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睡了两天, 或者说,她也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睡,中途转机接着睡, 飞机降落继续睡,到了住的地方接着睡。
她中间似乎被叫起来吃了东西,但她也记不大清楚。
总而言之, 真正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
灿亮的阳光从玻璃里射入房间,她有些恍惚地环视四周, 窗外是高大漂亮的乔木,似乎正对着十分热闹的街道。街道上建筑各异, 人来车往, 很有些热闹。
和充满异域风格的街景成对比的是,她住的房间则是很明显的中式风格,无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风格都格外简单、古朴、雅致, 令她生出些错乱来。
温之皎和幽魂似的飘出房间, 又四处望了望。
她从内部感觉到,这似乎是一座两层的小公寓,并不大。
嗯……不是说去古堡吗?
她在做梦吗?
太久的睡眠令她脑子糊成一团,也让她对身边的一切有着不实的感觉。
“温小姐, 你醒了?”温之皎困惑时,二楼尽头的房间却传来了声音。她望过去,发觉是小秦,她刚从房间里出来似的,对她微笑,“小谢先生在书房里。”
……啊,那里是书房?
温之皎茫然地点头, 老老实实地飘过去。
等站在书房门口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哪关她什么事?
可既然已经到了,她便也好奇地往里面探头。
书架在两侧抵着墙,放眼望去,轻易望见会客区后高高的桌子。谢观鹤背对着她站着,他的白衬衫挽起,露出了漂亮的小臂肌肉。背弓着,衬衫被腰带西裤束着,显出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他握着一支毛笔,似乎在画画,低头时能望见一截如玉一般的脖颈,蓝色血管蛰伏其中。
温之皎很有些受到冲击,一边觉得他这姿态雅致而有风度,一边又觉得想把冰冷的手伸到他脖颈取取暖。
在她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的时候,对方已经放下了毛笔,转过头。逆着光下,他的皮肤便更如玉散发出光泽,眉黛眼黑,鼻挺唇红,脸上噙着淡笑,“饿了吗?”
温之皎:“……没有。”
她走进书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谢观鹤便从一旁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墨迹,削瘦纤长的指节交缠晃动,指节微红。他漫不经心地放下手帕,没等她发问,便解释道:“会议临时推迟了几天,所以现在这里住一阵。”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温之皎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人却要化作柔软的一滩肉似的,毫无骨头,“算了,骗就骗吧,反正你们都要骗我,都坏得要死。”
她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了点雾水。
“嗯。”谢观鹤应了一声,倚靠着案几,遥遥望她,道:“是骗你了。”
温之皎骤然转过头望他,“啊?”
“会议推迟是我和他们交涉了下。”谢观鹤顿了下,才道:“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下。”
温之皎道:“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但你不是还想继续睡么?”谢观鹤笑了下,道:“那什么都不要想,想睡就睡,想躺就躺,几天后再考虑玩的事情吧。”
他话音淡淡,转过身,开始晒他的画了。
温之皎反应了几秒,又望他。
谢观鹤将画小心夹起,悬在窗前,光芒便透过宣纸背部将那画的正面也照得模糊起来。她歪着脑袋,眯着眼辨认了会儿,才发现那画是一盘鲜红的石榴,颗颗籽都透润光泽。她看得竟有些渴,便道:“你画的——”
“怎么,老头画?”
谢观鹤像是预料到似的,话音带点笑。
“不是,画得很好吃。”温之皎咽了下口水,道:“所以我要吃石榴。”
她喊道:“给我弄石榴,我要吃!”
谢观鹤:“……”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转头看她。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脑袋伸着望他的画,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些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谢观鹤移开视线,道:“这里已经是冬天了,石榴估计不太好弄到。”
温之皎这才反应过来,她又露出了点烦躁来,“那你画什么石榴,我好不容易有点想吃东西了。”
她又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谢观鹤道:“我也想吃。”
他道:“所以画饼充饥。”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
谢观鹤又道:“你也可以试试,很管用。”
温之皎的白眼停住了,“真的吗?”
