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泰这个头一开,就仿佛开启了一场抢人大战。
各队队长有样学样,上午练兵结束就立刻召集自己队里被派去带新兵的十个人,千叮万嘱,叫他们赶紧在新兵里头好好留意物色,挑那些有用的,先抢过来,并且每个队长都特意强调,尤其厨子,抢!
要不怎么说,徐三泰这小子贼精,他先人一步抢过来的这三个人,恰恰好好,都是各队里最需要的人手。
如今这三人抢到徐三泰手里,便等于他们二队一下子配齐了随队厨子、军医和文书。
所以叶云岫默默觉得,这小子,堪为帅才!
可惜这些人才哪是那么好找的,新兵营报名的已经六千多人,识字的人多少还能找到几个,各队搜罗一圈都有收获,会医术、懂点医药的又让赵方的守备营五队找到一个、杨行的守备营一队找到一个,至于厨子,没了。
唯一一个厨子早就被徐三泰给抢走了。
马贺平日里就掐尖要强,处处想争先,结果这次一个没抢到,气得又跳脚骂徐三泰,这次骂他不讲义气。
好歹大家都是先锋营,兄弟队,徐三泰有这么好的点子也不叫上他一起,结果你看现在,他堂堂先锋营一队,连守备营的人都没抢过。
并且据二队的人所说,这个叫顾春的厨子正当壮年,做饭做菜确实好吃,味道足,做饭还快,原本在老家边关的饭馆里干过厨子,红案白案都能上手,来到一队以后,一个人带着两名伙头兵,小半个时辰就把他们全队五十人的饭菜全都搞定了,葱油花卷配青菜鸡蛋汤,还能炒俩菜。
其他队抢不到厨子,于是但凡会做饭蒸馒头的新兵也受到了青睐,总比什么都不会的强,实在是这阵子各队自己做的水煮菜太难吃了。
各队这样纷纷跑去新兵营里头挑人,叶云岫怕他们干扰到新兵营,便下令每个队可以先预定不超过五人,但是眼下不能就把人直接带走了,这些人一样要参加新兵营训练,过了关才行。
此令一出,其他各队心里总算稍稍平衡了一点,徐三泰老老实实把那三人先送回新兵营训练去了。
然而一转脸,二队那帮人又到处得瑟说,顾春白天去新兵营训练,头天晚上就顺手把他们第二天早饭要吃的大菜包子蒸好了。
气得其他各队的人牙痒痒。
新兵营一下子报名六千多人,除了灾民,也有附近村民跑来报名的,都听说投奔山寨能吃饱饭,还发津贴,并且人家现在招安都不算山匪了,正经身份。
不过目前他们主要收的灾民,毕竟也能先解决部分灾民的生活问题。其实叶云岫也有点招架不住,也不知道谢让那边钱粮能不能招架住。
报名之初先按年龄、身高进行筛选,不低于十六岁、不超过四十岁,以及身高不够、身份来历不清楚的也不要,事先言明练兵的前五日内还要刷人,跟不上训练的不要。
但被刷下来的人也不必担心,进不了两营,一样可以留在山寨,开荒屯田修路,处处都要人,只要肯出力照样养活自己。
叶云岫把这六千多人分成五百人一大队,一百人一小队,每个小队配备一名带兵教头,责任到人,玉峰岭山脚下便摆开了气势磅礴的点兵场。
刷人也很简单,叶云岫一如既往奉行她的丛林法则,练兵一开始,一连三日二十里越野跑,就把体弱资质差、偷奸耍滑的刷了个七七八八。
徐三泰抢的那三人回到新兵营训练,为了怕他们万一不过关,二队竟然还安排了人盯着他们,还专人陪练,叶云岫带着几个队长去新兵营巡视,刚巧看见二队有人在陪着那三人跑步。
为了留住他们队的厨子、军医和文书,二队那帮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各队被挑过来带新兵的人,在叶云岫手底下被虐了这么久,如今轮到他们训练新人,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了,教头的谱都摆起来了,有样学样,板起脸来,那是半点也不含糊。
叶云岫巡视一圈,还算满意。
离开的时候,她骑着马刚走出练兵的区域,忽然一个年轻女子跑过来往她马前一跪,大声喊道:“女大王留步,奴婢愿意投奔山寨追随女大王,求女大王收留!”
叶云岫勒住马,看着路边的女子颇有些意外。这阵子只要她和谢让露面,喊着要追随他们的灾民不在少数,像这样的小女子却是头一回。
叶云岫打量了一下,这女子看上去跟她年纪差不多,样貌清秀,衣衫虽然打满补丁却也整洁干净。
叶云岫顿了顿问道:“你要追随我做什么,你会什么?”
