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谈文音和孟华都没说话，车子停在家门口，孟华帮她打开车门, 才说：
“是你去找娘的？”
“嗯。”
孟华盯着她红肿如核桃的眼睛，“你哭了多久？”
“从看到你传呼开始哭, 断断续续哭到现在。”
孟华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他不这么说, 谈文音还不生气, 听了这话, 谈文音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了。
她眼泪奔涌，“你还问我不安什么？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你在我们的婚姻中，尽到当丈夫的责任了吗？”
孟华被问笑了，“我没尽到责任？我是没赚钱，还是没顾家？我承认我是经常出差，可每次出差回来都给你和孩子带礼物, 你生日我送礼物也没落下吧？房子是我买的, 你开的车也是我送的，家里有保姆照顾你和孩子, 我哪里没有尽到当丈夫的责任？”
谈文音情绪再也绷不住, “你以为物资上满足了, 就万事大吉了吗？”
孟华一愣，“那你还想怎样？”
谈文音委屈极了, 当初她对孟华一见钟情，不顾矜持，疯了似的追求孟华。
可孟华只是在权衡之下才选了她。
“我要的又不是物质！你以为你赚点钱就了不起吗？”
谈文音跑上楼，砰地一声关上门, 任孟华敲门也不开。
谈琮小不点走过来，眨眨眼，“爸，你怎么惹我妈了？”
“我没惹她。”
“你没惹她，她能生气？”
“她自己犯病找茬，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谈琮偷偷给奶奶打电话，甄臻听他说完，就把孟华叫了出去，母子俩在孟华家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
孟华给他娘斟酒，“娘，咱娘俩好像是头一次单独喝酒。”
甄臻笑道：“次数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娘俩每次在一起都很开心。”
“儿子工作忙，陪您的时间很少，您不要怪儿子。”
“你工作虽然忙，可娘知道，你是孝顺孩子，你心里惦记着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孟华疑惑地看她，便听甄臻温声道：
“你是娘的儿子，母子连心，你的秉性，娘是最清楚的，所以，娘无条件相信你。可文音跟娘不一样，女人是需要丈夫疼爱的，你经常出差，俩人分开几个月见不着面，文音肯定会胡思乱想，怕你在外面跟其他女人有染。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娘，儿子在您面前说实话。儿子不是啥好人，可儿子对她对家庭绝对是忠贞的。我在谈文音前头，也没谈过别的女人，结婚后，您要我对媳妇好，我也做到了。给她买房买车请保姆，我还有哪里不好啊？”
“物质上，我儿子没得说，文音也挑剔不出来。可感情上，精神上，你有让对方满足吗？”
孟华被亲娘说愣了，“什么叫感情上，精神上？我总不能整天待在家，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她谈情说爱吧？”
甄臻呷了口酒，这家小酒馆自己酿造的酒还挺香醇。
“当初，是文音追的你吧？”
孟华看他娘，“是。”
“也是文音提出要结婚的？”
“是。”
“问题就出在这，她觉得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觉得你不喜欢她，跟她在一起只是将就，所以她心里没有安全感，她觉得你不爱她！”
孟华被她娘这番话，说得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
坦白讲，孟华的脑子都长在事业上，对感情的事，没多大兴趣，他觉得老婆娶回家，给他生孩子带孩子，这就够了。
他印象中父母之间，也只有生活琐碎，没有所谓的爱情。
“非得有爱情才行吗？”
甄臻真想哪锤子把这男人的脑子给撬开。
“问题不是爱情，而是你这当丈夫的，没有满足她的情感需求。女人的情感需求要比男人大一些，她需要你的爱，你的呵护。好比今天这事，她不能接受的是，你给陈晴晴买花，买奢侈品。”
“为什么？”
“你都知道给陈晴晴买这些，方便她演戏，装样子，那你日常生活中，对谈文音做到这点了吗？”
孟华终于明白谈文音委屈的点在哪了。
他确实做的不好，他知道女人需要浪漫，却觉得俩人孩子都有了，他经济上也没亏待她，就理所当然忽视她的需求。
“娘，我知道了，谈文音要的是被看见。”
甄臻直拍大腿，“就是这么个道理！”
孟华明白之余，又觉得娘太不容易，娘也是女性，也需要被看见，也需要丈夫的关爱，可这些年，娘为了他们这一大家子，却一直没再婚。
