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暧昧声响逐渐安静下来。
两道呼吸变得平缓,施向明伸手拉下床头柜前的台灯灯绳。
这盏台灯原本应该在客厅书桌上,但因为王念脸皮薄,每次完事之后都不好意思开大灯,施向明干脆把台灯搬了进来。
王念就在这种若隐若现的昏黄光线中起床擦洗,再穿好睡衣。
“我去看看孩子们睡了没有?”
收拾妥当之后,施向明披上衣服起身,声音还残留着丝浓情之后留下的沙哑。
两个孩子第一天到新家,不知道会不会认床。
王念没跟着去瞧,收拾妥当又钻回了被窝。
忙活一天,送走黄秋红和刘超仙两家人,又和施向明小别胜新婚到现在,终于有空查看空间里的情况。
空间三十平左右,四周被一片浓郁雾气所包围。
王念试着走进雾气,走是能走进去,就是没法呼吸,两三步之后就不得不返回来。
空间正中间有个三层架子,底下同样被雾气所包围。
架子就好像悬浮在空气中似的。
第一层是基础调料,盐、胡椒粉、辣椒粉、花椒、欧芹等各种天然香料。
第二层写着二级调料,属于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加工调料,比如味精,酱油和醋等都在这个架子上。
第三层是各种深加工的酱料调料,晚上炸酥肉用到的姜粉就在其中。
就是拿下姜粉那一瞬,调料架下雾气突然散开,又出现了新的一层。
王念走到架子前,刚想蹲下身仔细查看。
忽然……架子往上升起,第四层刚好和眼睛齐平,仿佛知道王念心里想什么似的。
为了验证心里想法,她脑中默念起卤牛肉需要用到的香料。
调料架子果然又降了下来,卤牛肉所需要用到的香料自动飞起,只要一个念头立即就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王念轻轻一挥手,香料们又尽数回到了罐子里。
重新将注意力回到第四层,看清各个小罐子上提着的标签时,眼睛忍不住一亮。
“面粉……高汤?”
各种筋性面粉,全麦面粉,还有杂粮粉,只要是做面食用到的面粉几乎都有。
而且让王念最高兴还属右边那些罐子上些的高汤膏。
意念一动,猪骨高汤罐里飞出块乳黄色的膏体,大小就和香皂差不多。
脑海中瞬间有了关于明云猪汤骨膏的具体介绍。
王念没想追寻明云猪出自什么世界,反正自从穿越发生和空间出现后,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吃惊。
猪骨膏不仅味道鲜美,其中那串介绍功效的文字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后王念总结下来其实就一句话:堪比补药。
鸡羊牛等骨膏比较常见,不常见的海鲜类膏汤,最后王念还看到一锅美容养颜滋补类膏汤,是由许多种药材制作而成。
“终于……”王念体会到了拥有金手指的那种激动感。
又仔细地检查了各种调料之后,把目光又放到被雾气包裹住的地方。
不知道解锁下一层的条件是什么,但……不由让人期待了起来。
嘎吱——
开门声一响,王念就立刻收回了意念。
施向明关掉手电筒的灯,将外衣挂到衣架上,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床上。
“睡了吗?”王念问。
“睡了!”施向明淡淡笑了笑,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本书翻开:“最近厂里来了批国外淘汰的汽车零件,我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
“是不是拆解然后模仿学习用在咱们自己的车上?”
“你还懂汽车?”施向明又惊又喜,长臂一伸将王念捞到怀里,下巴抵上头顶:“在缺少经验的情况下,模仿再超越是个非常好的办法。”
王念笑嘻嘻地用头发蹭施向明下巴:“我不懂汽车,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出比国外好一万倍的汽车零件。”
在王念看不到的地方,一双眼眸中笑意渐起,修长手指温柔而炙热地摩挲着指腹下柔软的脖颈皮肤。
“你好好工作,家里有我!”王念又说。
“有你在,我放心。”施向明笑意舒朗,眸底再次归于了平静。
“那下个星期学校开学你肯定没时间送书文去学校吧?”
