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桉没想到自己说的应酬和薄轶洲是一个场子。
圈内几家有合作关系的朋友小聚, 地点在傅家酒店的会所。
薄轶洲到的时候,她正被迫跟商延寒暄。
影视寒冬,去年圈内一家龙头企业破产重组, 行业内大换血,商延手下的两家娱乐公司得到机会, 跃然兴起, 在业内占有一席之地。
他现在春风正得意, 这也是向桉先前要用到他资源的原因。
现在结婚虽然是不可能了,但为了合作, 表面上要过得去。
几分钟前, 向桉被一个关系不错的女老板拉着坐在靠墙的沙发处,刚坐下没多久,商延碰巧也被人喊过来。
不远处有人在打牌, 同坐在沙发这处的除了她和商延,还有另外两家公司的副总和负责人。
向桉落落大方, 工作起来不掺杂任何私人恩怨, 只当商延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合作方。
同坐的一位男性负责人从江城来,不知道向桉和商延的关系, 礼貌地跟向桉碰过杯后, 聊到:“向总和商总之前应该有过合作?年初尚菱珠宝的那支广告是向之拍的,但我看用的是商总公司的人。”
那条广告虽然是商延帮向之拉的资源, 但全系列广告的拍摄由向桉亲自把关,质量很高, 带红了商延公司一个一直不温不火的模特。
那位模特身价翻了数倍,上个月又新接了一个奢侈品代言。
所以总的来说商延并没有亏, 但那条广告在他嘴里,一直是向之占了大便宜。
向桉懒得理商延, 和他有关的事都不想多提,落杯淡笑,只回复那个负责人,说广告最后呈现的效果还不错。
商延被退婚,现在横看竖看向桉都不顺眼,听到她故意把自己略过,酒杯放下,冷声哼笑,慢声:“是我牵线搭桥,尚菱和向之才有合作的机会。”
商延手下的娱乐公司,因为业内洗牌今年出了几个爆了的艺人,正如日中天。
相比之下,还没从颓势走出的向之有些不够看。
问话的男人听到商延这样说,只能举杯,先附和他:“是吗,商总还有尚菱的关系?”
商延拢了拢衣襟,颇不在意的:“还行吧,我和尚菱亚太区的执行总裁是朋友。”
“上周才吃过饭,”他说,“我们...”
向桉举杯,打断他的吹嘘:“那真是感谢商总了。”
她话没说完,碰商延的杯子稍稍一斜,洒了小半杯酒在他的裤子上。
她右手捏杯,略作惊讶:“不好意思。”
语调颇有点阴阳怪气,摆明了商延不给她面子,她也肯定会踩他。
之后她酒杯放下,面色稍显冷淡,没有任何歉意地朝不远处点了下下巴:“商总,洗手间在那边。”
商延:“向桉,你!”
没等商延声落,向桉看到被服务员引着走近的薄轶洲,侧头起身,稍显殷勤地和他握手,转开话题:“薄总。”
薄轶洲睇了眼还坐在一侧的商延。
这家会所的所有人是傅西沉,傅弋的二哥。
他刚在楼上和傅家的人吃饭,吃过饭听傅西沉说楼下有传媒业的商宴,今年博安也投了几个娱乐圈的项目,所以跟着傅西沉一起下来看看。
没想到遇到向桉,也没想到走到半路就看到她用酒泼人。
不过也不是没想到,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卡座里另几个负责人也都认识薄轶洲,此时也赶忙伸手,想和他握手:“薄总。”
之后又伸手跟他身后的傅西沉示意:“傅总。”
傅西沉点头示意,跟薄轶洲道:“我要去旁边一趟,你是?”
