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美胜天仙

“几位爷,里面请,里面请——”

阿笙听见伙计在门口招呼客人,见是熟客便迎上前,同几位客人打招呼。

其中一位客人地打趣道:“哟。方掌柜,这才几日不见,这是……好事接近了?”

嗯?

什,什么?

阿笙一脸茫然。

另一位客人笑着道:“戒指都戴上了。这岂止是好事将近,这怕是好事已经办成了吧?你们说,是不是啊?”

“哎,可惜,可惜了。我原想介绍我家外甥女同方掌柜的您认识、认识。话说回来,您这是何时成的婚啊?怎的也不请我们大家伙喝一杯喜酒?”

阿笙下意识地去抚上自己右手上的素戒,微窘地红了脸颊,方知是客人们误会了。

自从二爷送他这枚戒指以后,阿笙就未让戒指离过身,便是洗漱、睡觉都戴着。

也不知道二爷同薛先生两人现在到了哪儿了,一切是否顺利……

“不该啊,以方掌柜如今的身家,若是成了婚,如何会这般悄无声息的?便是方掌柜的有心低调,人家女方家应当也不肯是不是?方掌柜的,您说是不是?”

“不,不是,这戒指是……”阿笙下意识地解释。

阿笙现在在人前也会说上简单的句子了。

客人们起初都吃了一惊,后来得知阿笙是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且来繁市后一直在看医生,方才渐渐有了好转,这才逐渐地习惯。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后来再来店里的客人,也就都知道阿笙不是个天生的哑巴,对阿笙会开口说话这事,也就没这般惊讶了。

“几位爷,莫要打趣阿笙了。阿笙确实是前一阵子订了婚,不过因着是打小便认识,算是青梅竹马。因着两家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因此,只走了个流程,两家人见了一面,在一起吃了顿饭。若是他人大婚,一定请几位爷喝杯喜酒。

几位爷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今日想吃什么?咱们长庆楼啊,近日可是又推出了几道新菜色……”方庆遥迎上前,一面笑着同客人们“解释”,以免使眼色让阿笙带客人们先上楼上包间。

阿笙一脸错愕地看着爹爹。

他,他何曾订了婚了?

尽管阿笙不明白爹爹方才为何要“骗”这几位主顾,想着爹爹应当是有他的用意,也便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不解,领着几位客人上楼上包间。

“你这傻孩子,方才那位爷的意思你没听出来?人家是看上你了,想你同他的外甥女相亲,其他几位爷都帮着试探你呢。你要是真同那几位爷说了,你没有同姑娘订婚,人转头就介绍外甥女同你认识,你信不信?”

阿笙从楼上包间下来,被爹爹拽到一旁。

方庆遥是恨铁不成钢,阿笙在经营酒楼,还有其他方面都算是机灵,怎的这一回这般不开窍?

方才那位爷的意思都说得那般明白了,阿笙竟一点没听出。

阿笙愣了愣,他的确没听出那几位爷是在试探他。

“往后若是再有客人问起类似的问题,你笑着应过去便是了,否则待你年岁渐长,想要同你议亲的人只会更多。可知晓了?”

阿笙失笑。

他一个外乡人,繁市的显贵们哪里能瞧得上他,那位客人应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爹爹,我先去一趟后厨?”

方才那几位爷点了菜,他还没来不及通知伙计呢。

“去吧,去吧。”

爹爹无奈挥手,阿笙也便忙去了。

望着阿笙的背影,神色很是有些复杂。

从前阿笙是个哑巴,人家自是瞧不上。

可如今阿笙会说话了,情况自是大不同。

他们纵然是外乡人,可这几年也算是攒了些家底,长庆楼在繁市的名气更是不小,看上阿笙的自然也就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方庆遥想过,若是自己没有送出去那一对戒指,若是有客人想要介绍姑娘给阿笙,他是不是就能够顺势摆脱人家帮着搭桥牵线。

很快,方庆遥便否定了心里头乍起的这个念头。

若是没有二爷介绍约翰先生给阿笙,阿笙兴许一辈子都是哑巴。

人二爷帮了他们许多,他不能不能忘恩负义。

何况……

方庆遥如何猜不到,二爷为何在临走前才给阿笙戒指。

除却阿笙手上的伤才好全,先前不便戴戒指,再一个,多半是顾及他的感受,这才在出差前,才将戒指交给阿笙。

以二爷的身份、地位,他们绝对是高攀了的,可二爷从未轻慢他们分毫,相反,处处为他们着想。

如此,他又如何能做出对不住人家的事情来?