厂里的小学是九月十五号开学,按照施向明刚才所说,正好遇上他最忙的时候。
幼儿园倒没有寒暑假,每个月一元五毛费用,每个月月初都能送去,主要是方便上班的女同志们。
“只能麻烦你。”施向明叹,又猛地想到柴火棚的事,捏了捏王念耳垂笑道:“柴火棚子我找个人来帮忙搭。”
今天挡雨的雨蓬还要明天早点起来才收得了尾,施向明实在没时间再搭个柴火棚。
“我自己来!”王念噌地坐起,信心满满:“我帮大爷搭过牛棚,柴火棚简单,就是……又得花钱买砖。”
“买就是。”
“那我再去换点票,还要给书文买铅笔和作业本,书也得去学校报名领票……”
王念一样一样地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么一算下来,好像不比施向明松快多少,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忙完。
窗外静悄悄的。
屋里灯光昏黄,施向明双眸都被眼前那个笑声如同清脆银铃的女人所占据。
原来……琐碎的生活竟也会让人心口发烫。
***
不知是昨晚畅想未来太兴奋还是施向明回到身边觉着安心,这一觉王念睡到天大亮才悠悠转醒。
被窝那一边冷冰冰的,不知道施向明已经起来了多久。
等王念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才看到小房间的门已经敞开,两个孩子正在忙活着穿衣服。
确切的说是施书文帮施宛穿衣服。
“怎么手进不去?”
好不容易把头套进绒衣,却怎么也没法子让手进去,急得施书文满头大汗,连自己穿了一半的裤子都没提。
“以后穿不好衣服就叫我。”
王念走过去,把卷在一起的绒衣放下来,才穿另一只袖子。
有了昨天的“护犊子”,施宛表现得对王念非常亲近,绒衣一穿好就抱了个满怀,仰头甜甜地叫起来。
“王念姨姨。”
王念轻轻捏了下没什么肉的脸颊,笑眯眯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可暖和了。”施宛脑袋晃的像拨浪鼓,咯咯地笑着比划:“床有这么大,枕头有这么软……”
“你爸呢?”
等施宛穿好衣服,王念拉开窗帘,又把被子叠好,才问正在穿鞋的施书文。
“爸上班去了,让咱们自己去食堂吃早点。”
施向明一上班,家里就剩下王念带两个孩子,施书文还是觉得别扭,说话时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人。
王念还是随他,想了想说道:“我煮面条吃,食堂太远了。”
厂子里的两个食堂都靠近单身宿舍楼,从这走过去至少得半小时。
与其如此,还不如生火煮碗白水面来得快。
况且……正好试试昨晚刚得到的猪骨膏汤t。
三人洗漱好,施宛还是黏在王念身边,小小一个人儿乖巧地非要帮忙烧火,举着根比自己还高的柴往灶膛里塞。
“你就别帮倒忙了!”
别扭不了多久,施书文就因为妹妹不得不也加入帮忙的行列中。
旁边刘超仙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连胡婆婆早早就去后山侍弄以前种的一块菜地。
“面条,好香的白面条。”
结婚时陪嫁的东西里有捆细面,是大娘吴英走十几里路去隔壁公社才买到的喜面。
结婚到现在王念就吃了过一回,施向明回安怀那几天甚至连早饭都省了。
放前世被人嫌弃的挂面在眼下那也是好东西,施宛一看到王念把面条拿出来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爷爷家吃黑面,奶奶说没钱买挂面。”施书文冷不丁地插了句话,听得王念还微微愣了愣。
很快……她反应过来了。
这小子是在变相告状呢!
