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在建筑的穹顶之上, 清风拂过度假村里那些热带植物,宽大的叶子摩挲作响。昨夜电闪雷鸣的强降雨只让今天凉快了些,并没有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留下任何阴翳。
陆京择今天果然没有再忙什么开会, 带着温之皎吃早饭,散步,欣赏风景。明早就要离开了, 他似乎想让她更尽兴些, 一整天带她冲浪、日光浴、打网球,还学着网红视频里研究了下赶海, 吃完午饭,也没怎么休息, 逛了逛度假村内部的免税店, 又看了特色表演。
温之皎是十分到处走走逛逛的,各种免税店和购物广场更是她的主场,今天玩得倒也开心。只是不知为何, 那些开心总有点浮于表面, 笑完了闹完了,她的表情便沉静下来了。
陆京择感觉到了她的低落,也垂下了眼睛,“是因为噩梦心情不好吗?”
温之皎看向他, 他们玩了一天,天空已经昏黄,橘黄的阳光给云朵染上颜色,同样,也落在他深邃英俊的五官上。他也低着头,脸上多了一层柔和的光,眉头微微蹙着。
陆京择伸出手, 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道:“是不是前天晚上发烧导致的?”
“怎么可能,烧早退了。”
温之皎叹了口气。
陆京择握住她的手,慢悠悠走在金光灿灿的夕阳下,“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是,”
他顿了下,才道:“你总不能让我怀疑是我陪你玩,你反而不开心了吧?”
温之皎闻言,笑了声,挑眉,“那也不是没可能。”
“哦。这样。”陆京择用力晃了晃交握的手,“那我等会儿拿胶水黏上,让你一直不开心。”
“神经。”温之皎还是笑,笑完,眼睛便望向了远处的某块棕榈树下的大石头。那石头奇形怪状,却十分光滑,阳光在表面折射出来跳跃的光。她道:“应该就是噩梦吧,总感觉闷闷的。”
陆京择道:“梦到了什么?”
他又道:“以前你做完噩梦,两分钟就忘了,现在可记了一整天。”
“说出来你又生气。”温之皎昂着脑袋,大步大步往前走,“反正就是以前的事。”
陆京择也加快脚步,话音淡淡,“以前的什么事?”
温之皎才不说,也不回头。
他便看见她头发闪烁被映出灿灿的金光,腰背挺直,昂着头,一如既往是神气又骄傲的样子。可他握着的手,却沁出了些冷,她手指的温度也随着那些湿润而变冷。
陆京择喉结动了下,他一把拉住她,从背后拥住她。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他侧过头,果然发觉,她脸上有一颗颗泪水,呼吸凌乱。她像毫无察觉,又像是感到恍惚,咬着唇,仿佛一朵被露水浸湿的玫瑰,蔫蔫儿的。
他闭上眼,吻了下她的脸,“不要怕。”
“我不知道,我在怕吗?”温之皎有些困惑,泪水晶莹,在眼光下闪烁着光,“我讨厌那个梦,我讨厌雷阵雨,我讨厌这种感觉。”
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像是在解释,又像是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我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好难受,为什么……呼吸不过来……好奇怪……总感觉要发生什么,脑子乱乱的……”
“因为这几天晚上都有雨,空气气压都变低,所以你会呼吸不过来。”陆京择耐心地揩去她的泪珠,亲了亲她的脸,认真道:“你昨晚泡完温泉就出去了,可能吹了冷风,有点生病。”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眼睛还有点红红,脸也红红唇也红红,又娇气又可怜的样子。她仰着脸,看陆京择,话音有点沙哑,“真的吗?我只是有点生病吗?不是因为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吗?”
