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清风吹拂着夜色中的人。
度假村的马路上,一辆敞篷跑车启动引擎,行驶了起来。
顾也一手握着方向盘, 一手抬起手试探了晚风,一边道:“真适合兜风啊,这个晚上。”
“不是说好了, 就开出去十几分钟, 然后你再送我回去吗?”温之皎扯着安全带,很有些百无聊赖, 她的手机刚刚已经被拿去送修了。她没有小说看,也没有消消乐玩了。她叹气, “我的梦幻之夜, 全被你们毁了。”
“也没有吧,多惊险刺激啊。”顾也挑起眉头,抬起手放起来了音乐, 摇头晃脑, “不过呢,我又反悔了,就开出去逛十几分钟多无聊,不如今晚兜一整夜的风。”
温之皎拧眉头, “你别耍赖啊!”
“你都在我车上了,我想耍赖你也没办法。”顾也得意洋洋的,“说吧,想听什么歌,想去哪儿。”
他说完,又把音乐放大了些。
温之皎扯着嗓子喊,“吵吵吵!”
顾也也扯着嗓子, “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声点!”
温之皎气得想动手,但一想到这是在车上,便不得不更大声扯着嗓子。
吵闹欢快的歌曲一路迎着风到处跳跃,他们互相扯嗓子叫的声音也所逸散在风中,将寂静的夜都吵出几分热闹来。
出了度假村,顾也终于把声音调小了,眼里都是精光,“没力气闹了吧,说吧,咱们去哪儿玩?”
温之皎拿起矿泉水咕咚咚灌下去,又喘了几口气,她刚刚喊太久脑仁都有点晕。闻言,握着矿泉水瓶,作势要打他。顾也的肩膀下意识抖动一下,他无奈道:“都给我训练出条件反射了。”
“哼。”温之皎还是不爽,道:“那——就去江远丞病房吧。”
她话音落下,车猛地刹住。
温之皎握着安全带,身体用力一晃,她恼怒地看顾也。
顾也这会儿也看着她,脸上带点似笑非笑,调侃起来,“喲,还这么深情呢?从这过去,开车都得开几个钟呢。”
温之皎笑起来,“去不去啊?”
她是有点想去的,想问问系统,假如,她真跟陆京择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管其他的事了。如果可以的话,那她岂不是省了好多事,还不用面对江远丞醒来发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嗯,虽然她也不确定,之后跟陆京择在一块儿会不会腻。
温之皎脑子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脸上的笑意也更大了,“真是的,非要让我选地方,选了你又不去。”
“你真想去啊,真想去咱们就去。”顾也闻言,像是中了激将法似的,一脸愤愤地启动车子。但他一个调头,脸上立时有了笑容,“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啊?我跟你说,估计不多大功夫,陆京择就该找过来了。”
他眼睛凝着她,笑道:“到时候,他一看我要送你去江远丞那里,你说他会先被我们鬼混刺激到,还是被咱们前夫哥刺激到。”
温之皎哽住,好几秒,她脸上露出了点羞恼,“你——”
她没能说出反驳,因为确实很有道理。
温之皎哼哼了几声,抬手捋起自己的卷发,仰着头吹风,不说话了。
顾也笑了声,“去不去啊,说句话。”
温之皎道:“那就不去呗,真是的,威胁我干什么。”
“喲,没想到对前夫哥的深情这就转移到咱们初恋哥身上啦?”顾也嘴贱得很,肚子里的坏水都溢到了昳丽的脸上,“这可怎么办,江远丞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温之皎:“……”
她抱着手臂,生气道:“怎么去不去你都有话说?”
