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 最忌犹豫。
速度往往是取胜的关键。
江远丞深谙这个道理。
他前脚走出温之皎的公寓,后脚就走向了停车场,开车前去运动场馆。
陆京择昨天下午大概没想到自己策划出的苦肉计, 会成全的是他江远丞。如今他已经回想起来一切,自然也清楚,如何对付这个曾经的丧家犬。
虽然, 陆京择也许早就预料到他会去查监控, 会摧毁证据。但没关系,拿不到也可以再诈出来, 他相信现在的他,在她面前, 可信任度远远高于陆京择。
江远丞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望了眼后视镜,车速却慢了下来。
后方的停机坪处,一座直升机停着。参与两国交流峰会的有不少名流政要, 时不时便有直升机落下或离开, 他并不意外。
可是,这家直升机身上有着是顾家重工的标志。
……是顾也?还是,其他人用了顾家的直升机?
江远丞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不太可能是顾也, 如今的局势,他怎么会选择放弃在皎皎面前露面选择回国?顾家也不可能在几天里,就发生他不得不回国的动荡,那就是其他人?不,也不太可能。
或许不是回国?而是临时去其他地方?
在江远丞疑虑之时,后方的车却按了按喇叭。
江远丞重新启动车子,可后方的车却绕到他前方, 随后一个飘逸挡住了他的车。下一秒,那车的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江临琛。
……看来,他也知道了昨晚的事。
江远丞降下车窗,挑眉,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踱步走到车旁,俯瞰着他,镜框下,眼神幽深。但也就一会儿,他眼睛弯了起来,“想起来了?”
“怎么,现在不再我面前告诉我,她和谁订过婚了?”
江远丞表情冰冷,他又道:“订婚宴上的打还没有挨够?”
江临琛笑了声,眼里没有笑意,只是道:“我猜,你要去运动馆拿监控是不是?”
“我懒得跟你废话,滚开。”江远丞脾气并不好,对于面前这个心怀不轨的表哥更是没有好心情,“我现在还没空和你算账。”
“我们可以合作。”
江临琛道。
黑发下,他俊美的脸上是斯文儒雅的笑,如有春风,教人不由得心生信任。
他继续道:“我们毕竟是兄弟。”
说完这话,他觉得有点恶心。
感到恶心的还有江远丞。
江远丞的唇牵扯了下,眼神阴郁,“既然是兄弟,就不该觊觎弟弟的未婚妻。”
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还是,你意识到了,现在你没有任何优势?”
“那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东西。”江临琛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一个U盘静静躺在手心,他的脸上有着志在必得的笑,“监控。”
江远丞的眉头动了动,眯着眼看他,“所以,是你挑动陆京择对付我的?”
“当然。”江临琛笑起来,“作为交换,我销毁了陆京择派人给你注射针剂的证据。那个他尚能狡辩,现在这个可狡辩不了。”
他笑意更深,话音很轻,“我说了,我们毕竟是兄弟。好多次我都能让你毫无声息地死掉,可我都没做。”
江临琛这话说得十分情真意切。
江远丞并没有领情,道:“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了,不好对付。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或者,昨晚我就彻底被她抛弃,这个证据你根本不会拿来和我交换,不是吗?”
江临琛笑意温润,像是在诧异,“你会和废物合作吗?”
江远丞拿过他的u盘,“你想要什么。”
江临琛道:“上午的会议,你来代理。”
江远丞并不接话,眼里有了些警惕,“你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破坏谢观鹤和她的约会。”江临琛俯身,眼中有着了然,“以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恐怕你也不敢打草惊蛇吧?”