“我在这里。”薄轶洲回他。
傅西沉稍颔首,随后跟坐着的几位依次握手后,扣了西装的前襟扣,转身往别处去。
薄轶洲在向桉右手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商延脸黑着,已经起身往卡座外绕,准备去洗手间处理自己的裤子。
他也不知道向桉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整整半杯酒,全都泼在了他的**,饶是黑色裤子不明显,但湿了一大半,还是很难受。
博安作为顶级的投资公司,拥有强大的资金流。
影视圈需要融资的情况严重,在座的几位基本都想从博安拉投资。
所以薄轶洲一坐下,坐在卡座的人,都有一搭没一搭地都想和他聊上几句。
只有向桉比较沉默,右手扒拉托盘里的坚果,听别人和薄轶洲说话,自己剥自己的坚果。
反正想说什么,她能晚上回家和他说。
坚果扣到第二颗,放在茶几的手机亮了亮,她拍了拍手,用纸巾擦掉指尖的碎渣,拿过桌面的手机。
薄轶洲:[商延惹你了?]
向桉抬眸看了眼右侧,男人一边听对面人跟他讲希望他投资的项目概况,一边垂眼随意地拨弄手机。
会所包间内光线沉沉,不远处有两桌人在打牌,麻将碰撞的呼啦响声传过来。
向桉看到七八米外的通道,处理完衣服的商延正走回来。
他貌* 似换了条裤子,不过管他换什么,反正他穿什么都丑,又丑又爱吹嘘。
像被拔光了毛,却仍然雄赳赳气昂昂扬着头的公鸡。
她视线收回,落在薄轶洲身上——没有薄轶洲好看。
她稍稍坐直,搓了搓右手指尖,回薄轶洲:[惹我了。]
向桉:[我后悔没把酒泼他脸上。]
薄轶洲轻声笑。
正竭尽全力给薄轶洲安利自家项目的人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惴惴不安:“薄总?”
薄轶洲摁灭屏幕,掀眸,平声:“没事,你说。”
男人放心下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推销。
向桉觉得这人好像车轱辘话已经反复给薄轶洲说两遍了。
想了想,轻捻手指,又给薄轶洲发消息:[你怎么过来了?]
薄轶洲:[刚在楼上跟傅西沉吃饭。]
薄轶洲:[结束一起回去?]
向桉思考了两秒:[看情况。]
向桉:[那会儿人多,一起走不够掩人耳目。]
薄轶洲瞧着这条消息,眉尾很轻地抬了抬。
薄轶洲:[什么掩人耳目?]
向桉:[你不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结婚?]
片刻后。
薄轶洲:[也没有。]
向桉食指抵在手机边框,轻敲了两下,不太在意。
向桉:[哦。]
两人坐的沙发挨着,就隔了半米多的距离,却一直用手机给对方发信息。
那个长篇大论给薄轶洲安利的老板终于说完,从斜前方牌桌又走过来人。
段霖,本人也做投资,和卡座这边的几个人都认识,早先和向桉还相过亲。
那会儿阴差阳错,本来要联姻的是向段两家,后来改成了商家。
段霖本人人品不错,向桉这两年跟他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只不过他所在的风投公司主要是他表哥当家,他能做主的流动资金不多,所以先前向之有困难,向桉才没有想过找他帮忙。
这会儿是他看到向桉,所以过来跟她打招呼。
他绕过来,在向桉左边的空位坐下,拿了杯子,随手给自己倒酒,之后扬杯和向桉轻碰:“好久不见,怎么没说你今天来。”
向桉轻声笑,也大方地和他碰杯:“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我看了你们新上的那个文旅短片,拍得很不错。”段霖赞扬。
向桉应下赞赏:“还可以,那个只是第一版,后面还要再修。”
薄轶洲从楼上下来时打火机忘拿了,傅弋刚看到,给他送下来。
傅弋进了包间的门,光线太暗,环视一圈,没看到薄轶洲,给他打了电话。
薄轶洲接起电话,应了两声,从沙发处站起,走过来。
傅弋把打火机递给他:“你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薄轶洲指腹轻蹭了两下火机的滚轮,下巴轻抬,示意:“靠里的地方。”
傅弋顺着他示意的方位看过去,之后微讶:“段霖也在?”