顾也见她这生气的样子,便越觉得可爱,将车停下来,抬起手摸她脑袋。温之皎拍开他的手,更生气。
“我头发刚洗过,你别给我摸油了。”
她振振有词,又立刻用自己的手梳理头发。
方才出来得匆忙,她头发其实也就吹了一会儿,这会儿半湿不干的头发卷得又厉害又毛躁还没怎么梳好。她便只能将白皙纤细的手指插入黑发中,低着头,小心又仔细地摸顺胸前的头发。
顾也笑着望她的动作,像在望清理羽毛的小鸟,又认真又娇气。
他熄火,打开车门,道:“下车吧。到了。”
温之皎这才抬头,有些茫然,又望了望四周。
顾也将车停在了一座山坡下,四周都是绿植,却并不显阴森。月亮高悬在天空上,清辉将山坡上的碎石头照出银,也将树木绿草照出几分幽幽的暗来。
顾也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件大衣,打开车门,披在她身上。
温之皎这才犹犹豫豫地下了车,接着张望周围,觉得有些新奇,又觉得有些怕。顾也牵住她的手,看着她脑袋转来转去,便晃晃她的手,叫她回神。她才不理,看花草看树木,看天空看石头,就是不给他注意力。
顾也无奈,将她一路带到山坡上。
山坡上,一块大石头晒着月光。
他们坐在石头上,晒月亮的就成了他们。
温之皎坐在石头上,很有些惊讶,这里视野开阔了许多。月亮挂在天空,也格外地圆润而大,山坡下,她能望见远处的海,还能望见度假村那一大片建筑,夜晚的灯火像天空落下的星星,温柔的晚风将她的裙摆吹起。
“你怎么总这么会挑地方?”
温之皎发问。
“我都说了嘛,吃喝玩乐,跟享受沾边的事我都擅长。”顾也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将下颌抵在她肩膀上,尖尖的眼角也下垂,嘴角也下垂,像只身体瘫软的动物似的,“所以,跟着我顾也,可以只吃嘴子不吃苦。”
温之皎:“……什么吃嘴子!粗俗不你!”
她说着,却被他这魔性的幽默逗笑,拍他大腿。
顾也握着她的手,眼睛弯弯,却趁机贴过去亲她一口。温之皎推他,他就贴得更紧,从她脸颊亲到耳朵,高挺的鼻间蹭着她的脸,嗅她发间的香味。他这么嗅,那冷冷热热的气流便打在她脖颈,她怕痒,笑个不停,被握住的手对他又掐又打。
好一会儿,他才不再又亲又闻,而是把大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抱着她晃来晃去。直到她都不耐烦,喉咙里发出小小声的尖叫和漏气声。
顾也笑起来,道:“皎皎,你真要跟陆京择过一辈子啊。”
温之皎在他怀里扭着身体,嫌他黏糊,“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烦不烦啊,放开,放开!”
“总要给我个理由吧,给我理由,我就松手。”顾也把以前在商业谈判桌的架势拿出来了,两只手把她抱得更紧,额头抵着她额头,镜片下,眼神认真,“说话,成交不?”
温之皎感觉自己真的要漏气了,嗓子都被他抱细了,跟蚊子似的,“他看着正常点,而且,我熟悉他。”
顾也笑眯眯道:“那不是选我更好吗?你不也熟悉我,我又不瘸又不疯,不吃斋念佛,不玩危险运动,不拧巴焦虑,也不姐姐长姐姐短,还不自居正宫……哦对,我还很知情识趣会带你玩,脸好身材好还是霸总,天哪,我这么完美健全的冤大头你怎么舍得错过?”
他放松了禁锢,听到怀里的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也低头,望见她蓬松的卷发下,脸有点红,鼻尖汗津津的。他道:“我们多像啊,都喜欢玩,为什么不抱团一块玩呢?”
温之皎笑起来,月亮的清辉落在她脸上,却让她显得更为渺远,眼珠也像宝石似的,折射出来细碎的光。她道:“才不要。因为你像狐狸精,尾巴那么多,哪根都抓不住。”
顾也的笑意变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又诧异似的,“狐狸精多好看,非抓尾巴干什么?”
温之皎昂起头,才不说话。
晚风拂过山顶,吹起她的发丝。
不抓到尾巴,不抓到弱点岂不是很无助?那还是陆京择好了,起码她知道,他怕水,还有……
“老说我坏种,真正的坏种明明就在我怀里,还装得又可怜又无辜。”顾也幽怨的话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额头抵着她的脸颊,像只怨鬼,“选他,其实是因为……万一江远丞醒来发疯,你可以把责任推给陆京择吧?又或者,你跟陆京择要是翻脸了,还能再想办法找江远丞吧?”
温之皎闻言,立刻用力打他胸膛,五官皱着,“你在说什么胡话,听不懂!”