江远丞斜睨他一眼,道:“这么巧,顾也刚刚也坐着直升机走了,你们的目标还真一致。”
“直升机?”江临琛似乎并不知道,疑惑抬头望向远处的停机坪。随后,他道:“不是他,应该是空运了什么东西,刚刚餐厅里我还见到他了。”
……看来,是准备献殷勤。
江远丞心里无来由一阵烦躁。
他没说话,升上了车窗。
眼看着目的达成,江临琛笑吟吟地回到车上,让出了一条路。等江远丞的车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盯好所有顾家的机场航班,同时A市的停机坪都盯住,我现在回国。”
等挂了电话,他才踩下油门,一个转向,逆向而驰。
天空蓝色如洗,风轻缓地推着云朵行进,一片祥和与宁静。
街道上,昨晚一夜的雨水后,雪要么化作肮脏的水,要么化作肮脏的冰,被铲到了路边。马路中央,一辆车在平稳行驶着。
车内,暖气打得格外高,满是叫人困倦的氛围。
温之皎还在纠结要不要小睡一会儿,方才谢观鹤的表现实在有些恐怖,她实在难受。但好在,这次开车,他叫了司机,三个人的车让她心里平静了些。
她起初还能忍着不睡,但看见一旁的谢观鹤已经闭眼小憩后,她终于放下负担,也闭上了眼。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思绪越来越沉,她的身体慢慢失力,头一歪就要靠着玻璃。
谢观鹤睁开眼,抬起手便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温之皎咕哝几句,嗅到鼻间白奇楠香的味道后,她便多嗅了几口,睡得更沉了。
谢观鹤转过头凝视她的发旋,手指勾着她的发丝,动作很轻地拨弄着。慢慢的,那手指从发丝里滑落,轻轻刮了刮她的柔软的耳垂与耳环,最后滑落在她脖颈的蓝色经脉上。
脉搏轻却有力,流淌着的血液从他指尖下弹跳跑过,规律却永不停止。
谢观鹤表情十分平静,眼睛凝视着她,从蓬松的卷发、到额头、鼻尖、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还有在唇边,被她呼吸吹起又落下的发丝。
温之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几次,车仍然在行驶中,这让她分不清究竟是路程长,还是她做的梦太长。在她再一次睁开眼,发觉车还在行驶时,她终于按捺不住,道:“怎么还没到啊?”
“因为目的地在边陲。”
谢观鹤道。
什么边陲?
她仍有些困惑。
温之皎揉了揉眼睛,拿出手机看了眼。
下一秒,她蹙眉,“都开了这么多个小时了!”
刚刚上车还是清晨,现在都快下午了。
温之皎意识到这点后,背后缓慢攀爬上一层冷汗。她唇动了动,望向他,“你……你想带我去哪里?”
想起来,他刚刚面不改色吃下自己的头发,她心脏颤动起来。
难道,他要把自己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吃掉吗?
温之皎的手下意识摸上门把手,望了眼周围。天气寒冷,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都关着门,午后的天气,冷得叫人心慌。
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凝视着窗外,像是出神。
谢观鹤睨了一眼,知道她在蓄力。
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总是突如其来地发火或是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但实际上,在危机真正降临前,她的身体便已经驱使她做出反应了。
比如此刻,谢观鹤看见她迅速转身,抬起手朝自己伸过来。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赶在她尖叫前道:“去的是银行。”
温之皎的拳头仍然攥着,眉头紧皱,“银行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是特殊的银行。”谢观鹤攥着她的手,放在腿上,直视前方,“你不好奇你手里的密钥该怎么使用吗?”
温之皎这会儿倒是愕然了,她道:“啊?”
她都快把密钥这个事忘干净了。
谢观鹤道:“私人银行就在L国边陲。”
“所以,你要带我去看的是你那些古董或者存款吗?”
温之皎道。
谢观鹤笑容幽幽,却没有说话。
她才不缺这些东西,这是打动不了她的。
温之皎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眼里有些不耐,“烦死了,还有多久啊。”
“已经要到了。”
谢观鹤道。
温之皎这才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不多时,车果然停在一栋大厦前。大厦位于商业区中心,周遭CBD林立,行人稀少,天空也因为这样的荒芜显出了几分灰蒙蒙。
车子停下。
谢观鹤下了车,司机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温之皎定睛一看,蹙眉,“这不是之前那个书包吗?”
“嗯,我不想浪费。”谢观鹤顿了下,道:“你要可以给你。”
“才不要。”温之皎说完,又好奇道:“你带着它干什么?”
谢观鹤道:“存进银行里。”
温之皎:“……银行又不是你的杂物间!”