“咱们家不吃黑面,以后只吃白面和白米。”
果不其然,下一秒施书文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地翘起来,就像只成功偷到鱼干的小花猫。
还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肉香,面条有肉香。”
看似简简单单的清水面,一股子浓郁肉香飘散开来,确实是长时间炖煮的猪骨高汤味,还要更加鲜美些。
“吃面,吃完咱们去山上捡野板栗,晚上用板栗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是前世带娃学到的经验。
想要和孩子们快速亲近,最好的方法就是共同完成一件事,在完成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信任意识。
虽说要让两人把自己彻底当成家人恐怕还需要不停的建立信任。
当然……施宛可能容易得多。
小姑娘抱着王念的腿半张脸都贴在碗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面碗。
“吃饭吧。”
一高一矮两个板凳,让两个孩子就在家门口开始吃面,王念自己则是端起碗走到了地坝上。
刚开始还没注意到,挑面条的时候才发现挡雨蓬好像已经做好
走到地坝才确认,雨蓬确实已经装好。
两根木头紧紧用铁丝固定在墙壁上,另外两根则要短些。
木棒的头各插入了一个L形铁管子,王念只需轻轻拉下短的木棒,帆布展开立刻形成了个雨蓬。
如果天晴,把木棒往墙推就能收拢过去,一点都不会影响光线。
“这就是有个理工男老公的好处吗?”王念吸溜了口面条笑着自言自语。
虽然没搞懂雨蓬的工作原理,但就是觉得好,同时心里还决定明天要早点起,不能让施向明再饿着肚子去上班了。
今天早上不知道起多早才能在上班前把雨蓬做好。
“小心点,你们都小心点。”
就在王念暗自欣赏时,竹林里突然传来女人焦急的提醒声。
几个身穿蓝色工服的男同志抬着好几样家具逐渐走进,竹林里不时划过的竹叶让女人焦急地连连出声提醒。
可惜几个男同志看着就像很赶似的,不仅没有避开,反而越走越快。
红得发亮的家具,王念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几人哐哐哐地抬着五斗柜爬上楼梯,走进二楼王念家头顶那间屋子。
就几分钟时间,几人又涌了出来。
其他人忙着下楼,就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中年人和刚爬到二楼楼梯口的女人打了声招呼。
“嫂子,剩下的你就自己弄一弄,我们这还上着班呢……就先走了啊!”
说完,几步跑下楼梯,消失在了竹林小路上。
周一上班时间被叫来帮人搬家,这新来的邻居要么人缘极好,要么是厂子里某位小领导。
王念更倾向于后者。
王念耸了耸肩,不过……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面条不知不觉已经吃完,王念端着碗回到灶台前。
“……”
两兄妹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施书文正卖力地想把鸡蛋分成两半,而施宛碗里的荷包蛋还静静躺在碗底。
“你的鸡蛋怎么不吃?”
一看到王念,施宛立刻跳起来,举着碗凑了过去:“姨姨你吃,我和哥分。”
“一人一个,不用分。”王念把碗按下去笑道。
“姨姨没吃鸡蛋,你吃!”施宛又举起碗。
施书文把掰得稀碎的小半鸡蛋塞进自己嘴里,大半放回碗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两个鸡蛋,我和妹妹人小,吃一个就够了。”
王念:“……”
才吃两顿饱饭,这俩孩子就知道反过来关心王念。
但她其实并不是因为舍不得才不吃鸡蛋,而是前世小时候差点因为荷包蛋噎背过气去,之后就再也不吃荷包蛋。
此时那个煮得圆溜溜的荷包蛋一瞬间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
