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云葵抱着必死之心, 凄凄惨惨地等到第七日。

她问膳房相熟的膳夫讨酒喝,只盼死之前不会太痛苦。

膳夫看她状态不对,怕喝酒误事, 尤其她还是要侍寝的人,便好心地给她做了碗酒酿元宵解解馋。

云葵这几日都没有食欲,早就腹中空空,一碗吃到见底,竟然真有几分上头。

人在酒醉之后,不外乎吹牛皮、撒酒疯、追忆往昔, 可惜身边没人听她吹牛,她只能一边哭, 一边回顾自己苦命的一生。

幼时寄住在舅舅家中那几年, 无爹无娘, 没有亲人疼爱,她被邻居同伴欺凌侮辱, 笑她阿娘不守妇道, 爹爹抛妻弃女。

后来得知舅母要把她嫁给年过五旬的老员外,她又拼命从家中逃出来,最落魄的时候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再后来入了宫, 以为至少可以吃饱穿暖的时候,又被弓腰驼背的老太监垂涎美色,要把她纳为对食。若不是碧簪姑姑路过救了她,只怕那回也逃不过去。

后来进了尚膳监, 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

过往再苦再累,她都能咬牙挺过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出宫,嫁个体体面面的男人, 这辈子就不用再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做低伏小。

可自从进了东宫,一切都变了。

她无数次体会到刀尖上行走的恐惧,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上位者视人命如草芥,她在他们眼中不过小小蝼蚁,被迫裹挟其中,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听命也是死,不听命还是死。

哭也哭够了,能怎么办呢?

她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更没有胆量下毒害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在他面前,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下场也只会比彩菊更加凄惨。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逼她服下七日散的虽然不是太子,却与太子逃不了干系!

她的悲惨人生就是从东宫开始,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因为这个狗比太子!

凭什么她要被太子连累,无辜受害?

凭什么为非作歹的主使者都躲在暗中,却推她们这些无辜的宫女出来送死?

她还没活够,没有过过一天快活日子,嫁人的愿望泡汤,连男色都没有享用过一次!

倘若这是在宫外,她定要拿自己那十两金子买个魁梧有力的汉子快活快活!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不会留给任何人,在死之前都要爽了自己!

可宫里能如何?东宫出不去,和侍卫苟且也是死路一条,她自己要死了,却不能把人家拖下水。

思来想去,她眼下唯一能接触到的三条腿的男人就是那狗比太子!

尊贵又如何?惹不起又如何?

反正都要死了!

要么就被太子弄死,要么就被他捅着捅着,肠穿肚烂死在他床上,吓死他!

以往太子对她又是搂腰又是抚胸的,她从没还过手,只敢在心里想想,可凭什么她看不得摸不得!

今朝有酒今朝醉,完蛋人生完蛋过,云葵已经想好了,今晚她就要做这辈子想做不敢做的事!

她要睡了太子!

她要按住他猛猛亲!

她要摸胸肌,摸腹肌,把他浑身上下都摸一遍!

否则她那些话本、避火图,还有梦里颠鸾倒凤的画面岂不都白看了!

她不能把知识带进棺材里!

哭够了,她借着酒酿圆子带来的些微醉意,跑到太子寝宫,看到那坐在榻上龙章凤姿的男人,脑子一热就扑上去亲。

其实在对上太子黑沉的眼眸时,她也有过一瞬的退缩之意,但很快就因醉意上头,被他俊美无俦的外形蛊惑,且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耽搁,干脆一鼓作气,直奔主题!

只是她太紧张,尤其是贴上他嘴唇的那一刻,浑身气血上涌,连眼睫都在剧烈地抖动。

太子想过她也许会来求他,也许会孤注一掷对他下毒来换取七日散的解药,唯独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包天!

