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高手过招,招招要命

谢让给无忧子安排了地方住下,自己回到房里,叶云岫早就睡了。

谢让去侧间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回房睡下。他跟无忧子聊了这小半夜,从天下大势聊到“天下霸业”,难免有些心绪不宁,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好一会儿睡不着,索性又披衣起来。

他掀开叶云岫的床帐,在床沿坐了下来。床上小姑娘睡得那么香甜的样子,忍不住叫人嫉妒。

谢让就这么端详着她熟睡的脸,思绪万千,却越发没了睡意。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有觉察,勉强睁开半边眼皮看看他,嘀咕一句:“怎么了?”

“没事,我睡不着。”谢让伸手拍拍她,“我坐会儿,你睡吧。”

叶云岫闭上眼睛又睡了,几息之后又睁开眼皮看他,抱着被子往里头滚了滚,给他让出了一点地方,困倦的声音含糊不清道:“那你躺躺,拿你自己被子。”

谢让不自觉地嘴角弯起,自己傻笑了一下,忙去拿了自己的被子铺好,挨着她躺下。

身旁小姑娘早已经又沉入梦乡了,谢让盯着头顶的床帐,心无旁骛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谢家的规矩,谢让自幼就是寅时末起床,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然而兴许是昨晚失眠,也兴许是因为有她在身边,睡得太踏实,第二日早上他竟破天荒的睡了懒觉,一睁眼,窗纸一片暖黄,太阳都照到窗棂了。

叶云岫也醒了,习惯性赖床,眯着眼睛问道:“你昨晚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谢让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无忧子为何而来吗?”

“对呀,他到底来干什么?”叶云岫道,“他不是说有要事求见吗?”

“哪有什么要事。”谢让道,“他说要来追随我们。”

叶云岫第一个念头:“他也想当山匪?”

谢让大致跟叶云岫说了昨晚他和无忧子的谈话,叶云岫迟钝地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他是想让你当皇帝?”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谢让道。

“四百人,称霸天下?”

叶云岫心里一琢磨,这任务真得手搓火箭炮才行了。于是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跟他说清楚,我可没那么大胃口。”谢让道,“你知道的,我们养活一个山寨就够不容易了,哪有他那些称王称霸的想法。不过他还是留下了。”

叶云岫道:“随他吧,他知道我们太多的底细,谁知道会不会泄露出去,我们原本也不能随便放走他。”

“嗯。”谢让应了一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背。他这阵子雪灾之中奔波忙碌,难得安生休息一回,睡了个好觉,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他侧头看看依旧眯眼赖床的小姑娘,脸颊是睡醒的水嫩红润,傻乎乎的,睫毛颤动,那样子竟让他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不过这会儿她醒着,谢让是半点也不敢的。

“云岫,谢谢!”

“嗯?”

叶云岫睁眼,眼睛里是不明所以的问号。谢让噙笑,原想下床的,却又披着衣裳往后一倒,半靠在枕上说道:“我昨晚大半夜也睡不着。”

叶云岫便明白他是在谢她昨晚收留他睡觉的事情,漫不经心说道:“睡不着很难受的,我以前也有过,不过我是白天睡太多晨昏颠倒了,我父亲就陪着我睡,好一阵子才调整过来。”

谢让心念一动,想到昨晚无忧子说她“必有奇遇”的那些话。她以前也几次提到过父亲,他还曾纳闷宣州叶家的嫡长子怎会有诸多离经叛道的言论,如今再想想,叶家理教森严的嫡长子,即便再如何,也不可能留在女儿的闺房之中哄睡陪睡。

显然,她口中的父亲,不可能是叶家的那位嫡长子。

那就难怪她只记得父亲,却从不曾提起过叶家的其他人。

可当日他在净慈庵找到她时,她身上又的的确确带有两人的订婚庚帖,叶家之前传信也是约定在净慈庵中,一切都对得上,她的身份来历应当无疑。

难不成,是叶家出于某种缘故,比如因为她的命格,自幼将她寄养在别处,另有一个父亲?

也不知她究竟是怎样的奇遇,她父亲又是何方高人。她不会煮饭,不会洗衣,不会女红针线,想必之前也是养尊处优,生活优渥,捧在手心里宠大。

如今阴错阳差,却在这里跟着他当了山匪,在荒山野岭吃苦。

尽管谢让知道不切实际,可作为他来说,昨晚无忧子说的那些,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触动。身为男儿哪能没有一番宏图志向,而眼下世道纷乱,这场雪灾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尤其无忧子所述这一路所见的灾民惨状。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他如何不想称霸一方,一来乱世中能有一方立足之地,二来也能庇佑一方百姓。然而眼下,他们发愁的却是连守住这小小柳河城的能力都没有。

更何况……他看看身旁赖床的小姑娘,她这般年纪,却跟着他当山匪,跟着他风雪中奔波吃苦,她这么好,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万众跪伏,万民敬仰。

谢让靠在哪里半晌没动,也没言语,叶云岫就推了推他:“起来吧,今早我想吃你煮的荷包蛋,加个饼,行不行?”

