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礼亲王是重症和死劫一起到, 所以,更加凶险。

顾知灼没再说什么,等着她下决定。

”好。”

礼亲王妃素来果决, 她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犹豫。

她拉着顾知灼的双手, 恳切道:“顾大姑娘, 我家王爷就拜托你了。”

她怕给她太大的压力,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我和王爷都不会怪你的。”

她眉目慈和,又带着果敢坚毅,拍了拍顾知灼的手臂。

顾知灼叮嘱道:“长针极为耗神,王爷需要在头部用针, 我不能分神,你们出去后不要再进来,除非我叫你们。”

“好。”礼亲王妃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和谢应忱一起出去。

外头是宴息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 顾知灼把猫留在了这里。

“咪呜?”

周围都是陌生人,猫迷茫地蹲在圆凳上,见到谢应忱出来, 它眼睛一亮,犹犹豫豫地过来拿尾巴和他贴贴。谢应忱俯身要抱它,它蹭的一下跑走了, 又慢悠悠地贴了过来。

礼亲王妃亲手关上门, 紧攥着衣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伯祖母,您先坐一会儿。需要不少时间。”

长针耗时, 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两三个时辰。

礼亲王妃勉强笑了笑,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

宴息间里候了几个太医,还有刚刚被打发出来的侧妃,姜侧妃看了一眼关上的门,问道:“王妃,顾大姑娘呢?”

礼亲王妃抬首看过,姜侧妃忙道:“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该不该叫沁柔过来,招呼一下顾大姑娘。”

谢沁柔是王府郡主,礼亲王的孙女。

“不用了。”礼亲王妃淡声道,“顾大姑娘在里头为王爷医治。姜侧妃先回去,等王爷醒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姜侧妃惊讶地张了张嘴,王妃竟会放心把王爷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顾大姑娘的手里?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

她叹道:“妾身还是守着吧。您让妾身回去,妾身也不放心。”

哪怕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是,府里有没有这个人在真的很不一样。

礼亲王妃没有勉强:“你也坐。”

她们相处半辈子,和姐妹也没什么不同,姜侧妃没有客气,坐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等。

屋角滴漏中的砂缓缓流淌。

没有人说话。

猫等得不耐烦了,勉为其难地伏在谢应忱的腿上睡觉,四仰八叉地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的小肚肚。

呼噜呼噜。

“母妃,三皇子殿下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蓦地响起了一个声音,猫抖了抖耳朵,把身体蜷缩起来接着睡。

世子领着谢璟一同进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和提着药箱的小药童。

掀开珠帘,谢璟一眼就见到坐在窗边圈椅上的谢应忱。

谢应忱含笑问候:“璟堂弟。”

谢璟憋着不满,拱手向他见礼。

“母妃,父王有救了。”礼亲王世子迫不及待地说道,“三皇子殿下带了一位老神医来,特意来瞧瞧父王。”

他的话刚说完,有一个太医惊呼出声:“您是周增祥周老神医?”

“正是老夫。”周老大夫捋须道。

“王妃,”太医惊喜连连道,“周老神医最是擅长中风之症,王爷真是吉人天相,否极泰来啊!”

礼亲王妃循声看去:“周神医?”

周老大夫至少有六七十的高龄,精神矍铄,他捋了捋长须,泰然自若地见了礼。

太医激动道:“周神医救过好多个和王爷病况相似的病人,王妃,您还记不记得先安国公,当年他也是中风后昏迷不醒,就是周老神医用了独门的针法把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了。”

礼亲王妃叹了一口气,她当然记得。

先安国公醒过来后,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年才死。她跟着王爷去探望过,回来的时候,王爷一脸哀容,他说,若是让他像先安国公那样生不如死,还不如不救,早早死了算了。

“王妃,您让周老大夫先瞧瞧,许是能把王爷救醒。”太医的语调急切起来。若是顾大姑娘把人治死了,他们这些当职的太医也是要担责的。

谢璟向礼亲王妃做了长揖:“王爷突然病倒,父皇焦急万分,特意命我去找了周老大夫来。”

皇帝在温柔乡,压根没记起礼亲王来,是卫国公提醒了谢璟,周老大夫也是卫国公特意找来的。

礼亲王是宗令,要是能救好他,无论是宗室,还是朝堂,都会高看谢璟一眼。皇帝现在一意孤行,朝中肯定会尽快求旨立太子,以安国运,以定民心。礼亲王和宗室的支持对谢璟很重要。

谢应忱垂下眼帘,他抚着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向身后的重九使了一个眼色。

礼亲王妃摇了摇头,直言道:“不用了。”

世子呆了一下,连忙道:“母妃,为何?周老大夫是三皇子好不容易寻来的,您就算……”生皇帝的气,“也不能迁怒三皇子。”

谢璟见礼亲王妃一直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他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该不会是顾大姑娘正在里头为伯祖父行针吧?”