谢观鹤道:“你只要付足够多的钱,就能让它当你的杂物间。”
他一手握着书包,又朝着她伸手。
温之皎很有些抵触,不想伸手。可下一秒,谢观鹤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踏着不容置疑的步伐。
……怎么这么讨厌。
以前不是只会笑一笑就算了?!
温之皎心里很有怨念,却很快被银行内部的情况迷了眼。这和她印象里的银行并不同,这建筑格外高大,望过去,只能望见一大片金属的冰冷光泽。一切都像是新的,一切也都像是毫无生命,这里似乎没有窗口,更像是办公的地方,连前台都长得像冰冷的金属,后面还站着冰冷的工作人员。
他们走到了柜台。
温之皎从包包里掏了掏,拿出了密钥。
工作人员接过检查了下,随后拿起电话,不多时,一个工作人员便从后方的门走出,对他们笑了笑。一张嘴,居然也是流利的中文,“你们好,请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走到一部电梯前,停在4楼,又搭乘了另一部电梯,做了几分钟又通过了两个闸门。当他们到达一间铁制门的房间前,温之皎终于忍不住了。
她道:“这是什么秘密基地吗?还是在拍特工电影?”
工作人员还没说话,谢观鹤便道:“这也是付费的一部分。”
温之皎没忍住笑了下,无语地看了眼谢观鹤。
他突如其来的冷幽默总是莫名其妙。
工作人员笑笑,道:“将密钥插入这里即可。”
她指了指一个模样奇怪的电子锁,随后对他们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在避嫌。
温之皎将密钥递给谢观鹤。
谢观鹤摇头,道:“你来开吧。”
“搞得神神秘秘的。”
温之皎说着,却还是拿着那密钥,小心翼翼地插入。
“解锁成功。”
机械声响起。
温之皎拉开门,黑暗缓慢从门里向外爬,可比起阴影,一种寒冷而焦味的味道先一步抵达。她几乎被那味道熏得有些作呕,却又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幻觉。
门彻底打开,走廊的灯光透进黑暗的房间里,地上却映出了几分红。
房间很小,可黑暗却很深。
温之皎走进房间里,谢观鹤站在她身后,暗色也在他脸上投下晦暗的光。他抬起手,将门一推,门“咔嚓 ”的声音在静谧到时间像停止了的房间里格外大。
温之皎吓了一跳,可还未来得及反应,灯光便一盏盏亮起。
一寸寸光亮起后,黑暗被驱逐,而鲜艳的红从却一寸寸侵略,像是铺天盖地的藤蔓迅速生长,随后将他们二人束缚成一枚茧。
起初,温之皎望见了一个画框,之后,她望见两个,三个,四个……当灯光全部亮起,密密麻麻的画框便铺满了整个房间,宛若一种病毒,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地侵入眼球。一瞬间,她黑色的瞳仁里映出了无数个挂在房间里挨挤的画框。
“这是……”她有些疑惑,迟疑地道:“你画的画?”
谢观鹤应了声。
“带我来看画干什么呀,我肯定能画得比你好。”温之皎觉得无语,又看了眼满墙的画。装裱了画框,却没有装玻璃,纸与颜料的味道混合出难闻的味道。她好奇地抬手摸了其中一幅画,又看了看,“这不像你画的。”
现在她看到的这幅画,是无数鲜红的水果堆叠在一起,堆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脸。旁边的那幅画,则是纯然鲜红的鲜花,小小的果实隐匿在花朵旁,乍一看像一张脸。再一旁的画,则是影影绰绰的,红色雾气,雾中,一张脸被切割成零零星星,又融于背景的夕阳中。
谢观鹤道:“为什么?”
“这些画都又红又抽象又奇怪,比你画得好。”温之皎点评起来,笑着看他,却看见他的脸在满墙的红中,映得格外不真实,黑色的眼珠里也隐匿着红。她顿了下,道:“我没说你画得烂,但你画的都是那种老头画,什么山水啊,花啊,水果啊,你懂吧?”
温之皎说完,又转头,却突然奇怪道:“这个是你故意的吗?”