王念没有拂了两个小人儿的好意,用筷子夹了一点送入嘴里:“昨晚吃太多肉了,姨姨今天看到鸡蛋就腻得慌,明天一定煮四个,咱们每个人都一个。”
说着,把碗推到施宛面前。
施宛笑弯了眼,小嘴大大张着,示意王念喂。
“书文你也把鸡蛋都吃了,洗完碗咱们就去山上捡板栗。”
终于……鸡蛋顺利地进入两人嘴里,施书文满足地拍拍肚皮打了个响嗝。
他没想到白水煮面竟然会这么好吃,好吃到汤都舍不得浪费。
再一想到堂哥堂姐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吃的面条,施书文背过身就皱了皱鼻子。
王念不知道小家伙的心思,洗完碗背上竹背篓,领着两人就往山上走。
长生沟里的山王念去过好多回。
刚穿过来那年,分到的粮食没法吃饱,大家伙就偷偷往山里跑,摘点野果子和野菜果腹。
山里的野板栗在中秋前后成熟,眼下看着时间还有点早,不过再晚去几天估计只能捡叶子了。
以前管得严都有人冒险进山,更何况现在大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
母子三人进山的这个方向比红旗大队那边还要近些,因着盖厂子的原因,大型动物都被赶到了深山里。
原本以为还要继续走到山顶才能出去,没想到路过公共澡堂王念就发现后边有片垮塌的围墙。
应该是前几天下雨被冲垮了没来得及修。
此时太阳刚冲破晨雾,绿意盎然的山林披上了独属于秋天才有的斑斓色彩。
王念不知道是431厂职工家属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墙洞能直接进山还是城里人大多不知道山里有什么。
只跨出墙外几步,立即就看到了一棵被毛茸茸果子压弯了的树。
林子里没有路,显然平时没人从这个地方进山。
“姨姨,那些是什么?”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兄妹俩更是没有见识过,跟着王念往树上一看,好奇地连声询问。
主要是……闻着好像有股水果的酸甜气味。
“野生猕猴桃。”王念笑,走过去选了枝垂下来的枝条捏捏果子,笑得更是弯了眼睛:“你看这毛乎乎的像不像猴脸。”
她发现最近运气好真是好,进山就能遇见这么大棵野生猕猴桃树。
放前两年,她哪见得到成熟的果子,还没熟就早被饿肚子的队员们摘回了家。
“能吃吗?”施书文更关心这个。
“能吃。”王念说,摘下个剥开皮递给施宛,又抛了个带皮的给施书文,最后自己剥一个送入嘴里。
在树上就成熟的猕猴桃果肉绿中带黄,一口下去汁水多得能顺着手指往下流。
又酸又甜相当有滋味,至少对很少吃到水果的孩子们来说绝对惊为天人。
就和昨晚吃到的肉一样!
王念三两口吃完,心下立刻下了决定。
“你们在澡堂门口等我,我回去拿两个编织袋。”
有好东西千万不能等下次,等来等去最后什么没了,今天猕猴桃也要,野板栗也要。
“没我在你们不可以进入这个洞!”
离开前,王念又特意交代了施书文一遍。
吃得下巴全是绿色汁水的两兄妹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嘴巴根本没空回答。
王念连跑带走地跑回家,远远就听见二楼刚搬进去的那家站在走廊上吵架,看争吵的双方好像是对婆媳。
婆婆是早上看见的那个短发女同志,儿媳打扮得非常时髦,脖颈上的红色丝巾异常抢眼。
不过当时王念担心两个娃,没顾得上听两人争吵什么,拿了编织袋就赶忙往山上跑。
匆匆离开的她没想到,两人争吵内容里还涉及到了他们家。
中年妇女气得额角青筋爆起,忍了好久才终于心平气和地解释:“底下那间屋子是人家早就选定,不是你爸说换就能换。”
“怎么不能换!”年轻女人短发编成两条辫子,随着她甩头辫子也跟着甩动起来:“当初结婚可说好新房里有厕所有花园,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t。”
“那是晓辉没了解清楚情况。”中年妇女继续耐着性子解释:“再说了,底下那家灶台是人家自个儿贴的,咱们也可以自己贴呀!”
