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要不……我们再试试?

夕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枝叶斑驳的葡萄架下,躺椅上两个人影倏而重叠在一起,又分开。

自从上回在京城两人圆房之后,他变得特别喜欢亲她。人前依旧一本正经,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人后只要两人独处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要亲一口。

大多数是亲脸颊,一旦有了点气氛,就亲嘴巴。这会儿两人挤在一张躺椅上,晚风醉人,夕阳正好,他吧唧亲了下她的脸颊。

“别不高兴了,封不封将军,你都是威名赫赫的玉峰寨寨主,咱们还不稀罕呢。”他笑着安抚道。

叶云岫倒也没多么不高兴,皇帝的封赏她还真没那么在意,就是觉得特别不公平。明明是她出力打仗,借口她是个女子,功劳就没有她的了?

“这是不想给我兵权。”叶云岫道。

说到点子上了。

按照朝廷规制,谢让这个郡王,顶多能拥有一千府兵。叶云岫没有军职,那就不能带兵。

天下人皆知“玉峰寨女将”,而“谢允之”却是个文弱书生。相对于一个用兵如神、威名赫赫的叶云岫,谢让这个文弱书生似乎好控制多了。

或许还想通过控制他这个丈夫来控制叶云岫。

侯爵也好郡王也罢,都是皇帝一句话给的,他们朝中没有根基,只要没有兵权,其实也就很好拿捏。

“何止是不想给你兵权。”谢让说道,“便是陵州眼下的官员,包括陈同升和四县县令,可都是我们自己任命的,陈同升还好,好歹原本有个陵阳县令的官职,吕懋、赵封他们几个,吏部那边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朝廷想拿捏我们,这就可以有理有据给我们派官吏来了。”

叶云岫哼了一声:“来几个杀几个,看他们派得快还是我杀的快。”

谢让噗嗤一笑:“现在他们估计还不敢。”

皇帝还要靠他们来维持河南、河东包括淮南一带的稳定呢,要不怎么给了他一个“东安”的封号。

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好歹得等磨推完了。新皇才刚登基,眼下急于摆平的是那些之前想跟他争皇位的藩王,还有原本被翼王控制的北方大部分地区,陇右道的藩镇也是表面上臣服了,阳奉阴违,实际上谁也没那么容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地盘。

景宁帝眼里玉峰寨好歹是帮他夺了皇位,从龙之功,能为他所用,再说要是这会儿就明目张胆地对玉峰寨下手,只会让其他诸侯藩镇心寒警惕,防范自保,景宁帝应该没那么蠢。

等他真正把龙椅坐稳了,就该轮到玉峰寨了。

所以玉峰寨正是要利用这几年时间,发展壮大自己,借着谢让这“河南道按察使”的便利将整个河南道控制在他们手中。眼下他们真正掌握的地盘也就只有陵州。

小夫妻就这么窝在躺椅上聊了会儿天下大势,夕阳渐渐落下,晚霞烧红半天,映照着小院一片安闲。

“晚上吃什么?”谢让笑道,“为了补偿咱们寨主,晚饭我来做。”

叶云岫揶揄笑道:“你回来的太早,人家顾双儿都做好了。”

“那我去收拾吃饭。”谢让放开她站起身来,一边说道,“陈同升给陵州宅子那边添了几个丫鬟、厨娘,他倒是会投你所好,其中还有一个会炸香油果子的。你看要不要都带过来?”

陵州那边上回说过之后,陈同升就弄了个侯府出来,结果靖安侯府的匾额还没挂出来,如今又得改东安王府了。

“不要。”叶云岫摇头,“把那个会炸香油果子的仆妇给我送来。安排她住在别处。”

暑热天气,喝个甜豆浆、吃个香油果子不要太美。

她不喜欢有下人在身边。山寨这一方小院,已经是他们两人最后的私人空间了,平日便是木兰营和亲卫营的人,一般也少有出入。

不过两人越来越忙,山寨这边也安排了两名妇人负责帮他们打扫清洁、洗洗刷刷。除此之外,门一关,这就只是他们自己的地方。

“我就知道!”谢让一脸的果然如此,笑道,“我都带回来了,带回来两个厨娘,还有一个擅长做菜炖汤的,就安排在木兰营那边找个屋子吧,平日除了你使唤,还能帮木兰营煮个饭之类的。”

物尽其用,他们两人跟前也用不了两个厨娘。两口人的饭,谢让偶尔有空闲也会做,或者顾双儿来做。顾双儿毕竟是木兰营女兵,平日也要训练打仗。

城中那王府大半空着,平日就只有徐三泰住着,徐三泰住的西跨院,又给各营的将领安排了进城落脚的宿舍。这些人平日都在军中,也不用人专门做饭,所以谢让索性就把那两名厨娘带了回来。

之前不确定谢让能不能赶回来吃饭,顾双儿给叶云岫煮了绿豆汤,豆沙馒头,炖了一只鸡和两样时蔬小菜。谢让看过之后,又拿了他从陵州带来的新鲜的明虾,炒了一个油焖虾。叶云岫前段时间征战辛苦,她本身又瘦,他这阵子总是想方设法给她补补。

