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云葵捻了捻那房契的厚度, 指尖都在发抖:“我没见过世面,殿下能不能大概同我讲讲,这些值多少钱?”

太子轻笑, “皇城脚下寸土寸金,这都是整条御街最繁华的铺面,一间铺子百两至千两不等,等下半年的租金收上来,保守估计千两左右。”

云葵瞪大双眼,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 “那岂不是……价值上万?且月月年年都有收益?”

太子:“嗯。”

云葵眸若璨星,跳动着雀跃的光芒, “那我岂不是全京城最富有的小娘子啦!”

太子唇角勾起, 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皇后例银两千两, 太子妃例银一千两,加上这些, 应该算得上最富有了。”

云葵唇边笑意僵住, 被他盯得心跳怦然,低头继续数她的房契,“殿下说什么呢。”

太子将她揽到身边来, “怎么,不想要?”

“还是说,”他目光一凛,“你就喜欢孤的钱, 不喜欢孤这个人?”

他靠得太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灼热的温度,激得她耳廓一片酥麻。

“我自是都喜欢,但是……”

她好像有点位份恐惧症, 怕身份卑微,才不配位,沦为旁人眼里的笑话,所以总是下意识地逃避这些话题。

太子眉头蹙紧,面色严肃起来:“孤认定的人,没有什么不配,难道你希望将来孤去宠幸别的女子?”

云葵忙道:“自然不是。”

虽然知道这点不可能,可一想到将来殿下也如当今陛下这般三宫六院美人如云,她最喜欢的人要与旁人缠绵悱恻,胸肌也会被旁人摸来摸去,她心里也会有隐隐的难过。

太子暗暗咬牙道:“你既不愿当太子妃,将来孤的胸肌腹肌都会被别人摸去,本该属于你的金银珠宝也会被掰成无数份分给后宫众人,你也别想成为全京城最富有的小娘子了,这些房契先还给孤,以免将来不够分……”

云葵这才护犊子般地抱紧自己手中的锦盒,“殿下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太子冷冷瞥她:“是你自己不要。”

云葵“哎呀”一声,闷声道:“我这不是不敢痴心妄想嘛,您也知道,我就这点出息,没读过圣贤书,没见过世面,如何能母仪天下呢?”

太子道:“你无需做什么,只需站在孤身边,受无上尊宠,万人朝拜。”

云葵:“可我……”

太子眉心蹙紧:“还想抗旨?”

云葵拧巴半天,伸出两根手指:“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太子:“你说。”

云葵犹犹豫豫地试探道:“像侧妃、良娣这种位份,一年大概多少例银呢?”

太子气极反笑,“没有侧妃和良娣,你若实在想当也行,孤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云葵:“……”

「这就很不厚道了。」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云葵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殿下……会后悔吗?”

太子脸色沉沉。

云葵知道他不爱听,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阿娘,还有我,这辈子就没遇上几个好男人,殿下将来若是遇上哪家的闺秀,端庄雅慧,家世不凡,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妻子,殿下能保证自己不会移情别恋吗?殿下为天下至尊,我人微言轻,可没办法左右您的想法。”

太子扯唇道:“孤在你眼里就是个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之人?便是你移情别恋,孤都不会。别忘了,孤这二十余年只你一人,反倒是你,处处撒网留情,对孤也是见色起意,满心觊觎,孤还没同你计较,你倒贼喊捉贼起来了?”

云葵这才讪讪笑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殿下最大最英俊,我才不会移情别恋呢。”

太子紧紧盯着她,“倘若有一日孤容颜不再,垂垂老矣,你会不会喜欢上年轻俊美的男人?”