中年妇女名叫江芳,是二厂区车间主任肖华的爱人,而面前这个甩脸子的年轻女同志是刚进门没两天的儿媳妇钟曼丽。
好不容易才申请到的新房子儿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不是看在她离娘家那么远的面份上,江芳才懒得搭理。
钟曼丽是城里姑娘,为了跟儿子结婚千里迢迢从城里来到这个山沟沟安家,作为父母当然很感谢人家女同志的付出。
可钟曼丽的挑剔让江芳也很是头疼,一想到以后还要共同生活几十年就觉得难熬。
“妈!你跟爸说说,我就是喜欢楼下那间屋子。”钟曼丽还是不死心。
江芳终于失去耐心,冷冷瞥了眼钟曼丽:“有本事自己去说,你爸可没那个本事,也不瞧瞧住得是谁!”直接转身进了屋。
嫌弃屋子小,嫌弃只有公用厕所,嫌弃没有院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城里人人都住小洋楼,其实钟曼丽一家五口人就挤在大杂院的两间屋子里,条件比他们差了不知多少。
搞不明白为啥来到厂里眼睛倒长到头顶上去了。
而且……也不看看底下住的是谁!
厂子四个厂区,哪个厂区的主任见着施向明不得叫声施总工,别看人明面上就是个工程师,全厂零件研发都得指着人家。
当时一听说直接越过排队选房的是施向明,爱人肖华连一句多话都没有就同意了。
而此时此刻,走廊尽头钟曼丽低头瞧见一楼还没打理的院子,气得狠狠跺了下脚。
屋子里,江芳摇头叹气。
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相亲,非常自由恋爱,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个心眼针眼那么大的。
不知道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围墙边上,王念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杵着膝盖望向好好坐在石头上数蚂蚁的兄妹俩,终于松了口气。
“姨姨来了,姨姨我们在这!”
施宛站起来激动地挥手,一只脚踩着背篓带子。
下一秒施书文就从背篓里扯出个布袋子,看样子并不是一直在原地等了二十多分钟。
就这么举着也不说话,连侧脸都透着股子傲娇。
不想没得来夸奖,反而是王念的皱眉:“你们去哪捡的袋子?”
施宛指向澡堂,小手捂着嘴巴,一脸机警:“哥哥看没人要就捡回来了,咱们可以背好吃的猴子桃回家。”
看两人听话没有出围墙,才缓了表情:“那一会儿这个袋子的猕猴桃姨姨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袋子王念接过去,施书文这才把高高扬起的下巴放下,别扭地开口:“我问了守澡堂的奶奶,她说可以拿走我们才拿的。”
“奶奶说可以拿走。”施宛鹦鹉学舌。
灰扑扑的米袋子,虽说打了不少补吧,但没有口子,确实能用来装猕猴桃。
母子三人又重新从倒塌的围墙钻了进去。
背篓放树下,拿出镰刀直接把压短的树枝砍下就行。
“你们就坐在这里摘果子,我摘高处的。”
爬树对王念来说没有丝毫难度,更何况就这么棵两三米多点的小树,三两下就窜了上去。
可对两个孩子来说,王念就跟连环画上的大侠一样,就这么飞上了树。
树下两张崇拜的小脸紧紧盯着王念一举一动。
树枝过于茂盛才是这棵猕猴桃树歪歪扭扭的原因,修剪一些树杈有利于来年结出更多果子。
树枝哗啦啦落下,很快堆满了小树周围。
王念站在大树杈上,嘴里含着镰刀把,没忙着跳下,而是借机往远处看了看。
没想到,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山坡其实已经快到山顶,再走十几米就是下山路。
“板栗树!”