谢观鹤一脸认真,眼神纯良,“真的。”
温之皎狐疑起来,可又望见他唇泄出了点笑,立刻意识到他在捉弄她。她指了指他,没说话,一转身会椅子上愤愤地抱着手臂坐着了。
谢观鹤也不再逗她,挂好了画,也坐了下来,道:“我要看文件了,你可以让小秦陪你逛逛,这附近还挺繁华的。”
“为什么不是你陪我?”
温之皎支着脸问。
谢观鹤取出了一份文件,道:“温小姐不是说了,看到男人就烦。”
温之皎笑了下,“确实,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又靠着椅背,望天花板那木质纹路,道:“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我觉得好烦,一切都好烦。”
温之皎说完,谢观鹤没有回话。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在看文件了,一副认真办公的样子。
温之皎:“……”
她受不了,喊道:“你怎么能不理我呢?”
她又起来,走到谢观鹤的桌前,把手伸到他眼睛前晃,“不许在我面前忙!”
谢观鹤望着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从眼前移开,也抬头看她。他道:“温小姐不想休息,也不想出去玩,我也无计可施,只能忙自己的事了。”
“那——”温之皎很想无理取闹,但又觉得没什么心力,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你起开,让我画画吧。”
她现在十分无聊,又十分疲惫,做什么都毫无兴致。
既然如此,就画画浪费下时间吧。
谢观鹤点头,“可以吧。”
他收起文件,又取出方才用到的颜料与宣纸。
温之皎道:“这玩意儿不用像电视里那样磨墨吗?”
“已经磨过了。”
谢观鹤道。
“我不管,我要你给我磨墨!我也要红袖那个,那个——”
温之皎没想起那个成语。
谢观鹤挑起眉头,望了眼自己的白衬衫,还是补充了她的成语,“红袖添香。”
“对,就是这个!”
温之皎道。
谢观鹤也没有推拒,竟然真取了一方砚台和一块红色墨条,站在她身旁仔细地研磨起来。墨条衬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干涩的墨缓慢湿润滑腻起来,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宣纸的味道在书房里溢了出来。
温之皎手抵着桌子,望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看见谢观鹤笑了下,听见他道:“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她又问。
他这次没回答。
很快,砚台上便有了一汪鲜红。
他又取出了一小碟清水,放在一旁。
谢观鹤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便坐在桌子另一旁,斜对着她,低头看着文件。温之皎站在桌前,很有些犹豫,她从未接触过毛笔画,只能捏着毛笔,对着窗台上谢观鹤的那幅画照猫画虎。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笔就浸湿宣纸,毛笔一点都不听使唤,不是颜色深就是画粗了。
她画了几笔,把毛笔摔在宣纸上,红色汁液溅满纸,几滴更是洒在了谢观鹤袖口上,仿若一小串红梅。
温之皎很不爽,“太难了。”
谢观鹤抬起头,看了眼她的画。
他道:“你想太多了。”
温之皎马上张嘴,“你是因为学过才画得好,不能因为我不会画,就非要说我什么没天赋什么杂念太多或者心不静!”
谢观鹤点点头,很认同似的,“有道理。”
他放下文件,起身,走到她身后。
下一秒,他的手就扶住了她的腰部。
温之皎感觉到腰间的桎梏,以及鼻间传来的淡淡白奇楠香,她蹙眉,“你占我便宜,你耍流氓,你想行不轨之事是不是!”