“哎唷,恼羞成怒啦?”顾也眼睛弯弯,轻声道:“我们皎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装得糊里糊涂。”
温之皎被他说得脸有些红,唇翘着,一肚子气,“你少在这里揣度圣意,瞎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有没有瞎说,有些人心里清楚,我是觉得——”顾也亲了亲她的睫毛,她一仰头咬他下巴,他气得倒吸冷气,却还是笑起来,“爱从来导向恨,也许他现在看着正常,那也只是现在。皎皎,任谁碰到你都会变成江远丞的。”
他再次做出预言与提醒,像上一次,她去见江临琛一般。
温之皎才懒得听他的话,只是挣脱他的怀抱。顾也再次低头,亲吻了相爱她的头顶,随后松开手,站起身,道:“走吧,该回去了。”
月亮仍高挂在天空上,稀稀拉拉的云雾被风赶到月亮边上,它们便踱着步,遮罩住月亮。月华在云朵边上嵌了边,月亮却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顾也的车刚开了几分钟,便骤然刹车。
温之皎有些困倦,都被这刹车惊醒,她身体抖了下,睁开眼。再一看,发觉车前有几辆车截停了他们,再往后看,又是几辆车堵着退路。
顾也笑了声,“你看,我说了吧,咱们要去病院的话,你这话就解释不清了。”
温之皎扶着安全带,打了个哈欠。
没几分钟,一辆车打开了车门。
在几辆车交错的车灯光下,一道身影缓缓走近。
“咔哒——”
车门被打开。
陆京择站在车边,解开她的安全带,把她披着的外套脱下扔到座位上。随后换上自己的外套,带她下车。他的面容在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深沉,可从头到尾,他没有和顾也说一句话,仿佛没看到他似的,只是将她带到自己车上。
上了车,车内一片安静。
司机缓缓启动车子,车平稳驶在夜色中。
后车并未开车灯,车挡板也升起了,后车厢便更暗,唯有路灯闪烁,时不时便掠过黑暗中的他们。温之皎转头,望见光影明明灭灭中,他闭着眼,手只是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
她看了两分钟,他便睁开眼,转头看她。
温之皎眨眨眼,道:“我手机掉温泉里了。”
陆京择笑了下,没说话。
温之皎努力在脑子里回想着顾也谢观鹤教自己的那番说辞,颠三倒四地道:“嗯就是浸水坏了,然后去修手机了,对,在那个什么姐维修店里。就修手机时间长,然后嗯,就逛逛。”
她说得很认真,陆京择一句话没停,只是凝着她的唇,又从她的唇,一路望到白皙的脖颈上。她的头发干了,蓬松而卷,在昏暗的车厢里,也能被路灯映出光泽。头发旁,她的脖颈上有着几枚淡淡的红痕,一连串,像樱桃一般。
温之皎凝着挡板,边背边点头,头发晃动,脖颈上的一串樱桃也晃荡着,在他眼里映出了红。当她说完,她觉得自己真了不起,竟然说得大差不差。
可下一刻,微凉的触感却按住了脖颈。
温之皎怔住,这才转头看陆京择,却发觉是他的手指。微冷的力道在她脖颈上一下下摩挲,他昂着头,眼睛却垂着,看她的脖颈,有如俯瞰的姿态,又像是出神。她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神,路灯的光黑暗的后车厢里走走停停,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不断抚摸着。明明爱抚一般的动作,可手指的冷意却让她汗毛竖了起来。
温之皎唇抿了抿,好几秒,她道:“你干嘛?”
她话音小了些。
这近乎浓稠的气氛被一句话搅动。
陆京择像回神了似的,骤然看她,光在他眼眸中掠过。他终于望向她,笑了起来,语气戴上了往常的散漫,“皎皎,我怎么说的?”
他道:“被我抓到了,就上锁。”
温之皎抬手,抓他手腕,“又不是我愿意的,那我手机浸水了呀!”
陆京择挑起眉头,手从她脖颈摸到脸,捏了捏她,“继续狡辩。”
“手机坏了,我能联系谁呀?顾也能帮我,那我不就跟他走了?”温之皎理直气壮,拍他手背,“你又不在我身边,怪我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要是——呃啊!”