就在山顶正中,一棵野板栗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带着刺壳的板栗炸开已经能瞧见褐色果实。
今天这运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观察完情况,王念麻溜地又爬下了树。
“你们在围墙边摘猕猴桃,我去前边捡板栗。”
本想摘完猕猴桃再一起去捡板栗,看太阳已经从山那边升到了半空,王念决定分开行动。
得赶在中午回家吃饭潮前回家,要不这棵板栗树的板栗肯定见不到明天太阳。
为了安全着想,王念还是把树枝全拖到了围墙边,让两人坐在那慢慢摘。
确认周围不会有什么危险后,王念立即背上背篓转身上山。
***
四十三号家属楼。
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人潮中施向明今天也在其中,单车的把手上还挂着两个纸包。
纸包用麻绳红纸包着,随着车子骑行一摇一晃地相当引人注目。
车子停在家属楼口,施向明满含期待地看向家门,却发现灶台前没有王念的身影。
屋门关着,广播里说故事的声音回荡。
施向明透过窗口看向屋里,两个孩子各自躺在沙发一边,好像已经睡着了。
用钥匙打开屋门,刚抬脚,立刻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塌塌的东西,酸甜气迸发。
低头一看,施向明有些发愣。
铺满客厅的……野生猕猴桃?
在城里野生猕猴桃可是高档水果,得单位内购票才能买到,施向明就吃过一回。
可现在铺得满地都是,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开门的声音早就惊醒了施书文,可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瞧见绿色汁水被踩得飚了出来。
“爸。”
“你王念阿姨呢?”施向明把踩烂的猕猴桃捡起来丢出去,擦干净鞋底才小心翼翼地避开走到沙发前。
“王念姨又去山里背板栗了。”
“这些都是你们早上摘的?”
“嗯!”提到这一屋子成果,施书文相当得意,站在沙发一通比划:“这些都是我和妹妹摘的,放在地上晾晾。”
两人把屋子摆满用了一个多小时,摆完累得躺沙发上就睡着了。
“看你脸上这些土。”施向明哭笑不得,连忙弯腰收拾条通向厕所的路:“你带妹妹去洗干净手脸,吃点糕垫垫,爸去接你王姨。”
施书文赶忙点头,叫醒睡迷糊的施宛。
施向明问清楚地方,连忙转身出屋,先骑车去仓库找人借了个板车。
仓库跟澡堂同在一个方向,施没几分钟就瞧见了施书文所说的那片墙以及正奋力背着袋子出现的王念。
“王念。”施向明已经压低声音,没想到还是吓了王念一跳。
看清来人是谁后才咧嘴笑了笑:“吓我一跳。”接着把袋子往地上一丢:“来得正好,咱们一趟就能搬回家。”
三袋子板栗鼓鼓囊囊,还有一背篓猕猴桃。
全都搬上板车后,王念又折回去捡起刚才顺道砍的柴火全堆上车。
主打一个……坚决不浪费。
那些柴火一堆上去,两人就像是捡了车柴火回家,路上根本没人多瞧一眼。
“你捡那么多柴啊!”
刘超仙端着碗,看王念的眼神那叫一个佩服。
说话时楼梯上也有人探头出来瞧,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王念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刘超仙就别大声了,抬头看看楼上没人再看,这才开始动手搬柴。
“怎么……”最后一个字含在嘴里惊得都没吐出来,下一瞬刘超仙也瞧见了铺满屋子的猕猴桃。
王念:“……”
施向明:“……”
刚才理出来的路又被两孩子恢复成了原状,两人坐在沙发上吃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你早上进山捡的?”
“运气好,在墙边就碰见了一棵猕猴桃树。”王念边回答边弯腰把猕猴桃又捡起来堆到墙边:“一会儿你也来拿篮回家吃。”
“运气怎么这么好!”