“姿势不对。”谢观鹤没有理睬她的指控,另一时候按住她的肩膀,调整她的姿势,又握住她的手,拿起毛笔。他的头悬在她肩膀上,些许发丝蹭过她的脸颊,他却不在意,指节穿过她的指间,道:“毛笔要竖起来,发力点不在手指,在手腕。”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会儿放慢了语速,她竟有些听了进去。
温之皎认真地被他引导着姿势,下笔时,竟画出了一道粗细过渡自然的弧线。她立时有了些兴致,甩甩手,让谢观鹤松开,要自己画。
谢观鹤察觉到,便也松开手和禁锢,只站在一旁看她。但他又十分严肃的样子,她一忍不住弯腰,他立刻按住她的肩膀,道:“挺直。”
温之皎也不觉得他啰嗦了,认认真真起来。
她的头发垂落在脸颊边缘,她晃晃脑袋,谢观鹤便抬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指节穿过她散发着热意的发丝中,掠过她的耳垂。
温之皎肩膀抖了抖,线也颤抖起来,她噘嘴抱怨,“弄得我痒痒的。”
谢观鹤喉咙里有了声笑,坦然道歉:“抱歉。”
她也没回话,专心想着他刚刚教的技巧,反复练着控笔画线条。
谢观鹤凝望了一会儿,她神情认真,眉眼间仍蹙着,却不像方才那般像被霜打了似的疲惫难过,而是一副较劲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她咬着唇,对着宣纸端详琢磨,洁白的牙齿将饱满的唇咬得发红,艳得胜过窗上那晶莹充满汁液的石榴籽。
他移开视线,望见小秦站在书房门口,对他点头。
谢观鹤会意,放轻脚步,走出了书房。但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脚步顿住,道:“一会儿。”
温之皎头也没回,道:“那快点,我感觉我手感有点好了!”
谢观鹤“嗯”了声,走到了小秦身旁。他们又走远了下,站到了楼梯口,他才道:“怎么了?”
小秦道:“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小江先生已经醒了,但是……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谢观鹤眉毛动了下,道:“什么?”
他一时间不知道先惊讶于哪件事。
“大江先生说,根据试探来看,小江先生大部分记忆都在,但唯独温小姐的记忆被遗忘了,医生认为有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目前大江先生正在清理江家所有温小姐存在的痕迹,并且……”
小秦看向谢观鹤。
谢观鹤垂着眼,明明暗暗,几秒后,他道:“继续。”
小秦道:“大江先生说,现在温小姐是他分手的未婚妻,而您是夺走他未婚妻的第三者。他让我转告您,过阵子若是见面了,请您牢记第三者的身份。”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又道:“其他人知道消息了吗?”
小秦道:“顾先生知道了,所以推迟了来找您和温小姐的计划,说要去探病。陆先生也收到了,目前还没动作。要继续观察着陆先生那边的动作么?”
对于顾也的选择,谢观鹤倒是不意外。
而陆京择……
“不用了。他没有完全的计划,是不会动作的。”谢观鹤笑了下,道:“而现在,他也没有余力针对其他人。”
陆京择,成也往事,败也往事。
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比不过记忆里的人的。
想来他也深知曾经的优势没了,如今要重头来过了。
只不过……
谢观鹤转过头,望了望书房的方向。
他在在思考,这个消息,是否要透给她。
她毋庸置疑是难过的,无论是曾经和江远丞因误会渐行渐远的感情,还是如今……在决心选择陆京择后,发现他与记忆里那不同的样子,以及受过的欺骗。不然,她不至于想逃避这些到整日睡觉,连在梦中也皱眉。
如果这消息带给她,她会因他的失忆,而再次有所行动,使得目前的局势再变化么?如果不带给她,其他人会抢先一步带给她,以此来夺得她的注意么?
谢观鹤让小秦离开了,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他发现,思考的过程被拉长了太多。
他在……犹豫。
谢观鹤做事很少犹豫,若决心做事,他比任何人都果断。可是,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那个……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的教训,尤其是,现在,她似乎才刚刚愿意靠近他几分。
他又站了几分钟,发现有关于她的事,思考与决策都被大大减少效率。
谢观鹤转过身,走向书房。
温之皎还在认真地画画,脑袋又快埋到纸上了,头发也垂落在墨上了。他蹙眉,走了过去,扳正她的背,抬手捻起她的发丝,粘了些许红色墨汁的发丝在他指尖留下鲜红,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谢观鹤失神几秒,拿出手帕擦干净。
温之皎在桌前与他怀里转身,拿起画满了线条的宣纸,指着一条,道:“快看!这条是不是格外有风骨!怎么样!”
