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 但徐瑾却笑道:“皎皎,你回来怎么不和我们说一下呢?这么多年,没怎么联系也没什么, 只是难得回来,不是偶遇的话,你不会也不打算见我们吧?”
“是有点。”温之皎被她们拉着坐下, 十分坦诚, “我就是感觉过得不好。”
她也不是突然消失的,在转学之后, 她是有陆陆续续说过,想念以前的学校的。只是到后面, 她不上学了, 成天吃喝玩乐浪费时间,反而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了。
感情偶尔像一串珍珠项链,中间少穿几颗, 一条项链做出来就不对劲儿了。
她放置了一阵子, 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联系了。
就像这会儿,她们亲昵地聊恋爱话题,聊当年的事, 但始终有些除却过去就无言的感觉。
餐厅的采光很好,大片玻璃将光芒容纳进室内。
温之皎吃了两口糕点,突然道:“后半场的会议能跑吗?我觉得好无聊……”
她道:“我想逛街!我还想去以前的高中看看!”
“当然可以。”
徐瑾和徐珏异口同声。
就像她们仨还在高中里混日子似的。
温之皎立刻笑逐颜开,跟她们手挽着手,形成一片小型人墙似的往外走。
江临琛也望见这一幕了,只是没忍住笑。
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摩挲起口袋里的锦盒。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江老师。”
一旁的人问道。
“我很久以前在这里开过讨论会。”江临琛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笑道:“当时觉得这里的糕点很好吃,想着有空一定要来吃第二次,但这次有些失望。”
那人会意,笑道:“是,我也有过这种经历,但失望怎么还笑?”
江临琛想了几秒,道:“大概是觉得,沧海桑田这个道理大家都听过,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能接受。”
世界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相熟的闺蜜也会在有些时候无话可说,爱逛的商场原来也会倒闭整改,常吃的甜品店不是倒闭,就是配方改了。
温之皎一路跟徐瑾徐珏逛,一路感觉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变得有些陌生。真奇怪,她住在C市的时候,也知道C市并不小,也不是哪个区她都去过玩过的。可现在,她走在陌生的路上,就感觉哪里都不对。
徐瑾徐珏热切地介绍着每个地方的变化,一逛就是一个小时。
当温之皎和徐瑾徐珏回到以前的高中时,她绝望地发现,学校都翻新得漂亮又豪华了。走到操场时,温之皎更生气了,指着跑道骂起来,“烦死了!明明以前那里都是假草坪,现在居然是真的!”
徐瑾徐珏笑成一团。
但好在,她们常坐着的梯凳还在,只是刷了新漆,更牢固了。
温之皎摸了摸梯子,笑起来,“我以前可喜欢坐在上面了,感觉什么都能看到。”她说完,便立刻攀上去,坐在“宝座”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暑假有不少体育生来训练,她扫了一眼,打量着。
徐瑾和徐珏也爬上梯子,坐在下面一些的位置。
温之皎叹了口气,道:“一切都变了,我现在都怕我回了家,家里也变了。”
“因为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很久。”
徐瑾小声道:“你去跟黑老大谈恋爱谈太久了。”
温之皎:“……啊?什么黑老大!”
她有些懵了。
叙旧必然要聊到一些谣言,但她没想到谣言能这么离谱。
徐珏道:“那谁不是在A市搞校友会,你还去了呢,就那个会。我听说有几人对你耍流氓,你一走,那几个人全挨了顿狠揍呢。”
温之皎:“……啊,啊那个。”
她想起来了,好像当时江远丞来了,她就走了。
温之皎道:“也不是黑老大,就是,呃,就是。”
她很想挽回在小姐们眼里的形象,但她觉得有点词穷。
“没事,现在帮派换人了,前任黑老大已经不行了。”
温之皎绝望地道。
湛蓝的天空已有了些昏黄。
徐瑾笑起来,“你回来待多久啊?明天我们要不要去玩?”
