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选择

丁夕梅说完一切, 眼角的泪花再次翻滚,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阿婉……”

直到这个时候,曲长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他明知道沪市的一切对她来说有多么痛苦, 却还是借着昔日情谊强硬闯入她如今美满幸福的生活。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丁夕梅唇边蔓延开一抹苦笑, “今天也算是如愿了。”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

曲长勋上前一步, 情绪难得激动,眼眶也微微泛红, “我明白的, 当年你是怕连累我, 所以才选择独自承受, 可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的只有我爱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找了你那么多年,直到查到你的……”

如果不是她当年故意留下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死讯, 他根本就不会放弃找她。

他甚至还在沪市为她立了衣冠冢。

想到这儿,曲长勋哽咽出声,顿了两秒才继续道:“阿婉,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错过这么多年, 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沪市?”

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约而同地全都看向了丁夕梅。

通过两人的话,大家都大概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觉得造化弄人的同时, 又不免惋惜,如果丁家没有出事,他们该是多么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不可能时光倒流,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夕梅。”

没人比程保宽更理解丁夕梅当年受的苦楚,刚认识的时候,她日日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整个人身上就没有一丝活气。

可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和才华。

她和村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跟其他后生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可那些人嘴里说着喜欢她,却在背地里肆意诋毁着她的名声,欺负她的人,说她可能是坏分子,是资本家的大小姐,不配在他们村生活,也不配吃喝他们村的粮食和水……

他看不下去,不顾旁人的看法,每次都冲上前保护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在某一天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娶她,这样那些人就再也没有资格说出那些话了。

可等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这是犯了大忌,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根里。

因为每一个对她说出这种话的男人,都会被她列进敬而远之的范围内。

他又羞又后悔,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还跟他坦白了一切,说了自己的身世,也说了她曾经谈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

他爱她,他不在乎这一切。

他只知道她从此以后是她媳妇儿,他要对她好。

他心里十分清楚,当年如果不是她落了难,以他的条件根本就配不上那般优秀漂亮的她。

程保宽握紧身侧的拳头,抬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曲长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曲长勋各方面都比他强上不止一星半点儿,现在专门找到这儿,要带她走,甚至还为了她从未婚娶。

两人年少时又彼此深爱着……

程保宽眼中闪过几分自卑和不安,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是个粗人,从小到大就知道媳妇儿是要跟着自己过一辈子的,可另一方面,因为见证过她的苦楚,所以他更想她能过得好。

最重要的是,他见不得她左右为难。

纠结片刻,程保宽眼一闭,心一横,“夕梅,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话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不管她怎么选,他都不会怪她!

“爹!”程方秋震惊地瞪大眼睛,她原本还以为她爹不管怎么样都会拦着她娘不让她走,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她娘呢?她娘会怎么选?

私心里她是想她娘留下的,所以想张口劝一劝,可是理智很快拦住了她。

不管怎么样,她娘首先是丁夕梅,亦或者是丁婉,才是她的母亲,他的妻子……

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短短的几秒钟却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丁夕梅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双目赤红,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狠狠给了程保宽一巴掌。

“尊重?谁要你的尊重了?”

程保宽被打蒙了,捂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

“你先闭嘴。”不然她是真的会忍不住再给他一巴掌。

呵斥住程保宽后,丁夕梅扭头看向曲长勋,她语带愧疚,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我不想跟你走。”

闻言曲长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其实在丁夕梅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毕竟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不是特别气愤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人?

心里泛起翻江倒海的疼痛,他痛恨老天的不公,让他错失爱人二十几年的光阴,以至于什么都变了。

都说时间是一份良药,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是一份毒药。

对于他来说,世间最痛的事情莫过于丁婉当着曲长勋的面,选择了另外一个男人。

丁婉不要曲长勋了。

意识到这点,曲长勋慌忙想开口挽留,可是在看见她眼中的情绪后,他倏然产生了一种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功的感觉。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曲长勋哑声道:“我知道了。”

说到这儿,顿了顿,他又道:“元旦快乐,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话毕,曲长勋再不敢多看丁夕梅一眼,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这也就代表着她没有留他。

廖贤勇和司机见曲长勋离开,他们两人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没多久,就听见了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并渐行渐远。

他们走后,屋内只剩下了自家人,程方秋很有眼力见地拉着周应淮往外走,把空间单独留给丁夕梅和程保宽。

等走到外面大道上,程方秋有些垂头丧气,“娘还是知道这事了。”

她叹了一口气,抿唇道:“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她?”

周应淮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就算你提前告知,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而且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提前预料到曲长勋会千里迢迢从沪市赶过来。

程方秋点头,现在再去纠结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她便暂时压住,没有再去想,而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方向,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唏嘘道:“我都不知道他们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件事要说谁对谁错,说不出来,只能说是人生无常。

做小辈的没办法插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两人在外面转悠了好大一圈,撞见正往家走的程学峻,才决定回家看看。

等到家后,就发现屋内一切如常,丁夕梅和程保宽已经调整好情绪,两人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食材。

乍一看觉得跟往常无异,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程保宽左右两边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行为举止间也比平日要殷勤得多。

程方秋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也往上勾了勾,凑到丁夕梅身边甜甜地喊了声娘。

丁夕梅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边扬着淡淡的笑。

两人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那边响起了程学峻惊讶的喊声:“爹!你这脸是咋了?谁打你了?”

闻言,丁夕梅冷哼一声,程保宽便捂着脸往旁边躲了躲,压低声音解释道:“没有,刚才烧火,被火烤红的。”

这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往他心口上戳吗?

“我看着不像啊。”程学峻担心得不行,还要追问,就被周应淮给拉住了,“我看着就是火烤的,学峻你和我一起去后院再多拿些碳,你姐昨天晚上喊冷,我给她烧个炭盆。”

“哦哦好。”程学峻是个心大的,三言两句就被勾走了注意力。

两人往后院走去,厨房里剩下程方秋,丁夕梅和程保宽三个人。

“您打的?”程方秋看着程保宽脸上的红印,差点儿不厚道地笑出声。

程保宽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然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丁夕梅,后者冷着脸,看都不看他,显然还气着。

“嗯,他该打,秋秋你别心疼他。”

“不心疼!”程方秋赶紧表明态度,只差抬手发誓了。

见程方秋站自己这边,丁夕梅唇边带上了些许笑意,但她没打算多说什么,转移话题道:“沪市的事情……”

程方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娘,我不是故意不提的,只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丁夕梅就打断了她,“我明白,我是想说,沪市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好。”程方秋本来也没想多说,要不是曲长勋突然到访,这事根本就不会舞到丁夕梅眼前。

“早上还有汤圆没煮完,等会儿煮了,一人分几个吃了,别浪费了。”

“行,那我来烧水。”

一切都仿佛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元旦假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收假的时间,三人收拾东西回了荣州。

这么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周应淮便想到机械厂有员工配偶福利这一项制度,虽然程方秋有工作,没有用上这个福利,但是按理来说,这就相当于他们家在厂里有一个工作岗位空置着。

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这个岗位给程保宽。

等工作落实,将户口迁到荣州来后,就能将程保宽和丁夕梅一起接到身边来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