“嗯。”薄轶洲把打火机收起来,低头又看了眼时间。
今天傅家家族性的聚餐,楼上大多都是长辈,傅弋抽空下来,也不想再回去,干脆靠着身后的钢琴有一句没一句跟薄轶洲聊天。
“我听说他从江城调回来了,”傅弋抱臂,调侃,“不过调回来他也和向桉没戏了,之前就是因为段家的重心在江城,向桉才选了商延。”
薄轶洲正在看林辉发来的报表,是近两年比较有投资前景的动画短片的分析。
他刚点开,林辉撤回了。
林辉:[对不起,发错了,老板。]
他是想发给自己下属,转发的时候不小心碰错了键,他那份只是粗略的分析报告,需要下属再细化。
薄轶洲回了个“嗯”,抬眼看傅弋:“什么?”
傅弋视线落回来,想起薄轶洲前两年在国外,估计不知道这些八卦:“本来是段霖跟向桉结婚,段霖人不错,能力又强,向桉那会儿好像对他印象很好,反正不像看商延,我感觉向桉本来就不喜欢商延,但因为段霖要在江城发展,后面就算了。”
傅弋:“但听说现在回来了。”
说完傅弋忽然又想起来,抱臂笑:“他刚回来,是不是不知道向桉跟你结婚了?”
“嗯。”薄轶洲把手机屏幕调暗,他和向桉没公开,除了两方家人和几个亲近的朋友,基本没人知道。
傅弋看了看薄轶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嘴贱:“反正你也不喜欢向桉,段霖要真喜欢她,不行你俩离了,让她跟段霖在一起算了......”
薄轶洲关掉和林辉的对话框:“她不喜欢段霖。”
那姑娘心里只有工作,对工作的爱比他还纯。
“是吗,”傅弋又看过去,“我看不见得吧。”
他所知道的是当时在众多相亲对象里,向桉确实对段霖最满意。
“我过去了,”薄轶洲手机收起来,“你也上楼吧。”
一听他要走,傅弋连忙伸手拉住他:“我真不想上去吃饭,傅西沉都跑了,我才不上去听一堆老头唠叨。”
薄轶洲皱眉回望,扫视包间:“他去哪里了?”
傅弋耸肩:“我也不知道,接个电话就走了,好像是去酒吧逮他老婆。”
薄轶洲把他拉自己的手拽开:“你跟他一起去,别在这里烦我。”
说完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去。
傅弋在他身后扬声叫了两句,很无语:“我去干什么,我又没老婆逮。”
薄轶洲走回卡座。
向桉还在和段霖说话,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
薄轶洲和她对视,之后她先移开目光,转回去,跟段霖继续商讨刚刚的事情。
段霖手上还有和政府合作的公益宣传片,她想争取。
刚说了两句,手机震动,她低头看。
薄轶洲:[什么时候回去?]
向桉:[等一会儿,我要和段霖再聊几句。]
半分钟后。
薄轶洲:[嗯。]
商延本来正和别人讲话,对方提到之前的广告,调转杯子过来,对向桉扬高,试图灌她酒:“先前几个项目都有向总的参与,也谢谢向总。”
他屡次在向桉这里吃瘪,实在是气不过。
向桉酒量还可以,视线扫过商延以及和商延正在说话的几个合作方,端了杯子应下来。
没想到这一喝不要紧,再往后,商延三番两次找机会要敬她酒。
段霖看不过去,在商延又一次端起杯子想找向桉喝酒时,他抬手捏上桌前的酒杯想帮向桉挡,但有人先他一步已经举起了杯子。
是坐在另一侧的薄轶洲:“向总喝得不少了,如果商总还想喝,我可以奉陪。”
商延最近意气风发,位置上的人大多都看出了他想灌向桉的想法,但没人敢拦。
此时薄轶洲出声,大家纷纷看过来,一时都没说话。
薄轶洲从过来就讲话很少,大家以为是博安的这位大佬觉得今天这局没意思。
商场上大多人见风使舵,此时有人反应过来,附和出声:“对,都少喝点,我也感觉向总喝很多了,再是庆祝的事下次庆祝也行。”
商延在下半年的一些融资项目上还要求博安,此时尴尬一笑:“那就听薄总的,不喝了,今天也尽兴了。”
薄轶洲没看他,右手的酒杯径直落在桌面,平声:“不喝就把杯子放下。”
向桉按了按嗓子,散了下酒气,往后靠坐,这点酒其实对她来说不多,所以她才一直没有拒绝。
此时呼了口气之后,转头对上薄轶洲的视线。
刚刚的插曲一过,座位里的人又相互交谈起来,段霖也看过来,带着些许疑惑:“薄总也认识小桉?”
