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想安慰我?

办公室空旷, 两人自始至终压着语调说话,彼此的声音只有互相能听到。

向桉瞥了眼那两只乌龟,气不过, 又看他:“两只都是你。”

薄轶洲左手点着纸面,笑了笑, 没辩解:“嗯。”

本来画出来就是让她骂的。

再之后他转身, 从向桉坐的地方绕出来, 走到办公桌前,往后靠坐, 单手抄进西装裤的口袋, 眼神稍沉,看向成明忠。

半小时前还在房间里大呼小叫,又吵又闹的成明忠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 小幅度地挣了挣被捆在身后的手,偏偏头对身旁的保安:“给我解开。”

保安没有薄轶洲的命令, 当然不会动作。

薄轶洲静静开口:“薄家之所以帮陈茵, 是因为我弟弟,我想你应该知道。”

薄轶洲:“在帮陈茵的同时, 顺带帮助她的家人, 也只是薄家的情分,并不是薄家的责任和义务。”

成明忠仿佛预料到薄轶洲接下来要说什么, 拧着脖子转过来,激动道:“是你们当时说负责我们生活, 现在不能撒手不管!!”

他妻离子散,下班没事就爱打牌, 近段时间频频输钱,所以才会三番五次来向薄家伸手。

薄轶洲右手轻叩在身旁的桌面, 打断他,纠正:“我们只是说负责陈茵的身体和学业。”

薄轶洲:“另外,之后薄家也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联系,处理陈茵事情的另外有人,也只会有他和你们对接。”

薄轶洲话说得很清楚,随后让站在一旁的安保给成明忠松绑,送他离开。

成明忠的手腕刚被解开,眼睛脸都气红,往前两步,手抖着指过来:“我们茵茵跟你弟弟当年是情侣,我外甥女是要嫁给......”

薄轶洲身姿没动,望向他:“没有确定关系,两人当时也只是同学。”

会做这些事,也只是出于薄家对小儿子的爱护和缅怀。

“所以薄家这些年做得够多了。”

成明忠气急败坏,使了蛮力推开来拉自己的安保,往后坐在地上:“我不管!!已经管了这么多年,现在不管了,让我们怎么活?!!”

他身上穿的是中年男人常穿的破旧夹克,土黄色,袖口有没洗净的油污。

他年轻时游手好闲,一直啃老,好不容易找个老婆也带着孩子走了,他的生活从这几年因为薄家才开始变好。

厚着脸皮从自己姐姐和陈茵那里要钱,再到被薄家安排了工作,手头宽裕,染上了打牌赌博的恶习。

他现在还欠外面二十万,没有薄家他会死,他放不掉这样的生活。

他疯了一样冲薄轶洲喊:“你娶我外甥女不行?!!你不能不管我们!!”

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办公室,他眼眶发红,眼角有血丝,一边抬手指人,一边开始乱咬,先是指了下纪以璇,之后又挥手指向向桉:“她们谁是你女朋友?分手!!我们陈家就应该跟薄家绑在一起!!”

“是不是你?!”他刚也看到薄轶洲和向桉说话了,吼完又转向薄轶洲,“或者你跟我外甥女谈谈也行,不能把我赶走!你们有钱人不是都喜欢同时谈几个女朋友吗......”

向桉稍稍皱眉,她两分钟前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此时站在离薄轶洲不远的地方,右手拿水杯,刚接了水。

此时打断成明忠的话:“希望你不要总是把你的外甥女摆在这样的位置。”

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企图在用物化的方式,用陈茵为自己谋取利益。

成明忠气急,虽然怕,但还是抖着声线,试图用怒吼为自己挽回利益:“我不管,你们要救救我,不能看我这样,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薄轶洲往旁侧示意,先是解释:“这位是我的太太,我不会像你说的,跟同时几人保持关系。”

语毕,他没有任何再多讲的意思,示意安保:“带出去。”

大概是薄轶洲一直淡淡的态度实在激怒了成明忠,他抹了把脸,抓起刚摔碎在地面的玻璃片,朝薄轶洲冲来:“不让我活你们也不要活!!”