谢观鹤望过去,发现她指着一副只有一小半的画,画边缘时烧焦的痕迹。他想了想,道:“是。”
“为什么啊?这是艺术吗?”
温之皎有些迷惑。
“不是,是想毁掉它们。”
谢观鹤道。
“觉得画得不够好,觉得自己没有天赋,不配追逐梦想。或者你父母发现你喜欢画画,就逼你毁掉这些,好好继承家业,对吧?”温之皎感到乏味,她百无聊赖地抬手又摸了摸画,道:“带我来是想让我看看你曾经也是追梦过的,也受过挫折,这是你尘封的秘密?”
温之皎似笑非笑起来,“真令人失望。”
“有一些是一样的。”谢观鹤回以凝视,笑起来,“比如,的确是被父亲发现了一些事,才毁掉的。”
“是什么事呢?”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撩起发丝。
却在一瞬,嗅到了怪异的味道。
经久失修的水管、掉漆的玩具、生锈的链条……那样的腥味。
温之皎蹙眉,四处望了望,嗅了嗅。突然间,她发觉,腥味蔓延在每一次,以一种微弱的姿态存在着。
颜料过期了?
她正想着,却听见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被发现,我在用我的血画画。”
温之皎瞳孔骤缩,转头望过去,却望见谢观鹤脸上的笑意,黑眸中倒映着一整个红色的空间,以及她。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缓慢拂过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其中一幅画道:“不同地方的血,颜色是不一样的,同理,湿度、保色剂、笔触,也会产生影响。”
她的指尖触摸到冰冷的画纸,微小的,略微黏腻的颗粒在她指尖滑动。这是……干涸的血迹才有的触感。意识到这点的一瞬,冰冷的汗水从她的背后一寸寸侵袭过来,头发一阵阵刺痒。她唇动了动,喉咙中吐不出音节。
谢观鹤握着她的手,翻过来,她便轻易看见指尖的茄红色,像是长在手上的铁锈,黏黏腻腻,零零散散。他话音很轻,道:“手上都是我的血。”
温之皎终于控制不住,转过身将谢观鹤一把推开,转身靠着墙,眼珠颤动,“你、你——有病?!为什么?”
她的心脏狂跳,一句话几个字都磕巴,仿佛燥热的空气包裹住了她,让她大脑也蒸发了水分。
温之皎努力用墙体支撑身体,可谢观鹤的视线幽幽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某幅画时,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靠在他过去的血身上。一时间,她崩溃地直起身,脚有些颤。
“因为无论哪种红,都不能接近你的红。”谢观鹤说着,却望着她,“皎皎,在梦里我经常见到你。总是在吃东西,有时候在和陆京择吃饭,也有时候是陆京择,也有时候是电梯里的往事……你的唇总是很红,像是喝了血一样。”
温之皎全然无法理解他的逻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些画的都是你。”谢观鹤再一次逼近她,按着她肩膀,几乎强硬地扳过她的身体,指着画道:“这是……吃葡萄的你,这是,吃蛋挞的你,这是……吃鱼的你……你的一切我都清楚,因为我要靠这一切,想象你。”
他垂在她耳边,话音仍是平静的,“每次胃疼得睡不着,就会取血画画。每次做梦醒来,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取血画画,幻想着我的血都被画里、梦里、残破的照片里的你饮尽,然后再将这些画一幅幅吃下去。血与食物,便重新回到腹中。”
这一刻,温之皎想起来他曾说过的,画饼充饥。
原来,他没有在开玩笑。
温之皎仿佛在听恐怖故事,而她不幸地是主角,额头一阵阵冷汗,“我,你,我——”
“是不是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谢观鹤笑了下,“我也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话音越来越轻,手指轻轻拨动她的耳环,望着它晃动,“后来,我越来越分不清梦与现实,也越来越无法控制放血的量,画越来越多,我和梦的链接越来越深。终于,有一次我昏迷被送医,被发现胃部里残留的纸。”
谢观鹤的怀抱越来越紧,炽热的温度从背后侵袭,却让她全身更冷。
