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丞把冰淇淋推到她面前后, 只是等着她吃。可他很快看见她把眉毛皱在一起,又把五官也皱在一起,可她又不说话, 只是把勺子往冰淇淋里狠狠插进去。
几滴粘稠的,带着甜美香味的冰淇淋液体飞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边的桌上。
江远丞凝着那液体几秒, 又看向她, “味道不喜欢吗?”
他顿了下,又道:“这是你选的。”
温之皎:“……”
他不会以为自己要甩锅吧?!
好无语, 算了!
她放弃出去玩的念头,一手翻着手机, 一手将冰淇淋推回去, “你吃吧,我不是想吃的意思,你吃完回去就行, 我等会儿找朋友去玩。”
她的指甲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却听见没有听到回复。
温之皎抬头,却发觉江远丞也在看手机。
好几秒,他也抬头,跟她对视着, 道:“你想去玩吗?我今天没有事。”
温之皎:“……”
怎么突然开窍了?
她疑惑着,却故意支着脸,露出很勉为其难的表情,许久才道:“可以啊,但感觉想玩点特别的,又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温之皎望着江远丞,等着他说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却也凝着她, “你想玩什么?潜水,登山,或者跳伞之类的?”
温之皎身体前倾,道:“这些你都能带我去玩吗?”
“今天一天的话,有点难。”江远丞道:“这阵子的私人飞机的航线不好拿。”
她看着江远丞,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吹牛的痕迹,可他仍是淡漠认真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口中都再简单不过。
也是,毕竟那个拍卖的胸针也是说送就送啊。
温之皎想了一会儿,道:“不要玩那些。”
江远丞蹙眉,“为什么?”
她的瞳孔扩散了些,却又收缩起来,明显很好奇,却还是犹豫。
“我都不会啊,有点怕。”
温之皎笑起来。
江远丞的眼睛垂落了,看着眼前的冰淇淋。看了几秒,他突然发觉,他面前的冰淇淋似乎不是他吃过的那个。他又看向她面前的冰淇淋,果然,面朝他的方向,被挖了一些。
她刚刚推过来时,推错了。
在无意中,他们交换了冰淇淋。
他看着她的冰淇淋,一只勺子插入其中,她挖出一个小球,流动的奶油似的冰淇淋就被她送入唇中,又化在舌尖上。他的心莫名少几拍,移开视线。
他拿起勺子,在面前的冰淇淋前挖了一些,放进嘴里。
冰凉酸甜的滋味从唇齿里逸散。
最终,他们还是采取了常规的玩。
看电影,吃饭,以及夹娃娃。
玻璃外的天空,已有彩霞般的颜色。
而娃娃机前,温之皎很有些懊恼地握着摇杆,已经六次了,仍抓不上来。她不爽的时候,漂亮的脸上有种看狗路过都想骂两句的凶。
站在温之皎身旁的江远丞,也感觉到了。
他道:“我来吧。”
温之皎还是凶着脸,让出来了位置。
江远丞握着摇杆,盯着落点,利索放下爪子。很快夹住了一只。余光之中,他看见她脸上的凶在瞬间消散了,唇翘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娃娃。
但下一秒,夹中的娃娃从软趴趴的爪子里落下。
温之皎的脸又立刻凶了起来,十分嫌弃似的。
江远丞一时间有些犹豫和尴尬地道:“抱歉,浪费了一次机会。”
温之皎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继续夹,这种娃娃机一般都有保底的!我都花了那么多了,不能落空!”
江远丞道:“……好吧。”
他握住摇杆,继续投币,抓娃娃。
当他们花光了一箩筐的游戏币,只夹到一个手掌大小的丑娃娃时,江远丞几乎没敢看她的脸色。
江远丞:“还要继续吗?”
温之皎:“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这么丑!”
她接过那只歪鼻子歪眼的兔子,一拳头对着兔子的脸打过去。
江远丞没忍住摸了下鼻子,脸皮也无端发热。
温之皎像是很努力控制情绪,却很明显兴致低了,他送她回家时,她也像抓娃娃的机械爪似的,软趴趴的。
江远丞坐在她身旁,“你喜欢玩偶的话——”
“不要,我就要自己抓的。”温之皎的手捏着丑娃娃,语气带着点愤愤不平,“是那家商场的娃娃机有问题,下次去保底低的!”