孟华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束花给谈文音，又买了一个可爱的小熊猫玩偶，挂在谈文音的车上，见谈文音车子有点脏，他顺手拿起抹布，帮她擦车。
谈文音从楼上下来，一脸见鬼的表情，“你干什么？”
“表达爱。”
“什么？”
“娘批评我了，说我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忽视你的需求。女人需要爱，需要被看见，我以后会努力改正，希望你看到我的诚意。”
此后几天，孟华每天叫人送一大捧进口玫瑰花，到谈文音的办公室。
每天下班去百货大楼，买包、包衣服、买首饰，就连卫生巾都给她买了整整十箱子！
谈文音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实在忍不住，半夜跳起来，把孟华给揍了一顿。
好在，打着打着，俩人便打到床上去了。
这次事情后，孟华一直关注谈文音，他发现谈文音脸皮薄，只要他对谈文音好一点，谈文音就会脸红，受宠若惊，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这样的发现是新奇的，孟华没想到在谈琮快上小学之际，能与自己的太太重新培养感情。
感情好，床上也更和谐，孟华奔四十的人了，一夜三次也有点吃不消，每天都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路都在飘。
谈文音偷笑，用人参和枸杞给他泡了杯水。
孟华不可能接受这种东西，“我身体好，用不着补！”
话是这么说，转过头却疯了似的进补。
这事之后，谈文音发现孟华真的认真改正，不是敷衍她的那种，是发自心底反思俩人的关系。
谈文音知道这都是婆婆的功劳，趁婆婆还在京市，她没事就带婆婆去逛公园，下馆子，逛百货大楼，感谢婆婆对他们婚姻的助力。
这几天，孟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甄臻问：“怎么了？吃饭一直看BP机。”
孟南叹了口气，没什么胃口，“阿奶，我男朋友三天没联系我了。”
“你没去找他？”
“没呢，他说工作忙，没时间招待我。”
甄臻心知肚明，只怕是陈晴晴正在给孟南男朋友画大饼，吃多了别人画的大饼，撑着了，哪里还有心思搭理孟南？
“女孩子主动点也没什么，不如你给他送点吃的，给他个惊喜？”
甄臻希望孟南长痛不如短痛。
孟南也觉得有道理，“我不打扰他工作，我就给他送点吃的，送完我就走！”
孟南打包了一份红烧肉，蹦蹦跳跳去了男朋友单位。
孟南男朋友叫邓邮，在京市电视台工作，电视台这种地方，勾心斗角的事特别多，邓邮是农村上来的，想在电视台立住脚，着实不容易。
邓邮的梦想是在京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和孟南结婚后，生俩个孩子，让他妈来照顾孩子。
这样一来，房子至少得有个三四十平才够住。
可京市的房子多抢手，哪里轮得着他这种没有靠山的年轻人？
邓邮原打算和孟南一起努力，可最近他们单位刚来了个叫陈晴晴的实习生。
陈晴晴来头不小，听单位的人议论，她能空降电视台，是因为她家世了得！
陈晴晴长得漂亮，人又好，经常向他请教问题，还经常对他抛媚眼。
邓邮以为自己多想了，直到昨天晚上，陈晴晴拦住他，说想跟他谈谈。
闲聊时，陈晴晴透露，她爸是市委书记，她叔叔住在京市大院。
只要邓邮同意跟她在一起，陈晴晴就能让他爸打个招呼，给邓邮转正。
电视台竞争大，邓邮还没有电视台的编制，要是能转正，就相当于在京市落脚。
这巨大的诱惑，把邓邮砸得晕头转向。
陈晴晴还说，他爸爸会给他们买房子。
“京市一套房，一辆黑色桑塔纳，转正编制，再加上不要任何三金彩礼！对了，我爸说了，你要是愿意进体制内，他也会帮你安排。”陈晴晴笑得格外真诚。
邓邮舍不得孟南，毕竟她学历高，长得漂亮，人也体贴。
可陈晴晴也不差啊，陈晴晴家世更好，跟陈晴晴在一起，他能少奋斗二十年。
同事走进来，“邓邮，你女朋友来找你。”
邓邮一愣，下意识看向陈晴晴，却见陈晴晴不在意地笑道：
“邓邮，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我听说你女朋友家里是农村的？你好好想想，她除了漂亮，能帮你什么？你跟她在一起，只会被她拖累，跟我就不一样了。我能让你走上人生巅峰。”
孟南来找邓邮时，邓邮紧张坏了，生怕有人看到他和孟南在一起，让陈晴晴不高兴。
“你怎么来了？”
孟南一愣，“我怎么不能来？我是你女朋友，我来看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嘛？”
“我不是这意思，”邓邮干笑两声，“主要是我最近工作忙，你来了，我也没时间招待你，怕你一个人无聊。”
孟南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邓邮为了省钱，总是不好好吃饭，她心疼男朋友，特地带了红烧肉给男朋友补身体。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孟南对他很好，这让邓邮心里愧疚。