“嗯,可能有点炎症,没什么症状,但心情就是会不好。”陆京择笑起来,对她的脸又捏又轻,仿佛在讲什么宇宙真理,“这么漂亮的脸哭起来也好看,多哭一会儿,就当排毒养颜了。”
“才不要!”温之皎破涕为笑,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眼睛弯了起来,“你才别想看我哭,我好着呢。”
陆京择见状,笑起来,道:“真可惜。”
他又低头,用唇啄她脸,一下又一下,“难受什么,明早我们就要坐飞机去古堡了。等落地了睡一觉,就去逛当地的美食街市。要不喜欢古堡的环境,你就去住附近酒店,我叫个翻译陪你玩。”
温之皎被他亲得缩起身子,他便更用力抱住她,把她抱得严严实实。她滑溜溜地从他怀里挣脱,笑起来打他,他也不反抗,只是再次握着她的手,拖着她。
走了一会儿,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马场,“要去骑马吗?这马场很小,估计也只能溜几圈,今天学一下,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去更大的马场林里了。”
温之皎望过去,果然望见一个小马场。那似乎只是特色体验服务,马厩只有两三匹马,马场只有操场大小。这会儿,只有一两个人骑着慢缓慢溜圈。
她有些犹豫,她对骑马的回忆并不是很好。
那和江远丞有关。
她那时决定不上学有一阵子了,一开始玩得挺开心的,可时间久了,看曾经同学的消息,就总有种过上了奇怪生活的感觉。
一时间,温之皎心里有点挫败,在房间里窝着不分日夜地看小说。
江远丞看她这样,便提议带她散心,说带她去骑马。她自然兴冲冲地答应了。
那天太阳刚出,青草上有着湿润的露水
江家庄园的佣人们往来有序。
她换上了量身定做的骑马服,望着镜子里的人,深觉貌美。无论是帽子还是衬衫,还是靴子,都让凸显出了她的身材曲线,同时又显得神气飒爽。
温之皎的卷发扎成两个马尾垂在肩上,帽下是明净漂亮的脸,她一昂头,一转圈,便握着马鞭踩着靴子咚咚咚地走了。但和她联想的策马驰骋不同,她最开始在马上颠颠簸簸就吓得心惊胆战了,佣人牵着缰绳,马也温驯至极地小踱步。
她好不容易有些熟悉了节奏,却望见远处江远丞来了。
这会儿还算清晨,马场林中仍有着轻轻的一层薄雾。她望见雾气之中,江远丞也是一身骑装,这紧束的服装使得他身材愈发显得肩宽腰细腿长,深邃英俊的面容在雾中有些模糊,他骑着马,小腿一夹马腹,黑发被雾水浸湿,却也飞扬着,骑到了她身旁。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灰眸深深凝视着她。
温之皎歪头,指着他,“你怎么来晚了?我都训练好一会儿了!”
“嗯,刚刚去骑了两圈。”江远丞顿了几秒,他翻身下马,道:“我带你骑。”
“啊?可是我——”
温之皎话没说完,却见他一踩马镫,直接骑到她的身后。
江远丞伸出手臂,握住缰绳,也握住她的手,炽热的胸疼抵着她。他像是有些不舒服,慢吞吞地说着各种事项,慢悠悠地带着马踱步。
温之皎转过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江远丞顿了几秒,道:“我做了不好的梦。”
温之皎疑惑起来,“什么梦?”
江远丞道:“梦见你离开我。”
温之皎挑起眉头,“那肯定是你把我惹生气了!”
江远丞唇动了下,笑了下。
他道:“或许吧。”
温之皎转过头去,笑眯眯道:“什么或许不或许,惹我生气了就要道歉,哄不好就不理你了。我不理人的时候,你可不要——”
“皎皎。”江远丞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她还没回头,却感觉他的头埋在了她肩膀的一侧。他握紧了缰绳,同样的,也握紧了她的手。几秒后,他抬起头,道:“那如果我生气了呢?”
温之皎想了想,理所当然地抬头,“那你就不和我说话吧。”
江远丞笑了下,“怎么还是惩罚我自己?”
他话音落下,却骤然一夹马腹,牵着缰绳的手一动。
“咻——”
马鞭挥散空气。
他们身下那匹温驯的骏马骤然嘶吼一声,随即狂奔起来,这剧烈的颠簸幅度以及极快的速度在瞬间击倒温之皎的理智。她尖叫了一声,身体紧贴江远丞的胸膛,江远丞的头也紧贴在她肩膀,话音在飞驰的空气逸散,“俯下身,不要往后仰。”
“不行,我怕,我——”
“我在,不要怕。”
“不行,快停——啊——救命——”
“注视前方,俯身,保持平衡。”
“啊啊啊啊有障碍,有——”
“没事。跳过去。”
江远丞仿佛恶魔一般,驰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他怀里摇摇晃晃,颠簸之中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可他就是不放慢速度,她便只能大脑空白地,全然依偎着他,在绝望中记住了大部分知识点。
下了马之后,温之皎一边哭,一边挠了江远丞一脸。即便她感觉自己似乎在这骤然的惊吓中,似乎有些会骑马了,但还是因耿耿于怀再也不想学骑马了。
回想起来,那是江远丞第一次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带她体验新的事物,那也是第一次,她感觉他身上暴露出一种危险而偏执的气质。那次骑行,那匹马越过无数高高的阻碍,两侧风景全都化作模糊的东西,他没有减速过一分。
事后,他哄她许久,她才好。
当她问他为什么不减速,他说,没有控制住。
他说,心情很差,很焦虑,所以停不下来。
她又说,有危险怎么办?
