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人家公社的干事都来了, 说是有个活计想请个木工,消息都传到大队长那里去了,好几家的人都赶过去了。”
“哎哟, 那还等什么,我也让我家小子去啊。”一个婆子突然起身,不过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扯住, “你去什么去, 你家小子就跟着学了个皮毛, 人家要的是老师傅, 洪家王家陈家三家老爷子,他比得过哪一个?”
他们大队一共三个木匠。
追随到几十年前, 他们三人算是同一个师门了, 学得都是一手好木活。
只可惜现在会这门手艺用处不大, 也就偶尔在外接些小活,该下地还是得下地干活, 瞧着这门技术也没什么出路, 三位老师傅这几年也没收什么徒弟,也就自家跟着学了学。
所以要说大队里谁的木活最好, 那肯定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也不知道最后会选谁,听说会跟着冯家老二去公社上工, 月月都能拿工资呢。”
“能拿多少啊?”
“这谁知道,人都没选出来谁知道最后能拿多少钱?要早知道木匠有这个出路,当年我也让老头子跟着学了, 就算是临时工一个月也有十几块呢。”
“谁能想到呢?要不是冯二川媳妇这门关系在,大队三个木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周边人想想也是,会木活的人那么多,但在这之前不还是照样下地挣工分?没这个机会就算一身本事也白搭。
旁边一个小媳妇眼珠子转了转, 没忍住问了一句,“只要是老师傅就行吗?我娘家嫂子的爷爷也是老师傅,能不能让他也来试试?”
虽说这个关系扯得有些远了,但如果这件事真要成了,嫂子不得欠她一份人情?等以后她爷爷在公社站稳跟脚,那岂不是……
“呸!”小媳妇还没畅想完,就被啐声打断,老婆子对着她横眉怒眼,“想什么美事呢,你以为谁都有这个机会?难道人家干事在公社找不到其他木匠?外面的木匠比咱大队多了去,那人家干嘛偏偏在贤长大队选?”
真以为缺木匠了?
但凡公社那边吆喝一句,大把人跑去,而且那些干事们认识的人,就跟她似得谁没几个亲戚?总能找到一个会木活的亲戚,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人。
那现在为什么选中了贤长大队?
“还不是因为姜知青的关系,那位程干事就是姜知青妹妹的大伯哥,人家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在贤长大队挑人,无论最后挑的是谁,咱们大队都得记她一份人情。”
不管是洪王陈哪家,贤长大队的乡亲们都得对姜知青换个态度。
人家能给大队一次机会,指不准以后就有第二、三次,听说除了这个木匠之外,冯二川也会跟着一块去上工,这算起来,那可是他们大队最先进城的人了。
明眼的人都明白,人家妹子会撮合这件事,除了改善她大姐婆家的条件之外,也是想给自家姐姐撑撑腰,以防姜知青一个外地嫁进大队的女人在这边受欺负了。
所以木匠的活最后无论给谁,那只会给贤长大队的人。
至于外面的人,凭啥给?
凭他们脸大,一个笑脸一声谢谢就把这么珍贵的工作指标拿去?想得美呢。
很显然,大部分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但也有像小媳妇那边动了心思的人,有些人偷偷给亲戚递去消息,有些直接找到冯家,想着这件事是冯家亲家牵的线,只要说服他们不就行了?
结果一跑一个空,冯家的人这会都在夏大队长家里。
连带着三个老师傅也在。
他们接到消息后,激动的全身都发抖了,连同着家里的人一窝蜂就往夏大队长家里冲,唯有洪家不同。
洪老爷子朝前冲时,洪洮却往家里跑,冲着家里人吆喝几句,将祖父以往雕刻出来的摆件和做出来的桌椅就是一搬,直接搬到了夏泗院子里。
人家来选木匠,那肯定得看看手艺过不过关。
说得再好听那也没亲眼看得好。
果然,摆件往院子里一放,另外两家脸上就变了色,纷纷让周边的儿孙回家搬东西。
“去把那套雕花桌椅搬来!”
“把我屋里的过寿……不不,把我和你奶奶的棺材搬来!”王老爷子下了狠手,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不就是为自己和老伴打造的一口双人棺么。
活着时候受了大半辈子的苦,死了总得风风光光下葬吧。
这口双人棺那可是他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就不信洪、陈这两个老头能比得过。
“嘶!”陈老爷子倒吸一口气,“你个老小子下手真狠啊,老大家的,你也把我的棺材搬来,我就不信比不过这个混老头!”