“明天我就要回A市了。”温之皎轻声道:“估计约不了。”
徐珏摆手,“那之后呢?不会只回来一趟吧?这样的话,下次回来估计这里又要变天咯。”
温之皎笑起来,轻声道:“好难过,这里变了好多。”
她继续道:“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被偷走了好多年。”
徐瑾和徐珏闻言都对视了一眼。
徐瑾低声道:“真奇怪,为什么这么悲伤呢,明明只是想来一块到处逛逛的。”
温之皎抬起手,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天空飘过的云,看那不太刺眼的太阳,又看操场上训练的学生。
她的手和实现不断移动,最终,她望见一辆车径直驶到操场门口。
随那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下了车。
她突然笑了下。
难怪。
难怪江临琛今天用这个手势看她,原来这么看,就好像对方就在指缝中似的。
江临琛的身影由远及近。
徐珏徐瑾也注意到了。
“他到底是你的谁啊?你怎么就不说?”徐珏道:“你不是跟黑老大吗?怎么又搞上师生恋了?”
徐瑾道:“其实也不亏,你让他给你一作,狠狠当个学术妲己。”
温之皎没敢说自己重读高中,现在大学还没毕业的事儿,只是清清嗓子,道:“是关系户。就,他是我未婚夫的哥哥。”
“什么,玩这么刺激吗?”
徐瑾大为震撼。
徐珏道:“大城市,果然不一样。”
温之皎跟她们打闹起来。
不多时,江临琛走到了她们面前,三两句说了,已帮她们的缺席找了合适的借口,让徐瑾徐珏别说漏嘴。又送了两份伴手礼,派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温之皎站在旁边看,直到她们上车,她还盯着江临琛笑。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唇弯弯的,“我在笑,你看着也不像不擅长人际往来啊。”
“也许是今天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江临琛牵她的手,轻声道:“要送你回家吗?还是你想吃完饭再回去?”
“你是在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吃晚饭吗?”
温之皎眨眨眼。
江临琛顿了下,道:“是。”
温之皎甩他的手,“上门做客,总要带礼物吧?”
“已经送过去了。”
江临琛道。
温之皎挑眉,“我发现,你这人看着很老实,其实很圆滑啊!”
“大概是预习太多次了。”江临琛笑道:“你放心,你们的亲子时间我不会去掺和的,但晚上,我想和你一起逛逛。”
温之皎看着他温和俊美的脸庞,笑起来,道:“你想玩到十二点,直到你生日来临吗?”
江临琛沉默几秒,道:“是。”
他又道:“为什么你总能猜到?”
因为你谈恋爱就像在解题,虽然看不懂,但好像总是很有规律和计划。
温之皎觉得这话会让他生气,于是露出了天真的疑惑、
她道:“也许是我很了解你呢?”
江临琛笑了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但没几秒,他又道:“那会很无聊吗?”
他垂着眼,道:“我在……之前,没有想过,怎么追求一个人。”
“不会无聊啊。”温之皎很认真地点评,“你好玩的。”
她笑起来,“没错,你好玩。”
她很赞同自己的话,并不觉得这话有多不尊重人似的。
江临琛“嗯”了声,眼镜的视线焦渴地停留在她的眼睫上,觉得胸口被鸽子翅膀扑棱着。
他如约在合适的时间把她送回了家。
站在门口,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又绝望地发现,连家里的小楼都翻新了。那些细节想必都是她错过的。江临琛到底是把她送回来逗她开心,还是让她难过的?