说实话,看到那么些猕猴桃堆在地上,刘超仙羡慕得嘴里的饭菜都没了滋味。
在长生沟住了快三年,去山里也不下几十回,就没遇见过一回能吃的野果子,就挖点春天的荠菜也就算完了。
“下回你周六周日再进山,到时候一定叫我。”
“一定叫你。”王念笑着答应。
欢欢喜喜端了一篮子回家的刘超仙离开后又还了筲箕小白菜,说是早上胡婆婆在自家地里摘的。
王念看到菜一拍脑门才想起两个娃还没吃中午饭。
忙转身去看,又不由笑出声。
一沙发的糕点碎屑,估摸着肚子早填饱了。
“工程院的老领导来文西乡指导工作,顺道来看看我。”施向明解释糕点来源。
说顺道还是有些牵强,毕竟谁会颠簸六七个小时就为了来看看曾经的职工。
就算王念明白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也没细问,笑着拍拍手:“那我去煮碗t面条。”
还不等问两个孩子,两人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连连表示也要吃。
“一包绿豆糕你们都吃完了,还能吃得下?”施向明摸摸施宛圆鼓鼓的肚子,有些哭笑不得:“别撑坏了肚子。”
肚子是饱,不过一想到早上吃的面条味,兄妹俩都觉得还能再吃。
“少给他们煮点。”王念笑。
那猪骨膏味道确实堪比现熬高汤,有浓郁的骨髓香,一放入热水就化开没有半点油花痕迹。
至于吃完对身体有什么好处,王念现在热得都穿不住外衣。
由于忙活了一早上,她也不敢肯定是猪骨膏的作用还是血液循环引起,需要多观察几天。
煮一碗面条,其中最麻烦的竟然是生火。
施向明往灶膛里边塞柴边提议:“要不咱们也弄点蜂窝煤来烧,锅炉房有现成的蜂窝煤卖,天眼看就要冷了。”
“那我去问问。”
烧蜂窝煤肯定比柴火灶要省事得多,晚上煮完饭盖紧盖子,早上起来还能有热水洗脸。
说完家里,施向明这才继续说起老领导来看望的事。
这位叫吴斌的副院长对施向明来说是父亲老师一样的存在。
当初也是他力排众议保留下了施向明研究员的位置。
看似把弟子调到山沟沟里工作,其实就是变相保护,而且厂里能亲自上手实践的机会多,正好可以增加实战经验。
此次专门前来,其实是担心施向明自暴自弃,放弃学术上的研究。
“那怎么不请吴副院长来咱家休息两天再回?”
“教授得赶回安怀市,那边还有新项目等着他拿主意,而且……”施向明忽地站起来,凑到王念耳边说:“应该是上头政策有变,教授让我安心在长生沟工作。”
有些话不能明说,吴教授只需要短短几句施向明就能懂,师徒两匆匆几句就再次分别。
“教授知道我结婚了,这是他给你的见面礼。”
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有大团结有块票,甚至还有毛票。
“教授借机会贴补你呢!”王念感动,接过那叠子带着体温的票子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过几天我去买点毛线给教授织件毛衣你寄去。”
小白菜苗脆嫩,面条快起锅时再丢进锅里,跟着沸腾的开水翻滚几圈就能起锅。
王念一直没找着机会放入骨汤膏,挑面条前才顺势让施向明进屋去拿点酱油。
等人一进去,手腕翻转,猪骨膏出现在手心里。
为什么不直接放进碗里……只要是个正常成年人都能吃出这不是普通的白水面。
一块猪骨膏分成四份,循序渐进地让大家都适应这种味道才不至于被怀疑。
“面条里放点猪油真香。”
施向明立刻就吃出不同来,不过也的确按照王念所想,将原因归结到了猪油上,和两个孩子一样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放下碗。
“我先去上班,板栗留着我下班儿回来弄。”
中午去借板车耽搁了点时间,放下碗施向明就要赶着去上班,临走前特意交代。
板栗捡得匆忙,有些外面那层刺壳都没来得及剥开,连带着一起都装进了袋子里。