“父亲说,不会再限制我的食物,只要我不再用血画画,也不再吃掉这些画。”谢观鹤沉吟几秒,感慨道:“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同意了,决定烧掉这些画。”
“可是点了火,火就熄灭了。”他叹了口气,像是无奈,“点了好多次火,都失败了。然后我意识到,我在做梦,我醒来,点火,再次醒来……”
谢观鹤道:“最后,我意识到,只烧掉画是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的,也永远无法真正毁掉它们。”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墙的红,犹如当年望见书房里的红。
熊熊火焰在点燃了整个书房,他站在火焰之中,望见火舌一路烧到桌上的画……火焰的溪流交汇,融成一片灿亮的火海,火海之中,他反复看见无数个面容模糊,唇红红,吃着东西的幽魂,幽魂飘荡,对他窃窃私语,也对他哭泣咒骂……
谢观鹤抬起手,望见手臂上鲜红的血液,累累的伤痕。他将手臂伸入火焰之中,灼痛一路袭来,那些声音与幽魂也一同尖叫,可他仍然没有缩回手。
现在,终于不是梦了。
谢观鹤想。
那一把火后,他手臂烧伤,住了许久的医院。
除了父亲猜出了些许,没有人知道,他烧伤的真正原因。探视他的朋友中,只有顾也和江远丞疑惑,觉得他不会如此大意。
那场火被过早的扑灭,这些画,画带来的伤口,梦境中欲望,一切锁在这里。
按理说会如此。可是。
“难怪……”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话语凌乱,“难怪你爸看着我,说你被养坏了……”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总是毫无波澜,一副冷静的样子,因为……”谢观鹤笑起来,道:“我根本分不清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梦,是幻觉,是现实。有时候,我甚至要分辨哪个是你。”
温之皎怔住,转过头,眼睛缓缓瞪大。
“哪个?”她唇动了动,“什么意思?”
谢观鹤眼睛弯弯的,黑色的眼睛中是潮湿的暗,他望着温之皎,也望着她身后,好奇跪在地上一边看画一边歪脑袋的温之皎。
他道:“现在你在和我说话,但另一个你,在做一些很……可爱的事。”
全部的自我已经袒露,言语的束缚自然消散。“可爱”这个词顺理成章,也许之后,“爱”字也不再会被遮掩,或者“疯”这个字也会展现出来。
“……另一个我?”
温之皎已经错乱了。
她思考不了那么多。
谢观鹤很想辩解一下,以前,幻觉没有脸,尽是一片朦胧,很好分清楚。只是后来,他遇到了她,那幻觉便有了脸,有了性格,有了一切……不时出现,又不时消失。她只是做自己的事,亦或者,做他猜测中的她会做的事。
可他觉得,他还是不要说了,她看起来的确被吓到了。于是他只是微笑,放肆的看着她,将她的脸全部映入眼睛里。
如此又害怕又生气的样子,也……让他喉咙干咳,想要嗅闻、舔舐、亲吻……或者更多。
谢观鹤喉结滑动,眸色深深。
温之皎崩溃了,她抱着脑袋,“别说了,别说了,我害怕,我不明白!我思考不了,好难受,好可怕,好恶心!”
她尖叫道:“我不会跟你订婚的,死都不会!”
原来只是觉得不解风情,现在觉得,恐怖至极!
谢观鹤慢慢俯下身,拥抱住她,她在他怀里抵抗,却被抱得更紧。他像是一只硕大的蜘蛛,用这一整墙壁的网将她困在他怀里,又用手臂与拥抱圈禁他。
他道:“皎皎,只要你没看到这些,我就能永远毫无波澜,乏味地爱你。可很显然,对你来说,你要的是一种丧失自我的,全然将心交付给你,无论恐怖或疯狂的爱。”
“才不是,才不是!”温之皎捂着耳朵,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害怕,我害怕,我讨厌你,我不要理你了!”
“让我们待久一点吧,我可以给你一幅幅介绍这些画。”谢观鹤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语气温柔,“而且,一想到你被我的血包围了,就觉得很有趣。”
简直就像,她在他的腹中,被他的血液所包裹。当然,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进入她的腹中,他已经放血滋养过他的欲望太久。
温之皎尖叫出声,“你个疯子!”
救命哇,她真不该引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