“行。”谢让一口答应,却又问了一句,“念在我天天做饭给你吃,能不能以后让我上床睡?”

“你那边不是有床吗。”叶云岫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说道,“你又不是天天失眠。”

“……那我今天晚上还得失眠。”谢让自己说着没憋住噗的一笑,起身下床,一边穿衣裳一边盘算道,“今日都大年二十九了,城里的酒楼饭铺都该歇业过年了,我晚间应该能抽出些工夫,咱们晚上多蒸点包子,年初八之前人家饭铺都不开业的,你就自己熘包子、煮鸡蛋吃。”

“不是说缺菜吗,你还有菜做包子?”叶云岫问。

之前就听说,街上已经买不到菜了,城中封闭这么多天,从他们来之前魏蠡就已闭城多日了,这几日叶云岫叫人买早饭,包子店都只有豆腐包子了。

好在眼下是冬季年关,百姓家中多少都有存粮和冬储菜,之前年货多多少少也备了一些。危机当头,能凑合且凑合,饿不着人就好。

“保证有你吃的。”谢让坐着矮凳穿鞋袜,一边笑道,“咱们这三百多号人总得过年,我前日已经让人传令刘四,叫他派人从山寨送些菜来。咱们山寨入秋后存了不少的冬储菜,如今他们留在山寨的人少也吃不完,正好送来,还有鸡蛋,山寨的鸡蛋每日都得下几筐,如今送不进陵州城,应当是十分充足的,就是运输费劲罢了。”

前几日道路积雪难行,再说城外灾民围城。如今天气好转,城外灾民在这几日的引导约束下也稍稍安置下来,运几车东西进城应当还是可以的。

“我让他们杀一百只鸡送来,再去周边村民家里买些猪羊杀了,若是不好买,就索性去庄子里,把咱们庄子里养的羊都杀了,反正兄弟们辛辛苦苦这一年,总不能叫他们过年连肉都吃不上吧。”谢让道。

山寨众兄弟们这一年可真够不容易的,这一年他们又是建房修路、又是开荒种地,一点一点亲手建起了如今的山寨,平日还得每日练兵,如今这都大年节了,还在忙于赈灾的事。

说实话,这么一想,谢让自己都心疼这帮子山匪了。

叶云岫听他这一番安排,知道不担心没饭吃了,便嘱咐道:“那你再包点儿豆沙包,我想吃了。”

“嗯,萝卜猪肉,白菜羊肉,豆沙包。”谢让整理好衣服鞋袜,拿起氅衣披上,一边数着又补上一样,“再包一锅素的,白菜豆腐。”

“干菜荤油?”

“没有干菜,你凑合吧。”谢让笑道。

行吧,反正冬季里也都是这些菜,萝卜白菜南瓜,再有就是大葱、腌菜之类的了。

叶云岫如今得出结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季了,天冷冻人,瓜果蔬菜还少。

谢让收拾好了出去,叶云岫跟着也起床洗漱,两人吃了一顿水煮荷包蛋和葱油饼的早饭,荷包蛋里谢让加了姜片、放上红糖,薄薄的葱油饼煎得金黄,焦香酥脆、葱香浓郁,叶云岫这几日吃多了外食,便觉得果然那还是家里的饭更合口味。

饭后谢让出去忙了,两营都忙的飞起,叶云岫如今不用每天练兵,城内城外那些事她又帮不上忙,居然成了眼下县衙里最闲的人。天气难得放了晴,她就在县衙里随意走动一下,散散步,结果就遇上了另一个跟她一样闲的人。

经过一道月洞门,无忧子正在那边跨院里一招一式练剑,招式如行云流水,十分洒脱。这道士今日似乎有些变化,道袍穿得端正了许多,头发看来是认真梳过,混元髻盘得还算端正,横插着一根木簪,竟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样子了。

叶云岫瞧着专心练剑的老道士,观察片刻,便悠然走了过去。

“谢娘子安。”一见她过来,无忧子忙收了招式,持剑抱拳行了个礼。

“道长会舞剑?”叶云岫走过去,隔着几步背着手站定。

“谢娘子见笑了。”无忧子笑道,“雕虫小技,贫道当日在终南山,师门是教授过剑法的,可惜贫道只学了点皮毛,这些年游历天下,好歹也能有个防身之术。”

“道长刚才练的,是你师门的剑法?”