“回女大王,奴婢家里原是猎户,会射箭,也会一点拳脚,从小跟着父亲在山上打猎,奴婢不比那些人差。”
那女子抬手指着训练的新兵队伍道,“奴婢来报过名了,他们说不收女的。可我今日瞧见女大王,就大着胆子来了。奴婢什么都肯做,愿意追随女大王当兵、当随从,若是女大王缺丫鬟,奴婢洗衣做饭也都会。”
“你先起来吧。”叶云岫转头向徐三泰说道,“你把她的情况弄清楚,试试她的拳脚、箭术,再来跟我回话。”
叶云岫骑着马一路上山,瞧见半山腰谢让那个“第二道防线”的大门又重新开始动工了,是先锋营马贺的人带着百十名灾民在干。
山寨两营队伍一下子要增加四千人,眼下还急需修建营房,新兵营那边除了灾民棚户就是搭个临时性棚子,眼下只能先凑合着,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谢让和叶云岫把营房规划在第二道防线以内的山坡上,如此一来,原本的山寨就要扩大几倍。
谢让囊中羞涩,处处都要钱,这些灾民他们眼下也不给工钱,只说管饭,被山寨选来修路干活的一日管早、午两顿饭。
就这两顿饭,许多灾民抢着来,山寨的饭都是厚厚的麦仁粥和杂面馒头,中午还能吃到菜。实在是这年月人力不值钱,一个劳力干活挣钱能果腹就不错了。
谢让忙的脚不沾地,两营的人如今跟他们大当家一样忙,两营不光要每队分出十人带新兵,剩下的一半负责维持管束灾民秩序,一半则由谢让统一调度,附近几个山头跑,协助灾民安置定居的事情。
叶云岫回到山寨,窝在房里吃几口点心、刚休息会儿,徐三泰就在外头高声求见,跟她回禀了那女子的情况。
原来那女子竟不是灾民,就是这柳河县本地的,是二三十里外孟家村的人,名字唤做孟大姐儿,十七岁,家中祖辈都是猎户。
这孟大姐儿是家中长女,家中无长子,便从小跟着父亲上山打猎,两年前她父亲在山间打猎时不慎跌下山崖死了,这女子家中还剩下寡母和一双年幼的弟弟妹妹,经常受村人族人欺负,孤儿寡母过不下去。她听说山寨收人,听说好像还收女的,寻思着自己要是投靠了山寨也算是个出路,不叫孤儿寡母受人欺负,就跑来投奔山寨了。
孟大姐儿听人说山寨收女兵,实则是谢让叫人留意收留灾民中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女,年纪合适的,打算培养之后留在叶云岫身边当丫鬟随扈。所以她来报名,不符合条件,带兵的人就没收她。
徐三泰道:“这女子所说的身份来历,属下已经派人去孟家村核实了。属下试了试她,确实会点儿拳脚,也就皮毛,但箭术十分不错,属下让她跟我们队的也是猎户出身张虎子比了一下,百步之外她三箭全中,胜了张虎子。”
叶云岫点头道:“那你去把她叫来,我见见她。”
徐三泰一笑道:“就在外头候着呢,属下这就叫她进来。”
那女子也是过窍,一听叶云岫召见,大约觉得是肯收她了,一进门便往地上一跪,磕头道:“见过寨主,奴婢愿意给寨主当牛做马,求寨主收下奴婢。”
叶云岫真不太习惯有人给她磕头,尤其还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便抬手示意她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孟,小名唤做大姐儿。”
她的名字方才徐三泰已经说了,叶云岫明知故问,实在是“孟大姐儿”这名字喊起来,让她有一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民间百姓给孩子取名,女儿按次序叫做“大姐二姐”“大娘二娘”,这样的名字随处可见,儿子就叫“大郎二郎”,可叶云岫毕竟不习惯,日后这女子若真留在她身边,自己岂不是要整天管她喊大姐?
于是叶云岫问道:“听起来是家里叫的乳名,你要不要改个正式的名字?”
那女子忙说:“奴婢不识字,求寨主赐个名字吧。”
叶云岫心里为难了一下,取名字说来简单,可人家要叫一辈子的,哪里是个简单随便的事情。她想了想问到:“你母亲姓什么?”
“回女大王,我娘亲姓姚。”
叶云岫心里一乐,解决了,立刻说道:“那就叫孟姚吧,你看可好?”