温之皎按响门铃,很快,听见门后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
“咔嚓——”
门被打开。
温之皎没管开门的是父亲还是母亲,只是一个劲儿扑过去。
温家父母很显然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两人拉着她的胳膊,左捏捏右摸摸。很快的,絮叨声便填满了整个空间。
上次订婚宴他们匆忙被安排着离开了,纵然有温随周旋,她也安抚过,但他们显然还是担心,把那天的事颠三倒四嚼烂了再絮叨一遍。
温之皎则像个领导似的,把家里都逛了一遍,在发现家也翻新装修过后,她更觉得怅然了。虽然现在的家也很漂亮,甚至可以说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可她仍觉得难过。父母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惊天动地地把她又好一番盘问,四只手恨不得把她拆开检查哪个零件出问题了。她很快被他们搞得没有半点难过了,七嘴八舌抱怨起来许多事。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又要出去。”温母握着温之皎的手,又道:“要是温随在,我们一家也好一起吃顿饭。”
温母又道:“他最近又不知道忙什么了,一打电话就是忙。”
“哦,他受刺激了。”温之皎说完,又道:“正向的,大概。”
温随给她发了太多信息,轰炸得她看不过来。
她本来不想理他,结果他差点冲去医院把江远丞氧气管拔了,吓得她给他打了个电话。答应他生日宴一定见他,他才作罢。好在他似乎也有事要忙,今天消停去出差了。
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父母似乎特意吩咐了,阿姨做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饭桌上他们说个不停,客厅的电视还没关。
一顿饭吃完,也才六点半,天是暗沉的灰蓝。
温之皎回到房间,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一会儿坐坐床,一会儿擦擦铺的毯子。父母和温随似乎在努力保持原有的样子,但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走到书柜前,望见一堆课本,里面夹杂着不少小说。
温之皎审视着,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正巧这时,温母已经进了房间,见她拿着相册,便很开心地坐下拍一旁的位置,“相册啊,来来来一起看。”
温之皎立刻抱着相册,贴着温母的肩膀开始翻。
温母和大点兵似的,用指头一个个列数她拍照时发生的趣事,数得温之皎都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吵!”
“这都是宝贵的回忆呢。”温母拍她脑袋,“好好听着。”
她抢过温之皎手里的相册,指着一张站在凳子上,带着纸做的王冠的女孩的照片,“这是你八岁时拍的,你当时说你要当女王,拍完这张就从凳子上掉下来摔哭了。你哭得整个小区的人都过来问,都以为我们打你了。”
温之皎:“……好了!”
她有些崩溃,感觉不愿回忆的事在脑中复苏了。
“我还没说完了,然后这是你——”温母往后翻,却疑惑起来,“嗯,怎么少几张照片。”
温之皎看了眼,发现相册里果然有几个空隙。
她正要说话,温母拍了下自己脑袋道:“哎呀,想起来,之前你订婚,江家那边的人要的,说到时候展示,唉。”
温母叹了口气,道:“他们也不能这么拖着你啊,要是他不醒的话,你还能一辈子呆在江家啊?”
温之皎靠在温母肩上,也叹了口气。
问题不是不醒,而是快醒了啊。
她愁眉苦脸,道:“妈,我好后悔。”
当年要是没让江远丞给她爬树摘樱桃就好了。
温母道:“我也好后悔,暑假就是没看好你。”
她狠狠掐了下温之皎的胳膊,“怎么就是早恋,管不住!管不住!从小把你富养娇宠着,就怕你因为一点小恩小惠被男人骗走了,结果呢?还是早恋,还是早恋!”
“疼疼疼!”温之皎气得抱手臂,也不敢掐回去,只是生气道:“那总比我嫁给穷小子好吧!”
温母道:“你就非这么极端?不嫁豪门,就嫁穷小子?!”
温之皎:“……当年只有这俩选择啊!”
温母:“俩选择?”
她脸上浮现了一种不可思议来。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马上开溜,“我走了!等有空再回来住一阵子!”
“温之皎!”
温母在后面喊。
温之皎才不回头,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近到远,一路出门下楼。她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看时间。现在才七点,江临琛说七点半见,那她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到处逛逛。
她走出小区,走到街市上,将手插在口袋里,左看右看。
可看来看去,她突然感觉到了乏味。
温之皎拿出手机,准备折腾江临琛,她现在太需要找人作一场了,但很可惜没有等到她编辑信息,身后传来鸣笛声。
她疑惑回头,发觉一辆车停在她身后。
温之皎不悦地让开,那车却停在她身旁,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江临琛从车里走出,疑惑道:“这么早就聚完了?”