云葵佯装想了想,只是才思索一眨眼功夫,腰肢就被人狠狠往身前一带。

男人滚烫的薄唇重重压上来,强势撬开贝齿,瞬间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她被吻得腿软身颤,根本无力招架,坐在他蹆上,已经感受到那处的凶猛异常。

怕他在车内胡来,却又腾不出嘴巴告饶,只能在心里哀声求饶。

「我错了!我这辈子只喜欢殿下!快把我放下吧呜呜,般若寺快到了,一会儿下了马车我可怎么见人,殿下也要上祭台祈福,不要冲撞了神明啊……」

「好殿下,好祖宗,太子哥哥,夫君夫君……」

男人听到这一声,狠狠咬了口她的唇瓣,这才缓缓将人松开。

云葵脱离桎梏,才得以大口地呼吸,眼眶红红的,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她哆嗦地攀着他的肩膀,缓了许久,才小声说道:“以殿下之勇武,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能雄风依旧,胜过寻常男子,不过殿下也不能纵慾过度,省着点用方能长久。”

太子淡淡道:“孤自有分寸,无需你提醒。”

云葵暗暗腹诽。

「有个屁的分寸,一夜五次叫有分寸?」

被他冷冷乜来一眼,她赶忙缩缩脑袋,从他身上下来,默默数自己的房契去了。

不过想想还是忍不住窃喜,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小时候舅母找人给我算命,说我是大富大贵之相,如今看来果真没有说错,我也太幸福了!”

太子看着她明媚张扬的笑靥,目光也慢慢地柔和下来。

只是般若寺愈来愈近,一想到此行的目的,云葵心中的欢喜雀跃又很快被慌乱替代。

太子见她又掀开车帷偷偷往外瞧,忍不住道:“他不在孤的亲卫军中,你现在见不到的。”

云葵攥着帷幔的手指紧了紧,收回视线,强装镇定:“我没看他,我就是……透透气。”

太子沉吟片刻,道:“他如今任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今日随王伴驾,一会抵达般若寺,你就在祭坛法场外等候,不用陪在孤身边,孤会派怀青怀竹贴身保护你,到时你便能看到他了。”

「原来还是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应该很好辨认吧。」

云葵默了默,忽想起什么,又忍不住问:“殿下会有危险吗?”

太子捏捏她手指,“不会有事,别担心。”

浴佛节这样的佛教盛事,皇室宗亲与五品以上重臣都会到场,淳明帝必定有所行动。

秦戈也查到卢槭这些日子隐瞒行踪,实则一直留在般若寺,设了怎样的埋伏尚未可知。

太子本也想过不带她出宫,可一想到将人独自留在宫中,保不齐会有人敢动她的心思,将人掳走以此相胁,或者往她嘴里扔个毒丸、灌口毒汤,实在防不胜防。

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般若寺附近暂未发现火药与埋伏,若是寻常刺客也无需多虑,他带了足够的亲军和暗卫,可以护住她的安危。

太子车驾缓缓停在山脚下。

他先下马车,云葵紧随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抬眼扫视四周,只见帝王舆辇华盖如云,经幡飘荡,禁军与随行侍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乌压压的禁军捕捉到一队着装亮眼的锦衣卫。

尤其为首的那人,一身大红织金妆花飞鱼服衬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在一群着靛蓝织金锦袍的锦衣卫中颇为醒目。

再看他五官,剑眉星目,鼻若玉峰,俊朗的面庞虽有岁月磨砺的痕迹,却平添几分萧肃清举、瑶林玉树的气度。

那头戴青铜面具的指挥使今日似乎不在,锦衣卫中官位最大的便数指挥同知了,站在队伍最前方,衣着区别于旁人,应该是他吧?

可父亲起码也年过四十了,她甚至想过是个糟老头子的形象,怎会如此年轻英俊!

云葵看过一眼,察觉那人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心如擂鼓,立刻垂下了眼睑。

直觉是他,却又不敢多看,怕他以为自己多好奇,多想认他似的。

盛豫从太子一下马车,目光立刻锁定了他身后那名穿粉绿绣花襦裙的侍女。

除了两名女暗卫在场,太子身边就只带了这一名宫女随行,想不注意都难。

尤其是在见到她面容的那一刻,盛豫本就不算平静的心脏更是颤抖不止。

姑娘十几岁的年纪,生得桃腮粉面,明眸皓齿,一双小鹿眼琥珀般剔透,裙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像春日刚抽条的柳枝,亭亭玉立。

不得不承认,的确与他生得很像。

她母亲戚樱的相貌,盛豫不曾见过,所有印象都来源于她的动作和声音,她温柔细心,也明媚大胆,像旷野里盛放的花,有少女的娇羞,也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在看到这女孩的第一眼,盛豫几乎就已经确定,这就是戚樱与他的孩子。

