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都没有听老爷提过二少回来的事,还以为老爷对二少不重视。没想到,为了此番为了给二少接风洗尘,不但特意令厨房添了两道二少喜欢的菜,竟是连多年珍藏的‘梨花白’都舍得拿出来了。”
“毕竟是亲生儿子,哪有不疼的。何况,何况二少离家这么久,老爷自是记挂。”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二少在符城可是大有一番作为,还几次三番因为做实业,造福地方百姓,登过报呢。二少如今这般能干,老爷想必今后会多加器重二少。否则,今日哪会‘梨花白’都舍得命人去取来?”
“嘘,别说了。是大少。”
…
“见过大少。”
“大少……”
谢朝晞同往常一样,回到院子后,换上便服前去餐厅用餐,路上,偶遇从餐厅出来的几名下人。
天冷,下人们低着脑袋,缩着脖子,一面赶路,一面低声聊着天,有眼尖的瞧见迎面走来的大少,赶忙用手肘碰碰边上的人,慌张地问安。
谢朝晞面上带笑,神色如常地回应,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同大少擦肩而过,几位下人均是松一口气。
“这些下人可真有意思,听风就是雨的。大哥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朝晖不知道从哪条小道拐了过来,笑着从斜对角走过来。
谢朝晞睨了他一眼,“你耳朵倒是灵。”
谢朝晖眨了眨眼,“大哥不也全听见了?”
谢朝晞“嗯”了一声,没否认,可也没进一步袒露自己的心思。
谢朝晖笑了笑,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地追问。
兄弟两人一起前去餐厅用餐。
…
谢朝晞一跨进餐厅,便瞧见了桌上摆放的“梨花白”。
餐桌上,佣人忙着布菜。
谢朝晖也瞧见了,他给大哥递了一个眼神。
谢朝晞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等会儿饭桌上,不要提这桩事。
大太太梨花白”是父亲的珍藏,老爷子喜欢什么时候喝,便什么时候喝。
父亲最不喜,便是身边的人企图揣摩他的心思。
餐厅人多嘴杂,还是三缄其口最保险。
有几位姨太太同小姐已经到了,除却老爷子,今日“洗尘宴”的主人公亦尚未到。
谢朝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从佣人手中接过擦手用的热毛巾,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二哥还没来么?可有派人去请了?”
手里头在忙着其他事情的韩管家,分神回话道:“回三少的话,老爷已经提前吩咐,命人去请二少了。应当快到了。”
爸亲自命人去二哥的院中请人了?爸现在当真这般重视二哥?
谢朝晖同大哥谢朝晞对视一眼。
谢朝晞抬手端起桌上的驱寒茶,茶杯遮住了半张脸,叫人瞧不出思绪。
说曹操,曹操到。
谢朝晞这边刚问“二哥”什么时候到,谢放便披着一件毛领深色披风,在福旺的陪同下,掀开挡风帘,迈进餐厅。
“二哥!”
瞧见二哥,谢朝晞便热情地朝二哥挥着手,“二哥,坐这儿,坐这儿。我给你占了坐了。”
谢朝晖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出声,在场的人便意识到,身为谢家“二少”,在自家饭桌上,谢放竟是没有座位的——
因着他一年不在家,这一当中,府中有小姐出嫁,作为排序同过去自是有所不同。
原本在餐桌上还能听见几句闲聊,这会儿是彻底地鸦雀无声了。
坐在哪里,对于谢放而言并不无别。
他在府中有没有座位,他亦并不在意。
不确定空的位置是否已经“有主”,谢放便朝谢朝晖走了过去。
“二哥,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谢放一坐下,谢朝晖便凑近他的耳畔,不安地出声问道。
丫鬟递上擦手的毛巾。
谢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将毛巾递还,方才转过头,“三弟为何会这般认为?”
这下,谢朝晖有些傻眼。
他以为……以他同二哥的默契,二哥当立即能领会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才是。
转念一想,他同二哥到底近一年未见面,没有过去默契,亦实属正常。
谢朝晖只好勉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没,许是我,我多心了。”
谢放“嗯”了一声。
谢朝晖无意识地端起桌上的驱寒茶,为何……二哥没有像从前那般追问一句,他因何事多心,甚至未对他有任何关心之语?
…
“老爷来了。”
“老爷。”
谢载功到了。
几位姨太太纷纷站起请安,做儿女的则坐着同父亲打招呼。
按照谢家规矩,无论人是否到齐,只要是身为家主的谢载已然入席,便开始动筷。
“来,二弟,这杯酒,大哥敬你。欢迎你,终于归家。”
饭桌上,谢朝晞端起桌前的酒杯,率先朝谢放敬酒,“噢,对了,你既是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好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无妨。”
谢载攻吃着三太太夹在他碗里的鱼肉,闻言,朝二儿子看了过去,“怎么?南倾为何今日不便喝酒。”
“回父亲——”
没有让大哥替自己“解释”,谢放将大哥的话头截下,“儿子清明前后,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能熬过来。至今仍然需要忌口。医生吩咐,忌太重口的食物,辛辣、荤腥少沾,酒不能再碰。”
“险些没能熬过来”这几个字,听得人一阵心尖肉跳。
谢载功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这般严重?此事,怎的先前在我屋里,没听你提起?”
问话时,谢载功不满地睨了管家一眼。
不是让管家将二少在符城的事,都一一告知于他么?
韩管家眼下还是有苦说不出。
老爷每回收到来自符城信函,发现二少成日不是同朋友一起游湖泛舟,便是同人一起喝个酩酊大醉,不务正事,故而命符城那边,不许再来信函。
想来,老爷多半是忘了……
只是苦了他们底下的人。
谢放:“不过是小事罢了。都过去了。除了不能饮酒,不能吃太辛辣,或者是过于荤腥的食物,其他已然无碍。”
谢放深知父亲的性格,倘若他这时只是一味地“诉苦”,只会徒增父亲的厌恶,认为他有心引起父亲的愧疚,认为他在“耍心机”。相反,他说得越是轻描淡写,父亲反而会因此深信不疑,当真有几分愧疚情绪。
如此,离他此番回北城的目的……便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