当谁家没备着棺材?
现在的木匠没落了,本来就接不到什么单子,再加上一个大队三个老匠工,还有以前教出来的徒子徒孙,就算搞不出大作品来,做个椅子打个床板还是没问题,这样一来,他们几个老师傅根本就接不到什么活。
那没活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怎么说也是自己历尽千辛学来的本事,别说放下好几年就是搁下小几个月,等再拿起时也都会觉得手生了。
那接不到活,就只能给家里人做做物件。
反正山上的树也不要钱,做个家具做个摆件,实在是没其他做了那就给自己提前备一口棺材,一开始准备的也就是寻常的料子和样式,但架不住他太能活了,没事做就在棺材上雕雕图纹、磨磨光,可以说绝对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了。
洪老爷子见两个老伙计这么不讲武德,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猛地一拍大腿就嚎叫着,“洪洮,你回去把家里的四口……”
“停停停!”夏泗连连喊停,再不喊他家院子里还不知道要装多少口棺材,不知道的还当他家发生什么惨事了。
他连忙说着,“咱们先听听程干事的要求,根据他的要求你们再将现有的作品搬来行不行?”
虽然还不清楚程干事主要让他们做些什么物件。
但他肯定绝对不可能是棺材,可千万不能让这些老爷子将自家的棺材搬来。
“对对,小夏说得对。”
“程同志,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物件?”
“您只管说,有的我立马拿来,没有的我也能现做,我当了四十多年的木工了,说句不要脸的大话,就没什么物件我做不出来。”
“你四十多年,我还五十多年呢。”
“论辈分,你两还得叫我一声师兄。”
“也是,两位师兄年岁都比我大,在家颐享天伦多好,就没必要去外面折腾了。”
“我呸。”
“我呸呸呸,老陈头你太不要脸了。”
三个老头如同三个宝。
不过也就斗斗嘴,倒也没真打起来。
都是一个师门的,论辈分也算是师兄弟,总不能自家师兄弟自打自吧?
这边嚷嚷着,那边的程经却转过头,问着边上的人,“弟妹,你看哪个合适些?你出的主意就按你的需求来,我信你的眼光。”
这么大的事就交给了姜双双,很显然她有绝对的话语权。
院子里的其中几人看在眼里,想着能不能走走她的路子。
姜双双也不客气,直接就道:“维修需要的配件在尺寸上都特别小,我这边给三位老爷子几个图稿,你们拿回去做做,晚饭前交给我可行?”
三四个小尺寸的物件,制作起来会特别麻烦,但耗时不会太长。
离晚饭前还有四五个小时,足够他们去制作。
就这样,三位老师傅拿着一样的图稿匆匆离开,等他们一走,夏泗的院子总算清净了些,他长长呼了一口气,“二川啊,你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要是有下回麻烦先知会我一声,我刚要不聪明点,他们真敢把棺材往我家院子里搬。”
这话一说,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几声。
笑得最大声的是洪洮,都快倒在长椅上,乐呵着道:“还真别说,要不是家里人都跑出来了,我真想将家里备着的棺材搬来,我爷爷那口棺可是他的宝贝,大队好些人都想请他帮着打一口呢。”
就是太重了,不然都不需要其他人提醒,他就直接搬了。
夏泗瞟了他一眼,“不是,你家老爷子都回了,你还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借着二川的光打探些军情嘛?”洪洮对程经嬉皮笑脸的笑了笑,虽然不熟但怎么说也是被野狼追过得交情,怎么也比其他人来的交情深。
他特不要脸的道:“我阿爷要是选上了,我的幸福日子就来了!”
他可是掰算过了。
阿爷捧上铁饭碗,工资分他十分之一。
阿爸拿八个工分,工分也分他十分之一。
大哥拿十个工分,工分还是分他十分之一。
二哥拿……
家里三个哥哥外加已经能干活的侄子们,全部分他十分之一那他多幸福啊!也不求家里给他娶媳妇养孩子,养他一个人就好。
他没远大的志气,这辈子只想当一个被养着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