怎么可能?”
她已经提前了那么久订货,怎么可能会有人还在她的前头?
巫溪兰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老板,我同你订货,有字据为证,他同您下了这么大的单子,那他的字据呢?”
那老板脸色僵了僵,巫溪兰从他这脸色中看出端倪,冷哼了一声,“他要是没有字据,那就不算提前预订,给我我要的货!尤其是三两鹿霜,一钱都不能少!”
那可是养起来费心又费力的玩意儿。
老板懊恼低了低头,脸上带着几抹被巫溪兰不留情面戳破的气急败坏,这时里间传来几声轻轻的桌面叩击声,店老板安静下来,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状,似乎是里面的人用灵力给他传了道心声。
那店老板听完后,神色明显从容不迫许多,他对巫溪兰说道:“哎,我实话实说,巫道友,你给的那点灵币,连承剑门给的零头都比不上,这些药卖给你,简直血亏。这样,我先退一步,我不仅退你订金,再补偿你三千灵币,够意思了吧?”
“我不要灵币,我就要货。”听到老板提起承剑门,巫溪兰彻底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对这药房老板而言,他们这些客是散客,辛辛苦苦打点,却只能赚些薄利,比不上做承剑门的生意,一单就比得上几千个小单子。
三千灵币,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说出就出,承剑门真是阔气。
但既然承剑门已经开始采买草药,那她就更不能放弃她订的这些货了。
这家店这么偏僻都被承剑门的人找上来,恐怕,附近集市上的所有药房,都已经被他们买空了。
倒真是承剑门的作风,论剑大会之前,这世上最好的天材地宝都要堆在他们的宗门里,给他们的剑修用。
“你——”见巫溪兰如此固执,那药店老板脸色变得十分恼火,“我给你赔偿灵币,已经是看在了你之前常常来我这买药的面子上。你买药不就是为了做些丹药,打算等论剑大会要开之前那一个月高价出售?我提前把三千灵币给你,还省了你做丹药的工夫,你该谢我才对,不然你做丹药卖钱哪能赚这么多?”
“别在这颠倒黑白,利欲熏心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此番买草药,是要为我即将前往论剑大会的小师妹做丹药,做好的丹药我一颗都不会卖的!”
“小师妹?论剑大会?”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药店老板嗤声一笑,他道,“你们不尽宗这么个小宗门,平时的用度不都靠你炼那几颗丹药,哪里供得起剑修?你辛辛苦苦给她准备那么多灵丹妙药,可别去了蓬莱一天,就要打道回府咯。”
巫溪兰气得脸皮阵阵发紫,她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做生意,这店你早晚开不下去。”
药房老板轻哼一声,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悠悠然道:“人家承剑门的剑修,可是要去论剑大会上拿头筹的。到时候他们拿了头筹,我到处宣传宣传他们是从我这买的药,我这小店的生意自然会跟着沾光。生意做不下去?怎么可能。”
巫溪兰牙关紧了又紧,把手往柜台重重一拍:“赔我灵币!三千灵币,还有订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药房老板睨着她:“早这样不就行了?”
巫溪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等出了药店,她抱着没有花出去反而变得更沉甸甸的灵币袋子,越想越气,折返回来,朝着药店的门吼道:“死奸商,开黑店的!别以为你不给我药,我就买不到药了!早就料到你会出尔反尔,在你这拿不到货,我早给自己留了后路!如此不讲信用,谁知道在你家买到的是真草药还是假草药!也就大冤种中的大冤种会在你这儿买药!”
一通吼将道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在他们的议论声中,巫溪兰功成身退,悄然离去,却还是忍不住打从心底里生气。
之前宗门里没有剑修,她也曾梦想过能做承剑门的生意。毕竟是大宗大派,能一笔做他们的生意,那就等于发大财了。
但如今宗门里多了玉蝉衣,有了一个剑修小师妹后,巫溪兰有了新的视角,便能感受到承剑门的蛮横与霸道。
这炎州最好的那些东西,几乎都被承剑门拿去,供给他们的剑修了吧。
这是根本不给非承剑门的修士活路啊。
她是早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若是药房里买不到草药,她还可以去找李旭买种子,李旭那什么种子都有,也有草药。
但论剑大会在即,承剑门又在到处高价收购草药,李旭会不会将他那的种子和草药全部抛售,巫溪兰不敢肯定。
她心里面惴惴不安地先回到不尽宗,打算回来看一眼带点能讨好李旭的东西,就去找李旭,结果一踏进禁制,却见李旭正在院子当中。
巫溪兰欢欢喜喜上前去,待看清院中的情形,脚步却缓缓变慢了下来。
就在一眨眼间,本是站着的李旭半跪下去。
他面色虽然尚且算是镇静,但抓着剑的手似乎承受到极大的冲击,虽还能抓着剑,但止不住地颤抖,指骨绷出白痕。另一手支着膝盖,若不是靠着这只胳膊勉力支撑,身体怕是已经跌到地上去。
而玉蝉衣剑指他的咽喉。
剑上寒光映衬着李旭的狼狈,玉蝉衣身上,却连一点微尘都没有沾上。
她满面平静,呼吸平稳不见剧烈起伏,垂着眼睛看着李旭。
若是把她手里的剑换成花枝,当她是正拿在手间拈花细赏,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这一派从内到外从容安稳的样子,就像是刚刚未曾经历一场激烈的对招一样。
玉蝉衣道:“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