小桉?
光线昏暗,薄轶洲的脸隐在阴影里,他在唇间研磨了这两个字后,轻转右腕的表,正考虑怎么回段霖的话。
其实坦白他们结婚了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清楚向桉是怎么想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会不会尴尬,正犹豫间,那边向桉已经给了答案。
向桉:“我之前接的维安的项目,薄总是承办方。”
“这样啊,”段霖下意识把这句话归结为两人是朋友,他点头笑笑,又举杯碰了下薄轶洲刚放在茶几的酒杯,“我和小桉也是朋友。”
段霖:“看你们两个不怎么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
薄轶洲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认识,也熟。”
段霖笑:“是吗,那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说完,目光又转向向桉:“我回来还没跟你约过,回来找个时间我们吃顿饭。”
向桉点头,没拒绝:“好啊,到时候我做东。”
薄轶洲杯子放下,又给向桉发消息:[走吗?]
向桉靠回椅背,揉了揉脖颈,本来她还想多留一会儿,看有没有什么谈合作的机会,但接连喝了两杯酒,她现在也不想再留了。
该谈的都差不多谈完了,除了想接手段霖手里的公益短片还没有谈妥,不过之后和他吃饭还有机会商量,也不急。
向桉:[走吧。]
向桉发完,又想了想:[你先走,等会儿我再跟上你?]
薄轶洲:[你偷情呢?]
向桉:[......]
薄轶洲:[一起。]
发完消息,他先站起来,再接着是向桉,向桉跟在座的几个公司负责人打招呼,说自己先一步离开。
众人点头,她提着包从座位绕出来,薄轶洲在卡座的两阶楼梯下等她,看她走近,侧身和她并肩。
他们坐的地方靠里,往外走要经过很长的通道。
向桉看了眼身边男人的侧脸,察觉到两人已经走远,往左边凑近了点,小声问:“今天怎么这么高调?”
“帮我挡酒还要和我一起走。”
薄轶洲偏眸看她一眼,她今天没散头发,扎成了低马尾,露出一半的耳廓和很精致的侧脸。
前方有推着酒车走过来的服务员,向桉往旁避让,过道狭窄,酒车却很宽,避让中她下意识抓住薄轶洲的手腕。
忽听薄轶洲在她耳边问:“牵手吗?”
酒车已经从身边过去,过道光线依然昏沉,她下意识仰头:“什么?”
抓在薄轶洲衣袖的手已经被他牵住,宽大的手掌很轻松地和她十指相扣,手指穿过她的指缝,轻轻拢住,带来的还有体温。
他牵着她往前,温声:“没什么,就是问你能不能牵手。”
左手被人拢着,两手交叠在一起,向桉平白无故地心跳微滞。
缓了几秒后,她晃了晃被扣住的左手,带着他的手也轻轻晃动:“你不是已经牵了吗,还问什么。”
男人从鼻腔溢出一声笑,拇指蹭着她的手背,比刚刚又牵得紧了点:“所以我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