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污秽, 时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太子早就习惯了,转身平了平呼吸, 嗓音微沉道:“擦了药上来。”
云葵点头应下,指尖捻了点药膏,只薄薄涂了一层。
好在药味不算冲,太子应该能接受。
上回的教训犹在眼前,云葵光想想都觉得羞愧,是每每回忆起来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程度。
造孽呀, 她也有苦衷啊,若非以为自己要死了, 又岂会做出那般轻薄之举, 说那些胆大包天的话……
好在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当时的尴尬, 就当是个误会,一缕轻烟般地消散了。
比起做太子的宠婢, 她更愿意做他麾下的能人异士。
云葵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她要短暂地戒色,好让太子忘记那晚她所有的逾越。
「什么想占他便宜,想数腹肌, 想看小殿下,这都是不存在的!」
她要用自己独特的入梦技能为太子揪出潜藏在暗处的眼线,将那些谋害太子的幕后主使一网打尽,立汗马功劳, 得赏银千两!
太子唇边泛起一抹冷嘲,一把将那绵软的身子搂进怀中,漆沉的眼眸凝视她。
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在眼前突然放大,云葵心跳狂乱, 登时闭紧了双眼。
「戒色,戒色,戒色……」
「小葵花,你一定要忍住!」
她尽量忽视男人温热的身躯和腰间滚烫的大掌,紧紧闭着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终于缓缓进入梦乡。
恍恍惚惚间,入了一人的梦。
只不过这人与她想象中的幕后黑手有些偏差。
她竟然梦到了自己和……六皇子。
六皇子约她在东宫一处角门外相见,含情脉脉地握住她的手:“云葵,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东宫受苦。你放心,明日我便去求太子兄长,让他把你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而“她”也感动得稀里哗啦,满脸信任和期待,娇滴滴地回应:“我等着六殿下。”
然而六皇子的计划并不顺利。
画面一转,梦中黑云压城,马蹄飞扬,一派阴沉肃杀的气氛。
丛林深处,一队黑衣人马从荒草碎石间呼啸而过,前头一对男女拉着手仓皇出逃,最终被兵马围困在万丈悬崖之上。
云葵也跟着紧张起来,再仔细一瞧那崖边私奔的男女,不就是她和六皇子!
黑衣人追至崖边,为首的那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一双深黑冰凉的眼眸冷若寒霜,杀意凛然。
六皇子气喘吁吁,狼狈至极,却依旧视死如归地挡在她面前,“太子兄长,只要你愿意,天下美人尽是囊中之物!你什么都有了,可我只想要一个云葵,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太子张弓搭箭,面容冷酷,只听寒风中“嗖”的一声,寒光凛凛的银箭破风而出,朝他二人直射而来!
悬崖边退无可退。
六皇子与“她”相视一眼,眼含热泪:“在天愿作比翼鸟。”
“她”亦泣泪相和:“在地愿为连理枝。”
云葵便眼睁睁看着这对亡命鸳鸯双双坠崖。
但故事至此还没有结束。
崖下是深潭,他们侥幸捡回性命,碧池之畔,白雾缭绕,彼此湿透却火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
云葵:“……”
六皇子这是吃了多少话本才能做出这样的梦!
由于画面实在没眼看,云葵强逼自己从梦中醒了过来。
没想到六皇子今日才头一回见她,看着一本正经的,年纪还未必有她大,竟然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抬眸去看太子,没想到太子也醒了,漆黑的眼眸隐隐透着冷怒之色,与梦中把他们逼下悬崖的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云葵:“……”
「这么凶做甚?谁又惹他了!」
太子向来浅眠,被她一通咋咋呼呼的心声吵醒,心头升起一股难平的躁怒。
“看到什么了?”
他的声音还算平静,云葵却只觉得一股寒意漫上背脊,刚想扯谎敷衍过去,却听太子冷声道:“孤要听实话。”
她被这沉冷的嗓音吓了一跳。
「什么实话假话,我还没说是什么梦呢!」
「可这梦也着实荒唐,倘若如实告诉他,不知道会不会害了六皇子……毕竟六皇子什么也没做,只是梦里想想,我总不能拿住这一点就上纲上线,跟太子告状。」
「又或许,太子压根不在意吧,一个小小的侍寝宫女,皇子之间互赠也是常事,六皇子若是当真向他讨要我,他会给吗?」
「六皇子看着很随和,今日还在九皇子面前替我解围,倒不像是会随意发落下人的人,可他是皇后的儿子,就算过了太子这关,皇后娘娘也绝不会允许的。」
「皇后娘娘若知道我那秘药并没有给太子服用,甚至还上交了,不知会如何处置我……」
思及此,云葵便有些心烦意乱。
不知是难过自己身份卑微不能自主,可以被主子随意赠人,还是担心皇后那边不知如何交代,眼下甚至连一个小小的梦,太子都要冷眼逼问……
云葵沉默着转过身,鼻腔有些泛酸。
太子听到她的心声,面色也从一开始的冷厉慢慢缓和下来。
“云葵。”
云葵背对着他,咬咬唇道:“真不是什么好梦,殿下就别问了。”
太子沉默地盯着帐顶,良久道:“睡吧。”
云葵轻轻松口气,闭上了眼睛。
可脑海中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那个梦,皇后精明狠辣,辰王殿下也看着温厚持重,怎么六皇子……
还没想明白,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淡漠的嗓音:“既不是什么好梦,还胡思乱想什么。”
云葵:“……”
「大佬,你管得有点太宽了吧!」
「这人怕是开了天眼,怎么每回都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云葵心里嘀咕了一会,困意渐渐上涌,原以为今夜会一无所获,没想到竟又让她梦到了一些奇怪的场景。
金碧辉煌熠熠生辉的大殿中,雕龙髹金大椅上坐着小小年纪脚还沾不到地的九皇子。
底下群臣跪拜,山呼万岁,五岁的九皇子趾高气昂抬起手,用仍显稚嫩的嗓音说“众卿平身”。
云葵旁观着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
她虽然不懂朝政大事,却也知道太子才是储君,就算不是太子登基,九皇子前头也还有好几位兄长,他又非嫡出,怎么也轮不到他当皇帝吧。
难道这是九皇子的梦?他还那么小,也想当皇帝?