且她不似想象中清瘦孱弱的模样,大概是太子查出她与自己的这层关系,给予了特殊照顾,姑娘看上去眸光炯炯,气色红润。

大概是太子提前通过气,姑娘知道自己今日在场,只往他这里看了一眼,立刻垂低眼眸,唇瓣微微地抿着,显出几分局促不安。

太子当然也注意到了盛豫。

与此同时,身旁曹元禄的内心活动也没停过。

「盛大人也太上道了!平日一身乌青,穿得死气沉沉的,今日生怕姑娘看不到自己,故意穿一身红衣锦袍,当真有当年鲜衣怒马状元郎的风姿了!谁能拒绝这么英俊潇洒的父亲呐!」

太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盛豫这一身的确醒目张扬,本就是极为俊美的相貌,又被这一身飞鱼服衬得风姿卓绝,哪里看得出是年逾不惑的人,瞧着也就三十上下。

连淳明帝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宫几位妃嫔听闻这是先帝时期的武状元,更是频频侧目。

盛豫哪管旁人的目光,一心只想着与女儿见面说上话,把当年的事情解释给她听,将备好的生辰贺礼送给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认自己这个父亲,盛豫都会把最好的一切弥补给她。

般若寺浴佛法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太子踏上石阶,回头对云葵道:“在这等孤,不要乱跑。”

云葵有些话想问,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殿下当心”,便乖乖在法场外等候了。

佯装若无其事地扫眼四周,那群锦衣卫跟着淳明帝仪仗进入法场,大红飞鱼服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她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太子甫入法场,浓烈的佛香扑鼻,他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头疾的原因,导致他对香料极为敏感,哪怕是这种令人沉心静气的佛香,也让他生出轻微的不适。

曹元禄看出他面色不豫,及时道:“要不还是让姑娘进来随侍吧?”

太子按了按太阳穴,“不必了。”

今日的法场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何必让她身陷险境。

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一众高僧身着袈裟立在祭坛之下,皇室宗亲与群臣紧随其后,按照品阶大小整齐列队。

钟鼓齐鸣,梵音声起,八名僧人抬举着一座鎏金香汤盆摆放在佛像正前方,武僧挑担,往里注入香汤。

汤盆水面香雾缭绕,花瓣漂浮,醇厚深远的佛门香气弥漫在整个祭坛上空。

淳明帝身着明黄衮服,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祭台,舀起一勺香汤,缓缓浇在金身佛像上,此为净化心灵、消除业障之意,僧众齐声念诵经文,一时香雾缭绕,梵音袅袅。

紧接着皇后踏上祭台,同样依照礼仪,为佛像浴身,替百姓祈福。

随后便有僧人将金勺奉给太子。

太子周身雾气弥漫,只觉一股难言的狂躁涌上心头,颅内传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与此同时,法场袅袅的念诵声中,耳边突然响起了淳明帝突兀的心声。

「萧祈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香汤于寻常人无碍,对你颅内的蛊虫却是最有效的兴奋剂,你只怕到死都不知道,困扰你多年的头疾其实是蛊虫作祟吧?」

「朕忍了你二十年,一切也该结束了。」

原来是……蛊虫。

太子双眸充血,暗暗攥紧了手掌。

淳明帝立在祭台下,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藏于暗处的卢槭也绷紧了神经,只等太子靠近香汤,待香毒完全侵入身体,颅内的蛊虫被激发出来,到时即便他不被蛊虫咬断经脉,爆体而亡,卢槭也能以护驾为由,将疯魔中的太子诛于祭坛之上。

淳明帝分明已经看到太子脸色苍白,眸中血丝遍布,可人却迟迟不上祭台,漫天的香雾作用下,也没能让他痛苦万分,失控发狂。

淳明帝很快耐心告罄,甚至亲口出声催促:“太子还不速速上台祈福,以免误了吉时!”

太子紧紧闭上双眼。

良久之后,沉沉开口:“陛下心怀鬼蜮,纵千拜万祷也无济于事,孤看今日的浴佛法会还是就此作罢吧。”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令祭台下方的高僧和近前的宗亲重臣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面面相觑,淳明帝厉目瞪圆,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