小夫妻收拾了吃饭,饭后不想出门,就在院里转圈溜达消食。谢让晚间一般还要写写算算,处理各种事务,叶云岫便先去沐浴。

不大会儿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拿了帕子随意坐在谢让旁边的椅子上擦干。她换了寝衣,露出优美的颈部和两条手臂,那若隐若现的雪白仿若莹玉拖曳着余光,谢让捏着狼毫的手紧了紧,索性把笔放下。

“你洗好了?那我去洗了。”

叶云岫浑然不觉,嗯了一声,侧头去看他纸上写的东西,谢让站起身,却忽然就凑过来,吧唧亲了她一口,噙着笑出去了。

叶云岫抬手擦了下脸,总觉得会被他亲到口水。

山寨庶务如今交给俞虎,陵州和四县的官员也都得力,谢让身上的杂务就少了许多,也能有更多的精力来整体布局、着眼长远。尤其从京城回到山寨这段时日,他总是特别忙。

叶云岫见他写的是整个河南道州府官吏的名录,索性起身挪到他那张椅子上,把纸拿起来看。

河南道一府二十九州,光是知府、知州就有二十九个,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就不用说了。各处州县的官员官府都有名录,谢让写的这一份自然不同,他把这二十九州的知府、知州分做了三下,虽然没有标明,叶云岫看了看却也大致猜到,分类的依据应当是可不可用、能不能为他们所用。

很快谢让沐浴过后,也换了白色中衣、披散着湿发进来,叶云岫抬头看了一眼,他本身长得清俊,举止沉稳,平日素来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会儿散开长发披散在背上,气质就不同了,灯光下越发眉眼阴柔,莫名显得有些……妩媚。

叶云岫想到“妩媚”这个词,自己没憋住噗嗤笑了下。谢让挑眉瞥过来,不用猜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又在编排他什么。

收到谢让指责警告的眼神,叶云岫忙收住了笑容,转移话题问道:“这个,第一类,墨点的是什么?”

“有能力也有脑子,半年内我要收为己用的。”谢让言简意赅说道。

叶云岫点头,目光瞟过那几个名字,“那第二类,画圈的几个呢?”

“这个月就杀。”谢让笑,解释了一句,“这些私底下都不利索,翼王一党,或者其他藩王安插的人,我们正好趁着现在收拾了,我们不收拾,皇帝那边抽出手来也得收拾,动作越快,皇帝可能越高兴、越觉得我们忠心办事,也便于震慑收服其他的人。”

他走过来,指着第二类的名录说道,“剩下这些,大都是贪官、庸才,作奸犯科之辈,之前各方势力纷乱,鱼龙混杂,只要花点工夫不难找到把柄,等我挨个梳理一下,看看是直接清理还是拿捏留用。”

叶云岫当初张口要的河南道,河南道不设节度使,景宁帝给了他这个按察使。按察使有监管官员的权力,却没有用人权,眼下这关头,贪官庸才只要拿捏得当,却也能有他的用处。

眼下玉峰寨是别人眼里的朝廷新贵,从龙之功,那他们也别闲着。

“第三类你记一下,这些大约是在我们对立面的,死忠顽固、或者原本就是景王府的人脉。”谢让说道。

叶云岫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笑道:“狡猾,我喜欢。”

她说的喜欢大概是指杀贪官吧,可这话却很难不让人有歧义。谢让意味不明地睇了她一眼,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一人抱着一块帕子擦头发。

叶云岫把头发晾干,就跑去爬上床睡了,不大一会儿,身侧的床有人坐下,然后躺了下来。

叶云岫原本迷迷糊糊已经要睡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手臂伸过来落在她的腰上,手掌握住她的手。

然后,另一条手臂也伸过来,叶云岫被动地抬了下头,谢让手臂伸进她脖子下,把人搂进怀里。

叶云岫也没抗拒,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哈欠便准备睡了。

一个多月来,两人自从京城回来,便一直睡同一张床,甚至明明天气都热了,他也喜欢抱她。

可是,上一回的圆房,对两人来说都算不上美好。他那时已经不太清醒,只剩本能,而她初经人事。

所以谢让回来之后,对宇文长风的恨意却日益加深,宇文长风毁了他们美好的第一次。

回来的这一个多月,两人虽然同床共寝,也更加亲密,却不曾真的做过什么。他担心她的身体,她也担心他的身体。那所谓的蛊令人感觉太邪门了,一直到多日过去,两人才彼此稍稍放心。

可是,不够美好的第一次,显然让叶云岫有些抗拒这个事情了。

谢让也不敢再轻易碰她。实则他对自己这方面,也没有多少信心。两个都是新手,没有经验就罢了,可是理论也不多。

叶云岫纵然生在末世,从小被养父一手带大,穿来时才十四岁,根本也不曾有过什么靠谱的性教育。

窗外点了艾草,屋内也挂了驱蚊的香囊,馨香满帐,叶云岫似睡非睡间,身后的人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后热热地落在了她的脖颈。叶云岫因为他这些动作动了一下,停了停却没说话。

“云岫……”谢让停了停,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要不……我们再试试?”