江远丞听到下次,心像被悄悄提起。
但下一秒,她偏偏又奇怪道:“真不懂,陆京择怎么每次都能夹到的。”
江远丞的心摔了回去,喉咙一阵生涩,却没有说话。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他望见温之皎扒着车窗,一个劲儿往外看。他看过去,发觉车经过了几家连在一起的酒吧或俱乐部。
她似乎很有些好奇,手指攥着那只娃娃揉来搓去。
江远丞的嗓子也被揉搓着似的,好久才能逃出挣扎,他道:“你想进去玩吗?”
温之皎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想,特别想,还想知道夜店里面是不是和电视里的一样热闹。”
她对世界的理解总来源于影视与小说,所以天真的浪漫幻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镜头。
江远丞想了下,道:“不喝酒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温之皎奇怪起来,“我不喜欢喝酒。”
江远丞点头,看向了司机。
很快的,车掉了个头行驶,没多时停在一间夜店门口。
他们走过悠长的隔绝声音的走廊,很快便被震耳欲聋的音乐与叫人眼花缭乱的灯光晃了眼。温之皎扯出他的衣摆,跟小尾巴似的,探头探脑,问东问西。
温之皎道:“你说这里真的有少爷公主可以陪酒吗?”
江远丞沉默了一会儿,道:“类似的地方,我只去过一两次,我也不知道。”
温之皎奇怪起来,“啊可是看你很游刃有余啊。”
“装的。”江远丞抬起手,护着身后的她,不让她与人撞到,“只是不想露出来很傻的表情。”
温之皎:“……你在说我吗?”
江远丞顿了下,“不是,你不会。”
就算把眼睛瞪得像圆溜溜的,也不傻,反而亮得像宝石。
江远丞没有说出口,只是带着她一路穿梭,坐到了吧台附近。他觉得比起包厢,她或许更喜欢坐在这里,果然,一坐下,她便忍不住观察周围,和他说着小话。
可没几分钟,她变卦了。
江远丞发现她在狂看调酒师调酒,又在看别的客人的酒,最后支着脸翻桌上的酒单。
“不可以。”江远丞认真地道:“不可以喝酒,有点危险,送你回家也不好解释。”
温之皎:“可是我们都来了,为什么不能喝呢?”
江远丞抿着唇,灰色的眼睛很认真,“因为你答应我了。”
“我没有答应你啊。”温之皎仰着脸,精光在眼里溜圈,有些狡气,“我只说我不喜欢喝酒,有没有说不喝。”
江远丞:“……你又耍赖。”
温之皎却已经拿起酒单,“你要喝什么?啊这款酒看起来好粉红我好喜欢!”
“……你。”江远丞看她已经要动作了,立刻伸手,按住她手里的酒单,按在桌上。他俯身凑近她,阴郁俊美的脸上有着点执拗,“不可以,你答应过我了。你不能总是耍赖。”
江远丞又道:“我答应带你来,前提就是你不喝酒。”
他继续分析:“你在违反约定,我不会让你喝的。”
温之皎眨眨眼,突然也凑近他。
两人的距离骤然只剩一息,他的灰眸骤缩,身体往后退,“你……”
“可是我真的很想喝一下啊。”温之皎抿着唇,眼睛望着他,“嗯而且你不让我喝酒,是因为觉得危险对吗?”
江远丞点头。
温之皎道:“但你……不是在这里吗?”
江远丞的灰眼睛蹙起,“……什么?”
温之皎笑起来,“你的人不是能保护我吗?你有司机,还能随时叫人过来诶,我就算喝醉了,难道你们不能让我安全回去吗?”
江远丞:“……可以,但是这不是——”
他感觉她在偷换概念,一时间有些气恼。
“我喝醉了,你会送我安全的回去吧?”温之皎眼里有着点信赖,乖巧地看着他时,简直像是被路过的小动物蹭了下腿似的。江远丞的唇张了张,便看见她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紧接着露出了得意的脸,开玩笑似的语气,“要是不安全了,找你算账。”
江远丞:“……”
他的气恼更甚,感觉她在耍他玩。
但他还是缓慢松开了按着酒单的手,她笑眯眯地抽出酒单。他的手撑着额头,气恼得最后忍不住笑了。
算了,也不是特别没有道理。
他不会让她遇到危险的。
江远丞垂着眼,但,他看见她推过来一杯酒。
江远丞:“……我不喜欢喝酒。”
他除了一些品鉴课程外,几乎不喝酒。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可他说完,又看见温之皎眼里有着点精光。
江远丞道:“我不会喝的,不是希望我能保护你吗?喝醉了可不行。”
温之皎道:“我看得出来你好像很有钱很有势力,难道你喝醉了就没人会保护你和我吗?”