她很兴奋,一扫刚才的疲惫,眼睛里亮晶晶的。
谢观鹤望她的画,点头,道:“很潇洒。”
他仰着头,不看她的眼与唇,把她的身体扳过去,“现在可以画个简单的形。”
谢观鹤扶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凝视纸面,勾勒出一个梨子的形状出来。他讲着发力点和转笔的方式,作示范,全然使自己忘却怀里的温热和鼻尖嗅到的玫瑰香味。
她又兴冲冲开始了新的训练。
谢观鹤松开手,指尖很轻地掠过她的衣料,感觉那温热从手中抽离。
温之皎的热情已经完全起来了,她有一种得意的自信,她觉得自己这么一学马上就能超越谢观鹤乃至于所有大师了,她坚信她做任何事都会有天赋。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当她画了不知道多少张的时候,一抬眼,发觉窗外已经是夕阳的余晖了。
她又开始感觉腰酸,脖子酸,手也酸了。
温之皎“哎哟哎哟”好一会儿,活动身体,再转头,发觉谢观鹤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她道:“我画了多久啊?”
“三个小时。”谢观鹤夸赞道:“很有耐心,很有进步。”
温之皎笑了起来,一扔毛笔,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谢观鹤道:“我也饿了,走吧。”
他站起身,手指动了下,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出了书房。她也没有挣脱,只觉得心情愉悦,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啊恨啊愧疚啊烦躁啊一下全都远去了,飞走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在幻想自己当大画家,或者是游览各国的天才艺术家,嗯,很有艺术天赋的美女网红也行。
温之皎飘飘然,谢观鹤只是握着她的手。
到了餐厅,她便轻松抽离他的手,开始吃饭。
谢观鹤捻了捻手指,没有说什么,只是吃着饭。
温之皎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多,不再像半梦半醒时随便塞几口就倒头,而是十分有食欲。这次的晚饭除了中式的饭菜,还有些所在国家的甜点与小菜,她也吃得眉开眼笑。
等吃完了饭,她也不等谢观鹤,咚咚咚上楼画画去了。
谢观鹤放下碗筷,洗漱了下。刚要上楼,却听收拾碗筷的佣人道:“谢先生今天很有胃口呀。”
他怔了下,也只是笑了声。
不过很可惜,她从来三分热度就要十分成果。
这次画了半个小时,她就觉得怎么画都丑了。
谢观鹤刚忙完,一到书房,就看见地上满地的纸球。他走过去,将纸球拾起,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展开。温之皎见到了,立刻烦躁道:“别看!难看死了!”
她念叨起来,“吃饱了手感都没了,烦死了,不想画了!”
谢观鹤没停,只是将每张宣纸都展开看了看,很快,他温润的眼睛里便有了点笑。
温之皎更生气,“都说了不准看!”
她走过去要抢,他一转身躲过了。
谢观鹤道:“很有进步,线条比下午熟练多了。”
温之皎蹙眉,“真的吗?”
谢观鹤点头,道:“你觉得丑,是因为审美进步了,但手还不够熟。”
温之皎狐疑了,再次确定,谢观鹤则再次肯定。
她想了几秒,便又有了点高兴,转身画画。
谢观鹤笑了下,整理了下皱巴巴的宣纸,坐回桌子后。他拉开抽屉,将宣纸放进去,拿出文件看。
可没几分钟,一阵震动声便响起了。
温之皎接起电话。
谢观鹤的手握着文件,垂着眼,不动声色。
“皎皎,心情有好些吗?”
那道声音温柔而带着关切。
是江临琛。
她去度假村至今,就怎么见江临琛,只是偶尔他会打电话来。
但每次打电话,他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倒是昨晚,她好像迷迷糊糊和他聊了什么。
“我怎么心情不好了?”
温之皎觉得纳闷,握着毛笔开始瞎画了。
“昨晚,你说……你好累好难受。”江临琛话音顿了下,道:“我这边忙完了,过几天也会去参加峰会,到时候我们见面了,可以一起玩玩。”
“好哇,但到时候再说吧。”温之皎的毛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她又道:“那——”
“远丞已经脱离危险了。”
江临琛道。
温之皎松了口气。
她想,就这样吧。
他没死就好了。
之后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又想。
温之皎捏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一起,又觉得没劲似的,放下毛笔,这里摸摸那里扯扯。
“我很想你。”江临琛的话音有些沙哑,他道:“我知道,也许你并不想我,不过我还是要说。”
温之皎闻言笑了起来,几乎能想象出来江临琛垂着眼,说着温柔完美的话,可脸上全是拧巴的样子。她走了几步,手捏住了一份文件,下一秒,她对上了谢观鹤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呢?”