向桉放下手里的杯子,往前:“薄轶洲!”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力量是惊人的,所以成明忠冲得速度很快,安保没第一时间拦住他,在他翻过沙发后两步,才勉强从后扑过来按住他。

这时他已经距离薄轶洲很近。

薄轶洲当然不会被成明忠伤到,但他没想到的是向桉会在这个时候冲到他面前,抬手挡住他。

成明忠被按住后挣扎无果,扬手把握着的玻璃片砸过来,正好扔在向桉身上。

薄轶洲反手拉过向桉往旁侧避了两步,玻璃碎片只是轻蹭过她的小臂,留下破皮的痕迹,还没等他皱眉说话,他怀里的女人一把把他推开,表情很凶。

“你没长眼睛,不知道往旁边躲?!”

薄轶洲稍怔,被她这下训得有点懵,之后反应了下,视线偏开,无声提了提唇。

她真的是在训人的时候也占上风。

向桉看他笑更来气:“你笑什么??”

薄轶洲抬手,让安保先把成明忠带走:“报警,调监控,非法闯入,故意伤害,让林辉跟他去派出所走一趟。”

博安如果真* 想跟他打官司,成明忠至少要在拘留所蹲上一个月。

等人把成明忠带走,纪以璇也跟着出去,去秘书办帮着拿药,办公室只剩下向桉和薄轶洲两人。

向桉手臂擦伤不严重,只有手腕处有两公分很浅的血痕,她像是不觉得疼,丝毫没顾忌那点破皮,掐腰站在薄轶洲身前,一副听不到人认错,一点不罢休的意思:“你不知道躲吗??”

薄轶洲看了眼她身后未关严的门,纪以璇已经进到了秘书办。

虽说向桉只是蹭破皮,但那玻璃碎片沾了地面的尘,最好还是消毒一下,纪以璇是去拿碘伏。

薄轶洲往后半步,靠坐在台架,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淡淡又瞥了眼她手腕处的痕迹,解释:“他碰不到我。”

向桉表情生动,像是翻了个白眼:“你算了吧,戳你两下你就知道了。”

薄轶洲被她逗笑,右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廓,扣着她的手腕更是把人牵近一些。

“你很关心我?”薄轶洲看着她问了句。

向桉和他对着视线,两秒后,左手从他掌心抽出:“有点,所以你能不能多注意一下?”

薄轶洲直视她的眼睛,片刻后,缓慢应声,很温和的:“好。”

办公室门口响起短促的叩门声,向桉回头,看到一手拿了创可贴和碘酒的纪以璇正站在外面。

纪以璇的目光在她和薄轶洲身上落了落,之后肌肉痉挛似的跟她使眼色。

向桉察觉到自己此刻和薄轶洲姿态亲昵,略有些不自在。

薄轶洲靠坐在台面,她右臂还被他握在掌心里,被他圈着,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她轻咳一声,右手挣了下,想从薄轶洲手里挣开,但没想到她动,男人更握得紧了些。

她看回来,低声:“干什么?”

薄轶洲没回答,眼神里透露些许“我还想问你”干什么的意思。

“我朋友还在。”她小声说。

薄轶洲眉棱稍稍抬了些,拇指摩挲在她的手背,配合她低声:“你朋友在,牵个手也没什么吧。”

薄轶洲:“别的也没有干什么。”

“......”向桉和他对视,他好像说得对,但又有哪里不对。

她和薄轶洲对话间,那侧纪以璇已经走进房间,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办公室中央的茶几上,之后直身指自己的身后,脚尖轻转,也准备往外:“药放这里了,你们忙,我在外面等你们。”

向桉回头,和她目光相对时,她再次眼部肌肉痉挛地眨眨眼。

向桉:......

纪以璇这个眼神,搞得她和薄轶洲在办公室像是要干不正经的事。

之后还没等她再开口,纪以璇已经转身快步走到房门处,退出去,并且贴心地帮忙带上了门。

向桉:.........

