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丽丝做为监护人的最大优点就是自由,她根本不会管菲欧娜去哪。相反,她很乐意菲欧娜出门,这意味着她可以一个人待着。
第二天是周末,菲欧娜不用去学校。
菲欧娜抱上一本书,带着拉奇出了门。
拉奇的确与别的猫不同,猫儿性子凉薄,贪玩爱耍,向来出门便没了影。
拉奇却似忠犬一般忠心,一直在菲欧娜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花间的蝴蝶轻飘飘飞过也不去理会分毫,几乎贴着菲欧娜的脚跟走。
这倒应了女巫与黑猫形影不离的说法。
菲欧娜见它贴得紧,走得更加小心了,生怕一不小心踩伤它。
拉奇跟得便越发欢快了。
菲欧娜最终在一片车轴草边停住了脚步,希望车轴草能让她心中的祈愿成真。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打开了书页,而那好动的猫儿在她身侧待了一会,还是按捺不住本性滚进了车轴草里,压折了那三片三片的绿叶。
拉奇伸着爪子扒拉着土里冒出那一只大大的甲虫,看着甲虫被一爪子弄得昂面朝天,笨笨地翻不了身,它就失去了兴趣,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
很快,它兴奋地竖起了耳朵,猫瞳竖形地盯上了柏树后露出的几根瘦削,苍白的手指,它机警地伏下了身子,像贴近猎物一般,悄无声息地潜伏进了草丛里。
树后的男孩毫无所觉,他拿着一本书,小心地观察着车轴草边的女孩,似是确认自己到了女孩的盲区,他才缓慢又隐秘地靠近。
他全神贯注,将唇都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极轻。
女孩没有抬头,他顺利把书放在了一个女孩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正轻了一口气,要反身躲回暗处。
一点黑影自身侧袭来,将他扑倒:“喵——”
他的腹部被有分量的黑猫撞得生疼,差点被那猫压的一口气没上来——该死,他当初就不该惹上这个麻烦。
那黑猫对自己干的坏事一无所知,亲热地蹭上他的颈部,情意绵绵地叫唤着,表达着欢迎。
西弗勒斯恶从胆边起,一把拎住猫的后颈,将它从自己身上扯开了,愤怒几乎已经冲毁了他的理智,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只想给这只蠢猫一点教训:“该死,你这个没脑子的巨怪......”
“西弗勒斯。”
女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他一下子噎住了,连捏住猫的手指都僵直了,黑猫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跑到了菲欧娜脚边,像个佞臣一般谄媚讨好。
见他没反应,女孩又叫了他一声:“西弗勒斯,巨怪是什么意思?”
男孩有些尴尬地捡起刚刚放下的书,将身上的草屑拍了拍,站直了身子,才低声和她解释:“一种巨大无比,又愚蠢透顶的怪物。”
“听上去有点糟糕。”
菲欧娜认真评价道,”我想拉奇应该算不上是巨怪。”
西弗勒斯的耳根子在发红。
菲欧娜善解人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看向了他手中的书,微笑地问道:“你看完了,对吗?西弗勒斯。”
菲欧娜看得出西弗勒斯或许并不想和她见面,如果不是拉奇,他或许早就偷偷放下书,悄悄溜走了,这种行为多少是让她感到难过的。
西弗勒斯果然开始讨厌她了。
面对她的问话,男孩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将书交给了她,“是的,我今天是来还书的。”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下垂了一些,依旧礼貌地道了谢:“谢谢,西弗勒斯。”
她接过了那本书,没有再说话,她估计男孩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了。
事实上,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男孩踌躇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听镇子上的人说,你祖母受伤了……”
现下的情况倒有一些出乎意料,菲欧娜不理解男孩分明讨厌她到不愿和她见面的地步,又为什么能说出这种类似关心的话。
“是的,她被送去了城里的医院,这几天由克丽丝看管我。”菲欧娜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男孩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嗫嚅着:“那我、走了。”
仿佛他过来就是为了那么问一句。
菲欧娜试探着叫住了他:“西弗勒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留下来和我说说话吧。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对这本书的看法?”
“我、有事,不,不是。”他被她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地,最终还是有些窘迫走到她的身边,坦诚道;“我有空,菲欧娜,我整个下午都有空。”
他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道他之前一直都在害羞吗?
菲欧娜惊奇地想,不自觉地眉毛弯弯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那我们走吧,西弗勒斯。”她快乐地转过身去,没看见身后的男孩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唇。
他刚刚是脑子进水了吗?
“西弗勒斯?”女孩的呼唤再次打断了他内心的纠结,他急忙像那只黑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上她的脚步。
《歌剧魅影》对西弗勒斯而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尤其是那个看上去美满的结局,只让他觉得讥讽。
相比年轻英俊的夏尼子爵,他更能共情于那个心灵扭曲,丑陋不堪的幽灵。处于蜘蛛尾巷的西弗勒斯本就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因为天生的异于常人的天赋,更被视为怪胎。
虽然他也觉得歌剧魅影本身扭曲且不正常,但是却赞同歌剧魅影不择手段地争夺。他并不理解歌剧魅影最后选择的成全,他厌倦这种主流的“牺牲自己的利益,拯救他人的幸福”的圣人行为,又或是英雄主义。
和歌剧幽灵一样,他用傲慢冷漠掩饰自卑敏感,为自己的天赋自豪,视旁人为庸材,对肮脏泥泞的命运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讨厌这个结局。
但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说出来,所以在谈论时,他只是模糊不清地概括了一下书的内容:“一个恐怖的爱情故事?”