以往那些想要勾引他的女子,无不是摆出一副温柔似水抑或百媚千娇的模样,哪有像她这样横冲直撞扑上来的。

“你简直放肆。”

太子拎起她的脖子,逼她看着自己。

少女抬头的一瞬,潮红眼尾处将落不落的一颗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背。

他动作一顿,难得怔住。

云葵也看到了那滴眼泪,她头昏脑胀,注意力只在那宽大漂亮的手掌上,修长如玉,骨节分明,隆起的淡青色筋脉充满力量感。

这样一只手,可以掌控她身上任何的部位……

她鬼使神差地,将那滴泪从他手背抹去,然后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纤细柔软的腰侧。

太子盯着她水光潋滟的乌眸,虽然照做,但面色沉冷,颇为慑人。

“殿下,”她紧张地咽了咽喉咙,痴心妄想地跟他商量,“你能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太子扯唇:“孤是个死人。”

云葵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方才她都已经亲上去了,这会就算跪地求饶也难逃一死。

既如此,她还顾忌什么!

她咬咬牙,对着那抿紧的薄唇再次吻了下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纸上得来终觉浅”,幼时舅舅家隔壁住着个童生,每日摇头晃脑地念书,她也有幸听过几句经文,这句诗用来形容当下再合适不过。

明明她避火图都翻烂了,甚至在梦中看到过无数唇齿交吻的画面,可轮到自己时,就变得相当生涩而笨拙。

她努力忽视那双漆黑沉炙的眼眸,多看一眼都会怯场。

可男人炽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透着难以忽视的危险气息,她呼吸不稳,胸口杂乱无章地起伏着,连抵在他唇上的齿关都在打颤。

为什么,梦里那仪仗队统领的嘴唇不是很容易就被碧簪姑姑亲开了吗?他俩一向干柴烈火,只要碰到对方,立刻就像灶膛里掉了火星子一点即着,碧簪姑姑不就是这么亲的……

越是着急,唇瓣抖得就越是厉害。

此路不通,磨蹭了一会干脆放弃。

她气急败坏地又去解他的衣带,先摸了腹肌再说!

虽然不知为何太子竟然没有反抗,但也没时间想了,她像个急不可耐赶着偷腥的狂徒,鲁莽地扯开太子的腰带,伸手就往里头钻。

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层又一层。

太子箭毒已解,伤势好转,自不像先前伤重时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太子常服也比寻常侍卫的衣袍繁复太多,她又因太过紧张,把魏姑姑教的更衣细节忘得一干二净,扯又扯不开,撕又撕不烂,急得一脑门汗。

太子忍无可忍,攥住那只东摸西摸的小手猛地一提。

云葵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人已被他翻身压下,作乱的双手挈至头顶,被迫迎上男人沉炙凌厉的目光。

“你不怕孤杀了你?”

男人手劲极大,轻而易举便将她牢牢钳制在身下,云葵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想到自己半道崩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一时悲愤交加。

「杀就杀吧!最好一刀抹脖子,也比肠穿肚烂死得痛快。」

「不就是太子,有何了不得,朕若是皇帝,把你们都杀啦!」

「你这么厉害,有本事亲死我!」

心音方落,男人温凉湿润的唇瓣倏然覆下,云葵登时睁大了眼睛。

「不是……来真的啊?」

「他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这个吻并不温柔,是对她放肆和莽撞的惩罚。

太子满腔冷怒,薄唇重重碾过那两瓣嫣红柔软的唇瓣,强势撬开她牙关。

虽然她似乎本就为此而来,可面对这样汹涌激烈的吻势,她还是下意识地惊慌发颤。

男人扣下的力道犹如铁钳,不容她退缩半分。

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狠狠侵占,她脸颊也红得厉害,是那种气血上涌暴涨起来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和脖子,四肢也因他席卷而来的攻势,慢慢地软成一滩水。

她也见过他的舌头,分明软软嫩嫩的一片,没想到强势起来,竟然重得像要把她碾碎。

「呜呜呜,一点都不好吃。」

太子听到她的心声,狠狠在她唇上啮了一口。

殿门外,曹元禄没听到里头的谈话声,怕云葵情急之下走极端,做出傻事来惹怒殿下,又担心自家殿下的安危,忍不住走近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殿下竟然把人按在榻上亲!