“你闺蜜挺有意思。”身前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向桉看回来:“她之前不这样。”

薄轶洲目光逡巡过她的脸,把她尴尬又无语的表情收进眼底,之后左手从她的手臂滑下,牵着她往不远处的沙发走去。

刚摔在地面的玻璃碎片已经有人进来处理过了,洒的水也被弄干净,现在几乎看不出痕迹。

薄轶洲在一侧沙发坐下,拉着向桉坐在自己身边,从茶几上拿了碘酒和棉签棒,碘酒的瓶盖旋开,捉了向桉的右臂放在自己的腿面。

棉签棒的一端沾了少许的碘伏,涂抹在她的皮肤上,他动作轻缓。

涂好后,棉签扔进桌下的垃圾筐,又捡起桌面的创可贴,拆开,缓慢开口:“我还有个弟弟,小我六岁,叫薄靖康。”

他面色平静,提起这事时,语气里似乎有一种平静的怅然。

向桉看他帮自己贴好,停顿了一会儿,问:“那个喜欢看奥特曼的弟弟?”

薄轶洲听到这句笑了,左手松开她,手肘在自己的腿面,再看向她,眉眼染了很淡的暖意:“对,是他。”

薄轶洲:“七年前在北城东郊的度假山发生意外,坠崖去世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目光掠开,眼睫半垂,专注的把刚刚那瓶用过的碘酒拧上盖子,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因为我。”

-

向桉察觉到薄轶洲情绪不佳,没再要求晚上在外面吃饭。

正巧纪以璇也有事,被导师连环电话叫回学校,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

晚上回到家,薄轶洲打电话给酒店叫了餐,吃完饭向桉在客厅,薄轶洲要去书房工作。

向桉坐在客厅沙发,本打算看电视,看到薄轶洲从卧室出来,往书房走的动作,想了想,踩着沙发的脚放下来,看他:“我去书房看?”

“影响你吗?”她指着前方电视上播的剧。

薄轶洲怔愣了一下,提到薄靖康的事情,他情绪波动,从下午到现在心情确实稍有些低沉,刚从浴室出来,人还有些走神。

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前额发丝稍湿,他轻拨了一下,水珠从发梢低落,把指尖沾湿。

抬眸再看沙发上的人,女人一只脚还踩在沙发上,另一条腿搭在沙发下踩着拖鞋,正偏头看着他,目露一些关切。

大概知道她这样说的意思是想陪他,他心神微动,低眸笑了笑。

他嗓音半哑,回答:“来吧,要我帮你拿平板吗?”

“不用。”向桉从沙发站起,起身走到电视柜旁,在一堆杂物里找到自己看剧用的那个平板。

之后又扫了眼薄轶洲,关注他的情绪,看到他已经朝前又走了几步,转身在等她。

她右手稍稍在身侧握紧,装作若无其事,往零食筐的方向走,待走近,弯腰在筐里扒了扒,捡了一包饼干和一盒巧克力出来,语调尽量轻快,问走廊那端的男人:“要吃吗?”

薄轶洲对这些没兴趣,但能感觉到她想让自己开心。

“嗯,”他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那包巧克力,看了两眼,“这个吧。”

看薄轶洲真的有意向,向桉一时兴致起来,侧身在筐里又找了找,拣出另一盒,跟他手里的那盒做对比:“你想吃哪个?”

“不一个味道,”她解释,手指点了点他手里的,又点回自己手里那盒,“你哪个苦一点,我拿的这盒甜一点。”

“就这个。”薄轶洲轻晃自己手里那盒巧克力。

向桉应了声,把自己手里那盒重新扔回零食筐,之后被身旁的男人牵住手带着往书房的方向走。

他走得靠前一些,她落了他半个身位,在他身后。

走到书房,薄轶洲松开她的手,她把自己平时常坐的那把椅子推到办公桌旁,等薄轶洲绕到桌后,才抱着平板坐下。

她今天带了耳机回来,耳机插在平板上,调出自己没看完的那部电视剧。

说是没看完,其实只看了一个开头,大半个月过去,她还是只看到第2集 。

电视剧刚播了几分钟,她的视线往薄轶洲的身上飘去。

男人面色沉静,和平时相比没什么不同,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少许的消沉。

薄靖康去世那年十七,他也才二十三。

薄靖康一直跟着宋敏芝的父亲在英国,小学和初中都在那里读,高一时转回国内,薄轶洲那会儿却又恰巧出国。

兄弟俩感情好,却不常见面。

那年暑期,薄轶洲从国外回来,一家四口难得团聚,仲夏那段时间去了东郊的度假山区避暑。

临走的前一天,薄靖康想看日出,薄轶洲前一晚没睡,通宵处理学校的东西,早上五点,喊薄靖康起床上山。

不全是薄轶洲的原因,那天天气不好,晨曦时露水汽重,上山路滑。

薄家这些年在北城势力盛,生意场上难免有一些敌家,对方本来是冲他来的,但最后出意外的却是薄靖康。

少年在跌下山之前保护了自己一直崇拜的哥哥。

傍晚在博安,薄轶洲一直是很平静的语气,跟她叙述了这些,但她也知道,他的心情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波澜无惊。

向桉收拢思绪,往前方看了一眼,心里放不下,多看了几次。

待扫到第三眼时,看企划案的人静静开口:“我脸上有东西?”