可他明白，感情在锦绣前程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爱不能当饭吃，邓邮看着碗里的红烧肉，没有胃口。
“这肉要不少钱吧？”
“又不是七十年代了，吃个红烧肉能要多少钱？”孟南不在意道。
她家就是养猪的，她吃肉吃腻了，根本不爱吃猪肉。
邓邮皱了皱眉，“孟南，不是我说你，你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
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哪里大手大脚了？我怕你在单位吃不好，买红烧肉给你改善伙食，这有哪里不对？”
“我没说你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想过啊。”
“你想的将来是什么样的？”
“我们感情稳定，结婚生子，按部就班过一辈子。我爸妈就是这样，他们看起来就是对普通夫妻，可其实挺恩爱的，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邓邮嘲笑她的天真，“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京市连房子都没有，拿什么结婚生子？”
孟南真不明白了，“这跟红烧肉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说你怎么这么天真？没有小姐命，却整天有小姐病。你不节衣缩食，怎么买房子？哪来的钱结婚生子？你以为你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千金？你出身农村，应该有自知之明，我们这种人，没有家里帮衬，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
孟南并不赞成，“怎么不可能？我们国家正处于市场变革的阶段，我爸说，只要肯努力，就能赚大钱。我奶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我们都是名校毕业的，有手有脚，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为什么不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他们乡下人懂什么！”邓邮被她呛得脸色涨红，“你太天真了！像我们这种单位，没有关系，连转正都不行。”
“照你这么说，所有转正的人都是靠关系？”
“难道不是？”
孟南头一次觉得邓邮很偏激，靠关系的人固然有，可也有很多人靠努力。
邓邮为什么要否定个人的力量？
“邓邮，你这样愤世嫉俗是不行的，我们虽年轻，却不妙小，保尔柯察金说过，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够了！保尔柯察金能让我转正吗？保尔柯察金能让我住京市的大房子吗？保尔柯察金能扭转我的人生吗？”
“那谁可以！”孟南质问他。
邓邮在心里偷偷说，陈晴晴就可以。
只要他跟陈晴晴在一起，就能拥有这一切。
“反正，你做不到！你爸是养猪的，你妈是裁缝，你奶是卖瓜子的！你家里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你这样的家庭根本给不了我一点助力，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孟南都懵了，当初邓邮问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她便开玩笑说了这些话。
可她没想到，她无心的话，却成为邓邮衡量她家底的凭证。
原来，他一直在心里偷偷评估她的一切。
她第一次谈恋爱，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邓邮，养猪能致富，卖瓜子能发家，裁缝也能搞连锁……”
邓邮都听笑了，他第一次发现孟南竟然敢如此虚荣。
养猪能赚什么钱？
他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猪，家家户户都穷的要命。
当裁缝更是不体面，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给人量体裁衣。
卖瓜子就更别提了，拎着两袋瓜子，坐在电影院门口，用小秤砣称重，一次卖个一两二两的，一天赚不到两块钱。
孟南嘴里的发家致富，简直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