温之皎话音很轻,有些愉快,手指却捏着谢观鹤的文件扯着。
谢观鹤挑眉,注视她。
温之皎瞪他一眼,对口型道:不,许。
谢观鹤身体仰靠着椅子,没松手,仍握住文件。
“那有想吗?一点也可以。”江临琛的话音从手机里传来,很认真,“骗我也可以。”
温之皎唇边含着笑,正要说话,却感觉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一怔,望见谢观鹤握住了她的手,掰她的手指。
她攥着手腕,一把扯过文件。
温之皎笑眯眯道:“那我想你了。”
她听见呼吸急促的声音,手机里有,手机外也有。
她看向谢观鹤,却见他淡笑着,靠着椅背,手搭在桌上,一脸从容地望她。
气死了吧?
温之皎得意洋洋地晃动文件。
“这么会骗人,骗得我真开心。”江临琛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又道:“希望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骗我。”
“你这人真奇怪,”温之皎将文件放在谢观鹤面前,又晃了晃,道:“我说想你,你就说我骗——呃!”
她话没说完,谢观鹤便骤然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拽。她泄出一声惊呼,身体摇晃,撞到一片温暖的怀抱中,也坐到一片温热柔软上。
温之皎连忙要挣脱他的怀抱,谢观鹤却扶着她的腰部,将她桎梏在他腿上。
“皎皎?你怎么了?”
江临琛的话音传来。
“没事,撞到不长眼的桌子了。”温之皎扯着怀里的手,瞪了一眼谢观鹤,意有所指,“真讨厌,怎么这么碍事又碍眼。”
谢观鹤全然听不懂似的,就这她的手,开始看文件。
温之皎咬牙,狠狠瞪他。
“听着的确碍事又碍眼,”江临琛似乎听出了什么,笑道:“让我们皎皎心情那么差,都不能和我好好聊会天。”
温之皎点头,“对吧。”
她捏着文件狠狠打了下谢观鹤的腿。
江临琛似乎也听到了,笑道:“那边都冬天了,还有蚊子?”
温之皎道:“讨人厌的苍蝇。”
她望着他说这句话,眼里很有些挑衅。
谢观鹤笑了下,凑近她,她立刻往后仰着身子。
下一秒,他再次抽走她手里的文件。
“皎皎,你是不——啊,你怎么——?”江临琛的话有些凌乱,接着又有些急促,“我先挂了,等会儿联系。”
走廊外阳光正好,在地板上映出如水流似的光。
江临琛将手机放进裤袋,看着身后的人,顿了几秒,才道:“你站多久了,怎么不说一声?”
江远丞握着手杖,神情淡漠,微微蹙眉,“我刚过来,你很惊慌?”
江临琛笑了声,“是人被听到和女朋友说肉麻话都会惊慌的。”
“女朋友?”江远丞歪过头,问道:“是你叫皎皎的那个人?”
他又道:“她不是你未婚妻么?”
江远丞叫出两个字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怪异。
他在心里又叫了几遍。
“说来话长。”江临琛叹了口气,道:“订婚出了些事,她被谢观鹤带走了。”
江远丞:“……什么?”
他有些疲惫了。
他似乎失去了很多记忆,他不理解,为什么江临琛的未婚妻会被谢观鹤带走。
“谢家势大,谢观鹤他——夺走了我的未婚妻,我被迫和她分手了。”江临琛垂着眼,温柔儒雅的脸上有了些伤感,他低声道:“说是女朋友,其实也不过是私下联系罢了。”
江远丞:“……哦。”
他蹙着眉,阴郁深邃的脸庞上浮现了些沉思。
江临琛又道:“对了,你确定要明天出院么?你昨天才醒,还是再休息下吧。”
“嗯。医生说了,除了针剂影响导致有些虚弱外,基本只需要每日复健护理即可。”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里有着认真,“这些我在家里也可以做,而且不会耽误公司的事。”
他才醒来两天,就已经在准备重新江家企业的事了。
江临琛觉得江远丞真会压榨自己。
他点头,“也好。”
江远丞见他同意,也笑了下,道:“可能是昏迷了很久,总感觉很想家。”
江临琛顿了下,道:“庄园里平日也就你一人和佣人们住,是想他们做的饭菜了吧?”