向桉收回探寻的目光:“没有。”

垂眸看回时不放心,静默两秒,掀了眼皮又看过去,这次被放笔的薄轶洲抓住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两秒后,向桉碰了碰身边的巧克力盒,找借口:“我是想问你吃不吃巧克力。”

薄轶洲最近对着电脑时间太长,眼睛不舒服,戴了防蓝光的眼镜,此时眼镜摘下来:“吃。”

向桉把耳机摘下来,桌面的巧克力盒移到身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伸手递向薄轶洲的方向。

两人隔了点距离。

薄轶洲没接,只是稍侧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嗓音轻柔而低沉:“想安慰我能不能过来?”

书房的灯是暖色光,橙黄色的光线下,他立体的五官被切割明暗两部分,少有的暴露出一丝脆弱。

他知道她是想安慰他,从提议来书房看电视剧,再到问他吃不吃巧克力,都是。

向桉推开椅子站起,从位置走过去,快走近时被男人抬手握住手腕。

他把她拉坐在自己腿面,从后环抱住她。

被男人沉重的气息包裹,向桉任由他靠着自己,良久后,听到他低声且疲累的叫了声“桉桉”。

......

隔了两天的周五,向桉快下班时,薄轶洲过来接她。

结婚有几个月时间,两人之间达成不成文的规定,谁下班早就去找另外一个,不过大多都是薄轶洲来接她。

需要加班的时候也不少,但能放在家里做的,现在薄轶洲基本都会放在家里做。

向桉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跟薄轶洲通了电话,让他上来等。

前些天变天,有莫名气流经过北城,然而气流过,温度没有回升,天气依旧在变冷。

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薄轶洲进门时脱了身上的大衣,袖子上沾了些水汽。

向桉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会议材料,听到动静掀眸看过来,只看了一眼,落眸继续看文件。

“你今天下班好早。”她没话找话。

薄轶洲已经在沙发处坐下,捡了她茶几上的杂志,随手翻了两页,无声笑:“你如果实在没话说也可以不硬说。”

他这两天每天过来,她都是这句,但他明明每天下班的时间都一样。

向桉哑口无言,撩眸又看不远处的男人一眼。

男人如有所觉般,往后翻了一页杂志:“看我干什么?”

向桉右手的签字笔停下,轻轻眯眼,凶巴巴的:“以后在我们家约法三章,怼老婆犯法。”

薄轶洲出声笑,慢悠悠应声:“嗯。”

他手里的杂志再次往后翻页:“有惩罚吗?”

“嗯?”

他解释:“犯你这法有惩罚吗?”

“有,”向桉答得快,“三天睡床底下。”

薄轶洲又笑了一声,两秒后轻轻应了一下。

半小时后,向桉处理完工作,把刚看的几份资料整理好放在右手的抽屉,然后打电话给外面的吴筱,交代她下周的工作安排,电话再挂,关掉电脑才从座位站起来。

她从衣架上拿了大衣,往薄轶洲的方向走,快走近,听到薄轶洲的电话响铃。

薄轶洲从一侧的杯子旁捡起,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接起来。

很短的几句,他挂断通话,神情稍有凝重,向桉往前,问他:“怎么了?”

薄轶洲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爸妈在东郊的度假山区,我妈发烧,刚检查,轻度肺炎。”

年龄大了,宋敏芝身体一直不算好,虽然没有大病,但偶尔感冒发烧总是会被侵袭。

向桉把外套穿上:“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来公司,即使住在那边也没问题。

薄轶洲弯腰,帮她把一旁沙发上的提包拿过来:“嗯。”

“你爸妈怎么会去东郊?”向桉接过包,皱眉又问。

薄轶洲沉吟,片刻后道:“过两天是我弟弟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