江远丞:“温之皎,你到底要用这个逻辑耍赖几次?”
温之皎想了想,“耍到你不会上当为止。”
江远丞冷着脸,“今天我不会再上当,再信你的话了,也不会喝酒。”
他很确定地表达着她的坚定,直到一个小时后,他们两个人各自对着塑料袋呕吐。
司机连忙下车递水给他们漱口,又将垃圾扔掉。
江远丞感觉头一阵阵裂开的疼,扶着树,喉咙里都是呕吐过的火辣刺激感觉。他努力眯了眯眼,想要看清天旋地转的景物。很快,他看见温之皎的脸不断重合,她的身影也歪歪扭扭。
温之皎晃着脑袋,“好晕,好晕。”
他们喝完出来时,本来也只是有些头晕。
但当他们坐上车十几分钟后,酒的后劲儿与车的颠簸便折磨起人了。
温之皎努力支撑身体,“不要上车了,闷,我要走路。”
她大着舌头,眼神迷离,“走路醒酒。”
“嗯。”江远丞很努力保持话音平稳,“可以。”
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站在原地辨识了一下路。
温之皎一转头,撞到他怀里,他立刻拥住她。
两人拥在一起,他低头,她仰头,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温之皎眯着眼,抬起手戳他的脸,晕得眼前时不时一阵黑,“你怎么这么高?”
江远丞抓她的手,却因眼前的虚影抓了个空,“别乱动。”
可温之皎却突然一转过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往前走。江远丞踉跄几步,迷惑地被她拽着走。
“你去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想跑。”
温之皎没有回头,跑来跑去,时不时跳起来,或者在深夜里发出一声呜呼的尖叫。俨然一副小酒鬼模样。江远丞则被她拽得东奔西跑,可他竟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她,也任由此刻几近混乱的思绪攻击他。
夏夜的风潮湿又温热,他们的脸颊湿红,眼里氤氲着迷离,如同夜晚街道的幽魂。
温之皎拉着他,郑重介绍一棵树,“这是我的新朋友。”
江远丞盯着那棵树,又看向她,“它的态度不是很好。”
温之皎笑起来,踹了一脚,“听到没有,态度好点。”
江远丞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
两人途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外放置着一台自主照相机。
温之皎神气地走在江远丞前面,任由身体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很快的,却被江远丞拉住。她懵懂回头,却发现江远丞站着在看那台机器。
江远丞道:“那是什么?”
温之皎迷惑地看着,好几秒,道:“拍证件照大头贴的。”
江远丞眼神迷离地看了几秒,突然道:“我想拍证件照。”
温之皎跟着点头,晕乎乎道:“好,进去。拍这个,我会,我最会。”
她一转攻势,走到他前头。
两人撩开挡光帘,蜷缩在机器内部小小的方格里,白炽灯照亮他们。温之皎高高抬起手,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很快的,镜头便对准了他们。
江远丞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灰眸迷离,过分白皙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他眯着眼,不太习惯这种光似的。她站在他身前,头发有些乱,脸红扑扑,唇湿漉漉。
温之皎清醒了几秒,“你要拍什么来着?”
可下一秒,江远丞抬起手去按触摸屏,胸膛贴住她的背部,镜头里,他像是从背后拥住她似的。花边与贴纸围绕着他们,温之皎仰着脸对镜头傻笑,她身后的江远丞却垂下头,看着她。
很快的,机器卡拉拉响动,一版双人大头贴被打印出来。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分给她的大头贴,奇怪地思考为什么他要给她证件照。她刚将它塞进包里,便发现,手机里的未读信息与未接电话爆炸了。
她翻着信息,翻着翻着,醉意都醒了几分。
温之皎道:“啊啊啊!完蛋了!”
江远丞迷惑道:“怎么了?”
他像是还在醉酒,仰着头在喝水醒酒。
温之皎苦着脸,快哭出来了,“我男朋友说去补习班和朋友家都没找到我,他现在要去我家里告发我还准备报警。完了完了,要被知道我、我、我——”
江远丞道:“他在诈你,你不是说,没人知道你们谈恋爱吗?”