他说,没关系,他们在一匹马上,他会保护好她的。
那只是一个梦,他就变得这么不安?
温之皎那时直觉不对,可他后来又再没有过那种危险的情绪表露,于是她放下心来。然后,他这样不由分说的情绪又反复出现,最后变成无尽的质问与怀疑,不安。她后来惊觉,原来骑马那一天,是一种极为危险的预兆。而她的直觉是对的,她却未曾听从。
太糟糕了。
她对骑马回忆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哒哒的马蹄声又响起。
陆京择道:“不想骑么?”
温之皎凝视几秒那些高大温驯的马,好几秒,她道:“我怕。”
陆京择笑了下,手从她的发丝摸到耳垂。
他道:“我给你牵着,真出什么事,我先被踩到。”
温之皎:“……那不是更可怕了吗!”
“你只是害怕,”陆京择眼里有了点调侃,“我可是会丢命。”
他道:“怎么样,还怕吗?”
温之皎:“……”
她想了下,道:“好吧。”
她又强调,道:“不许,不许突然上马!”
“没钱租第二匹马。”
陆京择淡淡道。
温之皎笑出声来,打他肩膀,“怎么老这么穷酸啊!不是说已经变得很有权有势了吗!”
“怎么,还非得显露出来啊?”陆京择只是笑,握她的手,“走吧。”
到了马场,陆京择果然照做。
他站在马下,牵着缰绳,慢悠悠地带着她和马逛草场。马迈着小碎步,哒哒声细碎,阳光落在温之皎身上,也落在棕色的骏马上。马仰起头,晃了晃脑袋,鬓毛也跟着晃动。
温之皎越看,越觉得可爱,俯身抱着马蹭了蹭。
陆京择望见,咳嗽了几声,她立刻直起身,一副子俯瞰的姿态,像女王看侍卫似的,很威严。她道:“跟谁使眼色呢。”
“没有,只是嗓子有点干。”
陆京择笑着,老老实实回答。
温之皎这才满意。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远远望去,这并不大的马场,都因为这马慢吞吞的行走而显得空旷无比了。不远处,几个人都忍不住驻足下来,遥遥地看着他们。
顾也最先收回视线,道:“咱们这会议结束得巧,正好看见这你侬我侬的一幕。”
谢观鹤笑了下,没说话。
顾也道:“还真没吵架啊。”
“是。”谢观鹤应了声,道:“我赢了。”
顾也笑起来,“不还剩一个赌注么?”
他道:“陆京择是真的着急,听说江远丞昨晚针剂推错,人还在急救室。”
“江远丞的八字硬得很。”谢观鹤又道:“不信八字,也得信江家的财力,人肯定救得回来,有没有后遗症就不知道了。”
顾也挑眉,“哥们都这样,你就说这种话?”
谢观鹤没有理他的打趣,只是望了望天边的彩霞,轻声道:“真可惜,晚上会下雨。”
顾也也抬眼看了眼天空,话音幽幽,像是漫长的叹息。他道:“是啊,不然陆京择晚上就把人带上飞机了。”
好一会儿。
顾也道:“陆京择的飞机在早上六点出发,我们的飞机要六点十分才能到,他今晚已经准备封锁度假村了。你确定,你能留下她或者带走她吗?”