“是啊,下来散散步。”温之皎走过来,把包包重重塞到他手里,“你呢,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什么?”
“我在思考。”江临琛笑着接过她的包,探身放进车里,“很好奇,你从小长大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环境。”
温之皎抱着手臂,背对着他走向副驾驶,“好奇也没用,早就变了。”
两人上了车后,江临琛才问道:“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我现在是很严肃的难过,你懂不懂啊?”
“那怎么样才能不那么难过呢?”江临琛笑道:“就算是研究天体物理,我也没到能逆转时空的程度。”
“你以为我会指望你吗?”温之皎气呼呼的,声音高起来,“快开车呀,快快快,不管去哪里都好!”
她拉扯着安全带,直视着前方,路灯的光芒射入车内,他便清楚看见她总高高昂起的脑袋垂下了。像是困惑,困惑于世界为何不按照她设想的运行。
江临琛轻声道:“抱歉,我以为带你回来,你会更高兴一些。设想中,大概会是你来决定去哪里玩。现在看来,我的安排出错了。”
温之皎的睫毛颤动了下,望向他。
她道:“啊那怎么办?”
“嗯……那就,先回我的住处吧。”江临琛顿了下,才道:“我们可以一起想一会儿怎么玩。”
温之皎抱着安全带,“你不会把我关那里不让我出来吧?”
江临琛顿了几秒,“暂时不会。”
他看向她,语气带了些揶揄,“金屋藏娇也需要是座金屋才行。”
温之皎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什么金屋。”
江临琛移开视线,“没什么。”
从这里到江临琛的住所其实有些远,将近四十多分钟才到。
车停好,两人下车时,温之皎有些恍惚。
她对着四周望了望,才一脸凝重地看向江临琛,“这里是我的地盘诶。”
江临琛怔住,“啊?”
“我以前经常跟朋友来这里玩的。”温之皎指了指远处一大片漆黑的地方,“那里是不是还有个小乐园?”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不是还有一片果园?”
江临琛点头,“没错,不过那个乐园似乎是荒废了,承包果园的人好像前几年就出售了那里。”
他有些疑惑似的,“但这里似乎很偏僻。”
“就是因为偏僻,才要来这里玩啊!”温之皎抓住江临琛,一脸认真道:“而且以前也没有这么偏僻,是后面才逐渐荒凉的,还有那个小果园,我还偷摘过呢。”
江临琛道:“偷?”
温之皎眨眨眼,“啊你说什么偷。”
她立刻绕开话题,道:“那樱桃都烂在树上,他们也不卖,我这是在帮忙!”
江临琛知道自己大概是抓到了不该抓的关键词,于是笑起来。他道:“那你现在想再进去摘吗?”
“不要。”温之皎笑起来,“现在没心情,而且既然售出了,不是原来的主人了,也不一定能养出原来味道的果子啦。”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不是那时候的她了。
那时的她,十六七的年纪,最不知天高地厚,也最上蹿下跳。
即便那果园里的樱桃树那么高,即便夏日的天气那么燥热,即便在心仪的异性前,那么多即便下,她也能脱下鞋,跟猴子一样翻过墙,越过栏杆。
然后被老太太喝止,她灰溜溜逃跑。
说是果园,其实统共不过十来棵树,都种在一处别院后山上。果园的主人托了个老太太看着,那老太太声如洪钟,但凡抓到进来的人,都要挥舞着大扫把骂爹骂娘把人打出去。
但温之皎不一样,她平时娇惯得很,可对事情一惦记上,便会显出些刁钻的智慧来。她最出名的一战,是和陆京择合谋干的,并且她还是主谋。
那时,她在网上找到了果园出售的信息,特意把电话抄了下来。
第二天,她就诓陆京择跟她一块玩。
陆京择一猜就猜到她又去0元购樱桃,她真是在吃上有着无穷尽的追求。
C市的樱桃也不贵,平时不少学校小区也都种了樱桃树,可她偏偏就跟这小果园较劲上了似的,总说这果园的樱桃一看果子就知道味道最好。最初她还没动歪心思,跑去问怎么卖,老太太直说烂了也不卖,她一下就起执念了。
陆京择劝她放弃执念,她劝他争口气。
第一次,她逼着他进去帮他摘,陆京择戴着帽子蒙着脸,全副武装结果墙都没翻过去就被老太太打得一脑袋扫帚毛出来了,被她大骂没用。
第二次,她认真地规划了从后山挺进果园种树的路线,结果爬了十分钟的山,她就中暑了,还是他把她背回去的。
陆京择以为陪她胡闹个两次,她就消停了,但现在,他意识到她不达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出发前,他构思了下大体计划后,决定帮她作奸犯科一次,杜绝后患。
可惜,陆京择的醒悟来得太晚。
当他和她在车站汇合的时候,他马上被塞了一个小书包。
温之皎道:“快快快,快去那个小商场厕所。”
陆京择:“……什么?”