她话没说完,陆京择便用力扯她脸,扯得她脸变形,话音也变成痛呼。她这下恼了,伸着两只手就扯他的脸。
两人互相扯了会儿,谁都不松手。
但陆京择耍诈,他一用力偏头,便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比起咬,更像是用唇却夹,带着些热与湿的吻纠缠她的手指,她立刻觉得恶心,松开手。
陆京择这才松开手,却——没松开嘴。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仔仔细细亲了一边,才将她拉入怀里。
温之皎嫌弃他的口水,手在他领口一阵蹭。他感觉到她的动作,没忍住笑起来,连怀抱都有了些震。好一会儿,陆京择道:“都怪我不在是吧?”
温之皎仰头,“当然。”
陆京择笑道:“没事,我明天全天都在,晚上也在。”
温之皎愕然几秒,“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忙,当然是会议全堆在一起了。”陆京择冷笑几声,手圈住她腰,眼里有着揶揄,“接下来的时间,我可得好好陪着你,不然你老被骚扰,多可怜。”
他手从腰伸出,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温之皎顿了下几秒,“那、那好吧!反正明天过后不是就要走了。”
“怎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陆京择继续逗她,又道:“我懂了,你是更想要个生活助理跟着,还是更想要我把门锁死,我们一整天都在房间里?”
温之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掐他腿,“胡说什么呢!神经!”
陆京择把下巴放她脑袋上,两手抱她腰,她感觉脑袋上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气。他道:“皎皎,等我们离开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了,或者就算有,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了。”
车平稳行驶着,好一会儿。
陆京择轻声道:“在国外落地后,我们可以安排下行程,让两家人见见面。”
温之皎没说话,他低头,发觉她窝在他怀里,呼吸匀称。
陆京择笑了下,轻轻捏她脸。
他道:“真睡还是假睡,事情都是要定下来的。”
陆京择说完,她呼吸仍是匀称的,脑袋就靠着他的臂膀,路灯映入车内时,便照出她恬静的睡容。
看来温泉还真是养生,这么快就困了。
陆京择想。
很快的,车便驶入度假村,驶到酒店楼门口。
陆京择一把抱起温之皎,下了车,上了电梯。但刚上电梯,便望见电梯门打开,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对方穿着衬衫黑裤,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文件的下属,看起来似乎刚开会结束。
谢观鹤见到他们,脸上有着淡淡的笑,“看来陆先生找到人了?”
陆京择没有看他,只是道:“看来谢先生效率很高,这么一会儿就开了个会,只是喜欢泡温泉。”
“人各有所爱。”谢观鹤踏入电梯,几个下属在电梯外对他点头,他按下楼层,又道:“几楼?”
“不用劳烦。我长了手。”
陆京择抱着温之皎,走到谢观鹤身前,按下楼梯。
谢观鹤望了眼,她在他怀里睡得不那么安慰,皱着眉,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在电梯光下,一头浓密的卷饭散发出绸缎的光泽,鼻尖翕动,腰间是陆京择的手。
陆京择望了他一眼,道:“自重。”
谢观鹤淡然地收回视线,手指缓慢地摩挲着红色的流珠,他垂着眼不语。
“叮——”
陆京择的楼层到了。
他昂首挺胸,抱着温之皎大步走了出去,下一刻,便听到身后的声音:“稍等。”
陆京择转过头,眼珠淡漠,没有表情。
谢观鹤缓步走出电梯,走到他们身旁,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花里胡哨,套着保护套的手机。他将手机放到温之皎的怀里,才笑吟吟地看陆京择,道:“顾也让人送到我这里的,说这是温小姐的手机。”
陆京择蹙了下眉头,眼里有些阴鸷。
谢观鹤却只是微笑着,对他点头,转身走了。
陆京择站了几秒,才转身回到酒店房间,他的脚步仍然稳健,可脑中却再次浮现了诸多揣测。不过无论哪个,现在他都不应该在想。
当一件事可以了结时,就不该探究太多。
陆京择对自己说。
他将温之皎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她床边。他伸出手,再一次昂着头,低垂视线,仔仔细细梳理她的头发,手指划过脸颊,停留在脖颈上的红痕上。
一阵风吹过,房间门晃动几下。
客厅的电视机没关,她总喜欢开着电视或电脑,用它们当背景音。在酒店里也不例外,因为,这会儿,他便能听到客厅电视的嘈杂动静。
这些动静激起了细微的烦躁,当然,更可能是烦躁本身就在,只是被引了出来。人心总是层层加码,负面情绪也是,此刻他几乎要被淹没。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淅淅沥沥的雨水迅速落下。
即便她在梦中,身体却仍然颤动了下,喉咙里溢出了几声像哭又像惊恐的叫声,像是处在了极大的不安中。他的手也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了下,潜伏在手背如蜘蛛一般的伤痕也跳动了下,几乎要跳出来。
陆京择闭上眼,几秒后,他垂下头吻了下她的唇。
没关系的,很快,很快这一切都要连同那些过去全都结束。他们都要开启新的人生,他不会再停留在过往的挫败、执念、怨恨之中,她也不会再和江远丞有半分关系。
那些分离的时间,也会同过往一同焚毁
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今晚有强降雨……天气播报……明日晚间……雷阵雨……”
天气预报的声音隐隐约约,淹没在雨声中。
“咔嚓——”
病房门打开。
“快快快!马上!”