谢观鹤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不远处的马场。
温之皎像是累了,有气无力地踩着马镫下马。陆京择伸手接着,她便滑溜溜地瘫在他怀里,他抱着她,低头,她推着他脑袋。
谢观鹤道:“这马场真的太小了。”
顾也挑眉。
夕阳缓缓落下,海平面上滚动的金色鳞光也黯淡了些,风吹起浪。暗色从天空边缘攀爬,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几乎要网罗住仍有几分余晖的天空。
夜色降临,一辆车缓缓从度假村驶离,却又停下。
温随坐在驾驶座上,转头望了眼,却又闭上眼。他眼下有些青黑,身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疲惫,他趴在方向盘上合上眼。不多时,他在后视镜望见,度假村的大门几辆车驶过。紧接着,几个安保从度假村里走出,将铁门拉上。
几颗黯淡的星子在天边闪烁,度假村深处的露天休闲区里,舞台上正十分热闹。
这是度假村准备的节目,其实也是为了谢观鹤陆京择顾也等人准备了,他们明日都要离开了,度假村便别具匠心地准备了这个隐秘的欢送节目。
舞台上,带着各种古怪面具,穿着奇怪俯视,皮肤被晒得铜黑的人在舞台上跳着民族风的舞蹈。伴奏的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乐器,混杂的乐器声威武雄壮,正如他们那夸张诡异的舞步一般。
慢慢的,演员们喉咙里溢出雄浑的声音,犹如吟唱,他们手持的利刃亮起火焰。那燃烧着火焰的利刃被他们抛来扔去,非洲鼓咚咚作响,仿佛一种神秘的仪式。
温之皎看得直愣神,饭菜都没吃几口,眼里映出火把的光芒。
陆京择道:“很喜欢?”
“当然喜欢。多好玩啊。”
温之皎这才吃了几口饭,又目不转睛地看节目了。
其他宾客也是满场叫好,主办方站在远处望着露天餐厅的人,都各自松了口气。他们周围,端菜端酒的侍应生们忙来忙去,脚步匆忙。
唯有一名侍应生停在角落是,低头望着笔记本。
【前期任务均已完成】
【任务:让温之皎与明早,必须登上陆京择的飞机,完成此任务后,系统总部将会短时间开启通往此世界的通道,传送新的任务者降临】
【请务必完成此任务,不然本小说世界会永远封闭】
【为了任务顺利完成,会临时授予你一项操控温之皎意识(三分钟)的权限,该权限将用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授予的权限。一旦她有离开的意思,请立刻使用本权限,让她登上陆京择的飞机,结束她与本小说世界中其他角色的联系与故事。】
【注:一旦任务失败,你的意识与躯体会永远消散】
远处,舞台的表演似乎已经结束了,台下一片掌声,热闹极了。
薛灼灯只是静静地看着笔记本,又看了眼天空。
他想,明早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她终于要如愿过上再也没有闹剧的生活了。
现在,他要隐匿在陆京择的下属当中,确定明天能让她上飞机了。
笔记本上散发着荧荧的蓝光,他合上笔记本。
蓝光因这动作飞溅出来些零碎的光芒,很快,这光芒也如火星一般,随着风逸散在浓重的夜色中。
急诊室的红灯仍然亮着,猩红得叫人眼睛都有些粘稠。
不多时,红灯暗了下来。
江远丞被推了出来。
江临琛起身,便听到医生道:“目前两台手术坐下来,江先生已维持住了基本的生命体征,但仍然有些危险。现在让他输一会儿液,凌晨三点左右,我们会再进行最后一次手术,就看这一次会如何了。”
医生没再多说话。
江临琛也点点头,叹气。
随行的医护人员将江远丞推入病房中,离开了。
江临琛也走入病房深处的休息室里,如今江家的人,都在里面开会,他也要汇报下现在的情况了。
“咔嚓——”
门轻轻合上,病房外除了各种医疗灯外,一片昏黑。
病床上,江远丞静静地躺着,他却骤然逸散出淡淡的蓝光。那蓝光十分模糊,机械的声音也显得残破而细小。
【当前小说世界崩坏程度95%】
【系统正在为脱离做准备】
【前置剧情&……*&(……%&&%),目前¥#&……%】
一阵风吹过来,那蓝光便散去了。
夜色如墨,那明亮的月亮被云朵遮罩住,很快的,一道惊雷响起,唰拉拉的大雨落下。
酒店房间里一片昏暗。
紫色的闪电在窗边闪烁着阴森的光,连厚厚的窗帘,都没能遮挡住那喧嚣的轰鸣声。
温之皎几次被惊醒,却都被陆京择拥住。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没睡,还是被她惊醒。她没有说话,只是听见心脏阵阵轰鸣,他也同样不语,只是拥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慢慢的,温之皎有些困乏了。
她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睡去。
陆京择又等了一会儿,听见窗外雷声响起,她却没再翻身。他缓缓叹了口气,起身,在她脸上亲吻几下。
“晚安。”
他道。
他闭上了眼。
约莫五点多,窗外仍是一片暗色。
温之皎头脑昏昏沉沉,眼皮还有些睁不开时,却听见床边有了什么声响。她迷糊地睁开眼,却望见陆京择已经坐在了床边,似乎在换衣服。她打了个哈欠,“你干嘛啊啊……”
温之皎收住了大张的嘴,一翻身,又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这就睡了?不想知道我干什么去?”