“我偷了我爸的衣服,你赶紧换上,里面还有发胶啥的,你也抹上。我前天假装是想买果园的大老板,给李老太发信息了,说今天来考察下看情况。”
温之皎推着他,一脸兴奋,“现在呢,你就是那个大老板,叫陆生。”
陆京择:“……还是个广东老板呢?”
温之皎才不理他的插科打诨,用力打他手臂,一边催促,一边讲自己的计划,“你快去,等我到了果园的时候,你打电话让她接你,然后我就趁机爬进去。接着呢,你拖延一会儿时间,我用书包装一袋樱桃爬出来!你找机会溜了!”
上历史课昏昏欲睡,但战国策倒是熟读了。
陆京择很想拒绝,但很显然,她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最终,他不得不穿上鼓鼓囊囊的西装,把头发梳成油腻模样。
温之皎特意欣赏了下,给出客观评价,“你要长得丑点,我现在就跟你分手了。”
陆京择咬牙,“闭嘴。”
他很不好受,因为头皮黏糊糊的。
温之皎两手抱住他的手,眼里有星星似的,“我夸你呢,你现在看着还是帅的,就是太窝囊了。”
她说着,抓着他有些空档的袖口晃了晃。
陆京择拒绝接受她对他身材的评价,只是把她拎起来,转了个方向。
他没好气道:“下不为例,被抓到,你以后一辈子都要被骂小偷的,懂吗?”
“长得那么好,不被人吃多可惜啊。”温之皎把嘴巴翘起,又转过头,眼睛圆圆,“我就吃一点点也是小偷吗?”
陆京择手痒痒的,掐她脸,“mini偷。”
“神经!”
温之皎拍他手。
不得不说,温之皎的计划还是十分有效的,前半程,她很成功的潜入了,也很成功摘到了一小书包。
但问题很快浮现了。
那就是,她会爬上去,不会爬下来。
也幸亏她手机不离手,陆京择在跟李老太攀谈时,还能看见手机信息里她的自拍。
树荫里,她抱着树干,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还不忘选了个角度。
陆京择点开图片的一瞬,都不知道要先笑还是先担心还是先无语。
车站距离果园统共也就十分钟的脚程。
现在,他们已经快到果园了。
温之皎坐在树里,一边哭,一边摘着树上的樱桃往嘴里塞,感觉天都塌了。她一想到等会儿被抓到现形,要被李老太打就感到绝望,万一她下不来,岂不是还要叫警察,那不是脸丢干净了?
她很想嚎啕大哭,但又怕动静太大,又抓了一大把樱桃塞进嘴里,连脏不脏都顾不上。再不塞住,她现在就想尖叫。
许久,蝉鸣声越发聒噪,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与说话声。
温之皎抱住双腿,警惕起来。
没过几分钟,一道脚步声走近,停在她在的树下。
温之皎看下去,看见陆京择。
陆京择像是嫌热似的,脱下了外套,弯着外套,过分宽大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胀胀,显出他宽阔的肩与劲瘦的腰腹。
他仰着头,和她对视上。
陆京择像是松了口气了似的,“终于找到了。”
他道:“现在赶紧爬,爬不动了跳下来。”
温之皎道:“被抓到怎么办?”