叶云岫这下来了兴致。

她转身径直走了出去,无忧子正在纳闷,很快便又见她拿着一把大刀回来,站在几步之外,笑道:“道长,我看你这剑法舞得很好,招式行云流水,很有章法,不如我们过几招吧。”

无忧子表情为难了一下,笑道:“贫道昨日就听说谢娘子好身手,山寨的兄弟都说谢娘子神功盖世,谢娘子这不是抬举贫道了吗。”

叶云岫也没谦虚,坦然笑道:“不瞒道长,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身手究竟怎样,山寨的人说话自然偏心向着我,我自己觉得只不过是没遇到高手罢了,一直想找人切磋一下试试。”

“贫道可也称不上高手,谢娘子既这样说,那贫道就舍命陪君子,陪谢娘子切磋一二,咱们点到为止。”无忧子不再推脱,抱拳抬手示意,“谢娘子先请。”

叶云岫迟疑了一下,拎着刀为难说道:“还是道长先请吧,我不会摆招式。”

无忧子时至今日,统共见过叶云岫两回,昨日刚知道她会武,已然惊讶万分了,实在是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看起来又太过孱弱。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儿家,真没看出来,竟然还会武功,并且胆识过人,能够率领山寨众人迎敌,并亲口下令杀掉魏蠡。至于“神功盖世”这种话,一听就是玩笑奉承罢了,显然不能当真。

这会儿又听她说不会摆招式,无忧子心下便暗自印证了自己的推测,觉得叶云岫大约也只是会些武功,真实的身手未知怎样。

他既然决定追随谢公子,自然要关注他身边之人,公子对他这位娘子显然十分在意,日后谢公子若是逐鹿中原,谢娘子单凭这份胆识,也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因此对于叶云岫身手如何,无忧子也想试一试她。

无忧子毕竟有几分真本事,他既能断定这女子身上必有奇遇,便也知道她身上必有不寻常之处,并不敢心存轻视。

但是双方切磋,他总是个男子,又年长她许多,因此他依照一般的江湖规矩,就请叶云岫先出招,没想到叶云岫却叫他先出招。

无忧子迟疑一下,口中道:“谢娘子,得罪了。”便横剑当胸,脚下滑步,单臂由屈到伸,力点集中剑尖,一招“飞燕入巢”,直取叶云岫面门。

双方初次交手,彼此都不知道路数,总会互相试探几招,尤其对手是个柔弱女子,无忧子自然更慎重些,用剑出招便都带着几分试探,见她右手持刀,便出剑攻向她的右路。

他心中是留了余地的,已想好下一步应对,若是叶云岫出刀格挡,他可以向左避让,万一她躲闪不及,他也可以及时回身收招。这位毕竟是谢娘子,手下该有分寸。

所以无忧子这一招出手,便只使出了三四分本事,意在试探,他手中的剑寒光闪闪刺向叶云岫,却见她站立不动,闪都没闪,无忧子这下子可完全没预料到,不禁担心误伤了她,正打算挪开剑锋,眼前银光一闪,叶云岫手中的刀已然放在了他肩膀上,刀背凉冰冰抵着他的脖子。

无忧子狼狈地收住攻势,心下大骇,他竟没看清她是怎么出刀的。

叶云岫也连忙收了刀,有些抱歉地说道:“道长勿怪,我手上力气弱,控刀不稳,收不住刀。”

无忧子摸了摸被刀背撞了一下的脖子,冰冷的感觉犹在,让人莫名寒颤。

“无事,谢娘子手下留情了!”

无忧子审视着面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不禁苦笑,双方切磋总该要互相试探几招,哪有她这样一上来就用大杀招的。

他心中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抱拳笑道:“快哉,谢娘子果然好身手!那贫道就得罪了!”

叶云岫点头,向后退了一步,双方重新站定,无忧子手中长剑一摆,斜劈而出,害怕再丢脸,这一招已经是使出了浑身本事。

他一招劈出,叶云岫脚下微动侧身闪开,无忧子手中长剑灵蛇一般紧随而至,斜刺而出,便只见眼前的身形鬼魅似的一闪,仍是还没等他招式用完,那把刀便突然到了他脑后,冰冷的刀背撞在了他的后脖子上。

瞬间两败,无忧子不禁也激起了斗志,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了,头一低身形一矮,一个蹲身滚地,手中长剑顺势往后一招斜削。

无忧子心中成算,叶云岫此刻正在他的身后,他这一剑削出,必然逼得她撤刀避让,他便可避开后脖子的大刀,同时回身反杀。

然而后脖子的刀是撤了,下一瞬,纤弱的身形竟不合常理地出现在他身前,刀背已经端端正正横在了他的喉咙上。

无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