他老脸一红,赶忙悄悄退出来。

太子听到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睫羽轻颤,泪眼婆娑,他心里某处像是无端被触动了下。

男人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收了力道,凶猛的侵占化成时轻时重的舔舐和吮吸。

那身下的小丫头从唇齿相触的间隙中努力攫取着呼吸,发丝散乱,眼尾薄红,细白的腕子在他掌下显得格外伶仃羸弱。

这样大胆,偏偏又这么可怜。

可越是见她如此可怜,他就越是想要欺负,想狠狠地啮咬,想叫她吃痛!想让她后悔今日行径,往后看她还敢厚颜无耻,胆大妄为!

心中怒意升腾,唇齿间的厮磨也愈加蛮横,明知她早已空气稀薄,他却仍旧纠缠着不想放过。

最后云葵实在受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呜呜咽咽地哀求:“殿、殿下……”

「不行了,不行了……」

她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呼吸不畅,骨软筋酥,唇瓣又痛又麻,浑身都麻得没了知觉,都不用他压着手腕,她也彻底抬不起来了。

「七日之期大概到了吧。」

「肠子是不是已经断了,肚子是不是也开始腐烂了……」

太子听到她的心声,不由得蹙紧眉头。

手指捏住她下颌,指腹捻过那被他吻得旖色惊人的唇瓣,他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你今日到底是来做甚的?”

云葵好不容易脱离桎梏,大口喘着气,许久之后才缓缓平复呼吸。

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肩膀却不自觉地瑟缩,有气无力地道:“殿下,奴婢就要死了,往后再也不能伺候您了……”

“是么?”太子似乎并不在意。

「果然冷血啊。」

她都要死了,他都懒得连多费唇舌,连“怎么就要死了”都不问一句。

云葵心头一片荒寒,低声啜泣,“看在我们睡过几次的份上,殿下可否赏我个全尸?”

太子冷笑。

「罢了,都肠穿肚烂了,哪还有个全尸?」

云葵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希冀地看向他:“您见多识广,可有那种没有痛苦,且又死得不是太难看的死法?”

太子凉凉道:“没有。”

云葵又红了眼眶,柔柔弱弱的姿态干脆也不装了,叹口气,坐以待毙。

「狗比太子,什么都指望不上,还要被你连累死。」

太子轻嗤:“这么恨孤,为何不杀了孤?”

云葵咬紧后槽牙,懒得回答。

「我又不是你,随随便便就杀人。」

过了一会,她又像缠人的奶猫凑上来,试探着问他:“殿下,念在我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可否答应奴婢临终前最后的心愿?”

太子:“说说看。”

云葵斟酌片刻,柔声道:“奴婢想……想最后伺候您一回,容奴婢替您更衣可好?”

太子冷笑一声,这丫头满脸谄媚,硬的不行打算来软的?

云葵哭哭啼啼道:“不瞒您说,有人给奴婢下了毒,让奴婢杀了您才会给奴婢解药……可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伤害殿下分毫。”

太子似笑非笑:“这么说,孤还应该感激你。”

“奴婢并非此意……”云葵忙摇头,“传闻殿下心狠手辣,奴婢却是不信的,奴婢只觉得殿下虽霸道威武,却也不失温柔可亲。奴婢死前唯有一桩心愿未了,那就是殿下身上的伤,能亲眼看见您伤势好转,奴婢便能放心去了……”

「亲吻已经体会过了,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唉,明明之前胸揉得挺好的。」

太子:……

「就这技术,睡不睡的也不指望了,都要死了还搞那么累做甚……我现在就想看看摸摸,最后享受享受再下地狱,呜呜呜……」

太子沉下脸,“就寝吧。”

云葵愕然愣在原地,杏眸圆圆地瞪住他。

「不是……是我表达有误还是他耳朵有问题?我都要死了,还要陪睡?!」

「真不怕我死在他床上啊!」

太子看她一眼,显然威严不容置喙。

云葵迷茫地起身,捋了捋被他压皱的衣裙,最后还是没有褪衣,若是脱光衣服后肠穿肚烂死在太子床上,那也忒难看了……黑白无常怎么看待她,下去阎王殿又该如何解释?