陆京择问。
她背对着他,已经将他那份被子都卷走了,把自己裹成了均匀夹心卷,喉咙里都是模糊不清的音节。
陆京择笑了声,又俯身,抱住夹心卷亲了口,道:“有个小会议,半个小时就结束,到时候回来带你上飞机。”
温之皎没搭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
他起身,出了卧室,穿过客厅,走出房间。
房间外,已经有安保守着了。
温之皎一无所觉,只是继续睡着。
但睡着睡着,却骤然感觉床边有什么压了下来。
有什么轻轻触了下自己的脸,像是在抚摸,又像是在梳理她的头发。
温之皎被搔得有些受不了,睁开眼,喊道:“你不是走了吗?干——”
她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
他笑了下,道:“温小姐,早上好。”
温之皎:“……?!”
她惊坐起,有些恍惚,又望了眼周围。
但这一刻,她骤然发觉,自己竟在一间茶室里。
茶室的窗缝隙里,她望见一片暗色。
她又看了看自己,却已穿上了常服。
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你——你你想干什么?!”
谢观鹤笑了下,道:“温小姐放心,现在才五点十分,距离你上飞机还有四十分钟。我不会阻止你离开,也不会把你关在这里。衣服是小秦替你换的。”
温之皎大脑仍有些空白,“啊?不是,那你,你——”
谢观鹤道:“温小姐想离开的话,现在也可以走。”
温之皎立刻站起身,却又转头,“不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设计我?!还是你——”
“不,我只是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
谢观鹤微笑,站起身,将一个锦盒递给她。
温之皎警惕地用两根手指捻住,仰着身子,仿佛怕里面钻出什么似的,打开了。下一秒,她望见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红色编制手链。
她怔住。
谢观鹤道:“这是一位朋友让我交给你的,她就在这里。”
温之皎的唇颤动了下,“什么?”
谢观鹤笑道:“她有些事想和你说,温小姐愿意见她一面吗?”
他话音落下,茶室门被推开。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背后是无尽的暗色,苍青的天空,明明是清晨,却仿佛阴天。她笑了下,眼里却有着复杂,对她道:“温小姐。”
温之皎身体踉跄几秒,“璇珍……”
那些封藏多年的记忆再次袭来,那些同璇珍也好,同其他年纪相仿的女佣相处的情景也好,那些往昔里曾拥有的愉快时光一起交错涌来,又全都破碎在血腥的订婚宴上。她们全都被遣散,她身边再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年纪相仿的佣人,即便有,过不了多久,也全部都被更换。
她身边只有江远丞会和她说话,其他人都要成为哑巴,让她如幽魂般游荡。
命运在某刻降下的惩罚是骤然拉开的帷幕,她几乎已然忘却,她曾有过那样一段快乐的时光。她只能记得,她被仓促囚在一段爱中,过着似乎很好,似乎没那么好的生活。
如今再见到杨璇珍,温之皎的的泪珠一路落下。
她像是困惑,又像是开心,直起身,雀跃又小心地奔上前。
她抬起手,想去拥抱她。
可杨璇珍却后退半步,手握着推拉门,唇动了下。
她道:“对不起,温小姐。”
温之皎的眼睛悬在她脸上,她没有懂,她只能望着杨璇珍。但这一刻,她那犹如女巫亦或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昨日由噩梦引发的那种不安于此刻降临了。
她即将窥见它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