也亏得二爷离开繁市前,送了阿笙戒指,要不然当真有客人开口说亲,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不在伤了和气的情况下婉拒人家。

“掌柜的,您订婚啦?恭喜,恭喜!我说呢,掌柜的您先前从不戴任何金饰的,前几日却是忽然戴上了戒指,原来是……”

“原来是订婚了!掌柜的,您订的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连我们都瞒着?”

“是啊,是啊,掌柜的,咱们未来老板娘长得好看么?”

“那必须啊!咱们掌柜的模样这般周正,咱们老板娘不得美得更天仙似的,才能称得上咱们掌柜。”

方庆遥同那几位熟客说的话,被路过的几名伙计给听见了。

不到半日,阿笙订了亲这事长庆楼的伙计便都知晓了。

休息时间,纷纷围上前,向东家道喜,大家伙是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未来老板充满了好奇。

主要是掌柜的长得太俊俏了,比那电影画报上的男明星还好看,能够配得上掌柜的姑娘,得是多好看呐?

阿笙先是一愣,一开始没明白大家先后向他道喜是怎么一回事,待反应过来之后,脸颊蓦地通红。

哪,哪有什么老板娘?

大家以为阿笙害羞,加之阿笙“学会说话”的时间本就不长,见阿贵朝这边走来,有人便上前拽住了阿贵的胳膊,“阿贵哥,你同方叔还有掌柜的住一起,你见过咱们老板娘没?”

阿贵见过二爷手中的戒指,自是知晓阿笙手中的戒指同二爷所戴的戒指是一对。

见阿笙憋红一张脸,不知怎么同伙计们解释,便出声替阿笙解围了一句,“模样不输咱们掌柜的。”

“当真?!掌柜的,那您什么时候带老板娘来巡店呐?”

“是啊,是啊,掌柜的,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老板娘呗?。”

阿贵板起脸:“一个个的想什么呢?掌柜的同对象只是刚订婚,还没有成婚,人家怎么可能来咱们店里?一个个都闲得发慌,没其他事做了是吧?”

阿笙耳朵有点烧。

倘若说,大家不知道他的对象是二爷,才会误以为是一位“老板娘”,那么阿贵应当是切切实实地知晓他同二爷的关系,才会只是以“对象”代替“老板娘”。

在人前,他向来同二爷十分注意,不知道,阿贵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往,大家伙要是一见阿贵主管板起脸,散得不要太快,毕竟掌柜的同方叔至多是说一下他们,阿贵主管会切切实实扣他们工资。

这一回,大家伙却仍是聚在原地聊天,“别说,这会儿是挺清闲的。说起来,从前便是过了饭点,咱们店也是座无虚席的,进来吃点心的,喝茶的,络绎不绝。可自打传出东洋人要在咱们繁市开战,现在城里头越来越乱,不少有钱人都举家迁走,便是咱们长庆楼的生意都受了影响。”

“要我说啊,也是有钱的老爷、太太们太过杞人忧天。咱们繁市可是有租界的,东洋就一个弹丸之国,它还敢同那么多个国家一起开战呢?”

“是说,倘若繁市都不安全,这天底下,还有哪儿是安全的?”

“真觉得这么清闲是吧?看来,咱们店雇的人手有些多。掌柜的,您说要不要精简一些人……”

阿贵话尚未说完,大家伙便争先恐后地道:“咦?我楼上包间收拾了没?”

“我去擦个桌子。”

“我,我跟你一起……”

眨眼的功夫,立即作了鸟兽散。

“阿贵,方才,谢谢,你啊。”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阿笙说得极慢,尽可能让自己说话不要结巴。

他知道,一旦养成说话结巴的习惯,日后便是等他学会流利说话,也极为容易结巴。他小时候见过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为了学一个结巴说话,把自己也弄成了小结巴的。

他好不容易才会说话,不想一开口又成了结巴,后头又得花许多时间去改结巴。

阿贵:“不客气。另外,还是要对您说一声恭喜。”

阿笙眼睛倏地睁大。

即便阿贵知晓,他的对象是二爷,也……也依然恭喜他吗?