温之皎晕乎乎的,“哦好像是诶。”
“补习班老师不会多说,他应该只是等你放学没等到你,而你的朋友们他也只能旁敲侧击。说去你家里告发你,说不定只是在你家附近抓你。”江远丞拧起瓶盖,看向她,“现在别回消息,凌辰再回,等会儿去你朋友家。”
温之皎道:“啊?为什么?我朋友这会儿肯定睡了。”
江远丞道:“是,所以你也睡了。”
他继续道:“你在补习班下课前就走了,因为要去朋友家玩,你们一群人玩开心了,回到家还偷偷喝了酒。喝完酒你们就睡觉了,醒来才看到消息,所以给他报平安。他会来找你,你只要在你朋友家楼下或者附近等他就行。”
温之皎头都要晕了,“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啊?”
江远丞笑了下,眼神一片清明,“那你可以说,江远丞带你出去玩了。”
温之皎:“……那还是复杂点吧。”
江远丞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大头贴。
他们一前一后,脸色绯红,他拥着她时,犹如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即便覆着一层柔光滤镜,也盖不住那时的年轻。
大头贴的边缘有些卷起泛黄了,连带着画面也覆上了昏黄。
温之皎坐在餐厅的位置上,看着卡上的贴纸,又放到包包里。刚做完动作,她便看到坐在斜对面的陆京择冷笑了下,移开了视线。
嗯,她觉得她是解释不清楚了。
一餐饭吃得没滋没味,餐后则上了各种自助餐品台,也是较为愉悦轻松的交际时间了。
但温之皎不知道到底有谁在愉悦,她反正十分不愉悦。
她身后的侍应生穿梭过人群,却时不时驻足脚步,望着托盘上的酒思考。
她跟江临琛的事,要被陆京择看到。
她跟陆京择的,应该是要让裴野看。
刚刚差点让陆京择拿到,还好又放下了,不然恐怕要想办法让裴野过来。
薛灼灯算计着这一切,他不太能变通,并不清楚顺序的影响会不会影响剧情。他只是看着那杯加料的酒,思索着该如何正好的递到江临琛手边,以及如何让江临琛和温之皎独处,再被陆京择看到。
他走到后厨,将托盘放下,拿出笔记又开始看剧情。
还有一条,嗯,还有一条是和她拉近距离,诱导她。
如果做不了之前的任务,就先做这一条?
薛灼灯思考着,却感觉后厨有人越过自己,发着“不耐烦”的声音。
他看着笔记本,给对方让路,抿着唇,心中却有些畏缩。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畏缩的感觉?
自从上次宴会,他把她带到指定地点,又看着她被吊在笼中时,胸口处便时不时有着收缩的□□感。
薛灼灯不太愿意承认,但他好像……有了一点点情绪,那种情绪驱使他逃避见到她。
他又用力抿着唇,望着笔记本,一丝丝抵触感袭来又消散。他决定将这个思考进程关掉,于是他收起笔记本,转过身拿台上的托盘,可很快,他发现托盘上的酒不见了。
薛灼灯的眼睛缓慢睁大,他像是不理解这一切似的,甚至用手摸了摸托盘上的空气,仿佛能从中取出一杯酒似的。他大脑一阵阵茫然,几秒后,他走到中央厨房,然后,他看见了桌上有一只空杯子,几名厨师在忙着。
他张着嘴,道:“酒呢?”
一人道:“哦我刚顺手拿去做布丁了。”
薛灼灯:“布丁?”
他又不解的重复道:“布丁。”
薛灼灯:“……”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影响了小说主角外的人会怎么样。
但他觉得事情还能挽回,于是他走出后厨,走向自助甜品台。还没走近,他就看到一份颜色鲜亮,浇灌了彩色鸡尾酒与混合糖浆的布丁,那份布丁被一个人捧着。
她对着那份布丁左右挑眉,像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花里胡哨的布丁。
薛灼灯:“……不要吃。”
他站在她几步开外,喉咙里的声音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温之皎甚至没察觉到有只蚊子在嗡嗡叫,她把布丁切成了几份,脸上逐渐有了带着狡黠的狞笑。她感觉到,头顶上的灯泡亮了。
她想到办法了!
她可以先给江临琛分一份布丁,然后端着剩下的走,江临琛肯定会好奇她要分给谁,就会跟着她。到时候,她再找陆京择给他分,然后也不用考虑什么解释不解释了,趁他没走赶紧要钱。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偷听的江临琛也会勃然大怒。
那任务不就完成了!
温之皎端着布丁轻巧走开,薛灼灯连忙要跟过去,但下一秒,却被人抓住肩膀。
薛灼灯回头,望见温随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他笑眯眯的,“你怎么无孔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