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要是对本子感兴趣,在看过故事前面几页,就会有所表态的……
齐玉轩见这位只是翻看着剧本,却不发一语,很是有些紧张。
又等了等,二爷依然低着头,在翻看剧本,齐玉轩心中愈发地不安。
不说齐玉轩,便是薛晟这会儿心里头也不由地打起了鼓。
这本子南倾可是没看上,只是碍于情面,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同他们说?
包间里太过安静,热菜还未上,便是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齐玉轩双手攥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提包上,局促地开口,“不,不瞒您说,我知道这个题材可能冒险了一点。能不能成功,我现在确实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我有信心,只要这部片子能够顺利开拍,回本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玉轩兄年纪比他们大,可在南倾同他面前姿态放得这也低,薛晟瞧见了,多少有些不落忍。
他给对方倒了杯茶,又给他递了块糕点,“玉轩兄,你先不要着急么。南倾不是正在看呢么?你且再等等。来,咱们两个先喝点茶,吃一点?你肚子饿不……”
谢放将手中的剧本递双手递回,“实不相瞒,我很看好这个故事。我之前没接触过电影投资这一个块,不知道如果要投资,大致上需要走个什么流程?”
齐玉轩同薛晟两人俱是一愣。
齐玉轩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眼见齐玉轩似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薛晟微微扬高了音量,代为出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谢放:“我觉着这个故事很新颖,拍成电影应当会很精彩,而且我个人很欣赏故事里凤英的勇敢跟果断。她从一开始遵循父母之命,嫁给未婚夫,成为一名相夫教子的传统太太,到决定同丈夫离婚,离开家,投身于教育事业,成为一名时代新女性,的确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这个故事也非常了不起,能够看得出,创作者在这个故事上投注了非常多的心血。我相信,待它顺利播出,定然会唤醒更多像是凤英这样的旧女性。”
齐玉轩瞬间红了眼眶。
剧本他给不少投资人看过,可大家的反应要么表现出对故事毫无兴趣,要么告诉他故事还需要再改改——
首先《太太的出走》这个题目就不能用,女性就该宜家宜室,怎么能出走?要是出走了,一家老小谁来操持?再提到凤英这个人物,更是离经叛道。抛弃丈夫和孩子,投身于教育,这不是抛夫弃子么?
大家几乎都是这么说得。
二爷是头一个,理解凤英,也理解他所创造的这个故事的。
齐玉轩将膝上陈旧的手提包搂在身前,许是怀里抱着个东西,能够带给他一些安全感,他语气干涩地开口,“这个故事,是我根据我姐姐的亲身经历写的。家姐就是父母之命下的盲婚哑嫁。我夫没读过书,他也不喜欢我姐捧着书,不仅如此,他经常吃醉,醉了就动手打人。家姐是正经上过女子高中的呀!可吃人的封建礼教蚕食了她!
我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瞧见新时代下女性们的困境,不想要家姐的悲剧,再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那后来呢?
齐小姐如何了?
谢放同薛晟都像知道,齐小姐最后有没有像凤英那样,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结束那段婚姻,离开那个几乎要了她性命的家,可两人却又同时默契地没有追问下去。
薛晟今日也是头一回听齐玉轩谈及自己的事,才知道原来这个故事还有这样的创作背景,见齐玉轩眼眶湿润,忙将自己的帕子借于他。
齐玉轩低声道了声谢,却是没有接过去,而是自己用手背揩去,担心会弄脏了薛晟的帕子。
盲婚哑嫁的悲剧,实在太多。
旁的不说,像是谢家这样的家庭,也有女儿出嫁之后,受尽夫家冷落的。只不过因着谢家的家事,男方不敢动手罢了。
然而太多像是凤英这样的女性,只能沦为这个时代下婚姻的牺牲品。
谢放正色道:“玉轩兄放心,待他日影片上映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女性被唤醒,从传统婚姻当中挣脱出来。”
…
三个人算是相谈甚欢。
吃饭间,确定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另外约了签合同的日期。
阿笙忙完,去了一趟二爷他们所在的包间。
此时,齐于轩因故已经先行离开。
阿笙对电影之事更是不懂,不妨碍他听说了二爷和薛先生同那位齐导演的见面很是顺利,替二爷同薛先生两人感到高兴。
“来,阿笙,预祝我同南倾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开门红!”
薛晟端起桌上的酒杯,要同阿笙干杯。
阿笙比划着,“晚上我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吧。预祝您同二爷的这一部电影开门红!”
都是自己人,薛晟自然也不会介意阿笙喝的事茶还是酒,高高兴兴地同他碰了碰杯。
阿笙鲜少会婉拒敬酒,更勿论是明诚的敬酒,谢放问他:“可是晚上回去还要画画?”
阿笙点了点脑袋。
先前他同二爷在早市尝到的那个肉沉子,经过他同酒楼师傅的共同改良,一经推出,大受欢迎。
他便打铁趁热,根据二爷给他的建议,同报社商量过后,分画了秋、冬时节宜吃、宜饮的美食同饮品,还挺受欢迎。连带地也“捧火”了在报纸上出现的长庆楼的各色美食。
那个主题画已连载完,接下来要画什么,他需细想。
报刊编辑已向他约了稿,他也答应下来了,过几日就是截稿期,他得稍微赶一下进度。
倘若喝了酒,就会犯困,容易误事。
薛晟敬过酒之后便坐了下来,“提及画画……险些忘了告诉你。阿笙,我听玉轩兄说,近日当局对报刊、杂志以及书籍的把控越来越严格,你近日关于一些跟时局有关的画就别画了。像之前那样只画画美食挺好的。”
阿笙也随之坐下。
繁市终究不是净土,随着北城、宁城等地大批有志之士南下,繁市的时局也日渐变得复杂,阿笙轻抿起唇,薛先生说的这些事,他也略有耳闻。
只是倘若人人自危,只知发表歌舞升平、粉饰太平的内容,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到底是薛先生的一片好意,何况,他若是出事,兴许还会牵累长庆楼,阿笙虽不赞同,仍是点了点头。
谢放瞧出阿笙的不开心,桌子底下,轻握住阿笙的手,在他耳畔轻声道:“无妨,你想要画什么,便画什么,若是这繁市待不下去,我便陪你去棠市,去江市,倘若天下乌鸦都一般黑,咱们便渡江,带着方叔一起,离开这儿,天大地大,总有能够容你一篇画稿的地方。”
阿笙眼睫微湿,紧紧地反握住二爷的手。
二爷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