“你先往下爬。”陆京择道:“我支开了她。”
他说完,温之皎的紧迫感立刻来了,她从树冠里往外爬。努力往下爬了几截,就听见陆京择急切的喊声,“现在,跳下来!”
温之皎一惊,回头,便望见远处,一个身影穿梭在果园中,又看见陆京择张开了手臂。
要命了,再不跳真要被抓了!
她深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松开手往下跳。
“砰——”
闷声后是一声低吟,她坠入一个带了点发胶味的怀抱。
陆京择像是缓了几口气,扶住她,可她一用劲儿,将他衬衫扣还拽掉几颗。她有些惊愕,望了眼他,他哪里顾得上这个,一把抓着她的手,一把抓着书包,“跑啊!”
李老太抓着扫帚的身影逼近。
温之皎发出了短促的惊叫,立刻被陆京择抓着一路狂奔,东拐西绕地跑出果园。
一阵风吹过,两人躲在街巷的角落里气喘吁吁。
温之皎打开书包,又发现有一小部分樱桃被压烂了,将陆京择换下来的衣服浸染上了鲜红的痕迹。乍一看,犹如血色的蝴蝶停留。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书包里的樱桃,还有弄脏的衣服。
陆京择也看了眼,抬手揩去额头的汗水,叹气,“事已至此,先吃樱桃吧。”
温之皎笑逐颜开,拿着樱桃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给他喂了几颗。橙红的樱桃在少年人的唇齿中炸开,很快,染上了他们的唇,又彼此浸染。
又是一阵风,夜晚的果园鬼影幢幢,树影也都各怀鬼胎似的窃窃私语。
江临琛知道她陷入了一些回忆,因为她对着那里看了许久。又是跟谁的记忆呢?又是江远丞吗?想来也是,毕竟前几年,那里就被江远丞买下了。
他想到这些时,并没有生气,也并不想将话题又引到该死的江远丞身上。
江临琛几乎不过生日,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了该死的仪式感。他几乎感到荒谬,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反复猜疑她心中的人是谁,她怔愣的几分钟里是否在想着其他人,每个欢愉的时刻里,必然有那么一根刺从眼睛钉到咽喉。
他的脸庞上仍是温和儒雅的笑,可怨毒刻薄的猜疑将他眼角因笑而又的细纹一缕缕填充完成,使得他眼里的笑彻底消弭。
温之皎在沉默的间隙里,却握住了他的手,走向公寓,“是不是该进去了?我以前还想过,这里的小房子会不会风景很美!”
她说着,便拉扯起来。
江临琛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感觉着她手上的温度,理智也回笼了似的。他低下头,看着她蓬松的发,纤细白皙的脖颈,隐藏在发与脖颈中的银链在暗夜中闪烁着些微光。
他拿出钥匙,拧开了公寓门。
公寓里的灯没有关,是温暖的,昏黄的,因而门一打开,他们便笼罩在着暖融的光下。温之皎的瞳孔也因光地侵袭而缩得极小,她握着江临琛的手颤了下,望着四周的图景。
并不豪华,相反有些陈旧,有些家具都有所破损,有些家具上还有着近乎些污渍。可越看,那蒙尘的回忆便越从模糊走向清晰,像是被掀开了幕布,又狠狠抖了抖似的。
温之皎不敢置信似的,想要急哄哄四处看,却又蹑手蹑脚的小心着,像是电池不足的小汽车,跌跌撞撞。
磕碰过的电视机,陈旧的餐桌,贴了卡通贴纸的冰箱……被淘汰多年的电风扇,被她改色过的网球拍,每走一步,她都像是走在了有过往堆叠在一起的杂物间里似的。
从布局到家居,从地毯再到墙上的海报,她走在过去里。
江临琛在她身后缓缓踱步,低声道:“是根据你相册里的照片做出来的,也许有些地方会不对。”
温之皎的手撑在桌子上,缓缓抚摸桌上的卡通贴纸,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她抬头,发觉连桌前的窗户,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此刻,窗外的景色并不同,映照出的是略显荒僻的乐园。
她轻声道:“为什么?”