“您同二爷两人很相配。”

这句话,阿贵特意压低了音量,为的就是以免叫旁人听了去。

阿笙眼睫微湿,“谢,谢谢。”

寒露过后,繁市下了几场雨。

天气越来越冷。

比深秋还要冷的,是思远路上各大商铺的生意。

近几年,随着各地战事频发,繁市便成为各方人士避难的场所。

随之而来的是,难民、流兵的人数也在激增,街上□□的事件愈来愈多。报巡捕也没用,只会不了了之。

除非是洋人开的商铺,或者是像长庆楼这样,因有洋人在这里任职,闹事的流兵、难民不敢得罪洋人,倒是相对相安无事。

可思远路上,有几家店铺是洋人开的,又有几家能开得起洋人的薪资,不至于被一些洋人流痞给坑害了的商家?

东洋人的扩张越来越厉害,外界传闻,繁市也迟早会步北城的后尘,以至于人心惶惶。

“瞧,思远路上的店铺又关停了好几家,房东在招租的。这年头,谁手里头有钱租铺子,谁又有这个胆子租铺子?!”

下雨的天气,外头天又冷,店里的客人不多。

方庆遥在阿笙给他添加茶水的功夫,递给他看今日的繁市晚报,不住地摇头叹气。

他们搬来繁市才几年?

思远路的繁华历历在目,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这思远路的商铺,竟关停了近三分之一。

家便是长庆楼,生意也难免受了一些影响,方庆遥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倘若这思远路乃至繁市的经济再这般动乱、萧条下去,他们这生意,又可以做多久?

阿笙将茶壶放下,接过爹爹递过来的报纸,翻看着今日的报道,亦是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繁市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变好……

繁市晚报不仅仅会报道繁市的本地消息,也会刊载其他地方的新闻,阿笙将报纸往后翻。

当爹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头在想什么,方庆遥探过脑袋,出声道:“爹爹看过了,没有关于霞城的报道。不过就眼下外头的局势,没有上报纸才好,说明霞城太平。”

阿笙将报纸翻到底,便是角落的广告都没有错过,果然没有任何关于霞城的报道。

阿笙心底自是有些失落,可与此同时,更多的是松一口气。

爹爹说得对,现在外头的局势,只要霞城没上报纸,说明城无大事发生。

二爷同薛先生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霞城了吧?

霞城,码头。

挑夫伛偻着背,在甲板上往来着,将货物一袋袋地背上岸。

河面,停着几艘货船。

其中一艘货船上,印着“隆升号”三个字,格外地显目。

奇怪的是,“隆升号”附近的几艘货船,工人忙着卸货、装货,一副忙碌景象,唯有“隆升号”的货船,只是停着,不知卸了货,亦或者尚未。

繁市已是深秋,霞城的码头上,大部分挑夫却仍旧穿着薄衫、长裤,脖子上挂着一跳毛巾,时不时地摸一把毛巾,擦去从额头、下巴上落下的汗。

忽地,因为擦汗的缘故,肩上的货物失了衡,险些连人同货物一起摔在地上。

“老人家,小心——”

薛晟疾步走上前,帮忙扶住老汉,同时伸手向后,企图托住老汉肩上的那包货物。未曾想,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又低估了这包货物的重量,他的手一下子竟没能托住。

一只手臂及时地伸出,在货物的另一边给扶了一下,两只手臂同时发力,那货物回到了老汉的肩上。

老汉这才稳住了身形,转过身,忙向及时帮了自己的两位爷道谢:“多谢两位爷,多谢两位爷。”

谢放:“不过举手之劳。这位老伯,请问码头那艘最大的货船开么?我同我的这位兄弟有一批货,还在找商船。”

那老汉顺着谢放的视线,朝“隆升号”的方向看过去,压低了音量,“两位爷您是想要走‘隆升’的货船么?我劝两位还是另找货船。那‘隆升号’因着尚未凑齐‘入城费’,只怕短时间内,不仅没法装货,它里头的货都没法卸下来。你们还是找其他的货船吧,不然恐会误了你们的事。”

谢放同薛晟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出声道:“‘入城费’?老伯,容我多问一句,那‘入城费’是人人都要交么?交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