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记住你们没有结婚

安怀市, 第三人名医院。

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两拨人相对而坐,右边以王念和周山秀为代表,左边则是周大南和罗翠芬。

周建军抱头蹲在角落里,只要稍微抬一抬头,立刻会被冷冷看着他的孟成吓得垂下头去。

周大南很焦急地在抢救室外踱步,为的却并不是里边被称呼为“儿媳妇”的连雪花。

连雪花要是死了周建军会不会真要坐牢?万一落下病根以后还怎么做活计?

甚至连把人送回娘家都想到了,唯独没有要好好教训周建军的想法。

“三舅妈。”

面对眼下情况,最难受煎熬的肯定是周山秀,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王念拍拍那双紧张地一直微微颤抖的双腿,温声安抚:“我知道你不容易。”

以前没深入了解过周大南一家,片面地将周山秀定义成轻浮和龌龊。t

试想要是从小在这么奇葩的家庭中长大,三观不畸形才是奇怪,周山秀脱离家庭之后不就变成了个正常人。

“雪花不会有事吧?”

王念摇头:“具体情况得等人从抢救室出来,详细情况要问医生。”

就在这时,两道脚步声非常焦急地从走廊那头飞奔而来,护士推开抢救室门前狠狠地瞪了眼周建军,周玉英捏着张纸气喘吁吁地冲王念招了招手。

“你……你来看!”

也许是跑得太着急,周玉英半天气息都没串匀,王念干脆接过纸自己看。

一张名字写着连雪花的化验单。

“淋病!那是什么病?”

那些检验数值周山秀看不懂,只是把报告最后一行念了出来。

这两个字出来只有王念一人变了脸色,那瞬间的反应和刚才的护士一样转头就狠狠瞪向周建军。

“王八蛋。”作为曾经的医生丈夫,孟成岂会不知这是什么病,当即就气愤地踢了周建军一脚。

“这姑娘今天遭这一难真是帮了她大忙。”周玉英说。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七岁姑娘来说,唯一的感染途径只有那个被称为“丈夫”的周建军。

“确实是这样……”王念想了想,也觉得周玉英说得有道理。

要不是这一脚,连雪花说不定会生下个出生就被感染的孩子,母亲和孩子两人的一辈子都被毁了。

“究竟是什么病?”周山秀着急追问。

连雪花被推进抢救室没多会儿护士又急匆匆地跑出来,说是要验血还是什么,当时周山秀的心就被提了起来。

“是一种严重挺严重的病,不过可以治好……”

经过周玉英详细的这么一解释,瞬间憎恨上周建军的人又多了个,周山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愤怒的目光最后移到父母身上。

“哪天周建军把全家人都害死你们就高兴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罗翠芬隔空指向周山秀,音调尖锐双眸溢满恨毒:“当初就该让你被大队抓去批斗,死了倒还清净,省得现在帮着外人咒自家人。”

“不就是个小病吗,开点药吃吃就行了。”

看表情周大南似乎也想跟着骂上几句,不过他脑子转得快,一想到以后或许还要靠这个女儿,开口就和起了稀泥。

周山秀深呼吸,转过头去。

恰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昏迷不醒的连雪花先被推出来。

“医生还在手术室做消毒,你们先等等,来一名家属跟我送病人回病房。”护士语气有些不耐烦,说着环顾了一圈众人:“你们谁是家属?去把抢救的钱先交上。”

“……”

“抢救还要钱?”罗翠芬顿时不满大叫,不往前走反倒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早知道我们就买点药就好了。”

护士心底的鄙夷已经摆到了明面上:“都流产了还打算吃药,不怕把人吃没了啊!”

罗翠芬还想再说,护士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摊上你这样的婆婆也是倒霉;非要磋磨死儿媳妇心里才舒服。”

怎么造成的伤害在进入抢救室前就已经跟医生大概说明,之后又有周玉英的细说,估摸着早在护士中传开了。

“何亮。”周山秀叫了声,何亮赶忙站起来要去缴费。

只要有人出钱,罗翠芬倒是不胡搅蛮缠了,脸往旁边一扭充当起了“聋哑人”

片刻后,医生走出抢救室。

主治医生和周玉英相熟,出来目光先看向她,接着又朝孟成看去:“连雪花的丈夫在吗?”

“就是这个混球。”孟成用脚尖指人。

“因为连雪花女士在抢救过程中发现有淋病存在,所以我们建议患者丈夫也最好能进行检测,这是一种传染病,需要夫妻双方一起治疗……”

对于眼下的医疗水平来说,淋病已经属于比较严重的传染性疾病之一,所以主治医生不仅要求周建军抽血检查,还建议周大南和罗翠芬也要进行检测。

“你们医院就是想坑钱!”罗翠芬一听立刻叫嚷开来。

什么样的病人家属主治医生都见识过,当下只是冷嗖嗖地看了眼罗翠芬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检不检查随你们便,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

说完不再搭理罗翠芬,走到周玉英面前:“两个月的胎儿没保住,还好没有引起大出血,只不过还得在医院再观察几天情况……”

“那连雪花没事吧?”周山秀问。

“也多亏她年轻底子好,就是这性病得治彻底,否则以后别想再要孩子。”

周玉英冷不丁地大声地接了句话:“这淋病要是男得了不治疗,以后一辈子都别想生孩子!”