停了一会儿,叶云岫问道:“你……你会吗?”

“我有钻研……”

“可是……你不是说,怕怀孕吗,我也怕。”

“我不进去……我小心点。”身后的人呼吸乱了一息,低声道,“我们……我们慢慢来,会有法子的。”

“那你……你就试试。”黑暗中少女软软慢慢的声音道。

她背对他侧身躺着没动,于是,他尝试着收紧了双臂,稍一用力便把人箍进怀里。

晨光初绽,某个大当家轻手轻脚下了床,不期然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你醒了?”他不自觉噙笑,然后兜头砸过来一个东西。

大当家脸一热,接住那件绯色的小衣,赶紧拿出去亲手洗了。

…………

封王的圣旨一下,外界一片轰动,往来陵州送礼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好在这回有个王府了。

据说陈同升连夜叫人做了“东安王府”的匾额挂了上去。

一时间谢让这个郡王爷成了风云人物。整个陵州都在欢欣鼓舞,他们陵州出了一位年少有为、造福百姓的郡王爷,上个街都能听到百姓在聊“郡王爷”。

陵州府衙和四县那边,陈同升等属下也悄然改了称呼。陈同升等人以前也不曾称过他侯爷,主要是“靖安侯”存在的时间太短了,都还没适应过来,又变成郡王了。

不过山寨里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一切照旧,各营还是习惯叫一声“大当家”。而叶云岫这个王妃,居然出奇地统一,不管陵州还是山寨两边,从来也没人敢叫过。

而谢让去看望洪勉老先生的时候,老先生依旧称他“谢公子”。

同样喜欢称呼“谢公子”的人还有无忧子和出尘子。

叶云岫刚离开京城时便令人寻找出尘子。封王圣旨到了没几日,老道士姗姗来迟,偏偏这老道士不识趣,一见面就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当了王妃了?”

叶云岫歪头瞅着他,问道:“道长怎么才来,我两个月前就叫人找你。”

出尘子坐下来,接过叶云岫递上的茶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瞪着眼睛说道:“你讲讲道理,你知道蜀中有多远吗?再说你交代的事情哪是那么好打听的,我先得打听到吧。”

叶云岫看了看旁边木兰营几个女兵,不动声色地挥手叫她们退下,然后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你说的那个蛊,我打听到了。”出尘子一抹嘴说道,“可不容易,得亏我在那边也混的熟了,认得一个苗寨的祭司。你说的蛊应当是一种痴情蛊。”

老道士捏了一块点心来吃,问道:“谁中痴情蛊了,还活着吗?”

“活着。”叶云岫道,“是谁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也不认识。”

“那就没事了。”出尘子挥手说道,“解了就解了,不会再有事了。蛊这东西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最初也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只是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利用来做坏事罢了。苗寨之中很多人养蛊,尤其是巫医和祭司,它可以给宿主警示、疗愈疾病,就像我们养狗一样,苗人把蛊当做宠物和朋友。”

有些事叶云岫跟这老道也不好直说,便问道:“那痴情蛊又是怎么一回事?”

“苗女自幼用自己的血喂养,成年后便可以下在情郎身上成就夫妻,防止情郎背叛自己。”出尘子道,“你说的那种蛊,祭司推测应当原本就是苗女所养的痴情蛊,可是那苗女还不曾用就死了,或者她落入坏人手里,那蛊就被拿来做坏事了,因是苗女自幼用自己的血喂养,便只能用处子血来解。”

“但是情蛊若是被旁人解了,养蛊的苗女即便活着也会受到反噬。”出尘子说道,“养蛊的苗女一死,那蛊也活不长了,很快会消亡。若说有什么后遗之症……”

出尘子修道之人,年近古稀,也不避讳地说道:“大约就是那蛊猛烈,男子会情动难忍,叫那中蛊的男女多多恩爱一些才好消解。”

叶云岫默默半晌,谢让会情动难受吗?他那人素来能忍,难不难受她怎么知道。

无忧子把她桌上每样点心都尝了一遍,又拿了一个桃子来吃,问道:“你大老远把我叫回来,就为了问这点事情?”

“当然不是。我寻你来帮我打制兵器,尤其是帮我做攻城、守城的武器。”叶云岫道。

出尘子表情一顿,两眼发亮问叶云岫:“你要干什么?”

“我要造反。”叶云岫轻描淡写说道。

“嗐,”出尘子一摆手说道,“你本来不就是造反的吗?”

叶云岫:“……”

好像也对。

“随你。”出尘子笑道,“正好我游历这一年多也跑得累了,就在山寨住一阵子,你多给我弄着好酒来,再叫那个叫双儿的丫头多给我做些点心送去。”

“行,后山你的茅庐还给你留着呢。”叶云岫点头道,“尤其每日都要有冰食对不对?我回头就叫她给你做。”

老道士十分满意,连连点头,又问:“你的《太玄经》练得怎么样了?”

“还行,每日都有习练。”叶云岫问,“要不咱们打一架试试?”

出尘子一瞪眼:“不要,我原本就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