还是穿得齐整些好。

她自己这边还未动作,却见太子防贼似的避开她,走到屏风后面自行宽衣解带。

云葵:……

「小气鬼喝凉水!」

待太子上了床,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殿下,奴婢真的没开玩笑……”

太子冷声打断:“孤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云葵咬咬牙,绣鞋一扔就往床上爬。

将死之人毫无顾忌,扯了锦被就往他身边挤。

原先两人虽同床共枕,可太子的锦被宽大温暖,睡三四个人也绰绰有余,以往他愿意靠近时,两人就贴得严丝合缝,他兴致缺缺,她也不会主动凑上去邀宠,两人中间就像隔着一道天堑,中间一片都是冰冷的。

今日她也不再多想,横竖是他自己要她上来的,她还客气什么!

她一点点靠上去,彼此体温相接,他的气息显然更烫,云葵才碰到他坚实有力的手臂,指尖便涌起一股异样的酥麻。

莫名地,想起方才被他压在身下时,唇舌辗转带来的刺激感顺着喉舌一直蔓延至心口,每一根神经都火烧火燎。

实难形容的感觉,似乎,也不全是痛苦。

但肯定也不愉快就是了。

她踟蹰着,小手慢慢贴紧他硬实的手臂,哪怕隔着一层中衣,也能感受到男人上臂青筋虬结的肌理。

就这么赖一会儿,心里也很满足。

可人一旦得到满足,就很容易得寸进尺。

她悄悄抬眸,见他闭着眼,似乎没有同她计较的意思,又大胆把手往里伸了伸。

只着一件薄薄中衣,很容易就伸进去了,太子身上还裹着绷带,她便往没有缠绷带的地方去。

太子的皮肤不似女子般细腻,但也绝不粗糙,是那种带着阳刚气息的强劲健硕之美,透着微微清苦的木质香气。

与其说她的手贴着他胸膛,倒不如说他鼓起的胸肌撑满了她的掌心,但并不厚实鼓胀得过分,再大就有些吓人了,他的就刚刚好,紧实,柔韧,按压下去还有轻微的回弹。

只是她才按了下,男人登时呼吸一重,身体便似绷紧许多,再按就按不动了。

云葵紧紧靠着他,耳根有些发热。

曾经无数次想过,往后嫁人也要嫁这样高大伟岸的男子,她也会像此刻这般,夜夜依偎在他温暖宽阔的怀中,她喜欢这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好像有一个人可以护着她,为她撑起一片天。

只可惜她就要死了。

她这一生从未做错什么,怎就落得如此狼狈凄惨的结局?

她在他怀中小声地啜泣,眼泪很快沾湿他的寝衣。

“多谢殿下……”

“给我摸胸肌”五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作为回报,她决定临死前告诉他一些攸关生死的秘密,“几日前,皇后娘娘给了我一瓶秘药,让我给殿下服下,说殿下用了药就会对我宠爱有加,可我还没用上,就先看到了一个梦。”

见他也不好奇,甚至无动于衷,她咬咬牙认真道:“梦中殿下用过那秘药之后,当场七窍流血,死得很难看。”

太子:“……”

云葵指天发誓:“奴婢绝非出言恐吓。”

太子:“嗯。”

云葵:“……殿下一点都不惊讶?”

「怎么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太子脸色这才微微黑了下来。

云葵叹口气,聪明如殿下,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否则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来挑拨太子与皇后之间的关系。

交代完后事,她又开始感慨:“奴婢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占到您的便宜,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一边低泣,一边恶向胆边生,小心翼翼把手往里探。

直到摸到一处怪怪的凸起,她好奇拿指腹刮了刮,身侧的人猛地一震,一把攥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咬牙切齿道:“你今夜实在放肆!”