画面中,九皇子下朝后直奔慈宁宫,迎接他的是容貌娇美珠翠满头的玉嫔,再看那玉嫔身边站着的男子……竟然是宁德侯世子!
九皇子跑到两人中间,仰起胖胖的脑袋,高兴地喊“父亲”、“母亲”,笑着说起今日朝堂的见闻。
云葵看到这里,更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九皇子唤那一声“父亲”时,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九皇子竟然唤宁德侯世子父亲!
云葵从梦中惊醒过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只是不知这是谁的梦,倘若是九皇子的梦,那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生父并非当今陛下,而是宁德侯世子?
但若是宁德侯世子的梦,或许这一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毕竟他在梦里都想占有皇帝的妃嫔,让姘头的儿子喊他“父亲”似乎也合情合理?
云葵这下完全睡不着了,激动地转过身,伸手去扒拉身侧的男人,“殿下,你睡了吗?”
太子早就被她的心声吵醒了。
两人靠得太近,而她的心声又与平日怯懦的姿态大相径庭,太子躺在她身边,时不时便能听到她刺耳的惊呼。
他被她晃了几下胳膊,太阳穴阵阵抽痛,掀开眼皮,漆黑的眼眸血丝遍布。
云葵看到他赤红的双目,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想要与他分享梦中看到的一切,此刻气焰消了大半。
但人已经被他晃醒了,她怕挨打,依头顺脑地往他身边蹭:“殿下,你猜我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太子头痛欲裂,不太想说话。
云葵自己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没等他开口,就小心又兴奋地说道:“上回我不是同您说过,玉嫔娘娘在梦中与宁德侯世子私通么,方才我又梦到九皇子竟然不是陛下亲生,是宁德侯世子的儿子!”
她心里喊那么大声,太子早就听到了。
这梦多半是宁德侯世子的。
五岁的孩子藏不住事,真若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早就闹翻天了。
倘若九皇子真是这二人私通所生,都不用他动手,淳明帝也不会放过,事关皇家颜面,宁德侯府抄家斩首都是轻的。
云葵看到他唇角很轻地勾了下,可眸中的疲乏掩藏不住,想起曹元禄先前的交代,她不免有些担心,“殿下可是头疾又发作了?”
太子闭上眼睛,眉心紧紧地皱着。
云葵小声道:“奴婢去请何军医,还是请曹公公进来?”
太子冷嗤一声,“你不是自诩忠心不二么?孤头疾发作,你便想远远地躲着?”
“自然不是!”云葵赶忙否认,“奴婢只怕自己无用,伺候不了殿下。”
太子笑道:“是么,孤只要你伺候呢?”
云葵气得脸颊鼓鼓。
「您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吗!」
「罢了,伺候就伺候吧,虽然倒也不至于杀了我,可……万一他暴躁起来,想要狠狠要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住……」
太子:“……”
那晚就被他吻得几近窒息,云葵想想就有些后怕。
她呢,第一次亲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脾气最差的太子,心内太过紧张,也没有发挥好。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
想着想着,便发现太子一双厉眸冷冷盯过来。
云葵立刻表现出与心声全然不同的乖巧,低眉顺眼道:“殿下可需要奴婢做什么?”
太子眸光落在她轻轻翕动的唇,不禁想到那晚被他吻得媚态横生、楚楚可怜的模样。
方才她在心里说,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如何?
太子嗓音喑哑:“靠过来些。”
云葵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他想干嘛?」
其实两人中间还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太子让他靠近,不会是想一伸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吧?眼下的距离不太好发力?
太子语气略沉了沉:“怎么,不愿意?”
“愿、愿意。”
云葵脖颈凉凉的,抬眸看到他嶙峋的喉结微微滚动,再往下,是烛火暗处冷白的锁骨和胸膛……
「靠近些,是要多近?」
她慢慢地蹭过去,曲起的膝盖最先感受到皮肉相触的温热,又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方才被他捞起的膝窝,那股酥酥麻麻的触感自蹆间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口噗通直跳,脸颊至耳尖都升起一股燥热。
「这可怎么好呢,我还要戒色的……」
「可大佬的话怎能不听?」
他不发话,她便慢腾腾地往他身前挪,直到近在咫尺,男人滚烫的气息就落在自己额头,她才颤巍巍地抬眼:“殿下,这么近可以……”
话音未落,唇瓣便被男人温凉的薄唇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