她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唇变挂着笑,不是全然的感动,也不是全然的惊喜,而是一种困惑。
温之皎语气有些缥缈,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我在异国求学时,时常搬家,也时常跳级,亦或跳到别的项目。身边的人事物好像总在变,所以我偶尔在想,如果我能长久地生活在一个地方,我不会愿意离开。”江临琛走到她身前,手撑在她一旁的桌子上,俯身揩去她的眼泪,“我没办法让一切都保持你原样等你,但我至少能留住一些你熟悉的东西,或许这样不会让你太难过。”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笑出声,眼泪盈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你在上眼药吗?”
江临琛笑了声,“有用吗?”
温之皎道:“一点点。”
她又道:“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许我很难过,但也许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必须回到以前的样子。”
江临琛唇畔含着春风似的笑,并不相信,却听着。
温之皎指着窗户外那片荒僻的乐园,“就像那里,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那里过生日。那里有旋转木马,有升降机,有摩天轮,有好多玩偶人……能看烟花,还能吃蛋糕,但我上初中的时候,那里荒废了。”
她又吸了下鼻子。
江临琛拿出手帕,她便抬起头让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温之皎继续道:“但荒废之后,那里陆陆续续长了好多草,好多新鲜的植物,变得特别适合拍照。后来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探险,还有好多人偷溜进去摆摊呢,多热闹啊。”
江临琛也看向窗外,看见阴影中,蛰伏着破旧的摩天轮的影子。
他笑道:“你说得我有些好奇了。”
温之皎深深深呼吸,用手理了理头发,像是证明什么似的,一把抓他的手,“走走走,既然都怀旧了,那就怀个彻底。我们去探险!”
她拉扯着他,他老老实实跟她去。
从房间里一路穿梭到门口,江临琛的余光里,望见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路倒退。这一刻,他突然也很想笑,就好像,她那些不可或缺的回忆里,他也参与其中了。
夜晚,天色越发的暗沉,月亮高悬,犹如丝带一般的云缠绕在它周遭,那相邻的一小片天空也像被月亮照融了似的,晕开小小的青。
月色下,温之皎和江临琛小心翼翼地跨过哨卡,生锈的铁门锁了,可中间却留出了极大的缝隙。他们俩一前一后,侧身便溜了进去。
“真奇怪啊,”温之皎轻声道:“为什么果园也好,乐园也好,以前觉得很大,现在看好像就小小的。”
江临琛道:“那时候人的大脑发育不成熟,对空间的感知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总觉得家里的书架大得只有巨人在看,后来长大了,感觉那书架也小小的。”
温之皎闻言,看向他,沉默了几秒。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轻声道:“你要是跟我是同学,我一定最讨厌你,感觉好像你读书读得脑子都是书。”
江临琛:“……”
他没忍住道:“你要和我是同学,我一定很快就辍学。”
江临琛说完,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如果她不懂他一定不会解释。可当他低头看她时,却发觉她坏笑起来,眼里有着点“啧啧啧”的意味。
他耳朵一阵热,佯装平静,“怎么了?”
温之皎道:“说了你又生气,反正就是有人说过一样的。”
江临琛:“……”
不知为何,他现在就开始生气了。
江临琛闭着眼几秒,平复了几秒心情,努力不去细想,但心里的焦躁却再一次涌上。可她似乎太懂怎么放风筝,每当他因她而焦躁愤怒时,她总能打断他的情绪,任由他自我拉扯起来。
比如此刻,她拉住他的手,热切地介绍着一樽丑丑的雕塑,“我小时候,爸妈会把我放雕塑的怀里,骗我说它是我干妈。”
江临琛看向那樽向上举手的,山寨某个狮子的雕塑,想象着温之皎被托举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她还不停,又拉着他介绍旋转木马,道:“还有这个,就是它转起来前后会撞到的,我小时候被撞飞过。”
江临琛立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一圈她的脸,“没留下疤痕或者其他伤吧?”