云葵呆怔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切切笑起来:“横竖都已经放肆过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夜已经很深了,更漏声滴滴答答,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此刻的云葵通身是胆,手被他攥着也无妨,她另一只手横扫过去,出其不意地在他胸口薅了一把。

太子:“……”

他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咬牙笑出声:“你会后悔的。”

“那就到阎王殿再后悔吧!”

云葵无所畏惧,一个翻身就将太子按在床上,“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瞒您,奴婢就爱您这具身子,日日都想占您的便宜!奴婢梦里虽见过不少壮汉,可从未见过殿下这般风姿卓绝的,偏偏您总是遮遮掩掩,好生没趣。殿下不让奴婢碰,奴婢偏要碰,这才哪到哪啊,奴婢还要好生数数殿下的腹肌,哦对,奴婢还没摸过小殿下呢……”

云葵越说越大胆,太子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沉得想要杀人的地步。

直到铜漏中一串清脆的水滴声传来。

子夜已至。

云葵身子忽地僵住,那水滴声像钉子般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八日了。

从她服毒那刻开始算起,严格来说昨日申时才是第七日正式结束,可她并没有死,她便想着或许到子时才会发作,所以才敢胆大妄为,来太子这里撒野。

可现在的的确确已经是第八日了。

云葵额头冒出了冷汗,与此同时一簇火从脊椎骨窜起。

颤颤巍巍地低头,对上一张冷怒至极的面容。

她脑海中乱成一团,根本冷静不下来,浑身一软,人就瘫了下去,半死不死的身体砸在男人的胸口。

太子心中怒极,一把将人掸下去,“跪下。”

云葵动作比脑子快,还没想通其中缘由,人已经呆呆怔怔地滑去踏板上跪好了。

太子系好衣带坐起身,浑身散发着森冷之气。

殿外,曹元禄一直留意里面的动静,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赶忙轻手轻脚地进了殿。

想起方才云葵干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额头冷汗直冒,连连叹气:“姑娘你……唉,其实早在姑娘中毒次日,殿下就问何军医要了七日散的解药,放在了姑娘喝的小吊梨汤里头,姑娘的毒早就解了。”

云葵瘫倒在地。

她的毒早就解了?

那她这七日的担惊受怕算什么?

还有今夜各种撒泼打滚,胡搅蛮缠,出言不逊……

她脑海中一团乱麻,活着的喜悦很快就被方才胡作非为的后怕冲散,她根本不敢回忆自己都做了什么,可那些羞耻的记忆却像大雨前水面浮上来的小鱼,争先恐后往外钻。

她借着酒劲强吻了太子。

其实根本没怎么醉,就是给自己助长撒泼的底气。

她不光对太子上下其手,还得寸进尺地狠狠在他胸口薅了几把,说日日都想占他的便宜,甚至扬言要摸人家的小殿下……

云葵痛苦地闭上眼睛。

「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太子冷嘲一声,看向曹元禄:“胆敢欺上爬床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云葵垂头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曹元禄想起方才自家殿下强吻人家的那一幕,斟酌着笑道:“心怀不轨之人,打死都是轻的,可云葵并未加害殿下,若是殿下喜欢,留着也无不可……”

今夜之前,曹元禄或许对她还未完全信任,可经此一事,他也看出来了,这丫头虽然胆大妄为,却是个心肠极好的,宁可自己毒发身亡,也没想过对殿下不利,今后留她伺候殿下,曹元禄也能彻底放心了。

太子眸光淡漠:“她留下,你替她受罚?”

曹元禄讪讪一笑:“她口出狂言,胆大包天,也应小施惩戒。”

「罚肯定是要罚的,否则殿下威严何在?」

太子:“……”

云葵头埋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找个洞钻进去。

「罚就罚吧,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老天爷让我吃了太子殿下的豆腐,我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他能罚我什么呢?不如趁此机会把我赶走算了!说实话还挺羡慕司仪的,可以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反正在哪当差都不会比在东宫更吓人了!只要不在活阎王身边,皇后那些人也不会再找上我。」

「不会因为我摸了他小尖尖,就要把我的手剁了吧!妈呀死了算了……」

头顶传来一声类似拳头紧握时骨节错位的声响,云葵战战兢兢等来了发落。

“明日起,到东华门替孤看守宫门。”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看守宫门?”