“好,孟姚谢寨主赐名。”她说着立刻又跪下了,知道叶云岫这是答应留下她了,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叶云岫叫她起身,正色道,“你若留在山寨,一样要先去新兵营训练,过关了才能留下。还有你记住了,我收的不是丫鬟,是随扈侍卫,以后你应当自称属下。”
“属下记住了。”孟姚立刻说道,她犹豫了一下,迟疑问道,“寨主,若是属下训练过关,能留在您身边了,那我能把娘亲和弟弟妹妹带到山寨安置吗,实在是我那弟弟才七岁,妹妹四岁,我娘亲性子又弱,整日在村里挨人欺负。”
叶云岫如实说道:“你母亲弟妹眼下不如暂且留在村里,自家有屋子住,地方也熟悉,我们山寨如今安置的都是灾民,人太多条件有限,一时半会怕还比较艰苦。至于村人族人欺负的事情,这个好办。”
她转向徐三泰道:“这几日柳河若是有人过来,你叫他转告给俞二当家一声。”
徐三泰点头应是,叶云岫便叫他先带孟姚下去。
徐三泰却叫孟姚:“你且出去等等,我回头就叫人送你去新兵营。”
等孟姚告退,徐三泰抱拳笑道:“寨主既然肯收人,属下想再走个人情,给您推荐一个。”
“你又打什么主意?”叶云岫蹙眉看了他一眼,上一回抢人就是这个说辞,跟她讨个人情。
徐三泰忙笑道:“属下不敢,属下推荐的这个,是咱们队那厨子顾春的女儿,母亲在逃难途中没了,如今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属下想着既然寨主跟前要用人,不如把她留下,一来也省得顾春心挂两肠,父女两个都在咱们山寨也可靠;二来……他这个女儿叫顾双儿,十四岁,性子老实,很会做饭,尤其会做各种点心。”
叶云岫:“……”
徐三泰摸摸鼻子笑道:“属下哪敢跟寨主耍心眼儿,实在是觉得合适。她爹好歹是个厨子,穷人孩子早当家,据顾春说七八岁就能跟着他帮厨打下手,也学了一手好厨艺。属下琢磨着,大当家和寨主这样忙,身边有个会烧饭的人也挺好。”
叶云岫赞许地看了徐三泰一眼,靠谱。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点头道:“行吧,但是一样要先去新兵营,训练过关了才行。”
徐三泰高兴笑道:“是,那属下这就把这两个送去新兵营了。”
他们这边抢人,谢让其实也在搜罗可用的人才,不过他主要搜罗的是有手艺的工匠,尤其是铁匠、木匠、泥瓦匠等,安置灾民、建房筑路都是急需的人手。对灾民之中的工匠,山寨承诺优先安置,给予照顾,吸引更多的工匠手艺人来投奔。
灾民之中不够用,谢让还从附近雇请了一批工匠来帮忙,他们如今不是山匪,正正经经“招安”了,整个柳河县都是他们名正言顺管辖的范围,于是便也大大方方出了告示,开出工钱,招揽附近十里八乡的工匠,以便尽快把灾民安置下来。眼看着春耕春种开始了,正当农时,谢让心里着急啊。
他一边加快安置灾民,把两万多人、共计四五千户的灾民分片安置在玉峰岭周围的鹧鸪岭、磨盘岭和石屏岭上,灾民不缺人手力气,但一家一户势单力薄,缺的是地方、工匠和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管理帮扶拉一把。
各处就地取材,山上有的是木材、石料和茅草,谢让这边一条条措施下去,山岭荒坡陆续建起了房屋村落。
谢让有意把这些灾民几百户一起,分散安排在周围三座山头,方便他们开荒屯田、修建房屋。为了不误农事,一边兴建房屋村落,一边就把妇孺老幼都发动起来,在村落周围开荒种地,旁的不说,瓜菜半年粮,种菜可比粮食快,赶着时节先把菜地种起来。
叶云岫这边新兵营筛选初步完成,按她的要求,五日内把六千多人刷到了四千多一点,留下的都是身体过关、资质合格的青壮年,然后她把这些人重新编队,依旧是五百人一大队、一百人一小队,开始了为期四个月的新兵集训。
叶云岫特意安排的四个月时间,新兵集训的时间久一点,有利于统一管理教育,立下规矩,夯实第一关。
新兵跟两营当初一样,寅时集中,上午练兵,下午各小队分头去山上开荒种地、伐木采石,帮助灾民修建房屋。
继孟姚、顾双儿之后,叶云岫一视同仁地把周元明也丢进了新兵营,哪怕他是大当家表弟,进了咱们山寨的队伍,也先经过这四个月整训、脱了一层皮再说。
然后她一问,谢让那边说已经在灾民中收留了十几个年龄合适、无依无靠的孤女,山寨给提供了统一的住处,眼下已送入新兵营。
叶云岫一琢磨,这就十几二十个人了,消息传出去也许人数还会增加,她干脆给自己组建一个侍卫队吧,等她将来有钱了,抽出手来都配上战马,训练配置成骑兵队。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谢让说可以叫娘子营,叶云岫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想起小时候养父给她讲的故事,便决定叫木兰营。
人有了,名字有了,就等着她有钱买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