礼亲王妃:“是。”

“母妃。”世子惊道,“您太乱来了!”

果然!

谢璟暗骂了一声,谢应忱果然打着和他一样的主意。

还、还不安好心!

“谢应忱,你……”谢璟大步冲向他,脱口而出后,注意到周围这么多人,他把声音压了又压,责问道,“你又在利用她!宋首辅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她本来可以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你非把她拉进来做什么。”

谢璟怒视着谢应忱,只换来了一句:“和你无关。”

谢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想开骂,又不放开声音,只能继续压低语调道:“你想讨好叔祖父,也不能让她冒险。”

若是救活,礼亲王自会领他的情。

若是救不活,他也大可以推到顾知灼的身上,他依然是光风霁月,不染一点风尘的公子忱。

“我再说一遍,和你无关。”谢应忱双臂环抱胸,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的姿态,“夭夭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要越矩了。”

他澄澈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让谢璟莫名的有些心虚。

“我……”

谢璟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谢应忱明显就不安好心。

他一个废太子之子,活到现在,已经是父皇的宽仁,他有什么脸去觊觎储君的位置?

仗着有婚约,一再利用顾知灼的医术!

顾知灼就只知道和自己较劲,连自己被别人摆弄了都不知道。

“喵呜!”

沈猫不喜欢谢应忱的气息。

但更讨厌谢璟的,尤其他还吵他睡觉。

它亮起尖利的爪子,啪得一下打了过去,爪子哗啦一下撕开了他的袖边。

“喵!”

猫高昂的大叫一声。

连猫都欺负他!谢璟愤愤然地一甩袖,对礼亲王妃道:“王妃,周神医医术高超,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不用了。”

礼亲王妃想也不想地又一次摇头拒绝。

“母妃!”世子劝了又劝,她就是不听,不由地加重了语气,“您能不能别固执了,顾大姑娘才几岁,医术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父王的性命要紧,中风不能拖。您好歹让周神医先看看父王再说,你若相信顾大姑娘,那让她与周神医好好探讨一下也无妨。”

“是啊。王妃。您别听……”谢璟瞪着谢应忱道,“您别听谢应忱他瞎吹。”

“母妃,就这么决定了……“

“世子。”礼亲王妃面色冷了下来。

世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这么叫他,代表她生气了,很气很气。

他也是在担心父王,而且他说的也没错。

“桓儿。”礼亲王妃冷然道,“王爷倒下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凶多吉少。这一天一夜,是辰王在为了王爷奔走,也是顾大姑娘得知消息后,毫不避讳的跑来。”

“你父王一直教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顾大姑娘又岂会不知冒险救人对她毫无好处,她还是冒险了。

“这份恩情,我们礼亲王府不能翻脸不认。”

世子动了动嘴,无法反驳。

“是我求了顾大姑娘救王爷,岂能因为又来了一个大夫,就反复无常,说不要她救了。”

礼亲王妃说道:“我相信顾大姑娘,你是王府世子,如今不能自乱手脚。你和我一起在这里等着就是。”

世子犹豫地看一眼紧闭的门,低头道:“是……母妃。”

王妃轻叹。

桓儿他性子宽和,唯独一点就是过于优柔寡断。

王爷也说,作为兄长,他继承王府后,能照顾好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但是,他不适合继任宗令。

对于宗室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他扛不起来。

见王妃主意不改,谢璟状似无奈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王妃笑了笑:“三皇子殿下,多谢您为我家王爷奔走。”

谢璟寒暄地说着几句话,突然一个转身,跑过去推门。

礼亲王妃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三皇子殿下!”