“不知道。”江远丞很坦诚,他只是握着手杖,轻声道:“感觉必须要回去。”
江临琛没话说了,他生怕一说个什么,把江远丞刺激到了。
他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在代理你的事务,之后我会逐步退出管理的。”
“不着急。”江远丞眼神锐利,唇边有着很淡的笑,“我们是兄弟,不用如此防备。正好我要重新熟悉事务,有些事还要问你。”
是兄弟,你以前拿拐杖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临琛感觉江远丞正常得不像话,而他则变成了那个发疯的人。因为现在,他还在想,他亲爱的表弟怎么生命力如此顽强。
江远丞又道:“对了,我见过嫂子吗?我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江临琛听到嫂子两个字就忍不住笑,很有些愉悦,道:“没事,医生说过,你失去了一些不大重要的记忆,忘记你嫂子也正常。”
他及时刹住笑,略显悲伤地道:“只是,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叫她嫂子了。”
江远丞想起来他说的谢观鹤的事,一时间更觉困惑与复杂。他和谢观鹤认识多年,他并不知道,谢观鹤居然有做第三者的癖好,而且对象,居然是他表哥的未婚妻。
他垂眸几秒,灰眸之中有了认真,正要说话,却远远望见顾也的身影。
江远丞眼里有了点笑,“顾——”
他话还没有说完,顾也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江临琛的领子,给了他一拳。江临琛眼镜掉落地上,黑眸中有着惊愕,“你发什么——”
“江临琛!你说过你对好好对她,我才愿意退出的,可是、可是——你居然任由她被谢观鹤带走!”
顾也义愤填膺,一双狐狸眼里满是精光,唇边的笑完全止不住。
江临琛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贱种在借机生事。
他看向江远丞,果然望见他的灰眸有些颤动。
顾也又狠狠松开手,一脸痛苦地看江远丞,颓废至极,“唉……为什么,这一切,算了……”
江临琛道:“你不要发疯了,她已经答应和我订婚了!”
顾也道:“你胡说,我分明和她是初恋,是你恬不知耻勾引她!”
江远丞:“……”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现在就换衣服,马上回江家。”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两人立刻望着他,眼睛都睁大了。
江临琛道:“啊?不是明天么?”
顾也道:“你急什么!”
江远丞道:“我觉得,你们打成这样,而我一无所知,也许我真的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
他说完,很有些坚定,转身走向病房。
江临琛举起手给了顾也一拳,眼里有些烦躁,“你跑过来发什么疯?!庄园里还没完全收拾好!”
顾也立刻躲过,狐狸眼里有着讥诮,“不然真让你过这正宫瘾?你做梦。”
他又道:“大不了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回去,圆一圆。”
顾也这么说着,可心里也没底。
哎唷,本来就想来添乱。
没想到,怎么还刺激到江远丞了。
失策。
顾也想。
江远丞做事的效率很快,不多时,他便已换好了常服。他的黑发长了些,落在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显出略带病态的俊美与冷漠来。他握着手杖,灰眸锐利,气势一如之前。
江临琛微笑,“好。”
顾也也挑眉,一把搂住江远丞的肩膀,笑道:“真挺括啊,我可不能让你见到我女朋友,不然她该——”
“那不是你女朋友。”
江临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江远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也抢在江临琛前填补故事背景,很快,就讲了一出他和温之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江临琛无耻夺走他的初恋,最终又被谢观鹤阻止婚约的故事。
江远丞听完若有所觉。
他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
但他又觉得,插足他人的也被插足是很公道的事。
最后,他觉得,他没有缘的嫂子似乎是个很花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