急促的声音下,医护人员们将江远丞的病床火速退出病房。
江临琛一脸疲态,他望着窗外的雨夜,也望着暗沉夜色中,那些蛰伏的高楼大厦。耳边,则是手机里江琴霜的怒吼与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看守的安保都死了吗?打错针剂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发现?!”
江临琛扯开领带,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事,怎么防都防不住有心人啊。”
“我会议结束就去,他有什么情况赶紧跟我说,已经在通知江家其他人了,等会儿会有会议。”
江琴霜话中仍是着急,但显然,着急的事已经变成了其他。比如,如果江远丞熬不过去,江临琛的职位是否要从临时变为终身,而她要怎么应对江家其他人的虎视眈眈。
江临琛听完,神情也不是很好,只是望着江远丞被推进急救室。
而这一切事件的起因十分简单,一个新来的护士,注射针剂注射错成其他针剂。江远丞身体出现排异反应,状况糟糕,危在旦夕。
好在江临琛这几天加强了安保,且时不时会来看看,针剂前脚推进去,后脚就发现了。护士咬死了说是意外,这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江临琛。
——绝对是陆京择的手脚。
因为,陆京择带着温之皎离开前,就已经在准备安插人手了。江临琛为了应付这一点,几乎每天都在亲自确定安保人员和看护事项,本以为陆京择只是在借机绊住他,却没想,做事还真这么狠。
江临琛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他对江远丞耿耿于怀许久,江远丞要死了,他也许会难过一会儿。但问题是,现在江远丞要是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陆京择。
这可不是好事。
只不过……
江临琛走到急救室门口,叹气。听天由命吧,别到时候救回来了也流口水或者全瘫,那他连联手这招都玩不了。
窗外,雨还在下,电闪雷鸣,一片不详的气氛笼罩在整个A市头上。
温之皎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源源不断的都是江远丞与她吵架的画面。一会儿,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允许自己走,一会儿,他质问她究竟怎么样才能忘记陆京择,一会儿,他痛苦地拥吻她,一会儿,他放着狠话,却不安地唤她。
“温之皎,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要一直撒谎?”
“到底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会忘记他。”
“我误会?如果不是我亲自抓到你,你还要狡辩?”
“从今以后,你身边所有的佣人我都会换掉。”
“我控制你?是谁先告诉我,你只爱我的?”
……
交错的画面,不断涌出的话音,那些无法停止的争吵……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冷战,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安从将他们包围,如同诅咒一般的怨恨从庄园上方洒下,落在她和江远丞,还有每一个面无表情的佣人身上。
电闪雷鸣不停,梦中是充满腥味的红。
江远丞的呼唤没有停止,越来越密集,他身上浸满鲜血,灰色眼睛深深凝视她,仿若深渊一般。
“皎皎,来我这里。”
“皎皎,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皎皎,皎皎,皎皎——”
温之皎睁开眼,额头一片冷汗,心脏跳得很快。
窗外,天光大亮。
她麻木地转头,望见陆京择。
他坐在床边,带点笑,“做噩梦了?鬼喊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