谢璟刚刚碰到门,就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领,往后用力一扯。

谢璟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地摔坐在了圈椅上,尾骨生痛。

谁?!

他一回头,看到的是整天像是影子一样跟在谢应忱后头的男人,他记得是叫重九。

“不许去打扰她。”

“听懂了没?”

谢应忱依旧坐在那张圈椅,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他身体略微前倾,唇边噙着浅浅的笑,笑容不达眼底,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颤栗的压迫感。

狸花猫坐在他的肩膀上,金色的猫眼俯视众生。

“我……”

谢璟张了张嘴,退缩了。

他问过太医,礼亲王捡条命回来都难,要让他清醒,口齿利落,根本没可能。连周老大夫最多也只是能用针让他保持几个月的清醒。

谢应忱非叫顾知灼去救,哼,他倒要看看能不能救得活!

“周老大夫,你是要回去,还是……”王妃问道。

她打算让嬷嬷拿一份厚厚的红封给他。

谢璟面无表情道:“留下。”

周老大夫不能反对。

若换作寻常人家,周老大夫这会儿肯定甩袖一走之了,可是,这儿是王府,作为九流之末的医,面对权贵们是硬气不起来的。

太医们也不知说什么好,先前认出周老大夫的太医过去请了他坐下,把礼亲王的脉案给他看。

许是一会儿还得他出手。

礼亲王妃让丫鬟给她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的噙着,也依然缓解不了喉咙的干涩。

一碗水足足喝了大半个时辰。

咔。

极其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宴息间让人窒息的安静。

礼亲王妃的手一抖,早已凉透的清水全都洒在了她的衣裙上。她丝毫没有觉察,立刻起身,姜侧妃伸手扶住了她,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门打开了。

一阵风扑面吹了过来,是一股带着暖意的清风。

顾知灼从里面走出。

咦,刚刚来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吗?

周老大夫心里有些好奇,想知道谁能在中风这一症上比他还有把握,没想到出来的是这么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医术看天份,确实有人天姿卓绝,年少成名。但至少认药材,背医书,都是不能少的,以这小姑娘的年纪,哪怕从娘胎里开始学,如今最多也就刚出师吧?

“王妃……”

顾知灼的额上都是汗,她只想找个地方靠靠再说话。

这个念头刚起,一条手臂就出现在了她后背,她舒服地把整个人靠了上去,对着身侧的谢应忱甜甜一笑。

“顾大姑娘。”谢璟阴阳怪气地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见她没有出声,谢璟以为她是把王爷治坏了,又不敢说,冷笑道:“都让你别逞强了!周老大夫,你进去看看。”

周老大夫还未应下,屋子里头突然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饿了!”

额?

“饭呢。”

“阿茹啊。”

这声阿茹让一直冷静内敛的礼亲王妃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发出了轻轻的哽咽声。

顾知灼终于缓了过来:“王妃,准备些粥食,和米汤,清淡些。”

“人再躺个三五天,可以试着下床走动。”

“窗户不要一直关着,再给王爷换条薄被。”

顾知灼把该吩咐的全都吩咐完。

“您可以进去了。”

礼亲王妃甚至都顾不上多问上几句,小跑着冲了进去。

“王爷。你真的醒了。”

礼亲王妃喜极而泣,接着又骂了道,“你这死老头子,差点吓死我。”

“阿茹,哎哟,别打。”

世子在宴息间里尴尬的笑笑。

顾知灼靠着谢应忱,小小声地和他说:“差点救不回来,还好师父把祝由都教给我了。我用了祝由加长针,才勉强救回来的。”

祝由特别费心神,长针也是,她累的都不想动了。

顾知灼仰头看他:“我厉不厉害。”

“厉害。”谢应忱熟练地夸奖着,扶了她到圈椅坐下,又给她倒了温水。

顾知灼一口气喝完,狸花猫舔了舔她手背上溅洒出来的水珠,嗲嗲地叫唤着。

“他怎么在这里?”

顾知灼问的是谢璟。

啧,怎么瞧着委屈巴巴的,跟个小可怜似的。

谢璟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把王爷治好了。”

“不然呢?”顾知灼右手托腮,笑得愉悦。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不想站起来,对着谢璟勾了勾手指。

待他走过来后,顾知灼不安好心地轻声道:“您听说没,刘陵看上了一个老瞎子,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