温之皎道:“没有,只摔掉了门牙。”
她撇撇嘴,“然后说话漏风,妈妈哄我说,早点换牙有福气。”
江临琛:“起码你妈妈说话不漏风。”
温之皎:“……”
她有点被气笑了似的,用力扇他胳膊一巴掌。
江临琛吃痛,却还是笑。
温之皎介绍着来来往往的东西,即便那些玩意儿看着实在是丑,并且丑得毫无记忆点,但似乎都是她珍贵的记忆。就连一个绕满了塑料藤蔓花草的电话亭,她都能和他介绍她当年在这里自拍,照片拿到了多少赞。
乐园实在很小,且逛且聊,他们边走到了那巨大的,破旧的,铁架已全然生锈的摩天轮前。
温之皎倚着江临琛,仰头看那摩天轮,道:“你看,我跟你说了,就算一切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后面,话音轻了很多。
江临琛看向她,手指扶住她的脸,垂头看她,“你确定吗?”
他说完的一瞬,远处似乎有闸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些立在乐园里的灯柱一根根亮起。
几分钟不到,乐园里灯光大亮。
童谣声混合着欢快的乐曲声如约响起。
温之皎转过头,看见旋转木马转动起来,咖啡杯、升降机、过山车……尽数运行起来,即便一个客人都没有。再一看,摩天轮上镶嵌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缓慢旋转着。
天空上,一朵又一朵烟花炸出缤纷的颜色。
江临琛道:“还没到十二点,但你可以提前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他看到的,她多年前在这里过生日的景象。
温之皎好半晌道:“你的生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江临琛的镜片上映照出烟花和霓虹交织的光芒。
他道:“也许我的生日愿望是,祝你快乐。”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要去坐坐吗?检修过,它应该没有问题。”
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她的眼睛里也映出那些灯火,他分不清里面是否有着泪水,如果有,那泪水里是否蕴藏着感动,亦或者欣喜,亦或者可能存在的一丝眷恋。
他听见心脏在胸膛鼓动,泵出的血几乎要点燃他的神经。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心脏就已经跳得他视线有些眩晕了。
江临琛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的眼睛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唇,肩颈,再到她轻轻颤抖的手。
好几秒,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烟花炸响,淡淡的火药味蔓延开来。
江临琛听见她很轻的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转移话题,带着些哽咽,“你算计好了啊,我要不说来这里玩,你也会把我带来!”
“嗯。”江临琛应了声,低下头,唇亲吻上她的眼睛,连眼睫都要一根根吻过,含糊的声音响起,“我太想要,太想要见你了。”
因为见不到,所以总要做些别的事。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攀爬上他的脖颈,她又做了美甲,手指攀附时,简直像是在用锋锐的爪子丈量猎物柔软的死穴。她被他亲得在笑,那笑里又像是带了些期待,同样含含糊糊,如同轻轻泄出的女巫的咒语。
她道:“好呀。我们去玩。”
江临琛回应着她的笑,将吻从眼睛挪到鼻尖,脸颊,唇角,唇边……耳鬓的厮磨让他几乎有些失控,热烈的夜晚,他们肌肤紧贴,吻得如所有亲密的眷侣。
热烈的风又在吹,夏季的风,总是如此潮热。
乐园的后勤处,受邀操控机器的工人们脸上有着开心,只有角落的人戴着帽子,并不参与他们的闲聊。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那既定的,宛如命运般的剧情。
[江临琛决定求婚,他已经积郁了太多太多情绪,那些情绪在面对温之皎时,越是压抑,却越是涌动起来。他要在摩天轮上求婚,并且,他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绝对要成功的订婚。所以,他只订了自己返回A市的票。]
[任务:协助江临琛求婚成功,或者是,协助江临琛,让温之皎无法返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