太子冷眼看着她:“你是说有人下毒害你么?你既没有死,那人必定还会出现,何时找到幕后主使,何时再回承光殿当差。”

「好诶!这节骨眼上,离活阎王越远越好!」

太子:“……”

云葵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俯身谢了恩。

她也没脸再待在承光殿了,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回到配殿,胳膊腿儿摆成个“大”字躺在床上,再捏捏手臂拍拍肚子,确认自己的身体还是热的、软的,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竟然没死!

没想到太子素日那人嫌狗憎的性子,竟然愿意救她,简直不可思议。

云葵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又下床胡乱打了两套拳,四肢僵硬地跳了支司帐整日显摆的红罗舞。

等到跳累了躺在床上,她琢磨片刻,又去把箱底的毒药、唇脂翻出来。

还有那沓厚厚的银票……她纠结许久,还是咬牙揣上,前往承光殿交公。

承光殿。

太子闭着眼睛,久久难眠。

脑海中全是那丫头大放厥词、胡作非为的嘴脸。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青楼小倌儿,面首,还是那些出卖色相的贴身护卫?

简直不知死活。

他给的惩罚还是太轻,得扔进刑房让她尝尝那十八般酷刑的滋味,这丫头才能老实。

可她这身细皮嫩肉,还没怎么用力,手腕就被他攥出了一圈红痕,若是捆了绳索往那刑架上一吊,还不知要肿成什么样子,再两鞭子抽下去,她能流一缸的眼泪。

太子无端想起她被压在身下泪眼朦胧的模样,眼尾潮红靡丽,小小的鼻尖也红,连眼睫上都挂满了泪珠,被他吻过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暴雨里被碾压过的花瓣,像勾魂摄魄的妖。

今夜种种,竟与平日她睡在身边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眸光晦暗,颅内隐隐作痛,一时竟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候曹元禄在殿外回禀:“云葵求见殿下。”

这么晚了,又来作甚。

太子闭了闭眼睛:“传。”

云葵揣着满袖兜的瓶瓶罐罐进来,给太子施过礼,轻声道:“方才奴婢脑筋不清楚,还未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太子置若罔闻,只盯着她,眼下隐隐透着沉炽的红。

云葵将带来的东西摆在太子床前踏板上一字排开,“奴婢来将收到的毒药呈送殿下。”

太子看向那些瓷瓶。

云葵指了指最左边一瓶,“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秘药,另外这瓶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给我的,还有这个有毒的唇脂,也是个不认识的宫女交给我的,还有……这一千两银票,也是她给我的好处。”

她只要将得来的东西全数上交便好,至于是不是毒药、何种毒药,她并不清楚,太子自会去查。

云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精致的黑漆螺钿盒,以为太子不知这唇脂作何用,她好心解释道:“拿幕后主使大概以为奴婢深受殿下宠爱,让奴婢涂了这唇脂再与殿下欢好,殿下吃了我唇上的胭脂……”

“行了。”

太子黑着脸,寒声打断。

云葵抿抿唇,又瞧那叠银票,纵使心里不舍,也不得不交公,今日若不交,往后被人搜出来,她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她纠结半晌,从牙关里挤出声:“这些银票,殿下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太子:“……”

说得像他没收她私房钱似的。

太子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叠银票,唤秦戈进来吩咐道:“去查清楚这些银票的来处。”

云葵眼巴巴地看着秦戈领命退下。

「我的银票呜呜呜,还没焐热就要离我而去了……」

「你还别说,这秦侍卫虽然看着健壮威猛,但腰也蛮细。」

只是太子在前,她不好盯着看,见人走远便收回了目光。

转过头,却猛然撞上太子陡然阴沉森冷的面容,云葵吓得浑身一颤。

「他好凶。」

「但凶起来好好看哦。」

「何时能再给我摸摸就好了!」

想起方才指尖去过的地方,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