蹲在角落的身影忽然缩了下,王念只一眼就忍不住嗤笑了声。

自私的人只有事关自己才会紧张,周建军现在不就是因为周玉英的吓唬而产生了恐惧心里。

王念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跟着开腔:“绝种都是小事,听说下半身都得烂完,流脓到死!”

“……”

主治医生也相当见不惯周建军的行为,没有半句纠正王念的胡说八道,而是一边摇头一边拉着周玉英去远处有话要说。

周建军喉结动了动,惊恐的眼珠子不停乱转,好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来:“真会死人。”

“这病传染,要不然医生怎么会叫全家去查!”周山秀回。

“那给我也查查。”

“……”

聊天停止的医生和周玉英看过来,王念和周山秀也冷冷地看着心虚的周建军。

“我带他去查。”

既然连雪花已经没有生命安全问题,抓周建军坐牢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就是利用身份之便压制这家子耍赖而已。

“那……那我们也查查?”周大南冷不丁地跟了句。

“别管他们了,去看看连雪花。”

这父子俩心虚的表情一模一样,私底下不知道都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等孟成带着这家子去一楼交钱抽血,王念和周山秀则往相反的方向上了五楼。

五楼走廊尽头是两间传染病人的单人病房,连雪花被推进了左边能看见马路那间。

“你醒啦?”

王念推门进去时,她已经醒来,正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我是不是要死了”

“孩子没保住,你没事。”王念回 。

“没事?”连雪花投来明显不信的眼神,接着缓缓转头又看向了窗外:“我在抢救室都听到医生和护士的谈话了,我这病就是脏病……孩子没了也好。”

她又没打麻药,进入手术室时因为失血过多而脑袋昏沉,医生叹息和护士们骂周建军的话听得清楚,只不过当时没力气细问。

“这个病能治好,没那么容易死。”王念坐到床边,伸手掖了掖被子:“而且你该怪的不是自己,而是周建军。”

“就算知道周建军是个混蛋又能怎么办,我奶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怪我命不好。”

哪怕才十七岁,哪怕才刚跟周建军过了小半年日子,根深蒂固的婚姻观也早已刻入连雪花骨子里。

她恨自己命不好,却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识。

至于是真认命还是无奈认命,王念接下来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就想看看究竟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和周建军领结婚证了没有?”

“结婚证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先在家里就已经知道,王念当着周山秀的面故意又问了一遍。

“那你们结婚有没有办酒席?”

“婆婆说家里穷不搞那些。”

答案显然也是没有的……

“没有结婚证咱们国家法律是不承认你们结婚了的,最多只能算同居,你和他不是夫妻!”王念肯定地道。

“不是夫妻?”连雪花跟着傻乎乎地重复。

“既然不是夫妻……你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自己做主?”王念笑盈盈地望着连雪花。

耳旁响起两道抽气声,周山秀仿佛第一次认识王念那般,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左边。

连雪花紧接着又狠狠呼出口气来,刚提起的一口气好像又迅速偃旗息鼓了。

王念见状,决定再吹一口气。

“咱们国家有专门保护妇女同志的妇联,她们不仅会保护女性权利,还会教大家如何独立自强,帮着没有收入来源的女性培训工作技能……”

要是眼神有声音,此刻能听到的肯定是唰一声。

连雪花的眼皮猛开,双眼似乎道光亮缓缓升起,从躺着迅速变为了坐起来。

“你是说……说我一个人也能活?”

“怎么不能活!”周山秀不由想到在广省打工的日子,满面动容:“只要肯干饿不死的。”

“还是不行!我没有钱赔周建军家出的彩礼。”

两千元对连雪花来说就是天价,每回周建军都嚷嚷着说那些钱是买人的t钱,不想过了就必须得把彩礼还回去。

别说是两千元,就是二十元她都拿不出来。

“钱你不用担心,就算周建军赔你的医药费。”王念眨眨眼。

“我什么都能干!”连雪花马上就说,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牵动了伤口,疼得秀眉皱成一团,咬着牙满是坚定地继续保证:“我要跟周建军离婚,我不想回长生坡!”

“你们都没结婚,哪来的离婚。”王念站起来把人按下去继续躺着:“你记住!你们就是同居,想去哪就去哪!”

“只要你不愿意跟周建军走,我有办法让他不敢吭声。”

周山秀握住连雪花被子外的手,冰冷,粗糙……一如十年前躺在姐姐家柴房的她那样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你好好治病。”

王念心口一松,该说完的话也都说完,自己也该回家去安抚被吓到的两个孩子了。

“我留下来,免得我爸妈一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周山秀无奈道。

王念说的话起了个头,接下来要完成……还得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