王念应好,洗完碗就把几袋子板栗拖到了后院里。
“姨姨,我和哥哥来帮忙。”
碎屑不用王念收拾,能捡的兄妹俩都捡起来吃了,等她抽空往沙发上瞧了一眼,只剩下些实在捡不起来的。
施宛高高兴兴地跑下沙发,光着脚板吧嗒吧嗒地跑到门口抱住王念的腿。
施书文则乖巧地拿来扫帚扫地,连带着把猕猴桃掉落的叶片一并都扫了干净。
比起前世娇惯得七岁都还需要喂饭的雇主小孩儿,王念觉着这俩孩子真像是天使。
“那咱们来剥猕猴桃皮,一会儿给你们煮糖水喝。”
后院的杂草还打理,高的都有一人多高,也不知草丛里有没有蛇虫。
王念有些发怵,把几个袋子堆在门边就赶忙关上了门,整理院子也得赶快进行。
“哥,剥皮吃糖水……”
小人儿一听又有吃的,立刻欢快招呼起施书文,又十分殷勤地端小板凳,就属她最忙。
挑选了比较软的装了半盆,又装上篮子打算等会给黄秋红送去。
呼啦——
水管一开,自来水缓慢地流下,形成股涓涓细流。
有自来水是好,就是水流太小,现在住进来的人还少,等人一多起来恐怕刷牙都得接半天。
而且厂里用得是山里地下水,才九月末水就冷得刺骨,不知道冬天会不会结冰。
“我帮你洗,能快点儿。”
“你别碰冷水,要不冻疮该发了。”伸手挡开主动卷袖子想要帮忙的施书文,王念朝走廊抬抬下巴:“一会儿帮忙剥皮。”
昨天吃饭时就发现这孩子手上有好多冻疮疤,一双手跟老年人似的皱皱巴巴。
这边刚把人打发走,竹林边就有两个小孩嬉闹着跑进。
“就是前边,就是前边……”
领头的孩子看着也就六七岁,脸蛋红红,鼻涕都还挂在嘴唇上。
他指着家属楼跟旁边的小男孩炫耀:“我爸说我们家以后就住这,再也不用一家子都睡一个屋啦。”
“房子真好呀。”戴帽子的小男孩艳羡地附和:“我妈说你爸爸升官了,以后你们家过得都是好日子。”
“可不是。”鼻涕小孩儿自豪地拍胸口。
比小孩慢几步的两个女同志一前一后走出竹林,两条辫子又黑又粗的应该是鼻涕小孩儿他妈妈,笑骂了句“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擦鼻涕。”一扭脸立刻看见了王念。
“同志是哪家的家属?”女人很热情地走到水槽边打招呼,说完立刻瞧见那盆子猕猴桃,话锋立刻一转:“这些野桃还挺大,在哪搞的?”
“娘家前几天进山砍柴无意间得的,这不紧赶慢赶地给送了点来。”王念笑得憨厚。
“妹子好福气,这野桃子可是好东西。”女人笑着,一双眸子上下打量起王念,声音明明爽朗而充满善意,视线却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令人不寒而栗。
王念的直觉告诉她——这人面善心苦。
女人话音刚落下一瞬,鼻涕小孩儿刚伸出来拿猕猴桃的手就被拍了下,不过出手的却是另一个女同志。
“你这孩子,嘴怎么那么馋。”
那孩子苦着脸叫了声:“妈。”王念才知道刚才猜错了。
另一个个不高的女同志才是鼻涕小孩儿的妈妈。
“孩子不懂事,你打他干什么。”辫子女人反倒是责怪起对方来:“你跟这位女同志说一说,人家不会那么小气。”
王念:“……”
鼻涕小孩儿相当赞同地连连点头:“还是婶子对我好。”
矮个女人皮肤黑,那嘴角一垮看上去瞬间凶神恶煞起来,她狠狠地瞪了眼辫子女同志,一把把鼻涕小孩儿扯到身前:“我教我儿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嫂子你看!我就是好心,怎么还生气了呢!”
“马上就要煮中午饭了,你没事就先回吧。”
矮个女人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黑着脸摆手。
王念瞧那女人扯着孩子嘴皮动个不停地走远,差点没笑出声来。
果然……绿茶还是得明着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