她笑了起来,却并不是在笑话他。
她歪着头看他,俏皮道:“好像是的。”
故事怎么样并不重要,她只是想和他说话。
“菲欧娜,你现在看的是什么书?”他没有再想那本书的内容,将注意力放在了菲欧娜手上的另一本书上。
她的确很沉迷于麻瓜的文学小说。
“《茶花女》,一个悲惨的故事。”菲欧娜道。
相比之喜剧,悲剧才更能成为经典,让人难以忘怀。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残忍,所有的温柔与美丽不过只是虚饰而已。
“你要看看吗,西弗勒斯?”
《茶花女》是祖母挑给她看的书,是一个女人的悲剧。
关于女人的悲剧太多了。女人天生是弱者,她们感性脆弱,身躯柔软而没有力气,只有一张讨好男人的美丽面孔。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女人的悲剧太过寻常。
外祖母挑的书,大多别有用心,但不是现在的菲欧娜能完全体会的。
她现在只是在看故事。
西弗勒斯接过了那本书,他发觉麻瓜也并非全无优点,更重要的是,他乐意看菲欧娜看过的书,体会她的的世界。
看见她因为他接受了那本书而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一种格外不同的快乐奔涌而来,让他暂时地忘记了烦忧与窘迫。
他打开了书,就和上次一样,她贴着他坐下,毛茸茸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着那纸页上的内容。
温暖且安适。
书页一页一页翻过,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埋在菲欧娜的怀里呼呼大睡,尾巴不安分地扫来扫去,从他的手腕扫过,留下一片痒意。
这尚且可以容忍,可女孩的黑发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过了他的衣领,挠着他的脖颈,他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只能轻轻推了推专心看书的女孩,想让她换个姿势。
女孩如梦惊醒,抬头望了一下天,惊道:“已经那么迟了吗?”
迟?
西弗勒斯狐疑地抬头望了一下天,大概才两人点左右吧,说不上早,也不能讲是迟了。
“克丽丝待会儿要带我去看望祖母。”菲欧娜简单解释了一下,有些歉意道:“西弗勒斯,我得走了。”
“我正好也有事要忙。”西弗勒斯道。马上要到送报的时间了。
“那我们下次见,西弗勒斯。”菲欧娜以一种轻快的语调道。
她将那本《歌剧魅影》塞到怀里,留下了《茶花女》,俏皮地贴近他的耳畔,气息温热:“老规矩,西弗勒斯。”
他对她偶尔的活泼,已经多少有点抵抗力了,这次居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抿唇“嗯”了一声。
这让菲欧娜没了成就感,嘟着嘴,反身叫上黑猫,回家去。
西弗勒斯看着那猫和人走了一半,她便转头来看他,猫也装模作样地来看。
她见他看她,忽的笑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带着一只黑猫。
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他才捏捏发烫的耳垂,松了一口气。
菲欧娜回到家的时候,克丽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克丽丝对菲欧娜去哪儿了并不关心,毕竟人没丢不是吗?
她本身就是不耐烦问东问西的性子,更不会啰嗦什么,将菲欧娜往车上一扔,带到城里的医院里。
讲实话,安德莉亚的伤井不是那种小镇传的那么严重,只是摔伤了腿不方便行动,但生活方面的确不是很方便,显然在医院里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毕竟,菲尔德家并不缺钱。
“克丽丝。”
克丽丝站在病房门口的楼梯,百般聊赖地涂着口红。
她并不想和安德莉亚待在一个房间,再说,有菲欧娜进去就够了。
但她站在外边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不遇见了熟人——安德烈·布朗,最近颇受追捧的摄影师,一个年轻青涩的天才。
克丽丝的职业很杂,她当过模特,也曾演过几部不出名的话剧和电影,也曾靠着从小的文学底子当过编剧,只是大都没混出头。
她只是单纯喜欢在时尚圈里混,喜欢这些浮于表面的奢靡与风光,样样都乐意试,样样都不乐意钻研。
但也因此她的人脉很广。
“安德烈,亲爱的,你是怎么了?”克丽丝泓碧的眼带着媚意地睨来时,艳丽便如繁花累累堆砌了起来,让人无从抵抗。
克丽丝一向会利用皮相的优势,安德烈近来风头正好,若能当他的模特,可是能好好地风光一把。
“失眠。”年轻人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黑眼圈:“我都快被折磨疯了,完全找不到,找不到……”
“吱”地一声,克丽丝身后的门推开了,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黑发白裙。
一双暖色的眼眸望了过来,澄澈温和,是一副秀气的皮相,温柔无害的模样像是甘愿引颈就戮的白天鹅,又像是上帝驯养的纯白羔羊。
这就是,就是他要找的——被献祭给神的羔羊。
安德烈的心颤抖了起来,通红的眼死死地盯住了她,一个尖步上去:“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女孩被他吓得向后跌去,克丽丝接住了她,微笑着对安德烈道:“她叫菲欧娜,菲欧娜·菲尔德。”
“菲欧娜,和安德烈叔叔打个招呼吧。”
作者有话要说:独白:
倒还有几分用处。
这份皮相至少生的不错。